凤不眠咽了下口水,低声说:“我不碍事,你把这个吃了。”
凤患忧接过丹药送到嘴里,缓缓地抽了口气,盘坐在地上运功调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凤患忧一边运功,一边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魔尊给你喂了什么药,蛊惑你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报个信?”
凤不眠无话,凤患忧叹了口气说:“你不想说就算了,一会别再掺和这事,等战争结束了,爹带你离开这里。”
“我不走,”凤不眠突然道,“我留在这里,不回去了。”
凤患忧怔了一下,“什么?”
“别装了,”凤不眠不耐烦地推开他,起身说,“我根本不是你女儿,你真正的女儿二十年已经死了!”
凤患忧:“……”
听闻此言,凤患忧并未着急辩解,只垂下脸、叹了口气说:“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欺骗我?”凤不眠怒气涌了上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坚信你的话,斩除妖魔、匡扶正义,可我自己就是妖,不伦不类的妖!你为什么不斩了我?”
凤患忧轻轻地唤她,“不眠……”
“别叫我!”凤不眠怒道,“这不是我的名字!”
凤患忧不再说话了,垂着脸,颓坐在战场一角,听着厮杀的声音、呐喊声、惨叫声、刀尖捅入血肉的声音……
他终究坐不住了,伸手去摸一旁的陌刀。
凤不眠一脚踩在刀柄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人?”
凤患忧微微诧异,嘴唇张了又合上,最后说:“……你当真想知道?”
凤不眠微微点了下头。
远处,正在与人厮杀的陆渊听到这里,耳尖微微动了下。
凤患忧捂着伤口,轻轻地抽了口气,看着凤不眠踩着的陌刀,说:“爹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能松开吗?”
“爹还要提起刀去斩杀妖魔,清除祸害。”
这话让凤不眠心中不由愤慨,咬牙一字字说:“凤、患、忧。”
“我女儿不眠坠亡的地方名叫黄泉落,距离冥海只有一线之遥,人们说冥海是亡灵通过的地方,也有说是深海一族的领地,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去过那里的人从来没有回来的。”
“不眠坠入黄泉落之后,尸骸是我找回来的,”凤患忧注视着凤不眠,眼神温和、慈爱,“黄泉落深不见底,一线之隔又是冥海,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把不眠的尸骸找回来的,我也未曾将真实情况告诉任何人。”
“实际上,是冥海有人帮了我,他像孤魂一样从海上飘来,将不眠的尸骸给了我,同时嘱托我办一件事。”
听到这里,凤不眠微微动容,带着诧异看他。
凤患忧道:“那人嘱托我,照看好你的魂魄,将你养大成人,看护你一世平安无虞,我答应了。”
凤不眠立刻问:“他是谁?”
“爹不知道,”凤患忧说,“你的魂魄本就与常人不同,爹花了几年时间才帮你修补好……”
“我魂魄长什么样子?”
“看不清,像是一团雾气,朦朦胧胧的,又有金光护着,”凤患忧笑了下,“哦对了,你心口还刻了一个字——”
“什么字?”
“水。”
凤不眠不再说话了,耳边传出陆渊的声音:“起码他没有撒谎骗你。”
她“嗯”了一声,继续问:“还有呢?”
刀宗注视着她,眼神深沉而温情,摇了摇头。
“骨,”凤不眠说,“我的骨,借了谁的?”
“骨也是冥海那人给的,”凤患忧道,“是一具刚刚死去的凤凰骨。”
凤不眠喃喃说:“为什么?”
“凤凰台曾与神鸟凤凰结缘,我想冥海那位高人之所以将你托付于我,便是看中了这一点,”凤患忧道,“朝闻道以后,凤凰一族身影消逝,据说凤凰陨落于深渊,也有说远去海外,不再归来……”
他沉吟着,拖长了音调说:“可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米不食,怎么会远去海外?更何况凤凰一族天生属火,不可能在茫茫大海之上生存。”
凤不眠道:“可冥海那位高人,的确将凤凰骨交予了你。”
此事过于离奇,若非要为此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恐怕只有一个可能——
当年的凤凰爱上了深海一族的某位前辈,从此放弃了天空之主的地位,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深海。
而凤不眠,是他们这段感情的象征,是冥海那位前辈和凤凰的精神延续,他们的愿望是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一世无忧。
该讲的都讲完了,凤患忧握刀的手使出力,将陌刀从凤不眠脚下拉出来,以刀支撑着身体,丢下凤不眠,转身投入了战场。
所谓的凤凰精血是骗人的。
凤不眠这具身骨,原本就是消逝一族的凤凰骨,借了凤不眠的皮伪装身份,只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身世被人发现而已。
凤患忧或许是真心想要保护她,只因为立场不同,他不能让凤不眠知道身世的真相。
说到底她也是妖,凤凰台的宗旨是“斩除妖魔、匡扶正义”,而凤患忧多年来所做的就是让凤不眠相信自己是个人,和其他所有人一样。
最起码……她在凤凰台长大,自始至终未曾怀疑过自己的信仰。
话说到这里,凤患忧不再多言,他勉强支着受伤的身体,从混乱中一路杀过去,直往魔尊所在的方向杀去。
路上无数魔族弟子杀来,将他团团包围,直到空中一道金光飞来,凤不眠“轰”地落地,借着黄金双翼,捣起一股强大的气势,将人群震开。
她这一身骨就是翱翔四海的凤凰骨,驾驭宓王的黄金翅膀可谓是轻车熟路。
她披着宓王的皮,挡在凤患忧前面,诛杀围上来的妖魔二族。
这是父女两人自从仙魔一战之后,关系第一次有所缓和。
最起码,凤不眠不想让刀宗死在这里,也是为了偿还养育之恩。
局势变得越来越混乱了,人们分不清敌我,开始陷入了无休止的混战和厮杀中。
宫殿一角,司珩青守在郁秋床前,一手执着她握着情丝的手,一手抬起放在她额头上,试着将她催眠过去。
郁秋阖上眼睑,迷迷糊糊看到司珩青的脸。
她好想告诉他,她自始至终深爱着他。
王后成功地将青莲火移到了她体内,为她缝好针,上好药。
侍女拿起一旁的外袍,司珩青接过去,拿在手里平静地说:“我来就好。”
从取出情丝到移入青莲火,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四个时辰。
王后一直全神贯注,眼下终于收工,累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沧澜宗主,”她喝了口水,看着那名守在郁秋床前的青年,“外面动乱不止,你不如先去平息动乱,点金手由我们看着就好。”
司珩青握着郁秋的手,一根根抚过她葱白的手指,费了点力气将她蜷着的手掌展开,从她手心拿过一段黑蛟骨。
握着那截细细的软骨的时候,他手不禁有些发抖。
秋儿。
他哪也不想去,只想守在郁秋身边,等着她清醒过来。
对于王后的话,他置若罔闻。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也是,王后和侍女在前面拦着,可根本架不住沧澜宗主的硬闯。
他说:“师尊想要见我。”
彼时郁秋衣裳被解开,剖开的心口还未缝合上去。
连妖族都知道男女有别,本着护着点金手的想法,不愿让沧澜宗主看到点金手此时的样子。
沧澜宗主却大步走了进来,半跪在点金手面前,伸手去触摸她的脸庞。
“阿青……”半是昏迷中的郁秋抬起手,被司珩青双手捧着,握在怀里。
见此情形,王后和侍女也不再阻拦。
“她应该还要一会才会醒来,”王后说,“外面形势如何了?”
“不知道。”
他说着,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紧接着,将郁秋整个人抱起,搂着她上了床,放下床幔,给她擦洗身上的汗,为她更衣。
第71章 天道
71.
战场一片混乱, 陆渊仅凭一人之力,杀了将近乎上千名仙盟弟子,以及数以万计的妖魔。
名剑“见寒”饮血越多, 杀气越盛, 旁人很难驾驭这样浓郁的杀气和魔气,但陆渊是魔尊。
一场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下来, 他的剑技已经上升了好几个境界。
他所在的地方,一般人根本不敢接近。
一旦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 等待的将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陆渊成魔那天杀了九百多名仙盟弟子, 其中还包括卫国皇室陆氏一脉。
旁人只说他六亲不认, 可这一切都是陆氏自作自受。
他身为卫国王子, 六岁时在大宛国作人质,七岁时开始跟随郁秋, 及至在青秋渊修炼、长大成人,他都未曾主动去招惹卫国皇室,也未曾记恨陆氏抛弃他的行为。
本以为泾渭分明, 从此互不相干,可偏偏那边要来招惹他。
一方面以亲人的名义招揽他, 一方面离间他和师尊的关系。
那段时间师尊的状态非常糟糕, 一直闭关, 出关了也总是没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们师徒之间也总是在争吵。
就连性情温和的顾风华, 也免不了跟郁秋一顿争吵。
为了练成天外剑, 陆渊跟着郁秋吃了不少苦, 平日里也没少埋汰她。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话,被郁秋听见了,又要生一顿气。
他想着, 索性眼不见为净,就像司珩青一样。
司珩青在的时候,郁秋对他爱答不理,态度冷漠;可等司珩青走了,郁秋开始魂不守舍。
远香近臭,总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