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只看他一身弟子服便知其身份,未曾露出惧色,抬手作揖道:“我家主人正在楼上,公子想见,请随老朽来便是。”
湛晨冷哼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跟上他的脚步。
二楼静室之中,中年男人盘腿坐在软榻上,,面色晦暗,双目紧闭。
大门打开的瞬间,他立时睁开眼,眸中沉沉,越过老掌柜看向了他身后的湛晨。
“常宇,你原来还没死呢,果真是祸害遗千年!”湛晨被他这样阴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嘲讽道。
原来这中年男人就是湛晨要寻的常宇。
只见他冷笑一声,一道灵力从手中挥出,室内忽然狂风大作,老掌柜默默向一旁退开一步,这些灵力便尽数扑向湛晨。
湛晨面色微变,脚下一踏,阵纹亮起,立时召出一支画笔,其上光芒闪烁,颇是不凡。他握住画笔,于虚空重重画下一笔,这才挡住常宇的灵力。
不过湛晨显然不是常宇的对手,即使有符文抵抗,他也连连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小小金丹,也敢在本君面前大放厥词。”常宇冷笑一声,“湛晨,这里可不是书院,没有子书重明护着你!”
少年悻悻地收回画笔,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没有再说什么挑衅的话。
常宇看似病弱,却是实打实的元婴修为。同为上阳书院学子,按规矩,湛晨该叫他一声师兄。
大步走到桌边坐下,湛晨直接问道:“此番凌霄剑宗明剑尊化神,大师兄遣我前来道贺,他交代此番若是剑宗同意,便将你说的那个少女带回书院。”
他斜着眼看常宇,若是知道大师兄要的人是什么模样,什么名姓,他才不会来见这个心胸狭窄的小人。
湛晨之所以瞧不上常宇,其中的缘故正在于子书重明。
在子书重明来到上阳书院之前,常宇也算书院中的风云人物,未满五十便突破金丹,于符文一道甚有天赋。他拜入上阳书院,一心想成为文圣座下亲传弟子。
但在子书重明出现之后,上阳书院就再也没有人可称为天才,所有人都被他衬托得黯淡无光。
常宇一直骄傲于自身天赋,却在子书重明面前输了个彻底。他心中不忿,多次找机会针对子书重明,但每每与他作对,都被轻易化解,最后出丑的反而是自己。
去年书院秋猎,常宇为胜过子书重明,强行猎杀境界高于自己的灵兽,若非子书重明出手相救,他险些丢了自己性命。
郁郁之下,常宇,选择离开青崖域养伤。
而湛晨,是如今上阳书院首席,书院上下众所周知的子书重明的头一号迷弟。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向人科普子书重明的丰功伟绩,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吹捧子书重明。
所以,面对屡屡向子书重明找茬的常宇,他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常宇之所以那么积极地将谢微之画下的符篆送回书院,为的也正是她表现出的天赋,足以与子书重明抗衡。
他不能做到的事,或许这个少女能做到。他要让子书重明,也尝尝失败的滋味。
“明日,我同你一道上凌霄剑宗。”常宇冷然道。
湛晨皱了皱眉,看常宇这架势,他想得了信息自己找人是不太可能了。
虽然他不想和这个阴险小人一道,但在湛晨心中最要紧的,还是将大师兄交代的事办好。
大师兄难得吩咐他做事,绝不能办砸了。
也不知常宇口中的少女有什么特殊之处,竟要大师兄亲□□代他将人带回去,湛晨不是滋味儿地想。
*
明霜寒的化神仪式办得很盛大。
一些小宗门中,一派掌门也不过元婴修为,化神期的修士,在修真界几乎可以横着走。宗门内多一位化神修士,实力也就更强一分,何况明霜寒还是以战力出众著称的剑修。
凌霄剑宗是修真界最强的宗门之一,各大灵域的宗派当然都要给些面子,前来道贺一二。
只见天边被宝光染成绚烂之色,摘星阁、聆音楼、太衍宗、上阳书院、药王谷等是修真界的庞然大物,此番都遣人来贺,态度热络有礼,剑宗弟子看在眼里,不觉与有荣焉。
仪式设在琼华峰上,但就算是相隔较远的弟子峰,远远也能感受到这份热闹。
琼华峰不小,只是凌霄剑宗仅外门弟子就有万人,空间实在不足。
不过如宋翊这样的外门弟子虽不能到琼华峰上赴宴,但宗门执事在试剑广场设宴,与外门弟子同贺。
谢微之并不是剑宗弟子,当然也不会厚着脸皮去蹭这顿饭。况且真要算起来,以她和明霜寒的过节,他化神,谢微之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要高兴。
阳光透过葡萄架上的枝叶漏在谢微之脸上,身下躺椅慢吞吞地摇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手腕上一股灵力成气旋环绕,这正是一个阻止灵气入体的禁锢法术。这样的法术,常常是用作宗门惩戒犯错弟子的手段,谢微之却把它用在了自己身上。
琼华峰上,掌门清虚子亲自将七大主峰琼华峰首座的信物交给明霜寒。琼华峰一脉仅有明霜寒一人,但此前他元婴修为,继承主峰首座并不能服众,如今才是名正言顺。
观礼之后,多数宗门在当晚便选择离开,不过湛晨所带领的上阳书院弟子,却多留了一日。
昨日乃是为明剑尊道贺,如何能在当时向剑宗开口索要一名弟子,这实在太过失礼。
常宇也明白这个道理,是以多等了一日,才同湛晨一道前往掌门所在凌霄峰主殿,向剑宗掌门清虚子说明了情况。
“...便是如此,那少女于符篆一道天赋实在惊人,不过才引气入体便能画出这样完美的符篆。”常宇在清虚子面前,是个进退有度的后辈,“便是修炼晚了些,假以时日,也可为符道大师。”
常宇之所以称谢微之修炼晚,是那日见她已十五六岁模样,修为才引气入体。
修真界本土的修士都是七八岁便开始修炼,众仙门也会每过几年派遣弟子前往凡世探查孩童灵根——七岁以后,灵根便能被检测出,因此少有十五六岁才入仙门修炼的例子。
清虚子点头道:“原是如此。”
“此事也好办,倘若那弟子愿意,你们尽可将她带走,来日上阳书院再多一位符道天才,也是一段佳话。”清虚子笑得温和,“只是她若是想留在剑宗,也望二位不要强求。”
一席话尽显大宗风度。
常宇连忙俯身行礼,他道:“谨遵清虚掌门教诲,我等一定尊重那弟子的意愿。”
清虚子这才点头:“剑宗外门弟子众多,相貌姓名都记录在册,你们可去外门执事峰执事堂长老处翻阅名册,应能寻到人。”
常宇和湛晨谢过清虚子,退出殿外。
“喂,那弟子究竟有多好的天赋,竟然值得大师兄发话?”湛晨看向常宇。
常宇瞥他一眼,冷冷道:“至少强过你十倍。”
湛晨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他才不信。
作为上阳书院弟子首席,湛晨对自己的天赋还是很有自信的。强过自己十倍?常宇以为那是大师兄么?!
如大师兄这样惊才绝艳的天才,千年也未必会有一个!
第11章 内门,试剑台。……
内门,试剑台。
一旁竖着一块朴实无华的石碑,但它对于剑宗意义非凡。
只见石碑上刻着试剑榜三字,内门前百位的弟子姓名均在其上,暗光闪烁。
骆飞白负手站在石碑前,衣角有被朝露浸湿的痕迹,他抬着头,面上并没有什么笑意,少年青涩的脸庞竟难得显出一股深沉来。
他的名字在第二行,骆飞白三个字,被练云深死死压在下面,一连三年,从无改变。
练云深的灵根比他好上一点,悟性比他高上一点,修炼速度也比他快上一点,这一点点加起来,骆飞白便永远赢不了练云深。
真的赢不了么?
晨风吹鼓起骆飞白的衣袖,还是说,是他自己都失去了再挑战练云深的勇气?
如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赢,那么他怎么能做到?
“那是谁?”少女如黄鹂一样清脆婉转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是骆师兄,就是每一次都排试剑榜第二位的骆飞白,骆师兄。”有人开口解释道,后半句话特意压低了声音。
“第二啊...”少女有些兴致缺缺,她今年刚入门,对内门诸事并不了解,转而问,“那第一呢,第一是谁?”
“第一是练云深练师兄,他可是内门这一辈最出众的弟子...”
少女们叽叽喳喳的议论都被骆飞白听在耳朵里,不错,有了第一,谁还会关心第二人是谁。
“骆师兄都已经三个月没有来过试剑台了,怎么今日又来了?”
“难道他今日是打算再挑战练师兄?”
“骆师兄还没放弃么?输了这么多次,我还以为他已经认命了。”
“其实第二也不错,左右又争不过练师兄,何必做无用功呢。”
……
他们说得不错,骆飞白想,第二其实也不差。可是,他偏偏想要看看第一的风景。
时间快要到了,试剑台周围聚集的内门弟子越来越多,每月一次的比斗,本是众人观摩学习的绝佳机会。
“是练师兄!”
“练师兄来了!”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骆飞白转过身,只见人群缓缓分开,一个人自其中走了上前。
比起骆飞白的鲜活,练云深显得木讷许多,相貌也并不如何出色。他右手缠着厚厚的白色布条,除了背上那把剑,一身再没有什么别的装饰。
他像一个剑客,一个真正的剑客。
“师兄。”骆飞白微笑着看向他。
练云深沉默一瞬,才道:“你来了。”
骆飞白点了点头:“我来了,今日,还要请师兄多多指教。”
高悬在广场上的铜钟被敲响,内门长老领着两个监察弟子自云端踩着点儿到场。踏上试剑台,他拢着袖子道:“今日试剑,点到为止,不可故意伤人。”
这也是每次都老生常谈的话了,说完这句,鬓发带着霜色的长老也并没有再多废话,走下试剑台。
骆飞白看向练云深,眼中仿佛有烈火熊熊:“弟子骆飞白,请战练云深练师兄——”
刹那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逆光而立,骆飞白战意凛然。
练云深取下背后长剑:“请。”
两人齐齐飞身,一左一右落在试剑台上,成对峙之势。
自储物袋中召出灵剑,利刃出鞘,骆飞白握剑在手,先声夺人向练云深袭去。
练云深身形不动,手中长剑并未出鞘,抬手便挡住骆飞白这一击。
骆飞白于空中转身,剑尖向下刺去,练云深退后两步,手中的剑终于也出鞘,抵住他的剑刃。
目光隔空错过,练云深忽然觉得骆飞白比起往日,实在有些不同。
试剑台上刀光剑影,眨眼间两人便过了数十招,台下刚入门的新弟子瞧着,只觉目不暇接。
骆飞白打得很畅快,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痛快地用过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