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淇淇问:“你抽完签了?”
楼歌的脸上写着“废话”两个大字。
花淇淇吐吐舌头:“那么,这个钟上的符咒,除了能让它自己响之外,还有别的功能么?”
楼歌摇摇头:“没有,就是不用费劲去撞钟了而已。”
呃,好吧……
楼歌一弹手指,背后的宝剑出鞘,自动飞到他脚下。花淇淇踏上剑身,再度抓住楼歌背后的衣服,宝剑托起他二人,直上云霄。
半空的景象,很令花淇淇惊叹。四周飞着踏承各种法器的紫昆派弟子们,以宝剑及女弟子那边的彩绫或云帕最为多见,花淇淇的左侧有几个踏剑的弟子忽高忽低从人群中翻绕而过,似乎在比赛谁飞得快。
花淇淇正看得瞠目结舌,旁侧有人道:“花姐姐,在半空还会怕么?”
花淇淇转头看是东奕,他与旁人不同,踏的是一根碧绿的竹竿,竿稍还有青翠的竹叶,在风中摇曳,很是惬意的模样。
花淇淇顾不上回答他刚才的问话,脱口称赞:“咦?你的飞行器很别致耶。”
东奕顺着花淇淇的视线低头看看脚下,微微笑道:“花姐姐是说我的翠竹?用词好新鲜。这是我爹送我的,我自己可没本事弄到这么好的法器。平时我舍不得用,因为这次比试很重要,这才拿出来了。但我不敢飞太快,否则我的法力跟不上,反而会被甩下来。”再拱拱手,“师兄,你带着花姐姐慢慢飞,我先去虚怀谷那边了。希望能与师兄在沧澜峰见。”
翠竹转了方向,往另一侧破云而去。
楼歌飞得速度不快,他们一直在被许多弟子超过,花淇淇拉拉楼歌的衣服:“快一点没事的,你别迟到了。”
楼歌悠悠然说:“没什么,迟不了。”
虽然他们目前速度不快,但很稳,有大一些的风吹过得时候,左右弟子都难免颠簸,唯有他们稳健地前进。
就在这时,他们终于首度超过了一个人,让花淇淇深深地了解到了故意慢与飞不快之间的质的差距。
他们超过的那个少年,根本不算飞,他是扒在一把大刀上的,这会儿恰好风大,刀身颠簸,那少年缩着脖子,弓着脊背,双眼紧紧地闭着,像趴在木板上等待救援的人在海浪里颠簸一样。
楼歌和花淇淇脚下的长剑又慢了一些,楼歌看向那少年:“留鹤,你还好吧?”
少年双眼勉强睁开一条缝,磕磕巴巴道:“还……还好……就是这里~~这里太颠了……”
楼歌道:“你往下降一些,风就没那么大了。”
留鹤点点头:“是,是不错……但是,刚才我想和师兄们比快,不小心上来了,就……降……降不下去……二师兄,你先走吧。我……我没事,反正快到了。我就是惧高的症候又……又有点犯了……这会儿也……也适应了……”
楼歌道:“那我们先走了,你真没事?”
留鹤用力点下巴:“没事!”
长剑的速度快了一些,他们越过了那名少年,花淇淇不禁回头看,只见那少年仍抱住剑身,上下颠簸,好像随时会被大刀甩下来一样,花淇淇看得脚底发凉,赶紧转过头,抓紧了楼歌的衣衫。
再飞了约一刻钟,长剑缓缓降落,花淇淇的双脚踏上了茸茸的绿地。
这里是一处山中的洼地,平整宽阔,周围的山壁像碗沿一样的环着此处,山势在碗沿外走高起伏,朝阳斜过山谷流入此处,凝着晨露的草尖闪烁如金。
他们降落在碗沿较高的位置,可以将洼地的景象收入眼底。楼歌左右看了看:“在这里应该不会被术法扫到,视野又挺好的。你觉得可以不?”
花淇淇表示在这里她非常满意,楼歌遂下去验签。洼地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年轻的弟子,有男有女,灵茵和她介绍给花淇淇认识的几个少女都不在其中,看来是抽到了别处的签。
令花淇淇松了一口气的是,她没看到南宫醉。花淇淇祈祷今天的比试他都不要和楼歌碰进一组,明天她一定记得带上留影卷。
花淇淇一边啃着炸丸子,一边瞄着各类型的美少年和美少女们养眼。忽然,在她察觉任何异常的时候,少年和少女们都像统一接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列队分男女面朝东站成了两个方阵,楼歌站在第一排左首第一位。
阵型甫方排好,半空里蓦地传来一个声音,花淇淇还以为是什么奇异的鸟在叫,众弟子中有人指天高呼:“哎呀,下不来了!”
花淇淇抬头,只见一个小黑点在半空中左晃右晃,好像要被大风刮断线的风筝。
众弟子们骚动起来,纷纷冲着天喊——
“归字诀!归字诀!”
“哎呀,那把是大师伯的旧刀,归字诀没用!”
“潜息诀!留鹤,试试潜息诀!”
……
半空中隐隐传来“啊啊啊——”的惊叫,那个小黑点猛地晃动了一阵儿,似乎沉下来了一些,再一顿一颠,又咻地拔得更高。
楼歌和另外两名男弟子踏剑而起,迅速逼近半空中的黑点。花淇淇手搭凉棚努力仰脖望,只看见四个黑点在云边晃动了一时,渐渐落下。最终,一把大刀先行从天而降,重重砸进草地,楼歌和另外两名弟子拉着刚才扒在大刀上的那个叫留鹤的少年随后落下。
留鹤按着腰,身形摇晃站在大刀旁,大口喘气。众弟子围住他,正要安慰,一阵铃声响了起来,像风吹动琉璃风铃般细碎而清脆,却响彻整座山谷。
作者有话要说: 再糊一章
第二十章
弟子们赶紧散开,重新列成方阵,留鹤亦弯腰捡起地上的大刀,拖着它踉跄跑到男弟子方阵的队尾。
正东方高地的一块平整的大石上突然出现了一朵花的轮廓。
好像阳光被大石折射后弯曲组合而成一般。渐渐的,阳光变成了实线,花瓣中填充了色彩,慢慢立体。一个女子的轮廓浅浅浮现,虚幻的花已变为真实,绽放在她足下,而她也像花一样,化虚为实,如诞生于造物点化下的花中仙子,乌发逶地,白衣胜雪。
对美人,花淇淇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她立刻认出,这个美女貌似是素心仙子的徒弟之一,巧阁的阁主白兮。
巧部主司玄术阵法。那么楼歌他们第一场就考这两样相关喽?
花淇淇又朝前走了两步,兴致勃勃地看。
白兮盈盈开口道:“今日之试,乃本次论法会初等弟子的第一试,想必你们也知道,这届论法会亦会衡定你们初次择玉的归属。但不必紧张,所谓试炼,只是为了帮你们认清自己现下的修为与功法所长,以择得最适合你们的灵玉。同门之间的切磋,亦是为了互相帮助,提升修为。万不可因此动摇道心,妄生得失计较之心。”
她右手一抬,幻出一叠帛卷,自动飞向众弟子,悬浮展开在每个人的面前,闪出一道道光罩,金光流溢,将众弟子分别罩在其中。
“这第一试,非常简单,你们将我自来时到此刻,所使用的术法写在帛上。都是些寻常的术法,大多在你们入门第一年领到的书中就有记载。”
花淇淇咬着炸丸子惊叹了,这也太狠了,试卷自带隔离功能,彻底隔断大家对对答案互相帮助的可能性。幸亏现实世界的老师不会这一招!
众弟子在光罩内或皱眉思索,或毫不犹豫,抬指直接在帛卷上书写。
过得片刻,有些弟子的光罩变成了灰色,有些淡淡白色,有些金光灿烂,有些闪了几下,白色反灰,继而变回白色或者彻底变成灰色。
楼歌的那个光罩,是最金光耀目的几个之一,不过也在闪烁,时而深些时而浅些。
忽然,花淇淇听见“嗳呦”一声,只见男弟子方阵末尾,一个变灰的光罩闪出几道隐隐的电光,倏忽湮碎,那个叫留鹤的少年跟一把大刀一起摔倒在地,帛书卷起,在他脑袋上敲了三下,自动飞向白兮。
留鹤捂着头,挟起大刀狼狈地站起身,满脸通红把脸藏在刀后。
白兮接住飞来的卷轴,含笑道:“那作弊的弟子,我对你有些印象,你可是沧云师兄座下?”
留鹤缩在大刀后,含糊应了一声。
白兮展开卷轴,视线落于其上,笑容敛去,双眉微微一颦。
片刻后,她的目光再度落到留鹤身上,一言不发卷起了卷轴。留鹤紧紧抱着大刀,哆哆嗦嗦,几道电光还在他头顶上空嗤嗤地闪着。
太阳已升到大石的正上方,白兮又一抬手,清脆的铃声再度响起,众弟子面前的帛卷都自动卷起,飞到白兮的身边,但光罩依然还在。大部分是白色和浅淡的金色,有十来个灰色,七八个耀眼的金色。
楼歌的光罩是金色光罩里尤其耀目的一个,但不是最耀目。
在女弟子的方阵中,有个格外明亮的浓金色光罩,光彩绚烂,压过了楼歌。男弟子方阵中亦有一个与楼歌的颜色相近。
白兮道:“本论试炼的结果已出,答对三个便可通过。试光是灰色的弟子,就是未能答出三个者。你们对基础心法尚不熟悉,与其他同门切磋还是择玉都尚不适合,再用功三年之后参加下一轮试炼罢。今日下午,你们在此处进行一场切磋,不论是否优胜,都能获得一本功法或一瓶灵丹。”
她这番话说完,几个灰色的光罩全部消失,光罩中的弟子们离开方阵,站到一旁。虽然白兮的话句句含着开导,他们的表情仍然很失落难过,有两个女弟子小声地哭了起来。
白兮又道:“通过试炼的弟子,成绩分为甲乙丙三等。”
剩下的弟子们身上的光罩全部缩起,化成一块块牌子,悬在他们面前。
白色光罩变成白色的牌子,浅金光罩变成浅金的牌子,耀眼金色光罩变成了纯金色的牌子。留鹤脑袋上的几道咔嚓不停的电光亦化作了一块白牌,留鹤一脸呆怔地抓在手里,左右翻看,挟着的刀不小心滑倒,差点砸到脚面,赶紧跳开,又去弯腰扶,手忙脚乱。
白兮笑盈盈地道:“盈汐、楼歌、易非,你们三人是这次试炼的前三名,有特别的奖励。”手中托起三朵莲花的花苞,最大的一朵落进那个光罩亮度盖过了楼歌的女弟子手中,另外两朵飞向楼歌和第三排的一个少年。
花苞在触到这三人手掌时,自动绽开。那女弟子的花中是一枚银色的铃铛,楼歌和另一位少年的花中各是一个功法卷轴。
其余的弟子们都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白兮又道:“所有通过试炼的弟子都能得到一瓶七渡灵丹。是我炼制的。与我的师姐白姜或明岳峰的筠轩师兄炼制的灵丹相比自然相差甚远,但只望能在各位参悟功法时略助一二。今日师姑难为了你们,实在惭愧,但望来日诸位超越我辈,早悟正道,超脱太虚。”
估计是灵丹的瓶子太沉,不好飞着飘来飘去,统一放置在山坡上的一个箱子里,过关的弟子们都凭牌领取了。白兮突然道:“这位师侄,你也过关了,领完灵丹后速速前往下一场罢。”
留鹤握着令牌,左右看看,再愕然看看白兮,一脸不敢相信。
“师姑,是在说……说我?”
白兮微微颔首。
留鹤眼睁得更大了:“师姑,为……为什……”
周围的弟子也都露出惊诧的表情,准备前去拿灵丹的都停住了脚步。
突然,有声音道:“师姑,凭什么,弟子不服!”
被筛选下的那十几人中有一名弟子走出队列,望着白兮,一脸不平之色:“只是没答对的人就被筛下,没答对还作弊被抓的人反倒过关,这是什么规矩?师姑能否为弟子解惑!”
楼歌皱眉:“长空,不得用这种口气和师姑说话!”
长空毫不客气地道:“二师兄,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跟师姑讨个说法,否则,实在难以让弟子们信服。”
白兮微微笑了笑:“他手中有牌,就是他过关了,可以继续比试。”
长空冷笑:“是不是爹娘老子厉害,就能得一块人情牌,我等无身份背景的弟子,就得被涮?”
四周的弟子们都议论起来,大多在劝长空,长空满脸通红,梗着脖子,直直地瞅定白兮,对劝解都不理会。
白兮仍浅笑着摇摇头:“这位留鹤师侄我的确曾经见过,微有些印象,但并不知什么出身来历。你应知道,凡入我派,便尘俗已断,人人都一样。他之所以能过此关是因为他的资质。”
长空再笑:“哈,资质!”
留鹤低下头,把脸藏到大刀后。长空瞥他一眼,满脸讥诮:“是,入门不久就能得到大师伯亲手炼制的宝器,作弊做得才华横溢,潇洒过关,师伯师叔师姑们真的是很看好留鹤师弟的资质,不是因为他有个做城主的爹。”
连花淇淇都觉得,这个长空可能是气急攻心,做得太过分了。白兮却没有一点着恼的样子,还是微微笑着:“不错,他就是作弊时的天分,方才能过关。”轻轻一弹指,留鹤的那卷帛书在半空中展开,“看这张答卷,有四个法术,他都答对了。”
长空哧一声:“人家有准备么——”
楼歌再喝道:“长空师弟!”
白兮颔首:“不错,我用了回影术看他答卷时的情形发现,他答第一题时就在作弊。但他在答第五个问题时,才因作弊被逐出试炼。”
长空愣了一下。
白兮的视线转向留鹤:“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方法,能在作弊四次后才让师尊亲自施法的试炼卷察觉,我都无法做到。想来试炼卷也诧异了,虽把你从试炼中逐出,但认可了你的能力,我又怎敢不让你过?”
众弟子看着留鹤的目光亦都变了,长空的神色闪烁了一下:“但他……用的不是紫昆派的功法!”
白兮道:“我学的功法里,有不少不是本门的。其实你也是。开山祖师创建本派时,所用的功法,亦不是本派的,后来他们将这功法传给了入门的弟子们,就变成了本派初始的功法。再经一代代的领悟开创,方才有了阶序体系。就连我赠与你等的七渡丹,炼法亦不是我派自创。本就自外来,只是化我用。道与道,行时不同,归时唯一。最寻常的道理,为何悟不到?”
长空再怔了半晌,低头跪下:“师姑,弟子错了,请师姑责罚。”
白兮含笑道:“你亦无错,只是心境一时紊乱,修行之中,心魔不可免,不过,亦不妨看做是前行的一阶。你天资不错,只是修行时过于急于求成,忽略了根基,何必急于一时,三年之后,临水观空,识得本心,择得最合之灵玉,岂不更好?”
长空深伏于地,重重叩首,转身回到没过关的弟子队伍中。
留鹤扶着大刀,双目含泪看着白兮:“谢谢师姑,弟子用得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