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顾芷缘抬头，看向九天之上——
“苍蕴，你当真以为我便是完全被你牵着走吗？我墨缘便是死，也得让五族繁盛！也要死得其所！”
说完，她的垂眸，视线直直看向羿弑和虚无方方向。
她的视线在羿弑身上微顿，随即移开，看向虚无方，缓缓开口：“虚无方，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
虚无方一愣，随即瞳孔一缩，猛地反应过来。
他沙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小渔村。”
“是呀，小渔村。”顾芷缘轻嗤一声，嘴角半勾，冷笑道，“江淮的母亲江碧君出现在小渔村，你出现在小渔村，龙宫在小渔村旁边的北海海底，旋涡出现在小渔村旁边的北海里面，两界兮、冥界……都和小渔村有关系。”
她看着他，继续道：“浊束抓了你，我们救了你，之后无论是找到扶桑，还是救下林羽卿，甚至到了冥界找到銮汲，一桩桩一件件，都有你的踪迹。早在小墨说我们中间还存在一个奸细的时候，我脑海中一瞬间出现的就是你的影子。可很快我又打消了这个想法，我想，你是天机子，你会算出这一切，不一定是奸细……”
她顿了顿，突然厉声道：“可是天机子这个身份，是从万年前天地大乱之后才出现的！”
看见星辰的便是天机子！
万年前，天地间星辰任何人都能看见，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天机子！
如果是苍蕴那般心机深沉能够算计，如果苍蕴万年前就知道她吃了女娲仙株，那么有没有可能，天机子这个身份，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算计？！
从他们认识虚无方开始，对方可是一直都在带着他们完成五行循环！完成她的献祭！
虚无方看着她，眼神复杂。
他一贯喜欢嬉皮笑脸，没皮没脸，虽然顾芷缘总是表现出不耐烦，却也一直保护着他。
他没什么出息，他遇到事情就开始嚎，他却是顾芷缘一直以来都信任的一个人，是她的朋友，是她的伙伴……
可他竟然也是叛徒，不，应该是奸细！
“杀羽卿，杀銮汲，指使易寒轻嫁祸小墨，从来都是你！虚无方……”顾芷缘微微闭眼，声音有些沙哑：“我宁可你是无心，而不是有意。苍蕴的算计，当真是诛心。”
他们信赖的伙伴，竟是从一开始就与他们为敌！
远处，清清楚楚看清、听清一切的天机门宣掌门苍白着脸倒下。
天机门众人同样也是脸色大变，既是不可置信，也是难以接受，浑身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他们一贯以替众生窥探天机为光荣，深觉骄傲，便是这次五行循环，他们天机子也在当中出了一份力，让他们极为骄傲……
可如今，竟告诉他们，天机子就是个阴谋？
那天机门这万年，莫不是就是一个笑话？！
“对不起……”虚无方突然道。
他那双从来干净清澈，好看得不似凡人的眼睛，此刻里面竟满是复杂。
一贯爱笑的脸上，也被愧疚填满。
他抬头看着顾芷缘，有很多想说的，竟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顾芷缘问。
虚无方手握紧，又缓缓松开：“没有了。”
顾芷缘戮天剑微微一震，她垂眸，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冷厉：“小墨！杀了他！”
羿弑转身，一把魔刀举起，狠狠刺过去。
虚无方并不反抗，那把刀正正好刺入他的心脏，他那张平凡的脸上，此刻满是认命。
他缓缓倒下，伸出手，紧紧揪住羿弑的衣角，张了张嘴，像是说了句什么。
竟除了羿弑，无一人听见！
虚无方抬手捂着胸口，他看着顾芷缘，眼神眷念又愧疚。
他有很多想说的，却什么也不会说。
其实，那个耀眼的姑娘，他也一直喜欢着。
只是他没有资格，甚至不配喜欢她，他都不是一个应该存在的“人”，怎么可以喜欢这样耀眼的姑娘呢？
虚无方看着顾芷缘，深深看着她。
他的眼前，从天机门此次相见，从她第一次救他，从天机门到扶桑领域，到长天门，北海、两界兮、冥界、妖修森林、魔域……
不耐烦却会保护他的顾美人，口是心非脾气很凶的小墨，总想争宠的灵兽江淮，一开始很调皮后来很慈爱的扶桑，不苟言笑却很是宠溺他们的銮汲，以及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小少年林羽卿……
短短几载，他虚无方的记忆如此鲜活又满足。
“我叫虚无方……”
他的眼角泪珠滑落，烫得脸颊生疼。
仰着头，始终盯着顾芷缘，缓缓张嘴，无声道——对不起。
一双眸子缓缓合上，口中念念——
“我是虚无方。”
嘴角微微扬起。
——我叫虚无方，乃是东海一个小村出生，今年二十，几个月前，我师父说我体质特殊，带我踏上了修炼之路……
——仙子，可否需要我搀扶着你？
——顾仙子！你可算来救我了！！
——顾美人！小墨！！
一双眼睛，彻底合上。
阳光撒在他的尸体之上，他的尸体缓缓化成荧光，竟彻底消失不见。
只除了两个光团！
而那个两团，便是他那双好看至极的眼睛！
天机子虚无方此人很奇怪，他长得非常非常平凡，扔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那种平凡，但他一双眼睛却干净清澈，美到极致。
如今，他的身体像是幻影一样消失，一双眼睛却留了下来，缓缓飞上天。
而此时，天际上空，一个白影突然出现。
那一瞬间，恍若霞光万丈。
五族修士却被威压震得低着头抬不起来，睁不开眼！
只有顾芷缘和羿弑紧紧盯着那个人，他们一同沉下脸，一齐道——
“苍蕴！”
来人便是大罗金仙，苍蕴。
他一袭白衣，衣袂飘飘，一张脸极为脱俗，只双眼被一丝带蒙住，遮住了双眸。
而此时，虚无方消失时留下的那双眼睛，直直飞向苍蕴！
丝带脱落，双目归位。
——虚无方。
苍蕴之眼。
第86章 天道 这一界，便叫——墨缘。
一双眼睛归位后, 苍蕴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那里面，闪过无数的复杂。
他其实并未将虚无方的事情太放在心上, 虽然是他的眼睛, 但当时不过是顺手而为, 甚至因为一时好奇，他给予了虚无方所有他性格的相反模样。
这是一个和他形成极致对比的男人, 但却又是他这个人！
苍蕴不喜欢说话, 虚无方是个话痨。
苍蕴勇敢决断，虚无方胆小怕事。
苍蕴一切依靠自己，虚无方没皮没脸抱大腿。
苍蕴无情无义, 虚无方……心里装了各种感情。
若非他制造虚无方时候留下的命令, 有了自己性格和意识的虚无方，没准儿会做出完全相反的事情！
这样被制造出来的、和他完全相反的虚无方，不过活了短短几载, 竟然拥有如此丰富的情绪和渴求！
便是苍蕴的大脑也瞬间被塞满, 他烦躁地将记忆暂时封起来。
于是，他的神情平静了下来，眼中也渐渐恢复淡漠。
苍蕴很厉害，甚至无敌。
所以他就那么静静看着顾芷缘，面无表情，眼中也没有情绪。
——他这是要亲眼看到同为大罗金仙的顾芷缘献祭！
地上，白敏子等人瑟瑟发抖, 却还是颤抖着, 拼命抬头，想要看苍蕴一眼。
那可是毁了他们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
然而，他们挣扎着抬起头后, 不过是看了一眼，就被刺得像是眼睛瞎了一般。
宣掌门是第一个站起来。
他不是最厉害的，却因为一口气，成为第一个站起来的人！
“苍蕴？不！你把天机子虚无方还给我们？！”宣掌门喊着，飞起来，朝着苍蕴冲过去。
他的眼睛通红，里面满是疯狂，看起来明显情绪非常不正常。
从顾芷缘说虚无方是奸细之后，他就被冲击了一次，又知道天机子这个身份就是仙界的阴谋，他便快要承受不住了……
偏偏这时候，虚无方变成眼睛，回到了苍蕴的眼中！
苍蕴是谁？那是五族的仇人！
而他们的天机子竟然是他们最大的仇人？！
宣掌门彻底疯了。
疯了的他灵气暴动，竟然是可以行动了，而且还飞了起来！
然而，苍蕴只是像看待蝼蚁一样看了他一眼，手指微动，宣掌门便像是被什么打中，睁大眼睛，僵硬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苍蕴，身体缓缓消失……
神魂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