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谁也走不了。”一个声音从林中的暗处传来,一群散着黑气的人影渐渐从虚空中显现。
为首的人黑眸黑发,从发冠到衣饰无不是黑色的,而他的身后跟着的正是之前逃掉的那个颇爱故作风雅的影魔。
不过更让人在意的则是这个人身畔,悬在他肩高处的那个魔气缭绕的小鼎。
“第三件魔器。”言渊的面色紧绷,知道今日必有一场恶战。
这时封印着第一件魔器的水潭那里也开始发出嘶嘶鸣响,那件魔器像是受到了另二件魔器的召唤,极力想要冲出应华的封印。
而言渊体内的魔源内丹也在三件魔器共同的感应之下,变得蠢蠢欲动。言渊不得不立刻盘膝坐下,凝神控制体内的凤凰真火竭力压制住魔丹的躁动。
凤族众人见此,立刻自觉地在言渊身周围成一圈。
第一件魔器疯狂地冲击着封印,但依旧站在池潭边的那个应华却没有给它任何机会,一道神诀,无数发着金光的锁链从地底伸出,一重又一重的压在黑气翻滚的潭面上,很快就将不安分的魔器压了下去。
“真龙魂锁!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碰上堂堂的天帝。”那黑衣人面色微变,旋即又说道,“不过即便是天帝亲临,本少君今日对这三件魔器与魔丹也是势在必得!”
话音刚落,那个自称少君的黑衣魔头便带着一干魔将袭来。
原本守在水潭边的应华立刻又分神为了二人,一人依旧镇守封印,而另一人则直接对上那个黑衣魔头。
凤族众人也尽出全力,与护在池音和言渊身边的两个应华的分神一起对抗成片的魔将。
池音焦灼地站在原地,眼看言渊为了对抗体内的魔源内丹,头上已冒出细细的汗水,再看那些凤族将士和应华都在奋力对抗魔族。
而她不止帮不上忙,还要拖累应华分出一神来保护她!
此刻她真是恨透了自己的修为不精,不由想到此刻若是连越在,哪会像她这般没用?
她恨不得也立刻冲出去与那些魔头死战!
“不,我得冷静一些,这时候千万不能动摇心神,更不能冲动行事!”池音狠狠咬住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地去观察战场上的形势。
很快,她就发现那个像小鼎一般的魔器自始至终都没有攻击过任何人,只是源源不断的从鼎内散出魔气。
而这股越来越浓重的魔气似乎在增强那些魔将的力量,同时也在克制着我方的能力。
这样的话……
池音也盘膝坐下,双手结印放在膝上,开始从将自己体内的灵力缓缓释放出来,对抗那股魔气。
随着池音的灵力开始慢慢覆盖战场,与魔族对抗的凤族将士们,忽然感到身上被魔气压着的那股沉重感一下子少了许多,言渊的面色也稍稍变得轻松了一些……
“又是该死的月鸟。”察觉到异样的魔族少君狠狠瞪向池音,却又脱不开身去阻止,只能带着恶意地嘲笑道,“不自量力,一只未满千岁的月鸟也想对抗神魔鼎的魔气,就凭你那点灵力能撑得了几时?”
但池音却对这话置若罔闻,也是得益于与温少宁结为夫妻的那些年,为了给温少宁续命,她成天都在研究如何积聚灵力控制灵力,这让她体内集聚的灵力远超她这个岁数的月鸟。
不过即便如此,她心里也很清楚,在如此强大的魔器面前,她的灵力支撑不了多久。
一段时间之后应华就察觉到从池音体内散发出来的灵力在逐渐变弱。
略一思忖,他飞快做出抉择。原本为了保证池音、封印以及魔源的安全,他将本体均分为四神各司其职。这样虽然稳妥,但也极大地削弱了自身的实力。而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两件魔器,还是两件与言渊体内魔丹发生感应实力大增的魔器,加上一个能控制魔器的魔尊之子。
若是再这样耗下去,他是无妨,但这只小月鸟……
应华皱了皱眉,趁着对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瞬间收回另外三个分神,手中宝剑一时神光大盛,挥剑荡去,诛魔斩邪。
同一时间,池音似乎是看懂了应华的意图,看准时机,将自己仅剩的灵力在顷刻之间全部放出,为应华牵制住魔界少君身边的魔将……
魔尊之子感到身边的灵力突然变浓,微微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对那小月鸟的判断有误。
应华立刻就抓住了这个时机挥去一剑,魔尊之子没有想到应华会突然这么做,毫无防备之下立即受了重创,若不是及时控制神魔鼎挡住了应华部分剑气,此刻他或已死在应华的玄霄剑下。
眼看局势突然转变,他深知想要全身而退已不可能,当机立断,控制魔杵攻击向防备最为薄弱的池音,同时立刻带上神魔鼎逃走。
甚至没有来得及考虑轻重,应华的身体已然先一步到了池音面前,握住了那只魔杵。但也因此让那魔尊之子逃了。
只是就在应华抓住魔杵的刹那,那魔杵的尖头却突然如莲花一般绽开,从中极快地飞出一道魔气,瞬间钻入池音眉心的小血坑中。
池音脱力倒地,应华抱起她,分为三神,一神留下来处理这魔杵,一神阴沉着脸护送凤族以及几近虚脱的言渊离开,以免魔族卷土重来趁虚偷袭。
而他自己则抱着池音消失在林间。
眼前立着的是从前他们住过的那间院落的大门。
或许应华自己都不清楚,他为何会带她来这个地方。
他横抱着她走进院落穿过厅堂,将她放在他们曾经日日相抵而眠的雕花拔步床上。
他释出一道神息去查探钻入池音体内的那道魔气,才发现这道魔气委实狡猾,它趁着池音灵力空虚,竟钻入了她神魂上的那一丝裂缝之中。
若要除它势必会伤了这小月鸟的神魂,但若不除来日必成大患。
神魂损伤,还能以魂补魂,但若是被魔气钻了空子……
神族入魔,他能容她,天道也容不下她!
应华压着眉,垂目望着床上的人,当机立断牵引神力钻入她神魂的那丝缝隙之中,绞住那道魔气。
两股力量在这一丝缝隙之间相抗,很快这一丝裂缝就慢慢碎裂成了一个小口,裂缝的边缘也开始向两边蔓延……
池音被这股灵魂被撕扯开的剧痛疼醒,猛坐起身,瞪圆的双眼之中染着一层嗜血的鲜红。
被魔气钻了空子的她,神情就像是杀红了眼的妖邪,不管身边是谁,只要有活物,她便露出尖牙扑咬过去。
皓白的牙齿深深地陷入应华脖颈的血肉之中,几乎可以听到齿尖撕裂血肉的摩擦声,殷红的鲜血从白皙的肌肤从渗出来,大片鲜红染上他的灰衣。
但他却没有丝毫闪躲,只是像是安抚她一般,用手轻轻抚住她的后颈,任由她越咬越深越咬越重,继续施力将她体内的那一道刁钻的魔气拔除。
第18章 她不喜欢你这张脸,那你便换……
当魔气被拔除的一刹那,池音疼得几乎要生生咬下应华颈上的整块肉。不过与此同时,她的神智也在逐渐清醒。
池音带着一丝迷茫的困惑缓过神来,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急忙松开咬着应华脖颈的嘴。应华作为天帝鲜血中并没有那种胶着刺鼻的血腥味,反而有一股很好闻的淡香,只是他颈上的伤口和肩上的大片血迹实在触目惊心。
这让池音感到愧疚,她不是不识好歹得人,她知道应华方才的举动是为了替她驱除魔气。
正如在遇到魔族少君时,她还是会尽力配合应华一样。对池音而言,前尘往事就只是前尘往事,她现在对应华无爱亦无恨,若是平时遇到,为了避免多生纠葛,她大概会绕着这位天帝走,但若是真遇到事,该合作便合作,该感谢的时候也当诚心道谢。
“谢谢你帮我。”由于神魂的损伤,池音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她从随身的玉简中取出一个白瓷的小瓶,有些吃力地递给应华,“伤了你着实是对不住,这是我族素玄大人配制的伤药,非常有效,你先用一些吧。”
应华沉默地接过小瓷瓶握在手中,许是因为池音的伤势实在太重,瓶体上竟然没有留下丝毫她握过的体温。
意识到这一点后,应华的目光不由地看向了她苍白微颤的指尖。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细碎的小雪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池音见应华握着那细白的瓷瓶,既不用里面的伤药,也不说别的,就只是静静地敛眸望着她的手。
一时之间,尴尬不已。
“若是天帝没有别的事,不妨自便……”池音硬着头皮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沉默。
应华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恍过神来,收回自己的目光,压着自己心里的那一丝涟漪,声音中带着些许柔和地说道:“你现在神魂损伤严重,我……先替你修复神魂。”
说话间应华已引出一道牵着神魂的神力。
池音见状立刻制止道:“不可!”
应华手上一滞,淡淡地望着她,脸上竟有些似有似无的无措。类似的话,他在百年前就听过了,那时他想用自己的神魂修复她神魂上的裂纹,她却道“我与天帝情不至此”。后来多少次,他想起那一幕,不愿承认自己心里的那一点受伤,便用“自己堂堂天帝,做事何须非要这小月鸟同意,他想救谁便就谁”的借口解释自己的恼怒。
可惜这样的念头藏在心里,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天池畔的那能感应自己心念的神女。
“你多想在她的神魂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啊,只可惜啊,你心里清楚的很,她那样的性子,不愿意的事,你若是逼她,她能与你争个鱼死网破。到时候就是个对你无情的她,你也捞不到。”
神女带着讥诮的话语,言犹在耳。他举着控制着神力的手,一时间竟然没了平素的决断。
池音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气氛变得更为诡异了。只好放软了口气解释道:“你已经帮了我一次了,我也不好一直接受你的好意,况且这神魂还是太贵重了一些。那个……我身上带了素玄大人为我调制的修复神魂的丹药,实在不敢再劳烦天帝大人。”
为了显示自己的说的是真的,池音还拿出了之前素玄大人叫小谷带给她的丹药,倒出两粒吞了下去。
她身上的不适感立刻减少了一些,原本因为神魂损伤而一直在消散难以成聚的灵力也稍稍稳定了一点。
但应华的面色却徒然暗了几分,那句“实在不敢再劳烦天帝大人”又扎到了他倨傲的逆鳞,与他而言那两句带着柔意的话已是他十成十的示软,可偏偏这小月鸟就是不肯领他的情。
一股夹杂着懊恼自己自作多情的恨意又被煽动了起来。
只是这百年来这样的情绪已在他心中辗转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他竭力让自己忍住,这毕竟是这百年来他们第一次相见,头一回单独共处一室……
“也不知阿渊他怎么样了?”
就在他竭力压制心火之时,她低到不能更低的一句喃喃自语的话,如一瓢滚烫的火油浇在了他拼命上蹿的怒火之上。
脑中轰然一片,伴随着雕花拔步床架的嘎吱作响,回过神时,她的手已被他高高攥起。
捏着她手腕的手指紧到骨节泛白,他压着她,声音几近咬牙切齿:“什么阿渊,他算什么!”
他早已看不惯她与那只凤凰亲近,没有见面时,他还能忍住自己的那些疯狂的念头。但从见面开始,若非他还记得自己天帝的职责,他早就……
那只凤凰究竟算什么?他与你有过一世情缘吗?与你一同走遍过大江南北吗?你为他拼过命,为他生过情丝羽吗?他算得了什么?
只是这样的话,永远不可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应华,你放开!”池音用尽全力挣扎着拒绝,没有被他钳制的那只手,抬手便向他的脸颊打去。
他却连躲都没有躲一下,挨下这一巴掌后,他伸手就将她这只手也抓住,十指相扣地抬起她的腰,反手就将她的双腕反剪于身后。
他的行为让池音的反抗变得更为剧烈,可他却沉着眼欺身压着她,将她拥的更紧,几欲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应华,你疯了吗!你放开……”
他用吻堵住她的嘴,她却反抗不得,便如泄愤一般狠狠咬他的唇,直到鲜血从嘴角渗出……
可他依旧没有松开,反倒吻得更深,根本不给她任何抗拒他紧紧纠缠的机会……
突然,应华感到她的身子一松,全然没了半点抵抗的动作。
他抬身看着她,就对上了一双带着疲倦与讽刺的眼睛,再细看就连她的嘴角也已经勾起了一个讥笑的弧度。
“你……”应华心头一颤,有什么东西如带着针芒的寒冰一般钻进心窍,所到之处无不是冰凉一片,钳制着池音的手腕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开。
“左右我也打不过你。”池音抬手擦了擦自己嘴唇,手腕上清楚浮现出青紫指印,让应华的心头一紧。
但更让他刺心的却是池音接下去说的那些话:
“你又刚刚救了我,我既不能杀你,也杀不了你。”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就将这当成一场,无法拒绝却又食之无味的艳遇算了。”
她眯起仿佛被画笔精心勾勒过的眼,冷嗤一声,道:“此地本就是在荒郊野外,就当自己不慎被畜生咬了一口。”
食之无味的艳遇,当自己被畜生咬了一口。嘲讽的话一句接着一句砸进他的耳中,比她愤怒的骂他,更叫他遍体生寒。
他捏了一下拳起身,面上又恢复往日冷淡的样子,未出一声地走了出去,只是在走到房门口时,似是犹豫了一瞬,但终是关上房门走了。
直到确定他真的走了,池音才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床上。
应华一步步的往外走,直到走出院落的大门才停住脚步。他本该回天界的,但……他抬头看着无月的的雪夜,伸手接住了一瓣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成一点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