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在焚化母虫和中了子虫死去之人的尸体。不过……”钟鹊后半句改为传音, “里面已经烧了一夜了, 尊主始终没出来,火势还越来越大……”
这时项越也迎了上来,“喻护法回来了。韩赫荣蓄养吞元母子蛊祸乱魔界、意图犯上,已被尊主铲除, 仅剩母虫,但已过去一夜, 不知为何,尊主始终未熄灭天魔烈火。”
喻辰看见他就怒从心头起, 又担心尊主, 当下冷冷问道:“项护法既然察觉有异, 为何不进去看看?”
“喻护法太高看项某了,天魔烈火烧成这样, 以项某的本事,实在无法接近尊主所处的水牢方向。”
姜乘带着大猫跟过来, 听见这句,插话说:“想接近怎么会没有办法?从空中飞掠进去,瞧瞧里面是什么情形, 很难吗?”
项越道:“从空中自然可以,但没有尊主之命……”
喻辰懒得听他扯皮,叫施猿、元挈约束随她出征回来的人,自己收了飞行法器,最后交代姜乘去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他施救的人,就飞身而起,从空中进入韩赫荣府区域。
此时府中建筑基本都已烧毁,根本看不出原本格局,她绕了一圈,才发现有一处火势较小的地方,似乎有人坐在地上。
“尊主!是你吗?”她先叫了一声,下面人影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喻辰往下降了一点高度,四周火势突然轰地一声猛然窜起,直扑向她,她赶紧提气上跃,改而唤道:“无劫,是我回来了!我是喻辰!”
火势回落,中间包围的人影像是动了一下,喻辰赶忙又唤几声,火势越来越小,她也终于看清那人的脸——真的是他!
喻辰赶快找准一处无火空地跳下去,站定后,先打量仍维持坐姿、双眼紧闭的杨无劫——他眉头紧皱,两额满是汗珠,额角青筋跳动,似乎正在忍耐巨大痛楚,再看面色也出奇的红,从左颊到鼻梁,更有一道诡异的纹路若隐若现。
果然是反噬发作了。
喻辰深吸口气,原地蹲下来,像平常与他聊天一样,说:“无劫,我是喻辰,我回来了,你不用急,慢慢调息就好。外面没事了,伤者有姜乘照顾,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我在这里陪着你,慢慢来。”
杨无劫没什么反应,火势却眼见着小了,看来是听得到。
喻辰略微安心,默默陪着他。
之后天色越来越亮,他脸上纹路逐渐消失,红得过分的面色却始终没有改善,不安又涌上来,却束手无策,喻辰只能这样煎熬着一分一秒地等下去。
还好午时过后,天魔烈火终于尽数熄灭,杨无劫也终于睁开双眼。
“怎么样?”喻辰看他眼睛也泛着红,没急着凑近,先在原地小心问道。
“母虫夺取来的修为,根本没给韩赫荣多少,全被天魔烈火吸取过来……”杨无劫先传音告诉喻辰前因,“这些修为太过驳杂,一下激起反噬……我方才真该趁着别人都不在,先杀了项越。”
见他很清醒,说话条理分明,喻辰靠过去,握住他的手传音问:“你觉得这是项越的阴谋?可是把反噬勾起来,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不是最希望魔界兴盛的吗?”
一旦魔尊反噬失控,滥杀无度,魔界必将再次大乱,项越自己这些年付出的心血,也都白费了啊。
“他想要的,不是如今这种兴盛,而是重现欧阳桀时期的兴盛。”杨无劫眼中杀气毕露,“从一开始,项越就只是想要我做欧阳桀第二。”
不是吧?项越一个反派,在追随大佬这种事上都能搞什么白月光替身梗吗?
“他一定知道我不是欧阳桀的儿子了,又见我如今只听你的,将天魔城变得不像他们所谓的魔界,便利用韩赫荣这个蠢货设下连环计。”
“可是若你反噬真的完全失控,他又哪来的自信能逃出生天?”
“他一定早就准备好退路——上次所谓带人出征,如今看来,都是幌子。”杨无劫说到这里,想起喻辰刚从外面回来,接着问,“你去绍兰寨,还顺利么?”
“还好,有闹事的,但都被我收拾了。”
杨无劫点点头,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一同起身,“一会儿出去,陪我演一场戏,务必要逼得项越动手,我才好杀他。”
“你脸上连脖子都是红的,反噬肯定在蠢蠢欲动,还是我来吧。”喻辰主动请缨,“我在绍兰寨试过身手,两火加上虹光,对项越有一战之力。就算最后我真打不过他,也能省你的力气,你只最后一击便好。”
杨无劫想了想,出乎喻辰意料地答应了,“也好。”
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喻辰不喜反忧——是反噬就在失控边缘了吧?不然他不会轻易答应让她迎战项越。
不过此刻不是分心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铲除项越,她找出粉盒,跟杨无劫说擦上粉,遮一遮他脸上脖子上的红,杨无劫有些抗拒:“擦了他也能看出来……”
“就是要他看出来啊!你就这么出去的话,以他谨慎的性格,反而不敢动手,认为你是故意示弱,但如果你连粉都擦上了,他就会觉得你是在掩盖反噬。既然掩盖了,就是不想要聚在外面的人看出来、以免人心再生乱的意思,换了你是他,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会乖乖听话么?”
杨无劫当然不会,于是乖乖听了喻辰的话。
细细把粉抹匀,喻辰退后几步打量一下,点点头:“行了,走吧。”
杨无劫走上前挽住她的手,两人一起飞身出了已烧成废墟的韩赫荣府,落到还在外面等候的项越、姜乘、钟鹊等人面前。
众人齐齐下拜,杨无劫并不叫起,还有意释放魔气压制众人,看着项越头更低了一些,才开口说:“韩赫荣身为长老,违禁蓄养至邪蛊虫,死有余辜;项越身为本座右护法,对此竟毫不知情,在本座发现此事,亲自带人赶到洞室外时,还意图阻拦,项越,你可知罪?”
“回禀尊主,此事属下确有失察失职之处,但属下当时劝阻尊主,只是为旧情所蒙蔽,绝无徇私之意。尊主方才亲眼见到栗燃子虫发作,亦亲耳听见韩赫荣承认意图对属下下蛊而不得……”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跟韩赫荣勾结,只是说你延误时机,你认不认?”
项越顿了顿,微微抬头,看一眼杨无劫和旁边并肩而立的喻辰,复又低头,答道:“属下知罪,愿辞去右护法之位。”
这话一出,后面跪着的魔众就有好些发出惊呼之声,杨无劫直接以魔气压下去,道:“准了。原右护法所有职责,一体交接于左护法喻辰,项越即刻搬出天魔宫。”
他说到这儿,转头看一眼喻辰,握紧她的手,继续下令:“喻护法此次出征,功勋显著,没得赏赐,反而加了一身重担,这样吧,本座以魔界之主的名义,赐予你魔尊权柄,在本座闭关时行使。”
喻辰大惊,这跟他们说好的不一样啊,魔尊权柄还能随便给人的吗?
“尊主不可!”
她还在震惊,项越已按捺不住开口:“魔界从无二主,此举只会带来无穷祸患……”
“本座发号施令,谁准你插嘴的?”杨无劫一道魔气打在项越肩上,“你以为你还是右护法么?”
项越晃了一晃,抬手按在被打的肩头,抬眼直视杨无劫,“属下追随尊主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就算今日已不是护法,难道连几句话也说不得了么?”
他身后亲信大着胆子附和:“项护法所言有理,尊主……”
话没说完,一团天魔烈火当空落下,瞬间将那人整颗头吞没其中,他只发出两声惨呼,便没了动静,周围人吓得纷纷向旁翻滚,再无人敢多言。
“本座说了,项越已不再是护法,谁还有异议?”
天魔烈火还在前头那人脖子上烧着,谁敢有异议?
也只有项越敢了,他昂头道:“就算尊主要杀属下,属下也得把该说的话说了,韩赫荣今日固然是自取灭亡,但他的所作所为与喻护法用人不公亦大有关联。”
进入正戏了,喻辰和杨无劫对了个眼神,抽回手,向前两步道:“我用人不公?项护……啊,我都叫顺口了,你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韩赫荣养蛊祸乱魔界,明明是他向来不肯勤修苦练、只想走捷径的结果,我怎么用人,同他有何关系?他已经是长老了。硬要说关联,那也是你项越一直压着他,让他出不了头,他才急的。”
项越冷笑一声:“我压着韩赫荣,他至少心服口服,总不像你提拔起来的什么长老,修为低微不能服众、身无尺寸之功还与他同进同退,更令人心气不平。”
他不等喻辰回话,又抢着接了一句:“莫说魔界,便是修仙界那些道貌岸然之辈,也一样讲究强者为尊,堂堂魔界长老连普通魔众的挑战都不敢接,说出去,仙盟岂不欺我魔界无人,要打上门来?”
“你不要把话扯远,你口口声声说我提拔的长老修为低、不能服众,无非是想拖我下水,说我没有承当尊主赐予权柄的资格,对吧?”
“难道喻护法自认有这个资格么?”
“我自认为,当然没有,但尊主是魔界之主,”喻辰回头望向杨无劫,目光坚定,“他说有,就有。”
项越冷笑一声,喻辰不等他开口,转回头一边扫视众人,一边接道:“大伙都听出来了吧?项越口中说我用人不公、钟鹊不能服众,实际却是在影射尊主对我委以重任是用人不公,我喻辰做护法、还要接掌他项越的大权不能服众。既然如此,又何必做口舌之争?”
她最后把目光对准项越,“说来遗憾,共事许多年,竟从未与你切磋过,不知此时此刻,你肯不肯赐教?”
项越与喻辰对视片刻,目光转向杨无劫:“若我赢了,尊主可否收回成命?”
“你不如先想想你输了如何交代。”杨无劫冷冷回道。
“属下若输了,从此对喻护法唯命是从。”
杨无劫与喻辰对视一眼,喻辰微微颔首,他才道:“依你。”然后接着说,“也不用那么麻烦上擂台,天魔宫广场地方够大,去那里打吧。”
去天魔宫就不是谁都能进去观战的了,巡逻队将围着的魔众驱散,亲卫队守着各处门禁,只许处长以上职衔的人进去。
钟鹊和姜乘作为仅剩的两位长老,分左右站在尊主下首,眼看项越一出手就毫不留情,浓黑色雷云追着喻辰轰隆隆不停劈下闪电,忍不住传音问姜乘:“姜长老,你看喻总有几分胜算?”
“凭修为硬碰硬,三成吧。”
钟鹊心里一紧:“喻总难道是不知项越实力才……”
“不用怕,喻辰可以出奇制胜。”
姜乘这句话刚传入钟鹊耳朵,她就看见一道七彩虹光破开雷云,直冲项越飞去。
“咦?这是?你这不是魔功!”项越又惊又怒,一面继续放出霹雳拦截虹光,一面转头向杨无劫吼道,“尊主还要护着她宠信她吗?她分明是奸细,不然……”
虹光斩断闪电雷霆,项越匆忙应付,不得不断了话语。
喻辰就趁他这惊愕不已、慌忙应对的时刻,悄然放出幽魅之火,布下迷神幻阵。
项越未曾察觉,在挡住虹光攻势后,继续喊话:“这虹光分明是灵气所结,魔道之别,从来只以魔气灵气为区分,尊主难道这样都要纵容她吗?”
“别急,你再看看这是什么。”喻辰笑着祭出阳炎之火。
红色火焰一显形,七彩虹光立刻笼罩上去,在火焰上方渲染出一层瑰丽的流光,项越就算使出全力,也劈不开这一层流光罩子。
幻阵布好,幽魅之火从六个角度齐齐打向项越。
“还有这个。”喻辰笑盈盈的,“魔界三圣火,我练成两种,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是魔是仙?”
项越从没见过这种事,眼见着两火和虹光加在一起,能有无数种变化,打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道魔真的可以兼修?但凭什么是这个女人?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以色事人的玩意,居然能哄骗得尊主连魔尊权柄都赐予,说不定她这诡异至极的功法也是在尊主支持下练成的。
不平不甘愤恨失望,种种情绪翻涌上来又冲入心底,瞬间激荡出更多魔气,他打出的雷霆随之强横一倍,直击在连接蓝火和红火的虹光上。
虹光震颤着散开,喻辰经脉间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阳炎之火与幽魅之火已自行跳跃着接住虹光,重新融为一体。
然而项越一击得手,第二下雷霆即刻又来,杨无劫见喻辰脸色发白、唇边显出血迹,当机立断放出魔气,拦在雷霆与两火及虹光之间。
雷霆呼啸着劈上去,万钧之力打得魔气四散,却也成了强弩之末,再无杀伤力,只将最后一缕魔气送进红蓝火和虹光形成的圆球里。
漆黑魔气一进去便瞬间散开,整个圆球随之开始快速旋转,项越彷佛没意识到拦他的魔气是来自尊主,眼里只剩这个圆球,接着又放出第三记重击。
杨无劫被他击破魔气屏障,反噬又在蠢蠢欲动,就想痛下杀手,便在此时,姜乘突然传音给他:“尊主先别动,看一下再说。”
杨无劫略一迟疑,雷霆已劈到圆球上,火花四溅,圆球转得更快,却丝毫无损,再看喻辰,竟微阖双目、似在入定,他有点着急,传音问姜乘:“怎么回事?”
姜乘还没回答,圆球中心突然爆出一道耀眼的橙光,下一瞬,橙色火焰冲天而起,在场众人齐声惊呼:“那是什么?”“天魔烈火!”“她炼出了天魔烈火?!”
距离火光最近的项越更是无法置信:“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是假的!假的!”
他运起全力,又发一道雷霆打向橙色烈火,火焰却忽地消失,雷霆轰隆一声劈在地上,几乎同时,大团烈火从天而降,项越欲逃离躲避,却发觉自己功力竟已耗尽,只勉强向后退了几步,就被凶猛霸道的烈火整个吞噬。
惨呼声中,杨无劫飞身而起,落到喻辰身边,执起她左手,运功将声音传遍魔界:“喻辰炼出天魔烈火,当为下一任魔尊,本座正好不耐俗务,就此退位让贤,将魔尊之位传于喻辰,有不服号令者,即如项越!”
在场众人被这惊天转折吓得呆若木鸡,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是姜乘率先单膝跪倒,右手握拳抬高,抵着额头大声道:“谨遵尊主号令,拜见新魔尊!天魔永生!尊主万岁!”
钟鹊见状,也从惊疑不定中回神,带着萧滢、施猿等人一齐拜倒。
两位长老都拜了,其他人看看仍在熊熊烈火中挣扎的人影,终于全都跟着跪倒。
“拜见新魔尊!天魔永生!尊主万岁!”的呼声也终于响彻天魔城,惊醒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炼出天魔烈火的新魔尊本人。
第194章 第 194 章
新尊主?喻辰看一眼跪了一地的人, 缓缓转头,传音问杨无劫:“为何……”
杨无劫抬手按在她背上,轻轻向前一推, 传音答道:“我们稍后再谈,他们在等你说话。”
喻辰皱眉:“我不想和他们说, 就想问你为何?”千万不要是反噬已濒临失控, 他不得不趁此时机交代后事……
看她紧抿着唇,眼圈儿泛红,眸中满是担忧和恐慌, 杨无劫心里暗叹一声, 握紧她的手说:“我必须尽快闭关,但项越刚死,不给你至高无上的权柄,你不能说杀就杀, 一旦有人闹事,太过麻烦。如今正好, 大家都看见你炼出了天魔烈火,我顺势把魔尊之位让给你, 你行事便再无顾忌, 反过来, 就算还有人心里不服,也得衡量衡量能不能豁出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