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这也是她们此时唯一能为林艺佳做的,钟鹊点点头:“走吧。”
萧滢却拦住她:“此事医者就可以做,长老,您该进天魔宫等尊主了。”
要不惊动韩赫荣就杀死母虫,只有尊主能做到,她们除了前面的布置,剩下能做的,就是等尊主出关,然后将养母虫的所在禀告尊主。
“你不是说探子还没回信吗?等有消息了,我再去。再说尊主此时有没有出定、收喻总的传讯符,都不一定。”钟鹊拨开她的手,径自往外走。
萧滢实则是怕她看见林艺佳现在痛苦的样子,会影响心绪,但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跟上去。
林艺佳本来在外面有自己的住所,这次为了方便观察他的伤,钟鹊让他住进府内校场附近的空院落,所以两人很快就隔着窗看到蜷在榻上,连脸都没露出来的林艺佳。
“要怎么做?”钟鹊问医者。
“这手法并非一时三刻就能学会,长老还是一旁护法吧。”
钟鹊看一眼答话的医者,知道是最出色的那个,就点点头,叮嘱道:“你也小心。”
两名医者一起进去,先用绳索类法宝绑住林艺佳手脚,将他身体拉着伸展开,然后认准经脉,迅速截断了五处。
在此过程中林艺佳一直挣扎得非常厉害,终于露出来的脸上也满是痛苦神情,似乎这样正常的四肢舒展,对他来说,反而是种折磨。
钟鹊紧咬着牙,心中恨意翻腾不息,恨不得现在就冲进韩赫荣府中,将他和那恶心的母虫一起碾碎。
好在经脉暂时截断后,林艺佳的痛苦有所缓解,他渐渐不再挣扎,过了一会儿,还睁开了眼。
“林处,感觉如何?”医者忙小心询问,“认得我吗?”
林艺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徐冉,我经脉里……”
他声音十分低哑,气息也很紊乱,但仍急迫地往下说:“有东西在……”
“啃噬您的修为是吗?我们知道了,是一种蛊虫。刚刚照姜长老的法子,暂时截住您几处经脉,延缓蛊虫吞噬的速度,您感觉如何?那虫子如今在哪一处穴位附近?能觉察到吗?”
林艺佳摇头:“没用……”话没说完,他突然面色一白,五官也跟着皱紧,似乎又遭受了极为痛苦的折磨。
叫徐冉的医者心中焦急,只苦于不知蛊虫到底在哪一处经脉作祟,无计可施。
林艺佳熬过一波剧痛,呼出口长气,接着说:“长老呢?我要见……”
“我在这儿。”钟鹊不顾萧滢阻拦,闪身进到室内。
林艺佳看着她飘身进来,一时有些恍惚,“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钟鹊立刻道:“别胡说!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你的。”
林艺佳再次摇头:“太痛了,鹊鹊,我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堂堂男儿,还怕痛,你是不是想让我把学员们都叫来笑话你?”钟鹊忍着心痛,故作轻松道。
林艺佳似乎是想配合着笑一笑,但最终也没能形成一个完整的笑容,“喻总还有几日能回?”
“四日。”
“哦……”林艺佳停顿一瞬,接着说,“你们已经知道是蛊虫,喻总想必有所布置,去忙吧,不用管我,我一定撑到最后一刻。”
钟鹊眼泪差一点就落下来。
“长老,有消息了!”外面萧滢适时唤道。
“等着我!”
钟鹊丢下这一句,匆匆出去,萧滢跟在她身旁,一边往外走,一边回话:“探子回报,从第一次擂台赛那日,韩长老就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现过身,只说是闭关。但人却不在平日闭关的静室,探子推断,他最可能在的地方,一是府中禁地延春楼,一是地下水牢。”
“水牢?他什么毛病,进水牢修炼?”
“有可能是那母虫喜欢阴暗潮湿之地。”
钟鹊紧皱眉头:“不能确定是哪一处吗?”就算是尊主,这等情势下,要做到万无一失,恐怕也只能把韩长老府夷为平地、不,就算夷为平地,也未必能保证杀死母虫或者韩赫荣。
“暂时还不能。”
“我先进天魔宫候着尊主,你有新消息,即刻派人报我。”
钟鹊匆匆进了天魔宫,到炽盛殿外,果然尊主还没有任何动静。
孙维嶂也收到喻辰的传讯符,大概知道发生何事,早早就来这里候着,还改了今日各门排班,全换成自己心腹。
两人做伴,偶尔交流两句,钟鹊心情渐渐有所平复,她反复将喻总整个计划在心里过了几遍,以免事到临头,出什么纰漏。
但一直等到天黑,炽盛殿还是安静得好似里面无人,钟鹊忍不住又焦躁起来,“要不拍门试试?”她问孙维嶂。
“门上有禁制,只有喻护法去拍才无事。我试着叫一声吧。”
孙维嶂走进院中,向殿内传音:“尊主,喻护法有消息来。”
说完迅速退到院门外,钟鹊知道这是怕万一激起尊主的魔气反冲受伤,连项护法都不敢站到院里等回话……对了,项护法,喻总这个计划,怎么一点儿都没涉及项护法?
钟鹊记起还没跟喻总回报她这边的执行情况,眼下正好无事,就拿出传讯符把情况简略写了,顺便问及项护法。
喻辰回得很快,表示知道了,叫钟鹊耐心等候,至于项护法,不给他留机会,又如何引他从幕后走出来?
知道喻总另有计划,钟鹊放下心,和孙维嶂耐着性子等了一夜,尊主还是没有出来。
“上次尊主有回应是什么时候?”钟鹊问孙维嶂。
“就是抓了那两个闹事的,行完刑,属下回报尊主,说钟长老府外没人再去闹事的时候。后来那俩人死了,又有人下战书要上擂台与您比试,属下都曾试图报与尊主知晓,但尊主始终没有回应。”
“别是行功到紧要关头……”钟鹊揪紧了心,万一尊主在喻总回来之前都不曾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不会不会不会,她在心里念了无数遍“不会”,然而很快一天一夜又过去了,尊主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林艺佳还能等吗?钟鹊心慌到了极点,人反而变成一尊雕像,一言不发、动都不动地站在门外。
她看着天色一点点明亮起来,又一点点黯淡下去,一度搞不清时间到底是过得太快,还是过得太慢。要说快,她简直度日如年,一刻也无法安生,要说慢,怎么天又黑了呢?
怎么办?怎么办?钟鹊满脑子纷乱思绪,正分不出个所以,眼前光芒一闪,一枚传讯符掉到她手中,随即显出字迹:长老,艺佳要不行了。
纷乱思绪瞬间退去,钟鹊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她吐出口气,十分冷静地传音交代孙维嶂:“我府中有点事,先回去一趟。”
“那尊主要是一会儿出来……”
“韩长老府见。”钟鹊传完这一句,身形一闪,飞速出了天魔宫。
她一路目不斜视,直冲回府中林艺佳住处,绕过迎上来的萧滢,冲进房门,榻上却只有一个根本看不出是谁的血人。
“你从前说家仇未报,仇人是谁?”钟鹊没再往前走,就站在门口问。
门边守着的徐冉递给她一张折起来的信笺,“他现在已说不出话了……这是之前口述给您的话,属下记了下来。”
钟鹊接过来,打开一字一字看过,然后重新折好,收到储物袋,先对徐冉说:“你们辛苦了,先出去吧。”又叫萧滢也退到院外去。
等人都走了,钟鹊布下结界,向着林艺佳笑道:“你放心,我都记下了。但这最后一程,我不亲自送你,实在难以安心。”
她取出惯用的铜铃,轻轻一摇,清脆悦耳的铃声便在房中回响不绝。
榻上被血糊住眼睛的林艺佳,勉强将眼皮掀开一线,恍惚中又看到那个身材娇小,却偏要穿一身黑色劲装,绷着脸同他打擂台的小姑娘。
他用尽全身力气扯开嘴角,就算再丑,也要最后留一个笑脸,给这个他唯一心爱的姑娘。
钟鹊看着林艺佳停止呼吸,收起铜铃,擦干眼泪,撤掉结界,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去,对迎上来的姑娘们下令:“就地火化。召集所有战斗人员,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第192章 第 192 章
杨无劫正处于对抗反噬的紧要关头。
随着法阵之力化用速度的加快, 天魔烈火反噬也一波比一波更猛烈,他不得不一直泡在池水里,以压制反噬。
但水池大小有限, 池水也不能同幻阵里流动的湖水相比,在反噬强横到一定程度时, 整个水池的温度亦随之升高, 渐渐失去效用。
冲破压制的反噬,如滔天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刷着杨无劫的经脉, 在带来剧痛的同时, 还将他经年累积的创伤全部勾起,饶是杨无劫与反噬对抗多年,一时也让这种从所未有的痛苦折磨得几乎昏厥。
但他不能就这么昏过去,面对反噬, 绝不能退哪怕一步,不然下一次就会被逼上悬崖, 要么死,要么降, 再无别路可走。
喻辰还在外面, 绍兰寨一战不知战果如何, 城内针对钟鹊的阴谋,若真是项越出手, 应该也不只是去她府外闹事而已,后招必然极其险恶, 他得尽快扛过这一波反噬,出去主持大局。
杨无劫咬牙忍过最凶猛的那一轮痛楚,运转功法在经脉间重新构筑堡垒, 先将怒涛一般的反噬挡住,然后一点一点向外推。
反噬当然不甘心退却,它们已成气候,迫不及待想接管这具躯壳,然后冲出去大开杀戒。
若是以前的杨无劫,仇怨皆了,得知自己才是杨家的孩子,又没有喻辰,堪称万念俱灰,他大约真的会因生无可恋而放弃,毕竟活着也只是日复一日地与反噬苦耗下去,毫无意趣可言。
但他现在有喻辰。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炼成解药,他也想忍着痛苦、坚持试一试,就算最后还是不行,那他也要先铲除障碍,支持喻辰掌控魔界,然后再悄然死去。
以前杨无劫是没想过若自己死了,还要喻辰留在魔界的,他觉得她心地太好,魔界这等唯有穷凶极恶之辈才能过得好的地方,不合适她。
所以从前他支持她往修仙界派人,在各大城镇设立联络点,这样以后他不在了,那些店和人也可以成为喻辰的后路,让她隐居在修仙界,也能活得好好的。
但后来他渐渐发现喻辰其实是具有领袖气质的,她可以将人管得很好,尤其是杨无劫闭关这几年,喻辰甚至能跟项越打对台,并将项越的人想办法收为己用,他的想法就彻底改变了。
谁说魔界一定要是穷凶极恶之人才能活得好了?谁是魔尊谁做主,他就要帮着喻辰将那些一丝善念都没有、野兽一般的魔修都铲除掉,建立一个全新的、有秩序的魔界。
杨无劫全力运转功法,就这么生生将反噬推下去,直到感觉到池水变冷,痛楚减弱,才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两点灿亮光芒跳跃到他眼前,他接过来,挨个打开,先是一喜——喻辰顺利劫了绍兰寨,已经启程回返。再打开第二个,立时又惊又怒,一跃起身,出了洞室,上到炽盛殿大殿中。
杨无劫本待开门出去,走到门口,突然改了主意,换上魔尊紫袍,扬声道:“谁在外面?”
“属下孙维嶂。”外面立刻回话。
“传本座的令,命项越、韩赫荣、钟鹊立即来见。”
孙维嶂先应一声“是”,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说:“尊主,情报一处处长萧滢有要事回禀。”
“让她进来,你速速去传话。”
杨无劫挥袖开了门,自己坐到宝座上,看见一个陌生女子走进来,先问:“怎么是你在外面?钟鹊呢?”
“回禀尊主,昨日天黑后,培训处处长林艺佳因吞元母子蛊发作殉职,钟长老悲愤至极,欲带人强攻韩长老府,属下觉得不妥——除了胜负难料外,还有不知多少人也中了子虫,就这么打上门,实是打草惊蛇,且万一对方在对阵中再次施放子虫,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在劝说无果后,打晕了她……”
杨无劫透过外面天色,判断此刻时辰大约还不到午时,点点头道:“你做得对。回报过喻护法么?”
“已回报过,就是喻护法命属下来殿外候着的。钟长老在收到喻护法的传讯符后,也冷静一些了,不过喻护法说,别人一定紧盯着我们动作,命属下过来,权且迷惑他们一下也好。”
“查到韩赫荣把母虫藏在哪了吗?”
“已基本排除延春楼,九成九就在地下水牢之中。这是韩长老府中地图。”萧滢说着,双手呈上一叠纸,“韩长老已多日不露面,尊主传召,恐怕也未必会来。”
杨无劫展开地图扫了一眼,“这画圈的地方,就是入口?”
“是。把守和禁制都不足为虑,只是一旦强攻,必然惊动他,就怕他鱼死网破,要拉着全部中了子虫的人陪葬。”
“这几日你们发现有其他人发作了么?”
“巡逻队有两个,情报机动处有一个,都是昨晚刚刚发作,钟长老已命人暂且截住他们经脉,单独看管。”
“把这三个人集中起来,一会儿韩赫荣若是不来,你就命人抬着去他府外,等我号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