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可能会出现在赤目谷的人选,随后问道:“萧断秋,来的人是男是女?”
“男。”
“哦,”姬问蝶在心中划掉了几个名字,“那我可能知道是谁了。”
……
项链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瑠歌回头望着那越来越遥远的一点,不知为何,总感觉心中的枷锁被切断了一样,好像结果怎样都无所谓了。
她做出了选择。
很多事情,沈雁月的种种欲言又止,其实她心底是明白的。
只是不到达那个临界点,她就可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感情是虚假的也没有关系,起码在这中间,她是认真的。
如果要把这些碎片式的过往羁绊全部看作是一场扮家家游戏,她无法做到。
仿佛是在根本上否决了自己。
瑠歌望着身畔快速奔走的沈雁月,道:“其实我明白的。”
他没有彻底戳穿她摇摇欲坠的谎言。
而是在她快要坠入深渊时接住了她,温柔及时得令人落泪。
沈雁月看了瑠歌一眼,拉着她瞬移到了视野极好的另一根石柱上,开始观望情况。
项链孤零零地躺在石柱上,周遭的野兽虎视眈眈,却并没有突兀地冲上去,反而在确认气味似的有点儿茫然无措。
见瑠歌没什么表情,沈雁月伸手,忽而虚拢了一下她的双眼。
“别看了,我带你去训练体能,也别多想。”他自后伸手冷漠道,“东北方有个地区是赤目谷与外面的交界地域,那里地貌奇特,有其他生物。”
他说着,刻不容缓地扶着瑠歌瞬移。
象牙项链孤零零地停留在荒凉的石柱之上,如同永晒不化的一滴泪珠。
……
沈秋茗疾行在荒茫的赤土大地上,根据探子传回的情报,一路上他们已经斩杀了不少失控的野兽。
不少跟随她的家从已经满身鲜血,身体酸软得连剑都快提不动了。
沈秋茗不在乎那些。
她已经杀兴奋了眼,血液的飞溅令她感到血脉偾张。至于家从,想要多少就可以拥有多少替代品,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可以在家族中更进一步,更有说话的权利——
不知前行了多久,直到身侧一个人影也消失不见,沈秋茗终于找到了古怪的源头。
野兽四冲乱撞,沈秋茗观察着这些野兽,脚尖轻点在庞大的兽躯之上,如同采莲踏荷跃在水面般,一点一滴地接近泉水源头。
那是一颗兽类的牙齿。
做工古朴,晶莹剔透,如同一颗饱满的和田玉印章而非随处可见的野兽牙齿。
沈秋茗将兽牙捏在手中,心中思量了一番。
在过去的天演赛中,不乏有出现异常的情况。这种万兽朝拜争相的场面只能说明这颗牙齿是个突然出世的宝贝,非同寻常。
只是,这颗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这里、又怎么没有野兽拼命厮杀争夺呢?
四周甚至没有任何崭新的血迹。
沈秋茗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不过她向来不是会将到手的好东西轻易放手的人。犹豫了一瞬,她便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香囊,想要将牙齿放入其中。
空气中忽有略带寒意的风声扫过。
沈秋茗下意识偏了偏身体,凌厉的刀光如水波般划过,切断了她鬓边一角发丝。
许是这抹冷风裹挟而来的杀气太强,在她偏过身后,原先放入锦囊的象牙竟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光芒!
这股光芒逐渐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将她整个人囊括在其中,气势之大甚至令寒冷的刀风无法再前进分毫!
“是谁!给我滚出来!”沈秋茗惊疑不定地捏着手中的香囊,表情狰狞,“是哪个不长眼的想要杀我?!是嫌自己活得还不够长么?!”
可惜,回答她的依旧只有赤目谷中鬼哭狼嚎的风声,以及永不疲倦的粗糙风沙。
沈秋茗心下有些没底。
野兽狂奔的异象定然不止她一人发现,这样的一个防身宝贝,显然已有其他人伺机而动。
不过,想和她沈秋茗抢东西?
哼哼,也要看他是否有这个命!
穿着上好战斗服的沈秋茗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鲜血,大口啜饮了起来。然而,在她还未全部将鲜血灌入喉中时,原本按兵不动的野兽们突然一下子狂躁了起来!
无论是空中盘旋的,还是从地面一跃而起的,那些野兽忽然如同一月未曾进食的狂狼般,朝她蜂拥而上!
哗啦——
储存血液的玻璃管自手中落下,应声而碎。
沈秋茗不断后退转圈,却搜寻不到杀气释放的地方。
这说明,对方的杀气早已收放自如,实力远在她之上!
更为恐怖的是——那隐藏在暗处的刀风朝她源源不断地袭来,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是真要取她性命!
“究竟是谁?!给我出来!”孤立无援的沈秋茗感受到了一丝慌张。
兽潮撼动,虽然此刻她伫立于石柱之上,然而刀风细密,她甚至无法从中找到罅隙脱身。
“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发射信号了——”沈秋茗心中害怕,底气却依旧充足,“沈家的长老很快就会倾巢出动,到时候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沈家也绝不轻饶你!”
“沈家?”始终隐藏着身形的人影突然从空中扭曲出了一个波纹,“也不知道谁是沈家。”
沈秋茗瞳孔微缩,心中直转:这种隐身的异能之术,只有他们混血种可以使用。对方究竟是谁,是哪一个门阀中人?她似乎从未听说过有混血种能够使用如此异术。
“我沈家与你无冤无仇,若是阁下想要这个宝贝,”沈秋茗咬了咬牙,重新取出了象牙,“我拱手相让给阁下就是。”
“嗤,”阴阳难辨的声音讥诮地笑了一声,“这种破玩意儿,我才看不上。”
“那您想要什么,沈家日后必定奉上给您。”在不知不觉中,沈秋茗已被对方的气势打压的使用上了敬语。
“我想要什么,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吗,沈秋茗。”虚幻的人影再次从空气中扭曲出来,变成了无数个没有人脸的□□。人影在随意切割着进攻的野兽同时,又锁住了沈秋茗的逃路。
“沈家多少条弟子的生命,外门弟子在进沈家门前可都是父母膝下珍贵的宝贝,怎么到了你沈秋茗手中,就不值一分一毫呢?”
孤身无援的沈秋茗额头上隐隐有汗液蒸出,在无法翻身的压迫下,她硬撑着回嘴道:“喔,原来阁下是来打抱不平来了。一路上我都能杀过来,他们怎么就不能了?那能怪我?难道不是这些外门弟子自己学术不精么?想要出人头地,是要有豁出生命的觉悟的。”
“何况,他们疼痛,我就不痛么?!!谁来关心过我了?!”
她声嘶力竭地吼出了这么一句后,又胜券在握道:“对了,我劝阁下再掂量一下。沈家在我身上种有本命法术。一旦阁下杀了我,沈家家主立刻会知晓您的身份。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不用我来提醒阁下您吧?恐怕到时候四大门阀的平衡又会有倾轧,或许您的举措,会影响到整个东陆的格局剧变。”
“沈家的本命法术是谁发明、是谁种的,你也倒是有脸说得出口。”
隐藏在空气中的人影终于缓缓从虚幻中走出,那人缓缓摘下了兜帽,露出一个云清风淡的笑容。
“居然是你?!”沈秋茗措手不及地见到了对方的真容,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这可是天演赛!你怎么可以进来?!”
第88章
暴烈的日光下,一位年轻女子站在仿佛可以撼天立地的石柱上,整个人却发寒似的觳觫不已。
沈秋茗在发抖。
一是恐惧、二是惊疑、三是愤慨。
这三种情绪融合在一起,令她握着轻剑的掌心都在微微颤动。
“你怎么可以……是谁放你进来的?长老他们呢!”
“我能够进入这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么。”
纤瘦的女子缓缓摘下兜帽,她有着一头秘银般的柔软长发,以及一双纯粹得无法再浓郁的血色眼眸。
伊维特,她同母异父的姐姐。
“只要我想,别说长老,就算是家主,我也可以杀给你看。”女子慢条斯理道。
“家主?哈,怎么可能!”沈秋茗放声笑道,“这么多年来你的功力没有任何增长,况且生过孩子后你的血脉被削弱得连母亲都不如!你……”她言辞激烈,忽而想到了什么,一瞬间停住了。
血族想要精进非常简单,虽然东陆这边没有浓郁的纯血源血,然而,吸收高等修士的精纯血脉,也是会有极大提升的。
“难道……”沈秋茗难以置信道,“你对奉君下手了?”
奉君,是沈家对家主继承人的称呼。
伊维特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你可别忘了母亲为你都做了什么!”沈秋茗着急了,“她祈求父亲祈求家主,就只为了保全你!你要是再不知好歹到对奉君下手,那、那我……!”
“那你怎样?”伊维特问道,“不用这么虚情假意,沈秋茗,你不是也一直想杀了我吗。”
“我从来没有忘记母亲为了让我教你战技,威逼利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卖女儿么,她一向很在行。那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
早在很久以前,她便听沈家下人说女人是极容易因房事而生情的。
她并不相信这种说辞,甚至始终认为母亲是不得已而为之非常痛苦的,直到某天她撞见了母亲求欢般的撒娇以及愉悦的呻|吟。
那她算什么呢。
为了她们的生存而死去的父亲……又算是什么呢。
她不相信女人会因为简单的房事而产生感情,哪怕她尝试、甚至生产,依旧没有产生“感情”这种东西。
是母亲,没有守住自己,变心爱上了新的丈夫。
甚至为了得到新任丈夫的宠爱,不惜一切压榨她的价值,想要将她一并贩卖。
她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了。
母亲却不再做她的母亲。
银发女子语气平和,面带微笑,明明是一副温柔无波的面貌,却令沈秋茗不寒而栗。
伊维特向来性格很冷,对谁都是漠然尖锐的,而如今,她的语气这样温柔平和,就仿佛……仿佛已经看开放下了一切。
“你……究竟想要什么。”沈秋茗悄悄从储物戒中取出了能够发射信号的竹筒,准备随时逃脱,“我已经让步了。”
“我究竟想要什么。”伊维特重复了一遍,“你在背后挑拨离间,让家主责罚于我,甚至勾引奉君,这些我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