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不像,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地方对她而言,的确算是恶魔之境。
“借过!”一个少年擦着瑞雅的裙摆跑过,眨眼就不见了,速度之快,连他的气味,都比他的人慢一步。
于是,瑞雅闻到了少年留下的味道,一股奇异的,甜且辛辣的香味。
她打了个喷嚏,再次摸向口袋时,发现她装在口袋里的东西不见了。
“他偷了蛋!!”瑞雅脸色变了,提剑奔走在异国的街头,四处张望,寻找着那名轻盈的小偷。
白斗篷祭司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熟悉的街头。
夕阳照着街道,街上的人们如往常一样,走街串巷,走亲访友,他们口中说的,正是自己所熟悉的家乡话。
这里……是他的家乡?
祭司怔了好久,直到太阳沉入地平线后,他忽然清醒过来,眸光一沉。
他的家乡早已无活人。
风吹起祭司的白斗篷,他抬起手,手上缠着银丝,冷声轻语:“……妖魔鬼怪。”
霸占我故乡的妖魔鬼怪们。
这四个字说出口,街上的人齐齐一顿,转头看向他,各个面目狰狞,眼冒红光,他们撕扯下人皮,露出了獠牙。
山之南,海之东,黄沙埋骨,妖鬼横行。
血月升空,妖鬼之城。
第2章 半妖祭司
血月晦暗不明,白斗篷祭司缠在手指尖的银丝也染上了血色。
这些闪烁着血光的银丝仿佛从月光而来,绕上他手腕处镶着蓝宝石的银环,在他的指尖飞舞,绞杀一个又一个伪装人类的妖鬼。
以月光为弦,华丽的杀戮,像是为月神跳祭祀舞,银弦编织出的光弧闪烁着凌厉又诡异的神圣光芒,神鬼莫近。
“月华弦?!”一个妖认出了他,“玄京!他是玄京!”
他的名字似乎比他的相貌更出名,玄京两个字像是冰块砸进了热油锅,瞬间在街上炸裂开。
“杂种!”
“哈哈哈哈竟然还敢回来!”
“你知道我们如何处置你的母亲吗?”
“王让你父亲选择。要么是你父亲,要么是我们。”这些妖魔们说道,“总要有人吃掉她的。”
“真可怜啊……”它们说,“人类最会躲藏,要不是人类自愿献出她,我们还找不到她……”
“你的父亲吃了她……是他亲自用獠牙撕碎了她,把她一块块吞进腹中,你若恨,就去恨你父亲,找我们发泄算什么?”
“你母亲一定很难吃。”一个妖突然笑道,“难吃到令你父亲疯狂,他连骨锁都能挣脱掉,头也不回的跳进南山妖火中……”
“想起来了。”妖们嬉笑着,“玄冥少主既然已经化成灰了,那我们也不用看王的面子,就在这里,把这杂种撕碎吧……”
“这是幻境吗?”白斗篷祭司抑制住怒气,他开启了预言能力,轻声念出,“天之眼。”
紫蓝色的眼睛骤然变红,红雾侵染着眼眸,祭司的眉心闪过六芒星的图案,预言给了他答案。
这不是幻境,这是真实的世界,这里,就是他的家乡山海秘境。
祭司惊愣了一瞬,忽然暴怒。
他从没敢用回溯或是预言之力去看留在故国的父母的结局,父亲在动乱之前送他离开秘境,临行前,他担忧母亲的安危,但他相信父亲一定会保护好她,父亲有这个能力,父亲向他承诺过会平定动乱,将山与海,将人类和妖魔统一起来,创造新的家园,一个能让他这样的后代生活下去的家园。
哪怕,无法平定动乱,父亲也有能力将母亲平安送走。
祭司沉默着,睫毛上结了一层冰霜。
他在旅行中,听到了山海国的消息,妖鬼屠城,山海境内,已无活人。他知道这是最坏的结果,但他没有回溯父母的结局,这样,可以安慰自己,他的父母或许归隐了,或许还在某个角落等待转机。
月华弦密密织着绞杀妖鬼的血网,弦杀了最后扑上来的大妖后,祭司收回弦,愣愣站着。
白斗篷上绽放出了血花,似点点红梅映白雪。
他的父亲母亲,死了?
脚下未死透的妖抬起一只手,指着挂在天穹上的血月。
“你……逃不掉……王会杀了……你……”
祭司垂下眼,睫毛上的霜融化低落,可他的脸上却没有泪痕。
祭司冷冷道:“那我就顺便问一句,你们的王,是哪个?”
妖咳血笑。
祭司:“复陵,巫皇,还是说……玄蛰?”
祭司念到玄蛰时,天之眼也找到了答案,妖的手垂了下来,眼珠失去了光泽化为灰白色,死透了。
对于答案,祭司微讶:“是玄蛰叔父。”
夜风刮过,妖月照着铺满街道的妖鬼尸体,不出多时,这些妖尸统统现出原形,那些说人话披人皮的家伙,不过是一具具兽骨。
月华弦割开了祭司的手指,他蘸着鲜血的手指划过双眼。
“天之眼。”祭司轻声念道。
视线如弦般随着风飘向远处的皇城,又飘入王宫。
那里以前是人王的宫殿,而今,被妖王占据。
宫殿里,歪坐在王座上的长发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懒懒抬起眼皮,看着半空。
“叫复陵来。”妖王打了个哈欠,懒声道,“皇城最近混入了许多人类,找出来,撕掉。”
远在郊外的祭司睁开眼睛,蓝紫色的眸子中燃起了复仇之火。
有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个被流放的异国公主,那天在蓝门外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和自己现在的眼神差不多。
街上弥漫起了夜雾,祭司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中招。
“捉到了!”倒地前,他听到了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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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雅凭着嗅觉一路追到了郊外。
太阳落山前,被追赶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现身:“服你了,你是怎么跟上我的?算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太阳要落山了。”
可能因为对方是个还没自己高的小少年,瑞雅抑制住拔剑的冲动,摊开手讨要自己的东西:“把你从我这里偷走的东西还给我!”
小少年看了眼即将沉没的太阳,说道:“劳驾,我们先离开这里可以吗?太阳一落山,可有苦头吃了。”
少年拉着瑞雅走向树林,瑞雅一边皱眉无声谴责他的无礼,一边在心中比划着如何用剑戳这名偷蛋贼。
“我叫薄伽。”少年自我介绍道,“和你一样,从外面被那扇高大的黑墙送进来的。这个世界据说是七界的最下层,很奇怪,你要当心。他们这里,白天很正常,等到太阳落山,白天的那些人就会变成会说话的妖魔。”
“妖魔?”
“是呢,小姐。”少年说道,“不过,只要你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人类的领地,藏起来,情况就不会那么糟糕。”
“人类的领地?”
“就是这里了。”少年走进山林,扒开野草荆棘覆盖的洞穴,对着瑞雅一眨眼,“你先请,小姐。”
瑞雅的剑尖指着少年:“儿童优先。”
少年哧了一声,交待她盖好洞口,顺着石洞的滑道大笑着滑了下去。
“我——到——底——啦!”深处出来少年的呼喊声。
瑞雅遮盖好洞穴,提起裙摆,纵身跳了下去。滑道又深又长,仿佛要把人带入最深处的地狱,过了好久,瑞雅摔出滑道,以极其不雅不公主的姿态落地。
“这里是人类的世界。”少年抱胸,悠闲倚在一旁,“你可以在地下城邦休息一晚,不过,要交借宿费。不然的话,你只能到地面上在那些妖魔的肚子里长眠咯。”
瑞雅没被吓到,她站起来整理好衣裙,抓起少年的衣领,再次问他:“我的东西呢!”
少年道:“你是指那枚金壳蛋?”
瑞雅:“还给我!”
“哈哈哈……”少年指着把守地下城邦的人类守卫,说道,“不感谢我吗?我用它替你交借宿费了。”
瑞雅松开手径直朝守卫走去。
少年连忙摸出两张票据,扬了扬,拉回了公主:“晚了,东西一旦交出,就会被守卫送给他们的上司,也就是这里的城主,那枚金蛋现在归城主了。”
公主怒了,她想现在就拿出剑把眼前这个小偷戳穿!
少年笑道:“何必生我的气呢?若不是我,现在你恐怕已经被地面上的那些妖魔吃掉了。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要想在个奇怪的世界生存,就要拿东西交换。”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公主咬牙道,“你这个小偷!”
“如果我是你。”少年说,“我现在一定不会浪费时间生气,而是想想明天拿什么来换一宿。我看你的剑不错,反正你留着没用,不如明天把它换了吧。”
瑞雅松开手,扬眉。
少年只觉一阵风拂过,再看时,手上的通行票扎在瑞雅的剑尖上。
少年吹了声口哨:“哇——漂亮,难怪您能追上我。”
瑞雅骄傲地说:“我并非一人,我与它同在。”
少年问她:“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大人?”
瑞雅收回剑,带着少年走进地下城邦,说道:“叫我公主殿下。”
少年薄伽在这里已经待了七天了,如果白斗篷祭司在,肯定会惊讶,外界的时间,和这里不同。明明少年只是比他早了半天进入蓝色大门,却已在此经历了七天。
“那么,公主殿下。”薄伽说,“我来告诉你这个世界的规则。”
“外界的斯芬克斯称这个世界是白色世界。”薄伽说,“可如您所见,这简直是最糟糕的世界。地面上没有人类的活路,人们只能躲藏到地下,一些人类勇士会在白天到地面上去,偷一些妖魔的食物或者其他东西,以此来维持地下城邦的运转。我们这些外来人需要每天到地面上去,用白天偷来的东西换在这里的一夜安睡。好在这是我的强项,所以我还能应付。”
公主站在一旁,等待薄伽为她铺床。
薄伽一边说一边做,床铺整理好后,公主却迟迟不动。
薄伽碧绿色的眼睛里带着笑,轻飘飘问道:“您不休息吗,公主殿下?”
瑞雅说:“帮我脱鞋。”
薄伽笑得更厉害了:“您真把自己当公主?我可不会。”
他抬了抬自己的脚:“我可从没穿过鞋。不然你试着弯下腰?这要不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