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是栽种顾家园林里的粉黛乱子草,而是一株香雪梨花,踩在梨花树枝的是额颈栗褐色、耳羽有黑斑、灰色覆羽的鸟雀,空中还有三两只,活灵活现。
露露在抽泣的时候,阿姨给她递纸安慰:“好露露,别难过了,你兰伊姐姐不是去给你画一幅新的了吗。”
露露扁着嘴巴,委屈道:“可画不是我弄脏的。”
阿姨依稀有点印象,跟着露露去洗手间的时候,画是好好的,可要说有人故意弄脏画,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时候一只手递过一张丝绢手帕,阿姨愣了愣,抬起头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
少女肤色如瓷器那般的白,瘦弱得叫人有点心疼,脸颊的颧骨突出,下巴尖尖,肩膀撑不起衣服,领口耷拉在锁骨下。
少女对露露道:“你是露露吧,我是你的姐姐,我叫顾南萱。”
露露抽着鼻子道:“我见过你,你是萱萱姐姐,但是好几次见到你,你都不跟我说话。”
少女哂然一笑:“那你生气吗?
“不生气呀,姐姐生病了才不跟我说话的,妈妈还叫我经常跟姐姐说话,姐姐听到我的声音想跟我说话了,病就好的快!现在姐姐能跟我说话,是病好了吗?”
少女答:“是的,我的病好了,因为我听到露露的声音,所以就醒过来了。”
露露开心地露出虎牙,咯咯笑起。
阿姨捂着嘴巴,眼眶红了一圈道:“萱萱,你恢复意识了?你病好了?”
顾南萱看向这位照顾顾老爷子十几年的阿姨,浅然笑道:“阿姨,好久不见。”
顾南萱用手帕擦干净露露的脸,露露扬着干爽的脸蛋一个劲地笑,阿姨却抽着纸巾擦眼泪,情况完全跟之前颠倒过来。
露露的小手拍在阿姨的手背上道:“阿姨,不要哭了,哭成小花猫不好看的。”
阿姨破涕而笑:“小花猫?你阿姨是老花猫还差不多。”
露露眼睛灵动地一转:“阿姨不是我的大姐姐吗?怎么能是老花猫?”
“我是你的大姐姐,那你是什么?小花猫?”
“这个……”露露犹豫半天,一脸忍痛认下:“好吧,我是小花猫。”仿佛为阿姨牺牲巨大。
阿姨被逗笑,身体跟着颤抖。
露露认真道:“所以我是小花猫,大姐姐是大花猫。”
油画社团的男生们在安慰薛兰伊时,却见到顾南萱和阿姨把露露逗笑的一幕。
“这女孩是谁?竟然那么快把露露哄高兴了?”
有人不经意的一句话,让薛兰伊的手握成拳,看清楚坐在轮椅上的女孩面容煞白,瘦的毫无美感,倒是稍微松了口气。
她回答的很敷衍:“不认识,从未见过。”
男生们没有多想,只当做薛兰伊不认识罢了。
女孩虽然坐在轮椅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是气质清逸,娴雅大方,这样的女孩与男生们在学校常见到的那些女生都不太一样。
薛兰伊的家境并不差,可从小的教育环境跟真正家族子女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男生们之前觉得薛兰伊娇媚的脸蛋很吸引人,现在看到弱不禁风、瘦骨如柴的病秧子却能把他们迷得目不转睛。
他们看薛兰伊看得是皮囊,看顾南萱想的却是她经历过什么?她是什么人?不由自主的想了解更多,知道得更多。
能来到顾家花园,必然是跟顾家有关系的人,男生们兴致盎然议论那个女孩是顾家什么人。
薛兰伊深吸口气道:“可能不是顾家的人。”
男生们笑道:“不是顾家的人,怎么能进顾家花园?”
薛兰伊暗地里撇嘴,你们都不是顾家人,如果没有我,能进的来这里吗?
“我听说顾家的阿姨女儿上个月遭遇车祸,躺在床上有段时间,也许是伤好的差不多,就过来看看她妈妈?”薛兰伊微微一笑,手自然的撩起头发,别到耳后。
“顾家阿姨的女儿?”男生们面面相觑,有点不接受这样的猜测,再望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阿姨抱着轮椅上的女孩哭:“……”
薛兰伊也看到了,不禁道:“阿姨对她女儿还真是关心,不过听说她女儿出车祸是因为跟男朋友私奔,连学都不上了。”
男生们的表情都快裂开了。
沈英光摇头道:“我们还是别在背后议论别人家里的事了,有些事情没有看到,不要轻易下定论。”
薛兰伊一笑:“说的是,这些都是外面传的,谁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呢?”
男生们原本打算主动去跟顾南萱打招呼,薛兰伊的话却让他们多了几分顾忌,尽管对薛兰伊的话半信半疑,但也给他们心头的冲动降了温度。
而裴钧始终沉浸在那副花鸟画里,没有注意到顾南萱的到来。
顾南萱哄好了露露,又哄好了阿姨,这才问清楚露露哭的原因。
她听完阿姨的讲述后,笑容漾在脸上,却丝毫没有温度:“我知道了。”
顾南萱问露露:“露露,姐姐重新给你画一幅吧。”
露露好奇看着顾南萱:“姐姐也会用油画棒?”
“当然,姐姐小时候参加过全国幼儿绘画比赛获得一等奖。”
“姐姐给我画个大海。”
“你说画什么就画什么。”
顾南萱挑了根蜡笔的颜色,三五下就画出大海。
露露:“姐姐好厉害,大海里面有鲨鱼!姐姐你见过吗?”
顾南萱换只笔,把鲨鱼画出来,幼儿简笔画的线条清晰,颜色鲜艳,学过一点绘画基础,研究一下就能画的很好看。
她回头对阿姨道:“阿姨,那个薛姑娘不是说要给露露重新画一幅吗?你去看看她画的怎么样了。”
阿姨点点头,转了一圈回来道:“她说没画完,等画完的时候再拿给露露,不过我看她还没有开始画。”
顾南萱问:“他们油画社团采风是有任务吗?”
“听兰伊之前说,想要留在社团里,每个月必须做一次集体采风的任务,这个月已经是周末了,也是他们任务最后的期限。我看她挺着急完成任务,来不及给露露画一幅了。”
顾南萱仿佛是不经意地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阿姨疑惑看着她。
露露手指戳着下巴道:“姐姐,我还要个八爪鱼,就画在鲨鱼旁边,最好能把它搂在怀里。”
顾南萱:“……”
阿姨问道:“露露,你为什么想让八爪鱼把鲨鱼搂在怀里?”
“我妈妈就喜欢把爸爸搂在怀里。”露露眼睛里天真无比,天马行空地畅想:“这样它们就可以生出很多鲨鱼宝宝了。”
顾南萱:“……”妹妹啊,八爪鱼跟鲨鱼在一起生不出鲨鱼宝宝的,不对,它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啊!
她思维有点凌乱,不过还是听露露的,画出一个可爱的八爪鱼,大脑袋贴在鲨鱼脸上,八只触手紧紧搂住鲨鱼。
接着她又画了很多鲨鱼宝宝,露露捧着画,爱不释手,都舍不得放下来。
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八爪鱼和鲨鱼,心里道:好像妈妈和爸爸啊!
她抬头对阿姨说:“阿姨,你跟兰伊姐姐说,她不用给我画画了,我姐姐都给我画好啦。”
第6章 玉杯
阿姨“老实”地把露露的话原封不动传递给薛兰伊那里,露露天真,说话没有多想什么,但薛兰伊不是孩子,且心里有鬼,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以为露露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绝不可能,她破坏露露那副画的动作非常隐蔽,露露还有阿姨当时又不在,怎么可能发现是她动的手?
薛兰伊灵光乍现,想到其它的可能,让阿姨传话的真是露露吗?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
她疑神疑鬼地猜测,头缓慢转动,看向不远处轮椅上的女孩。
是她吗?她察觉到什么,于是在暗示她?或是……警告她?
时间流逝,快要到采风结束的时候,裴钧僵硬许久的躯体终于活动了,坐起身,把那幅花鸟画扯下来,换下墨汁,把油画颜料放在手边,开始画今天采风的作品。
他的表情懒散不羁,胳膊自然垂下,一副敷衍了事的态度。
下笔却一丝不苟,仿佛对他而言眼前的绘画过程,没什么难度。
他踩着时间完成了这幅“流水线”的写生画,收起颜料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惊叫,心底微惊,因为惊叫的声音来自于那个叫薛兰伊的女生。
薛兰伊站在画板面前,全身颤抖,似乎受极大的打击。
沈英光赶过去看到薛兰伊的样子,皱了一下眉,转过头去看薛兰伊的画板,惊讶地张开嘴:“这是谁干的!”
薛兰伊流出眼泪,手背擦了擦道:“不知道,我只是去了趟洗手间,我的画就变成这样了。”
画板上的画,已经全部完成,粉黛随风摇曳,明亮的色彩上蕴含薄雾,把粉黛如絮的特点表现非常鲜明。
然而一个黑色颜料在画上面打了一个巨大的×,破坏整幅作品。
凭沈英光对薛兰伊的了解,这是她发挥最好的一副作品,这么被毁了,换做是他肯定也会无比心痛。
薛兰伊忽然倒退两步,好像随时要晕过去一般,沈英光抓住她的手腕,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道:“没事,没事,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谁干的。”
薛兰伊抓着他的手道:“社团任务怎么办?”
沈英光温声道:“你已经画好了,只是被人恶意毁掉,我去跟社长说一声,他会理解的。”
“那就好。”薛兰伊松口气:“其实画毁了就毁了,我就是怕被社长开除。”
沈英光摇头失笑道:“你还真是善良,什么叫毁了就毁了?这个人把别人辛辛苦苦完成的作品毁掉,这心肠该有多狠辣,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不单是你一个人的损失,也是整个社团的损失。”
薛兰伊抿唇道:“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这么严重。”裴钧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桃花眼温柔似水,扬唇道:“我们社团怎么能让社员受委屈呢?”
沈英光看向他:“均哥。”
薛兰伊有点怕他,小声道:“社长。”
社团其他男生们知道薛兰伊身上的事情,愤怒不已,说要帮薛兰伊抓到作俑者,阿姨推着顾南萱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谁有这个嫌疑,只是讨论的并不顺利,因为他们完全没有怀疑人选。
顾南萱声音嘶哑响起:“你的画也被毁了?”
薛兰伊跟顾南萱对视,这么近的距离都能看清楚对方的毛孔,也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女孩与众不同的气态。
薛兰伊敏感的神经如被针扎了一下,低着头,声音委委屈屈道:“是啊,不知道谁干的。”
“露露的画也被毁了,也不知道谁干的。”
薛兰伊不敢开口,手心冒着冷汗,沈英光见气氛尴尬,介绍道:“露露这件事跟兰伊的画被毁应该没什么关系。”
顾南萱仰着头看向对方,把脖子伸得很长:“你凭什么这么说?”
裴钧的目光被那白皙的脖颈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