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生活充满紧迫感的时代,男女之间很少有那种过多的情调浪漫,成年之间只要相互看对了眼,可能迅速都能凑成对。
毕竟每个人活过今天,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明日,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人生无常,应该及时行乐。
“看不上啊,”高燕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如今的她很少干涉别人的感情生活。
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还行,但她知道在这个今夕不知明日的岁月中,轻易付出自己的感情,只会轻易给自己带来伤痛。反而不如独身一人,逍遥自在。
“燕姐,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楚千寻口中叼着一根稻草,半躺在草地上休息。
“想过将来?”高燕坐在她的身边,自朝地笑了笑,“有啊,曾经,在五年前。我的梦想也是特别多的。想要挣了钱以后,再让自己去读大学。或者开个小店。找个有钱又专一的老公嫁了。”
“现在不再想了吗?”楚千寻的目光低垂,五年之前她也曾事一位充满幻想的少女,黑暗的岁月磋磨了她生命中的一切色彩,如今她和这里的许多人一样满面烟尘,双眼中已经没有了当时的光。
“现在嘛。”高燕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她轻轻哼起一首不知名的歌。
“曾经中生活也曾充满希望,那里有梦想在杨帆起航,可魔鬼在暗夜中来临……”
不远处的密林中,
叶裴天透过丛林的间隙,悄悄看着人群中的楚千寻。
到了此时他依旧有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这些年来,尽管几乎成为了全人类的公敌,但他从来不掩盖自己的面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惜在所到之处引起大量恐慌或是敌人的追杀。
但如今,他带着帽子口罩,穿着宽大的有帽衣物,把自己严严实实罩藏在厚实的外套中年,在自己极不适应的人群中游荡了两日,
他想再见见那张会冲着自己笑的面孔,
远远的那么看上一眼,似乎心中就有所满足,但又不知道这样见到有什么意义
他有些含含糊糊远远跟着楚千寻的队伍来到了这里。
在自己无法触及的地方,他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冲着燃烧的火焰上去,被那些该死的火苗灼伤,掉下地来,又翻身再起,再度冲上战场。
叶裴天心中涌起一股戾气,这个爬虫一般该死的魔物,他本可以轻易碾碎。
他的脚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驻立在阴暗的阴影中没有动弹。
直到战斗终于结束,
他看着草丛中坐在地上休息的那一群人,那些人在战斗中劫后余生,正兴致勃勃地一起吃着分配下来的食物,相互交谈着分享胜利的果实。
叶裴天不太能够理解,区区一只九阶魔物,就能够让这么多的人兴致勃勃。他的城堡中乱七八糟的魔种堆积了一房间的地面,他从未从中得到过任何快乐,
那个人正坐在她的同伴身边,龇牙咧嘴地喊着疼,让她的朋友劝慰着给她涂药。
有一个男人来到她的面前,红着脸低头和她说着什么,她笑语盈盈。
那个男人离去了,她和身边的伙伴轻轻哼着歌谣。
真是幸福,热闹。
和自己格格不入。
一个自己完全不能融入的世界。
叶裴天在黑暗中站立了很久,等一切热闹繁华消失,山林中的一切重归寂静,才默默转身回到黑暗之中。
第11章
“千寻,走了,你在看什么?”
高燕临走的时候喊了楚千寻一把。
“诶,来了。”
楚千寻忍不住回头望了几眼,那些散在地上的沙子已经不见痕迹,她心中一直想一个人。
但身后只有静逸幽暗地森林,层层叠叠的树冠,静默地回望自己,看不见那个想象中的身影。
城外的高阶圣徒们的大战对春城内底层居民的生活似乎没带来什么影响,
叶裴天的鞋子踩在街口的泥泞中,停住了脚步,
嘈杂的人声,拥挤的街道,让他心底微微有些不安,他扯了扯脸上的黑色口罩,不知道自己的心底涌动着的情绪是烦躁还是畏惧。
走进接踵摩肩的人群中。一个个鲜活的人体从他身边擦过,使他的呼吸有些加快,
这里的气味很浑浊。
一种混杂着包子的香气,煤炉的臭味,和人体的汗味的气息飘散在空中。
离开人类生活很久的大魔王一步步走着,觉得自己似乎也慢慢恢复了一点活着的气息。
他好像回到很多年前,虽然那时候的生活也不是太好,父亲的漠视,继母的排斥,弟弟的针对时常令他痛苦。
但那时候他也时常这样蹲在街道上,听着这样的声音,闻着这样的味道。
当时魔种还不曾降临,没有无处不在的魔物,身边的人类也都还像是人,不会像恶魔一般狰狞着把他扯入黑暗的深渊,自己的双手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染满鲜血。
叶裴天避开了人群密集的街道,绕进了人流稀少巷子,绕了很远的路,在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那栋筒子楼的楼下。
他抬起头,远远看着其中的一扇窗户。
那个窗户口种着几盆绿色的植物,有一个西红柿红了,隐隐约约地在绿叶后露出一点惹人喜爱的红色。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窗户突然被推开,
叶裴天觉得自己心脏怦怦跳动了起来,
那个人探出半个身体,一手拿着半块褐色的黑饼啃着,另外一手持着花洒浇花。她半长的头发刚刚洗过,湿漉漉挂在耳朵后面,脸洗得干干净净的,有一种和平日不一样的气息。
楚千寻开心地摸了摸红彤彤的西红柿。
又熟了,今天就把它吃了吧。
在那一刻,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一颗绿色的梧桐树下,荡荡地微风卷过一缕黄沙,那里空无一人。
是错觉吧,
怎么最近总是疑神疑鬼的。
楚千寻笑了一下。
春城之中最脏乱无序的街区,名为黑街。
这一片纵横交错的街区中,有一条城镇的内河穿过。
说是河其实也不过比水沟略宽一点,这条内河从基础建设毫无规划的基地内至西向东横穿而过,席卷着上游丢弃的各种废弃物滚滚流到下游的黑街时,水面已经漆黑一片脏得没法看了。
故而周边这一圈的街区伴着这条黑河得了黑街之名。
一张破烂的木椅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慢悠悠顺流飘下。一只黑色的乌鸦停在了椅背上,转着眼睛看了半晌,发出难听的一声鸣叫,张开翅膀扑哧扑哧飞走了。
无人的河提上坐着一个穿着兜帽T恤的男人,他身材消瘦,双腿修长,微微佝偻着脊背,沉默地看着流动的黑色水面。
夕阳缓缓下沉,它像一位吝啬的商人,终于肯在黑夜降临之前舍得给这片昏暗的水面施舍上一点点细碎的光泽。
光影变幻,河水流逝,
坐在堤岸上的那个年轻人却一动也没有动过,他不知道在这个位置坐了多久。似乎是一个清闲到了无所事事地步的人。
“站住,小兔崽子别跑!”
“爷爷我今天就不信抓不住你这个小贼!”
喧闹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般从附近的斜坡上直冲下来,他的身后三四名大汉怒骂着紧追不舍。
小男孩头也不回,向身后的地面丢了两块小小的三角锥,那两个不起眼的黑色三角锥落在巷子口的两侧,瞬间机巧地变化形态,一端深深扎入地面,顶部的一角射出一条彼此连接的黑色线条。黑线绷紧,将一路冲过来的三个追兵一起绊倒在地,
男人们从高处冲势太快,被绊得接连滚了数圈,一时爬不起身。
小男孩转过身来,指着倒地的几人哈哈大笑,“你爸爸我不过拿了你们一块黑饼,就疯狗一样追了我几条街,这下知道爸爸的厉害了吧?”
他这里正得意着,没见到倒在地上的一个独眼男人,悄悄把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地面。男孩脚边的草地上生长出一条细细的藤蔓,悄悄爬上了他的脚面,趁他不备一瞬间捆住了他的双脚。
这个“独眼”是一位拥有植物系异能的低阶圣徒。
小男孩的脸色变了,他想跑却一下倒在了地上。
摔得鼻青脸肿的男人们爬起身来,把那个十岁不到的小偷按在了地上,毫不留情地一顿拳打脚踢。
坐在堤岸边的叶裴天侧过身,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独眼”转头看了他一眼,向地上啐了一口,“臭小子,看什么看,少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揍。”
小男孩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翻滚,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瘦小的身体上。他没有求饶,口中没口子地咒骂。从小在这条街上混日子,挨打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残酷的生活告诉他,这个时候求饶没有任何作用,反倒不如骂个痛快,还能扳回点利息。
“小崽子还敢嘴硬,老子今天就弄死你!”独眼男人抽出腰间的短刀,狠狠往下扎。
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骨骼均匀,肌肤苍白,并没有特别强壮。但一握上来,独眼就觉得手腕像是被一个坚硬的铁钳紧紧箍住,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
“放手!快放手!大……大哥,手要断了,饶,饶了我。”
独眼初时还要开口骂人,随着那手掌微微一收,他的手腕上顿时传来难以忍耐的痛苦。这位刚刚还十分嚣张的低阶圣徒瞬间就怂了。
他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低阶圣徒,也曾瞥见过猎魔战场上那些高阶强者的风采。眼前这个蒙着脸的年轻男人,虽然没有动用异能,但那看尸体一般冰凉的眼神和一招之间捏断他手腕的强大体能,让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位自己招惹不起的人。
几个识相的男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叶裴天撇了一眼躺在草地中的男孩,没有说话,默默回到堤岸边,坐回他的位置。
不多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多谢了啊,哥们。我叫小追,你叫什么名字?”小追用袖子擦了把脸,把口中的一口污血呸到地上。
叶裴天的眼珠转了过去,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到流淌着的黑色水面上。
小追不介意他的冷漠,冷漠的人他见多了,肯伸手捞他一把的人却很少见。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被压得变形了的黑褐色粗饼,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身边的叶裴天。
“吃吗?兄弟我今天算运气不错,挨了顿揍,能换上顿饱饭。”
这块饼既黑又粗,甚至还混杂了泥污,显然不会有什么好味道,却是这个基地内大部分人的主食。更有一些在饥饿边缘挣扎的人们,甚至连这样粗糙的食物都吃不上。
叶裴天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接过半块黑饼。用那白皙的手指把那粗糙的黑饼掰下一小块,送入了自己口中,慢慢地吃着。
原来是这样的味道。
他曾看见那个人吃着这种食物。那个人给他吃既香又甜的麦片粥,自己却站在门外啃这样难以下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