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人还是个不那么肤浅的,宋靖秋提到的这几点里,没有一个能够打动他的不说,反倒是更让他觉得苏萧闲是个可怕的妖怪了。
“就算她救了我们,她也是鬼族的人!师弟你别傻了,如果她是人的话,你身上那么多的伤,又怎么会短短这么一会儿就全好了!你若是执意不过来那就算了,但这个烟丸我是一定会放的。”
那人如同疯魔了一般,缩在地上大喊大叫着,将那枚烟丸高高的举了起来,眼瞧着便要将它放到天上去。
“但你可要想好了,你身上如今沾有妖气,若你不过来,一会儿老道长来了,即便是我,也断然保不住你。”
这甲字科的弟子,的确是与其他人不一样,光凭一眼,便能笃定的认出苏萧闲是鬼族的人。
啧,问题变得麻烦了。
宋靖秋扭过头去,看着远方仍未散尽的黑云,用舌头舔了舔后槽牙,眼神之中若有若无的闪出了几分阴鸷之气。
可当他再次转过头来,面对着眼前这人的时候,却又立刻变回了那个谦卑恭敬,和善可亲的小师弟。
“别别别,师兄你且等等,我过去,我这就过去,我,我可不愿意和一个女鬼待在一起。”
苏萧闲看着自己眼前,害怕的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的宋靖秋,嘴角闪过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方才宋靖秋那个阴沉吓人的表情,她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而现在他又转眼间,就换了这么一副面孔对人,这倒是让老祖宗感到有些好奇。
“师兄,我看她长得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啊,你怎么看出来她是只鬼的啊,我可完全都看不出来。”
宋靖秋乖巧的蹲在那人后边,充当着一个少不经事小师弟的角色,那人许是一心都在如何对付苏萧闲上,对他并没有太多的戒备。
“哦,这种事情一时间我也跟你讲不明白,等到你在乙字科再多学几年,自然也就看得出了。”
那枚烟丸拿在他的手里,说话间便要被人点燃升天。
宋靖秋趁着这个时候,抬头看了苏萧闲一眼,而后便阴沉着脸,蹲在人后面屏气凝神的掏出了一个小玩意,放在手里。
“师弟……”
还不等他将那烟丸燃着,宋靖秋就早以将准备好的弓弦,从他身后绕到了他脖子上。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却始终没能瞧见自己身后人的脸。
宋靖秋下手极重,没过多久他就被勒断了气,直直的倒在地上,雪白的脖颈上,平添了一道不浅的伤痕,皮肉十分难看的向外翻着,中间还嵌着那根浸满了血的弓弦。
而宋靖秋却只是在旁边,有些喘粗气的站着,眉间的煞气至今都还未消散。
这实在不像是第一次杀人的人,应该有的表现。老祖宗坐在一旁看着如今的宋靖秋,难得一见的皱起了眉头。
她是不是做错了。
以鬼怪之灵力注入人体,强行让人持有妖气,会对人的心性有损,这一点苏萧闲事先是知道的,但她还是任意妄为的,将宋靖秋强行的拽到了自己身边。
哪怕她见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他面露阴鸷,内有煞气,与寻常人不一样,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苏萧闲她本想着,只要一直将人带在身边,有她控制着,便不会有事,可如今看来,会不会又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呢。
就像是从前的那只猴妖一样,她是不是再一次的做错了呢。
“宋靖秋。”
老祖宗坐在地上,有些头疼的揉着太阳穴,随口就叫了人一声。
却没想到,方才还煞气逼人的宋靖秋,突然听了老祖宗这一声唤,竟背对着人原地颤抖了一下,而后才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童一样,缩着肩膀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那种眼神,她简直太熟悉了。
“我只是不想有人伤害你,我想劝他离开的,只是他不走,他一心只想杀了你。你……讨厌我了吗?”
宋靖秋这话说的小心谨慎,他极力的隐藏起自己心中的委屈与害怕,生怕言语之中让苏萧闲有一丝的不合心意,她就会立即丢下自己。
他已经再也不想,回到那种没有她的日子里了。
“扛上那边头‘死尸’,我们回家去吧。“
苏萧闲朝着前边抬了抬下巴,那孟舟晕的倒是结实,这么折腾都一直没醒,也会不知道是不是当时被那蛇妖摔在地上的时候,摔到了脑子了。
听了苏萧闲这话,宋靖秋才好像稍微安心了些,转头背上了孟舟,慢慢悠悠的跟在了人身后。
苏萧闲一个人轻手立脚的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就要偏过头去,瞧瞧身后这人。
有趣的是,只要她每侧过头去,瞧他一次,就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都跟着崩紧了一次,起初苏萧闲还只是关心他的情况,才偶尔回头。
可到了后来,就变成单纯的调戏了。
看着这招百试不爽,老祖宗在前面抿着嘴偷笑。
果然宋靖秋还是苏萧闲认识的那个宋靖秋,即便是灵气的注入,真的让他的心性有所改变,他也不会变成她不认识的人。
自他们两人一尸回到了竹屋后,仙山上的困境,便很快的解除了,听人说是因为老道长出关了,那些个妖物闻风丧胆,所以很快的,便退去了。
这几日里,甲字科的大师兄正带领着众位弟子,四处奔走着修补仙山上的结界,仙山到处都是他们忙碌的身影。
只有宋靖秋一个人夺了清闲,每日都歇在竹屋里。
这一次妖物围攻仙山,虽然最终得以化险为夷,但其中伤亡,实在不可谓不惨重。
那些个伤势较轻的,全都留在前山,由懂得医术的弟子看抚照料着。而伤势较重的,则全部送到了宋靖秋这里,由他来医治照看。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孟舟了。
他那一日在仙山上,被蛇妖摔在地上时,果真摔坏了脑袋,宋靖秋将人带回来以后,医治了他三天,他才清醒过来。
醒过来以后,又开始有一阵没一阵的乱说胡话,时常搞得人焦头烂额的。
所以便一直住在了竹屋里,方便随时施针吃药。
山上的风波过去以后,老祖宗便也又回到了,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神仙日子里,宋靖秋虽然依旧总是数落她,每日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却也还是会无可奈何的纵容着她,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可又总有一些事情,会擅自偏离轨道。
“师尊,我们在发现甲辰的时候,在他周围发现了妖气,同时也发现了这个。“
说话这人是个穿着仙山服饰,带着面纱的女子,那女子说话时的语气很复杂,声音之中有些慌乱,但更多的则是气愤。
“这是仙山弟子才会有的弓弦,却勒在他的脖颈里,那么深!“
第30章
“师尊,如此看来,这一次仙山突然遭袭,祸根竟是出在了我们自己家里。”
那人托着弓弦的手蓦然狠狠攥紧,双眼之中似有泪光闪烁。
“定是如此,要不然我仙山之上禁制森严,几十年间都不曾有过纰漏,怎么这次就会一下子坏了这么多!肯定是有内鬼从众破坏!”
那老道长虽然消瘦,身形却十分挺拔,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威严,看起来颇有长者风范。
只见他手拿拂尘,神情淡然的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又从她手中缓缓的抽出了那根染血的弓弦。
“你也不要太过着急了,索性这次教习们及时找到我,没有出现太过伤亡,你也累了几天,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去回去歇着吧。”
“师尊,你明知道这最近接触过禁制的,就只有……”
看那女子神情犹豫,似乎还有话想说,只是还没说出口,就被老道长给哄回来了。
“快回吧,我虽然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但这点小事,也还是能办好的,你放心,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成天养在我身边的,我会还你师兄一个公道的。”
老道长一甩拂尘,睥睨人一眼。
“快回去睡吧,女孩子的容貌可经不起你这么熬,再熬几天,十八的姑娘,看起来都得像是八十的了,快去快去。”
这话一说,那女子虽依然不能释怀,但看表情也全然不似从前那般凝重了。
看上来这位老道长,在仙山弟子的心目中,还是颇有分量,完全能够放心倚靠的。
——
苏萧闲半倚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这狭小屋子里的一堆人。
自从这些妖物来袭之后,老祖宗的生活质量便直线下降,从前专职伺候她的宋靖秋,如今成了这屋子里的大忙人。
从早到晚的就在这地上,来来回回的晃悠,一会儿给这个扎两针,一会儿给那个灌副药的,到了晚上还要研究药方,忙的像是个十二时辰,都不停转的小陀螺。
就连老祖宗的饮食,都在无奈之下,交给了孟舟和林蓉蓉两人轮流照顾。
若是轮到孟舟的时候,方还算好,虽说做的没有宋靖秋那么好吃,但胜在丰盛精致花样多,苏萧闲觉着新鲜,就算是味道一般,也总能凑合着,吃上几口。
可轮到林蓉蓉的时候,就不太行了。
那只忘恩负义的小兔子,还是完全就把她当成情敌看,在宋靖秋面前百般乖巧,到了她这就到处炸毛,枉她苏萧闲当时还救了她一条性命。
成天就知道那些白菜土豆来糊弄她,态度还极其不好,只要老祖宗一挑毛挑刺说她做的好不吃,她准保跟人撂脸子。
“咱就这手艺,也就会做白菜土豆,你不乐意吃,就自己做去呗!你不吃我吃,我把这些全吃喽,一口都不给你留!”
老祖宗也不惯着她,每到这时候,她就也将那筷子一扔,回人个白眼,然后再躺会她那张小床上,背对着人啃瓜果去了。
一开始的时候,老祖宗还以为这小妮子是因为宋靖秋的原因,所以故意调弄她。
直到后来,林蓉蓉自己吃着她做的白菜土豆吃吐了,苏萧闲才终于相信,这娃儿可能是真的就只会做白菜土豆。
如此的日子过了几天,老祖宗在她那一张小床上,每天就看着些个半死不活,还几乎霸占了她全部居住空间的人,无聊的几乎要长毛了。
这竹屋本就不大,又一个挨一个的躺了那么老些的人,唯独给她留了这么张小床的地方,能让她自由支配,躺来躺去的,跟□□棺材似的。
“宋靖秋,我想出去玩。”
老祖宗半倚在床上,耷拉着眼皮,跟人说话都有些提不起兴致来了。
“你往这竹屋里堆这么老些的人,搞得我想下地溜达两圈都费劲,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当初她答应人,给他辟邪的时候,可没说过这竹屋里会住这么多的人啊!现在给她搞这招,这是欺诈!
“不行……黄芪三钱,苍术二钱,再加茯苓和红枣,你若是真的无聊,就去院里帮我晒陈皮玩吧,挺好玩的,正好你还活动活动,让林蓉蓉教你。”
宋靖秋一心都在治疗伤患上,忙的已经快连吃喝拉撒都给戒了,如今就连和苏萧闲说话的空隙,都得写张药方子,看的老祖宗直翻白眼。
“你管晒陈皮叫玩啊,我有那功夫,还不如躺在床上再睡一觉,等醒来就到了晚上,等吃就行了。”
苏萧闲从旁边拿了个苹果,攥在手里来回抛着玩。
“要不然……我替你采药去吧,就去上次你带着去那地儿。”
“不行,你压根都不认识哪个是药材哪个是草,就不要再闹了,再说现在甲字科的人,成天在外巡山,他们可和别人不一样,见到了你,一个个的都能看出来你不是人,你便再老实待几天,不要再惹麻烦了。”
宋靖秋见人不死心,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方子,走到老祖宗跟前来,放软了音调哄孩子似的哄着她。
像是苏萧闲这种骂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脾气,往往都很吃这一套。
“嘁,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医者仁心,菩萨心肠。”
老祖宗撅着嘴将脸别到一旁,却正好瞧见了抱着菜进门的孟舟。苏萧闲刚想说,和他一块儿去不就能采着药了,却瞧着他迈进门槛的一瞬间,突然就变了脸色。
就连他怀中抱着的一大包番薯,也接二连三的掉落在地,叽里咕噜的滚的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