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映往床上一躺,又松又软的,可比软榻舒服不知道多少倍。
“怎么办,就一张床。”她故意的问道。
闵序扫了眼房间,鼻腔里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与他在她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足以证明她在这里住了许久,屋子里都是她的香味。
“我睡地上吧。”他指了指床边的空出。
还好,没让她睡地上。
玉映悬在床边的脚轻轻晃着:“可是,地上凉。”
闵序已经动手从床上拿起被子铺在地上:“无妨。”
三两下间,闵序已经将被子铺好,顺便将门栓也栓上,然后躺在地铺上,伸手弹灭了蜡烛:“睡吧。”
干净利索,丝毫不给人想象空间。
“哦。”玉映拉过被子躺下,她倒不担心他睡不睡的好,就怕他又趁她熟睡的时候把她弄醒。
不管了,反正也躲不掉,倒不如早点睡把精神养好。
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她很快就睡着了,甚至还做起了梦,梦里,她回到了第一次去人间的时候。
那时,她刚满一百岁,尚未成年,父亲和大哥也还活着,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去看人间除夕的烟火。
那一夜的烟火很盛大,她坐在父亲的肩头,手里拿着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母亲依偎着父亲,手里牵着大哥和姐姐,哥哥姐姐还在拌嘴,争论是谁买的糖人更好看。
绚烂的烟火下,一家人是那样的幸福,甜蜜。
梦里,她开心的笑着,可是笑着笑着却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伸手摸去,竟摸了一脸的泪水。
这一摸,她也醒了,脸上果然也是泪水,心脏处也是闷闷的疼,让她呼吸都不敢肆意。
拭去泪水时,却听见地上的闵序也传来压抑的声音。
好奇看去,只见他眉头紧锁,闭着的眼睛不断地抖动,嘴唇也不断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细听去也听不清,似乎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显然是做噩梦了。
原来他也做梦了。
她将身子探下床,伸手想要将他叫醒,不料他却一把钳住她的胳膊,眼睛也蓦地睁开,语气冷厉:“你做什么?”
她被他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你做噩梦了,我想把你叫醒。”
闵序这才缓过神来,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想起自己是在玉府,这才松了手:“以后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靠近我。”
“为什么啊?”她纳闷了,怎么我睡着了你就可以靠近,你睡着了我就不行。
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闵序沉默了会回道:“少时的习惯,不易改,会伤人。”
“哦。”她躺回去:“所以你是小时候睡着了被人暗算过?”
她思路清奇,闵序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算是吧。”他回道。
如果说被追杀被虐待也算是暗算的话。
“你放心,我是不会趁着你睡着的时候暗算你的。”她拍着胸脯保证。
闵序明显不屑:“你也暗算不了。”
她本来是想狗腿表忠心的,结果人家却是一本正经。
无趣。
看了看窗上滴漏的水位,她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闵序似乎也没了睡衣,正睁着眼睛瞧着房顶。
她大义凛然的四肢一摊,如今自己已是他的妻子,这种事本就避免不了,且娘家也要仰仗他,术法修炼也得靠他指点,倒不如顺其自然。
而且,身体似乎也没洞房那天那么难受了,唯一不喜欢的是,他总是用手覆着她的脸。
好像,他也从未亲吻过她。
难道,她相貌很丑么?
做好心里建设后,她就等着他爬上来,可好半天都没动静,倒是他均匀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起身一看,这厮竟然睡着了,头微微歪向她这边,面容平和的,应该是没有再做噩梦了。
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她忍不住拍了拍脸颊,自己都在乱想些什么啊。
再次睡去,也是无梦,直到母亲派人来叫他们起床。
“三公主,起床吃饭啦。”阿姜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玉映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揉着眼睛下床,却突然踩到一个软乎的身体,对方还发出一声闷哼。
她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闵序还睡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有没有踩疼你。”她慌忙的扒着他的衣服想看他有没有受伤,刚刚那一脚她没轻没重的,而且好像是踩在了……他那里。
闵序一手按住她的胳膊,一手拉扯着衣服,眉头拧着,显然是被踩痛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紧张的说道。
闵序咬着牙忍过那阵疼:“没事,你先起来吧。”
“真没事?”她依旧不放心。
闵序轻呼出一口气:“再重点就有事了。”
她讪讪的低着头:“我以为你已经起床了。”
前两日,他都是先她起床的。而且,因为回到熟悉的家,她有那么一丢丢忘了自己已经成亲了。
正在穿衣的闵序愣了一下,因为这四百年来,他从未有一日迟起过。
今日,竟然睡到这个时辰。
然而,他并未感觉有多好,反而,还有一丝烦躁和慌乱。
两人洗漱完毕出来,早点已经准备好,玉烟帮着母亲在忙着,宁无则在廊下无聊的把玩着手里的玉坠。
沉寂百年的玉家仙府,此时却有仙界两大青年贵胄做女婿,一时也是荣耀无双。
因为玉承的身体状况不大好,玉家的几个人都吃的忧心忡忡。
“衡元少君,承儿的魂魄,真的就没有一点消息么?”白秋担忧的问道。
宁无回道:“这几百年来,我已经让冥司各处都找过了,并没有什么发现。”
“奇怪,究竟会去哪里呢?”白秋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如果冥司都找不到,很可能是被法器拘禁起来了,可以从拘魂的法器入手。”一直安静吃饭的闵序回道。
宁无点了点头:“已经在往这个方向调查了,只是三界里能拘魂的法器众多,需要些时日。”
玉映忧心忡忡:“若真是被拘了魂魄,那拘魂的人,想要做什么?”
闵序回道:“拘魂的目的有很多种,但最多的是用来祭器和炼丹。”
白秋一听,几乎晕过去:“那承儿岂不是已经不在了。”
闵序忙道:“没有,他人现在还活着,证明魂魄还无事,否则他本体也会跟着灰飞烟灭的,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我回离恨天后也会帮着调查的。”
白秋这才像活过来一般:“多谢少君。”
玉映感激的看向闵序,并将一个大肉包子放在他碗里,桃三娘也亲手为他添了粥。
宁无见状,眼神不由一黯,娶了玉烟这些年,他为了玉映欠下的那三千条人命劳心劳力,为了寻找玉承的魂魄,也是费了心思,虽然玉府上下都很感激他,但从未对他像现在对闵序一样。
在他面前,她们从来都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好像他是主她们是仆。
就连一向害怕与他同房的玉烟,有求于他时也会像外人那样讨好他,在床笫之间顺着他做着她不喜的事,从未将她自己放在妻子的位置。
他似乎,一直是个外人,从未有一天真正融入过玉府。
他的沉默终于引起了桃三娘的注意,她也为他碗里添了一勺:“少君,这莲子粥是玉烟一大早亲手熬的,再吃点吧,锅里还有,玉烟已经去端了。”
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瓦罐被摔碎的声音以及玉烟的惊呼及男子痛苦的闷哼。
原来是玉烟端着滚烫的粥过来时,不小心脚底一滑,眼看着要被汤到,却被一男子用身体护住,她没受一点伤,但男人却被烫的很严重。
这个男人玉映也认识,他是父亲部下的儿子,名叫裴云,从小与玉烟一起长大,情如兄妹,今天是因为她的归宁,专程前来帮忙的。
“云哥,你怎么样。”玉烟惊慌失措的问道,眼睛里全是疼惜和自责。”
裴云全然不顾自己被烫伤,紧张的上下查看玉烟:“我没事,你……二公主您有没有烫到。”
玉烟摇了摇头,声音都在颤抖:“还说没事,都起了这么多水泡。”
桃三娘和白秋也忙上前查看,然后拉着二人去冲洗敷药。
就在大家都关心玉烟和裴云时时,只有宁无一人独自坐在桌前,眼神阴冷的将手里一双上好的檀木筷捏成了粉末。
第20章
裴云的烫伤很严重,其实,作为修仙之人,这点伤他本可很快愈合的,但因百年前与妖族的最后一战他也上了战场受了重伤,身体灵力一直未恢复,所以今日才会如此狼狈。
“你不该为我挡下的,我好歹还有仙力,不会有事的。”云烟自责的说道。
裴云强忍着痛笑道:“公主金枝玉叶,即便能及时康复,但何苦受一遭痛,草民皮糙肉厚,还受得住。”
一句公主,一句草民,便将两人的身份划的清清楚楚,也让玉烟更加的难过,曾经的两小无猜,如今却分了汀渭。
“我来帮你上药吧。”玉烟拿起药膏,用纤纤玉指挑了药正要抹上裴云的后背。
“玉烟,衡元少君还在等着吃早点呢,你去吧,这里有阿娘和你嫂子。”桃三娘及时阻止,两人以前的关系再怎么好,如今玉烟已经嫁人,为赤身男子上药之事,她是绝对不能做的。
玉烟身体一僵,手悬在离裴云身体不足一寸的地方,眼中有着淡淡悲伤,她低下头:“是。”
“阿映,你也和少君过去吧。”桃三娘吩咐道,怕玉烟刚才的反应引起宁无的不快,便让玉映和闵序去作陪。
“哦,那云哥你先好好上药,我们待会儿再来看你。”玉映鼓励道。
回到饭厅,宁无正若无其事的吃着包子,而先到的玉烟却低着头在粥碗里挑着什么。
“姐姐,你怎么把红豆都挑出来了?”玉映不解的问道。
玉烟没有回答,只是安静的、机械的、一粒粒的挑着熬烂了的红豆。
宁无咽下包子慢条斯理道:“是我让她挑的,我不喜食红豆,她却偏偏记不住,只能让她挑啰。”
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