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宋书玉被这声真挚的喟叹惹恼了,他睁着眼暗暗骂了句神经病,又翻了个身。
这一夜,小人鱼趴在杯子上,时不时看几眼男人,自得其乐地吐了一整夜的泡泡。
翌日,解远洲就发现自己这兄弟值了个夜班,心情似乎变得格外美丽。
下工后,解远洲接过女同志发的面饼,端着碗大锅饭蹲到宋书玉面前,“你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一大早就眉眼带笑的,你看那些女同志哪个来了不盯着你看。”
宋书玉瞥了他一眼,余光扫到站在一旁的何秀秀,他皱着眉,大口吃完饭,把碗扔给解远洲,起身:“我去上个厕所,等会回来。”
解远洲一把拽住他:“哎不是,你去上厕所怎么还要带着杯子?我正好渴了,你杯子借我用用。”
“你手里没碗吗?瞎讲究。”
被一把挥开的解远洲:“???”瞎讲究,这说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河西村挖的河道靠近村里的果林,附近树木繁多,宋书玉走到边上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背靠着树坐下。他打开盖子,往竹杯里扔了几颗肉粒,语气颇有些无奈:“就剩这几个了,还想吃的话只能等晚上回去,不过,你怎么这么能吃?”
鱼香刚想抗议,冒出的头就被按了回去。
“宋知青,你跟谁说话呢?”
宋书玉站起身,看向来人,“从军,你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再压字数等录入,你们可能就要抛弃我了~
第21章
“这不是人太多了吗,想一个人静静。”
赵从军穿着件白色汗衫,下摆被他卷起来,露出了久经日晒劳作而黑黝精壮的腹部,这是这些乡下汉子最平常不过的装扮,然而往常赵从军在这些讲究的知青面前却从不会如此。他人高马壮地蹲在土坡上望着宋书玉,手里揪着一根草笑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和谁说话?”他看看四周,“我听错了?”
宋书玉靠在树上,别开了头:“我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哪还有别人。”
“乡下日子是枯燥,”赵从军想到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又道:“怎么,今天的大锅饭不够吃?”
“没有婶子的手艺好,食不下咽。”
“那改天再请你来家里搓一顿。”
家里现在一团乱,哪有时间能请人吃饭,赵从军低头笑了笑:“小妹以前也喜欢自言自语,她傻得很,除了胡……村里都没人愿意和她讲话。”就连他们自家人,有时候也很烦她。
“节哀。”
除了这两个字,宋书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和赵家人本就不太熟,不光不熟,还结了两次仇,就连和赵小妹的唯二接触,都是在鱼香存在的时候。这人冷心冷肺惯了,对赵小妹这事还真没有什么感受。甚至最初,他也是同意解远洲说赵家引狼入室这个说法的。
竹杯晃动几下,里面的东西像是在抗议他把她关起来,宋书玉垂下头,警告性地敲了敲杯壁,对赵从军道:“过一会还要上工,我先回去了。”
赵从军点点头,两眼无神地看着宋书玉走远。
——
和赵从军分开后,宋书玉边走边打开杯子,里面的人鱼见到光亮,一下子浮出水面,冲他吐了个泡泡,白净的小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意:“我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宋书玉毫不留情地戳了下她的脸:“那可不是你的哥哥。”
鱼香执拗道:“那就是我的哥哥。”
“你大概不懂人间有个词叫鸠占鹊巢,它说的就是你,那是赵香的哥哥,不是你的。”
宋书玉说的直白又犀利,他原以为鱼香在赵家待了短短的半个月,还没培养出什么感情,更何况她是条鱼,就算叫人鱼,那也是条能在水里生活的鱼,鱼也懂得这些吗?
宋书玉不以为然,但他显然没料到他话刚说完这条小人鱼就瞪了他一眼,一甩尾巴沉到水里,“宋书玉是个讨厌鬼!”
“……我说的是事实。”
鱼香抱着软趴趴的尾巴蹲在杯底,嚼着刚才含在嘴里没舍得吃的肉粒,痛苦地只想掉眼泪,哥哥不是她的哥哥,那哥哥买的肉也就不是她的肉了……
然而这副样子在宋书玉眼里就是发脾气了,尾巴没有甩,甚至连个泡泡也没了,宋书玉想到自己空空的手帕,冷着脸,可不想惯着她,他张开嘴,正准备训斥几句,瞥到站在不远处的何秀秀,手迅速把杯子盖上,脱口的话也随之一变,“何同志,有事?”
何秀秀的视线不住往竹杯瞟去,但想到昨晚宋书玉说的话,再看他神情不善,原本想问出口的也不好意思问了,“没,没事。”
宋书玉蹙眉扫了眼站在路口的几个女同志,拎着杯子从她身边走过:“何同志答应我的事,还请不要忘了。”
何秀秀讷讷地点点头。
几个原打算看好戏的姑娘见宋书玉走远了,纷纷围到何秀秀身边,“秀秀,宋知青和你说了啥?”
“是啊,我第一次见宋知青和一个姑娘打招呼,你和宋知青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翠芳你忘了,宋知青上次救了咱们秀秀的。”
“不是的,”何秀秀红着脸摆摆手,即便现在对宋书玉的心思淡了不少,听到她们这么说,何秀秀还是会觉得羞耻。
“痴人说梦!”
这声不屑浇灭了几个姑娘的躁动,几个女知青推着村里的架子车经过,其中一人轻飘飘地扫了何秀秀几人一眼,那种轻蔑和瞧不起就差没刻在脸上了。
李翠芳脾气暴烈,她爹李老大是河西村生产队副队长,她平时在村里还没被谁这样斜眼看过,当即就有点气不过,“郑庆兰同志,你的眼是斜到脑门上了吗?”
郑庆兰撒开架子车,也冲着她道:“李翠芳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娘对我说大脑门的人长得聪明,我看你就长得怪聪明的。”
脑门大是郑庆兰的死穴,这村里姑娘谁不知道知青点女知青郑庆兰眉眼生的怪俊,却被一个大脑门毁了一张脸,平日里郑庆兰剪了层刘海帘子挡着,看着还好,这阵子忙挖河,村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是累的筋疲力尽,谁还有功夫整理外表。这半天下来,郑庆兰的刘海都贴在脑门上,一根一根的,她都没笑她,她还好意思来招惹她们?
郑庆兰红着脸,气势汹汹地朝她扑过来,李翠芳可不怕她,她从小跟着几个哥哥掏鸟窝,抓鱼摸虾,野得一身的劲,而且这郑庆兰不是说最看不起她们乡下打架骂街的泼妇做派吗,可她如今自己不就是吗?
两个姑娘真打起架来,身边的一群姑娘居然拉不开,最后听说还是动静闹大了,赵队长媳妇王春华过去解决的。蹲在灶台前烧火的解远洲给宋书玉普及完白日发生的这件趣事,朝旁边努努嘴,低声道:“听说咱们这郑庆兰同志被打的鼻青眼肿,躲屋里不敢出来了。”
宋书玉淡淡地哦了声,解远洲显然很不满意他的反应,“你就哦一声?这样显得我在幸灾乐祸一样。”
“你难道不是?”
解远洲这下不乐意了,“搞的跟是我差点被非礼一样,我这是为了谁打抱不平啊?要不是我,你现在还有清白可言吗你!”
这郑庆兰比他们早来两年,不知道人有什么毛病,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他们刚来第一天,宋书玉这个倒霉蛋就被瞧上了。之后上哪都被跟着,宋书玉还没怎样,解远洲就差点暴躁地想捶人,不是,你追求归追求,你跟到茅厕是哪般?
刚开始那段时间,解远洲每天和宋书玉下工回到知青点,打算解决人生三急时,一想到外面站着个如狼似虎的姑娘,他一个大男人,尿意能活生生给憋回去。
事情发生的那一晚是解远洲心血来潮要跟着宋书玉去澡房洗澡,那可是寒冬,河西村湖面上的冰厚的用铁锤都凿不开,除了老宋这个变态,谁他娘的大冬天会跑屋顶漏风的澡房里洗澡。可那晚他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地就想搓搓身上的皮,结果他刚打开门,好家伙,他爷爷让他和老宋一起下乡插队真是有先见之明,他这要是不来,老宋这满肚子坏水的人要是被人这么赖上,闹出人命可就糟了!
郑庆兰当时衣服脱了一大半,见到是他,捂着胸就叫了出来,解远洲转过身一把带上门,望着拎着热水姗姗来迟的宋书玉,庆幸地拍了拍胸。还好,他既保住了老宋的清白,又保住了一条人命,别人是下乡建设祖国,他是来积福来了。
那晚事情结束的还算顺利,宋书玉看懂了解远洲的眼色,沉着脸把几个热水壶往旁边地上一扔,随即炸过来一群人,最后以天太黑,郑庆兰没看清是男澡房为由,大家表面上各自把这件事放了过去,私下别人怎么想,解远洲不知道,反正之后是没见郑庆兰再来缠着老宋了。
“小点火!再废话,咱们晚上也别吃饭了。”
这阵子,宋书玉和解远洲都是在知青点的灶房里自食其力,赵家出了那事,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过去,其他人家,有年轻姑娘的宋书玉不去,不太干净的宋书玉不去,挑到最后,解远洲宁愿知青点的食堂还开着,虽然油水是没有,但总是能勉强下咽的。
解远洲抽出一根柴火,塞在灰里:“老宋,你是不是对你的厨艺有什么误解?”
宋书玉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挑眉道:“要不你来?”
解远洲赶忙摇摇头:“那还是你来吧,我爹说了君子远庖厨,我可做不来这个。”
宋书玉冷笑一声。
“你说你这人吧,早上还好好的,晚上就变脸了,谁惹的你啊。”
宋书玉想到那条还瘫在水里的鱼,笑的更冷了,“咱院子里那只奶猫呢?”
“咋的,这肉炒糊了,你还想换盘肉?”
宋书玉眉眼一抬,那双清凌凌的眼看得解远洲脖子一缩,就认了怂:“贺刚那呢,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喜欢养那么个小玩意。”
毫无防备正中一箭的大男人宋书玉:“……”
“谁说男人就不能养小东西了?解远洲同志,你这思想可得改改,社会主义要讲究平等的。”
“屁,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好一点,我就感受到咱社会主义的春风了。”解远洲瞥他一眼,“不过,你问那只猫干什么?”
宋书玉笑:“钓一条鱼。”
“???不是,老宋,我怎么觉得你笑的那么不怀好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每天晚上11.30更新。
感恩支持~
第22章
吃过饭,宋书玉敲开隔壁宿舍门,贺刚恰巧也刚吃完饭回来,他打开门看见宋书玉,显得很意外:“宋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贺刚年纪大,为人沉稳,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默默做事,很少掺和知青点的事,宋书玉也不是个会主动搭理人的人,所以这两人虽然住在一个院里,平时却没怎么说过话。
宋书玉杵在门边,身姿挺拔,英俊的脸上带着笑意:“我找您有点事。”
“什么您的,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你可别把我喊老了,”贺刚笑了笑,伸手招呼他:“进来坐吧,江斯齐他们还没回来。”
屋里点了盏昏黄的煤油灯,勉强能视物,宋书玉跟着他进去,扫了眼炕头边上的小草窝,抬眼笑道:“我来向您借个东西。”
贺刚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听到这话愣了愣,“你跟我借东西?我这也没什么稀罕玩意啊?”
“前两天院里不是跑来只野猫下了崽吗,我听远洲说你抱回来养了?”
“哦,你说咪咪?”贺刚走过去,把趴在窝里的小花猫抱起来,“怎么,你这是也想养只猫?”
养猫?好像……也不是不行,但是,他目前养一条鱼都挺艰难……
宋书玉:“不是,我就借用一晚,明早就给你送回来。”
贺刚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这么小的猫,你不会准备用它来抓耗子吧?”
“抓耗子算什么?它作用可大着呢。”宋书玉笑笑,接过他手里的花猫回了自己的屋。
“你还真把这小玩意抱回来了?”解远洲站在脸盆架前,肩上挂着个毛巾,正准备去澡房冲个凉,见他手里捧着只猫回来,表情诧异。
宋书玉见他还在,皱眉:“你不是去洗澡了吗?”
“我这不等你的吗?”
“洗个澡还要跟着人,解远洲,大男人可做不出这种事,”宋书玉小心眼地打击报复完,把手里颤抖的小花猫放到桌子上,顺了顺毛:“你看,你把猫都吓坏了。”
解远洲一脸懵逼:“……”用一种‘我算是看清你这个人了’的受伤眼神看了宋书玉一眼,端着脸盆走了。
宋书玉打开竹杯,望着漂在水里装死的人鱼,冷冷道:“不打算吃肉了?”
耳朵动了动……
“我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过来,不看看?”
这次尾巴也动了……
“算了,你既然不想看,我就给还回去。”
“什么?你带了什么给我?”
很好,宋书玉抿了抿唇,眼中笑意流淌:“你确定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