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大的希翼感涌来,白岐玉甚至顾不上穿拖鞋,朝阳台的门冲去。
“霍传山,”他哽咽道,“你给我出来,看我不骂死你,给我出来!”
拧开门。
寒风夹卷着独属于森林的草腥味袭来。
白岐玉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今夕何年。
他正站在柔软的、腐殖质的原始森林的泥土上,乌压压的树影围绕身边。
远处,无边漆黑的天幕下,有一个巨大的东西,正在“虐杀”另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对,虐杀。
过于冲击性的画面,甚至一瞬压过了“为什么是森林”,压过了“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等疑问,大脑一瞬就被超出承受能力的画面被挤满了。
拥有无穷尽肢触的,无边际□□的,密密麻麻的眼球与肢触与不可名状的无穷部位的,占据了整片天空与大地的“神”,正在单方面虐杀一个“东西”。
那东西,或者说,那异端的存在……像一个崎岖恶心的熟的过头的水果,散发着无法言喻的腥甜臭味。
这样一个存在是极其震撼的,可在笼罩天空的无穷尽的肢触下,它仿佛只是一个孩童的弹力球,被狠狠的砸在大地上,摔打,撕扯。
即使是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画面的白岐玉,也能感受到一举一动中无与伦比的愤怒与暴虐。
要把“它”碾成肉泥,粉碎成渣……
要把“它”撕碎、吞噬,消失在过去、现在与未来……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空中正在下雨。
血与肉之雨,连带着逼人发疯的腥臭,与无边无际的黑色,像蠕动的油液。可无法理解的是,那些血与肉落在大地上,就消逝、融化了。
再仔细看去,大地好像也是有生命的。
细细密密的土壤颗粒是一个个消化腺,贪婪而疯癫的吞噬着落下的血与肉之雨。
这是一场复仇与宣泄的狂欢,一场畅快淋漓的加速演化、资源循环。
所有人,除了那个肿胀头颅的异端,都是赢家。
白岐玉仅能看到这些景象了。
下一秒,他就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在这片超出精神承受上限的冲击下,他最后一秒想的,却是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信息:第三个预言完成了。
第79章 人树之海
白岐玉的鼓膜被剧烈的嗡鸣声刺的生疼。
他吃痛的捂住耳朵, 翻了个身。
……飞机?
厦门万豪,崇明小区,不不, 弗兰克林花园距离机场有那么近吗?
气流翻搅空气, 卷起发丝,刮过皮肤,声源好像就浮在正上空。
……不,这不是飞机。
白岐玉猛地睁开眼睛——
目光所及之处, 是一片生机盎然, 耀武扬威的绿。
他正躺在森林柔软的腐殖质土壤中, 斑驳交织的树影将他包裹。正上空,稀薄的光穿越层叠枝桠, 很吝啬的洒下,像漏勺接着金酒。
不知为何, 白岐玉一点也不惊讶。
这些日子里,他的生活中出现了太多不科学的东西。比起占卜、预知梦、水下呼吸、下降头,做个森林的梦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反正,不久就会被证实是幻觉, 或者噩梦了。”
白岐玉嘲弄地笑一会儿, 从地上爬起来, 把碎叶从睡袍上拍下去, 边走边逛。
嗯,这个梦还挺贴心,这身墨绿色短绒睡袍是他最近最喜欢的款式。
没给他穿拖鞋, 不过, 光脚踩在地上只觉得很舒服, 被砂砾石子硌脚不疼, 这就是梦的好处了。
温度,湿度,过多的矮树和过多的“粗肚子”树干,都显示这是一片南国林带。
亚热带,热带,还是人工造景?
色彩和形态都极其少见的粗壮藤蔓像地缝里伸出的手,攀附在同样品种未知的矮树上,体型因为极度潮湿而疯长的蕨类植物像崎岖不平的多排牙。
白岐玉是地道北方人,城市探险的活动范围还没超过秦岭淮河线,这一片毫无印象的南国特征的植被,理应不该出现在梦中的。
可看着五彩斑斓、花枝招展的热带植被,白岐玉竟然一点也不陌生,甚至没有一丝“客处他乡”的拘束感。
他的视线轻飘飘的拂过狰狞的蕨类植物,拾了一根木棍,把上面的虫子与黏糊糊的苔藓拍掉,用来探路。
偶尔有很大体型的鸟从头顶掠过,野外的大型鸟一般都不怕生,甚至有几只专门停在白岐玉前方的树枝上警惕地打探白岐玉。
说是近,也要有几十米左右,鸟的视力远超人类,白岐玉并不认得出品种。
白岐玉知道,这绝对不是电影中“友好”的问候,而是在评估他是猎物还是猎手。
白岐玉并不想和“地头蛇”们硬碰硬,他没有必要与鸟搏斗,一旦在这种环境中受伤失血,吃亏的是他。
他避开视线,压着脖子走。
根据树的长势判断方向,朝东走了一会儿,很快听到了水声。
“……小溪?不,这河还不小,很平稳……或许有村落。”
白岐玉朝水声走去。
远远能望见水面波光粼粼的反光,突然,地面传来了震动。
“梦要醒了?”
朝震源望去——
白岐玉看到了一群“人”。
缺胳膊少腿的人,或者多了胳膊多了腿的人。
有的,连五官都失去了,多长出来的手就在头顶上蠕动。
有的,五官却又多了一些,可惜全身上下只有一条腿,匍匐前行很吃力。
这么一群仿佛游戏出了BUG,或者被恶意捏造的,肉瘤的失败品与肢干的失败品进行的废物利用,出于不为人知的原因聚集在了一起,然后,前行。
单是存在便是对造物主的无声挑衅与亵/渎,对世间法则的极大侮辱与污染。
白岐玉震惊的档儿,一股炙热的、令人发毛的视线,黏住了白岐玉。
“被盯上了。”
白岐玉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停了一秒,转身就跑!
那群“人”,“人型生物”,天知道为什么会追他!
其中还生长着“嘴”的,开始疯狂的嘶吼;没有“嘴”的,就挥舞或拍打着手或者多余的脚,不计一切代价的发出声音。
噪音与污秽的胡言乱语在寂静的森林里回荡,脚步声与嘶吼声充斥在每一处角落。
白岐玉努力去听它们说的话,可口太多太杂,难以分辨。好不容易清晰的捕捉到的几个词汇,却也无法理解含义。
身后的人型生物们还在大吵大嚷,每张嘴都在拼尽全力般大声喊叫,不断重复着一些词汇,一些或许是惊慌失措又或者是惊喜万分的语句。
他们吵嚷着、喧闹着,白岐玉跑着跑着,很快被这一片疯子似的胡言乱语污染的大脑胀痛、身心烦躁。
听不懂!
到底在说什么?善意?还是恶意?
单纯的发泄情绪,还是含有含义?
白岐玉很快就脱力了。
他本来就没穿鞋,只一身睡袍,跑了这么一小会儿,浑身是汗,脚板累的发紧,又热又费力。
一个踉跄,脚抽筋了一下,白岐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摔倒在地——
幸而他反应快,用胳膊抱住了头,在地上滚了几圈。
等头晕目眩的回过神来时,身后的追逐声停下了。
白岐玉战战兢兢的抬起头——
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没有脸的。
四只毫无感情的眼睛的。
三张口一起尖声咆哮的。
手与脚一齐长在头颅上抽搐的……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嗡,嗡!】
“我听不懂你们说话,”白岐玉闭上眼睛,不去看干扰心神的恶心外表,试图和他们讲道理,“我说话你们听得懂吗?你们会说英文吗?English?”
【eeeeee,kundvz!】
【kundvz!!!】
【kundvz!——】
孔度?这个发音他听得懂!
白岐玉惊喜的睁大眼睛:“你们说的是不是孔度?你们难道认识巴摩喇·孔……这里是云南吗?”
刚要叫出全名,白岐玉后知后觉的想起霍传山的叮嘱,把最后一个音节咽了下去。
但这也够了。
那群“人”听懂了。
下一刻,他们安静了下来。
诡异的面面相觑与死一样令人发狂的静谧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