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传山便每时每刻把他带在身边,无微不至、不厌其烦的照顾白岐玉。
一齐上课、一齐出入,住在他家。
白岐玉时常感慨,那天能在机场遇到霍传山,真是三生有幸。
有好几个瞬间,夜灯下共读一书时,靠在沙发上看电影时,白岐玉总是忍不住去看男人。
男人总爱离他很近,近到精神洁癖会发疯的距离。
但白岐玉第一次觉得可以忍受。
一抬手……一抬眼,就可以触碰到男人。这样很好。
每次出神时,男人都心有灵犀的抬眼,与白岐玉四目相对,然后安抚的冲他笑笑,摸摸他的头,或者递给他一杯热水。
……白岐玉甚至觉得,如果霍传山在这时候告白,他会答应。
就这么和霍传山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但他很快摒弃了这个冒犯的念头:霍传山又不是同性恋。
“你不能因为他是爱照顾人的性格,就对享受付出而理直气壮。”
白岐玉晦涩的想:“以后霍传山有任何需要的地方,我也一定会为好兄弟赴汤蹈火。”
——
这几日,见白岐玉喜欢吃那天的龟苓膏,霍传山就顿顿做。
知道他矫情,觉得黑漆漆的外表丑,霍传山就变着花样弄得好看点。
磨碎水果糖,淋上七彩的糖粉;浇千岛酱,弄成布丁沙拉……
白岐玉觉得那东西实在是好吃,彻底戳中了他的味蕾。
按理来说一个东西日日吃夜夜吃早就腻了,他却反倒上了瘾。
虽说也没有到每顿都非吃不可的地步,不过一想到午餐或者晚餐中有这个,白岐玉就无比期待,甚至提前开始酝酿口水。
二人刻意不提那天的事情,一切似乎要步入了正轨,回归平淡的日常。
直到……
白岐玉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冰箱前。
赤着脚,一身单薄睡袍,冻得发抖。
而手里,抓着一大团漆黑弹性的“膏体”,满口冰凉的生腥味儿,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半夜饿的发狂,不择手段的觅食。
第67章 告白
手中黏糊糊的黑色膏体被他甩飞到很远, 与阴影中觊觎的恶意们融为一体。
男人不知是何时来的,回过神时,白岐玉已经软倒在了霍传山的怀抱里。
浑身的骨头与力气都被绝望抽散了, 站也站不住。
他啜泣着,泪水大滴大滴的流,胳膊紧紧抱着霍传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这一处安全地了。
霍传山便半蹲着, 以一种守护的姿态让他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
颈窝被润湿, 白岐玉的头发柔软的扫着肌肤,是一种让人无比满足的获得感。
“不怕,不怕了……我在呢。”
“你看到了吗?我竟然吃生食!我竟然……”他哽咽了一声,“我是不是没救了……”
“怎么会?”霍传山的声音无比的温柔, “你只是饿了。”
“我这叫异食癖!我还是知道的!”
“异食癖是指摄取‘非营养性’食物, ”霍传山耐心的说,“例如泥土、金属、纸张……你并不是。”
“但是吃生食也……”
霍传山摇头, 大手轻轻地抚摸着白岐玉柔软的头发:“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吃过生食。生水果、生蔬菜、生鱼片,甚至生鸡蛋、生牛奶……”
白岐玉不作声,颤抖的幅度却小了。
见状,霍传山继续劝诱:“吃生肉只是较少见罢了,但生肉与其他生食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你不能因为大众不这样做, 就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异常的。我认识的阿白,可不是墨守成规的人。”
“许多东南亚国家有凉拌生肉的特色菜,几千年前我们的原始人祖宗也吃生肉,吃熟肉的初衷只是为了好消化而已,这真的没什么。”
“但……但也不该是半夜梦游到冰箱前, 去啃冰冻的生肉。”
“阿白, 梦游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霍传山的声音很柔, 又那样磁性,如月夜下流淌的静谧河水,包容而让人心安:“上次我们一起看过药物说明书,副作用写清了可能出现梦游。”
霍传山说的似乎很有道理,白岐玉多少有些触动,但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强烈的说不对。
他想要继续反驳,下一秒,身体却腾空了。
霍传山竟然把他抱了起来。
而且是以“抱小孩”的,那种双臂紧紧抱拢的,把最心爱之物揽在胸前的姿势。
失重感与视线猛地拔高的一瞬,白岐玉大脑空白。
一个成年人被另一个成年人这样抱起来,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
他下意识要挣扎,可……
“抱紧我,”霍传山很温柔的说,“别乱动……乖一点。”
白岐玉离奇的听了他的话。
他的双臂为了寻求平衡,下意识揽住了霍传山的脖颈。
他的心脏紧紧贴在霍传山有力的怀抱里,紧紧贴在男人的胸膛上,那边,热烈的力量透过心跳声渡来。
一下、两下……
白岐玉的心悸,奇妙的消失了。
心跳声开始共鸣,开始同步,他们的主人在沉默中彼此相贴。
不再需要言语,不再需要过多的承诺与安慰,霍传山用体温与切实的存在感告诉白岐玉:我在。
我抱着你,就像抱着唯一的珍宝,我会永远拥抱着你,让你远离孤独与不安。
霍传山抱着他,朝客厅的窗户前走去。
黑天鹅绒的窗帘开着,凌晨的夜景是一片空寂之美。
雨势式微,行道树在潮冷的风中摇曳,白岐玉看到树根旁,有一只小小的草苗,它亦紧紧贴在树干上。
他漫无边际的想,巨树庇护这颗小苗,又是为了什么呢?
它是有意为之,还是仅仅的举手之劳呢?
如果脚下的不是这根小苗,是其他的野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恐怕也没太多差别吧?
或者说,被小苗无回报的窃取关爱,巨树是否早已厌烦了呢?
可……
小苗也是走投无路了啊。
没有巨树,它又该怎么办呢?
这样想着,他喉头酸涩,泪水又滑了下来:“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要听我发神经……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总是传递负能量,像个累赘一样……”
“因为我,还把你牵着进了杀人案,天啊,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糟糕朋友啊……遇到我真是倒霉……”
风声大作,树冠剧烈摇晃着,早已没有树叶的枝桠痛苦的震颤着。
闻言,男人的臂膀却揽的更紧了。
他听到对面有力的心跳声,亦在加速。
“这一个月以来,我每每想起你,最感谢的,便是那日机场的相遇。”
白岐玉睫毛一颤:“……不用安慰我,明明是后悔吧?”
“不。”霍传山抬起头,与白岐玉怔愣的视线紧紧相对,“或许我不善于表达,我其实,从来不是乐善好施的性格。”
“你观我温柔、包容,我实则自利、狭隘。”
“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我是好的。也只有在与你相处的时候,我是善的。”
白岐玉的心错跳了一拍。
他怔愣的去看霍传山的眼,他对这一幕其实早有预料,但事到临头,仍是全然的不知所措。
后者温柔的继续说:
“关于这些,我思来想去想了很久,却不觉得负担,只觉得庆幸。”
“因为,阿白,我爱你,偏爱你。”
“只有你……也只会有你,我会是你认知中的这个霍传山。”
“其他的,谁都不行。”
像是信息量过载,过多的热度、温柔与爱冲击着他被恐惧与绝望长期占据的心房,那样无法辨识,无法反应。
热浪朝冰冷的岸边涌来,白岐玉站在漆黑孤寂的天幕下,迎接这片洗礼。
霍传山……
“我……我其实很不想与你说这些。说了这些,可能你就会远离我,觉得我趁人之危。”
“但不告诉你不行……不告诉你,你就永远不会懂。你就是这样,在感情方面是个十足的孩子。”
“不过,关于这点,我也要检讨。我没有什么资格说你,甚至,我总是在做错……”
“我其实……极力想要对你好,却总找不到正确的方法。然后让你讨厌。”
“毕竟,感情这件事,你、我,都是初学者,所以,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雨又大了。
雨水强硬的击打在窗户上,绽放出一片又一片不规则的水花,像寒冬里盛放的烟火。
“啪”,“啪”——
白岐玉的心,也升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