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她,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放弃,也不可能放弃。
纵使身死于神的面前,他也不会做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她欲与神斗,他又怎能不奉陪到底,让她伤心失望。
司镜就这样静静拥着商折霜,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抚慰着她,直到女子的呼吸声逐渐沉了下来,趋于和缓,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至身侧,把被子轻轻地盖到了她的身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睡颜了,却是第一次与她同眠一榻。
司镜看着商折霜发红的眼角与面上的泪渍,愣在原处长久地出神,眸色温柔,最后终是带上了几分笑意。
原先商辞寒离去的时候,他本就想歇下了。
顾愆辞给他的都是上好的伤药,再加之莫大夫医术绝伦,本来毒素去了之后,皮肉伤就不足为惧,若他好好歇息,估计不出几日便能下床走动。
可商折霜刚刚却一反常态,就这样莽撞地闯了进来,而自己只要看着她,这一晚,怕是也无法睡得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舍不得放太多刀了,毕竟还是亲生女儿儿子~
第85章 人定(一)
——既然你说人定胜天,那我便不信神,只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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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折霜从床上幽幽转醒的时候,窗外已然天光大胜,她惫懒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却在刹那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瞳。
司镜单手撑着头,寝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颈下几许肌肤,唇角微微弯起。
商折霜的脑袋轰然一响,倏地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伏在司镜的怀中,哭了一夜。
虽脑中已似一锅浆糊,但她的面色还尚且冷静,只是略微敛下了眸子,不敢与司镜对视。
伴着几声鸟鸣,门外传来了莫大夫的敲门声,想来是要为司镜换药。
商折霜惊得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
若被莫大夫看到了这番情景,又成何体统?
虽说她与司镜的关系府内皆知,可这样实在是太让人难为情了些。
更何况……司镜的身上还有伤。
司镜眸中的笑意更胜了,低低问了一句:“现在怕了?”
商折霜恨不得现在就将他这副道貌岸然的面孔撕碎,但又顾忌着他身上的伤,不敢轻举妄动。
司镜似是吃准了商折霜会如此反应,眼中露出了些许玩味,面上作了一副无辜的表情,道:“莫大夫来了,折霜说,这该如何是好?”
“你这人……”
“公子?”
门外的声音还在询问,但语调中带上了几分焦急,似是怕司镜出了什么事情。
与此同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商折霜心下一震,瞳孔一放,却被司镜突地按进了怀中,还顺带拉上了被子。
莫大夫虽然推了门,却依旧循着礼数没有往前,而司镜的床榻之前有屏风遮蔽,想来他也什么都没看清。
“莫大夫。”司镜的声音敛去了笑意,只剩了清冷,“我身上的伤已然无妨,待会换了衣服,用了早膳后,你再来为我换药吧。”
“是。”莫大夫垂眸,倒是没想太多,提着药箱又走出了房门。
待房门严严实实地闭上,商折霜才从司镜的怀中钻出,长吁了一口气后,还不忘瞪他一眼。
“折霜要走,就趁着现在从窗子出去吧。”
司镜也不留她,眸色若春风拂柳般温和。
商折霜小心地下了床榻,打开窗子,四下张望了许久,确定无人后,才从窗口悄然翻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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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折霜本以为她与司镜根本不剩多少时间,因为他掌心的红线已然延至腕部。可这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司镜身上的伤全都养好了,那所谓的“神”也没有找上门来。
严冬已经过去,连枯败的枝干上都抽出了新芽。
可商折霜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她知道,只要这件事一日不解决,司镜的命就一日掌控在神明的手中。
他这一世,都不可能是自由的。
甚至,每一刻都是一个将死之人。
宁家在空域中大放异彩,想必是多亏了何江引的扶持,而商折霜也常常会在想到何江引之时,想到那日温照所带来的,温热的触感。
他迟早都会放下的吧。
毕竟宁淄崇尚的百年信仰被一朝打破,想来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一切的事情好似都尘埃落定。
除了她与司镜。
“折霜。”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有些微沉,却很温雅,若玉石相击。
她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了司镜,他已然走至了她的身侧,面色柔和,看着她的面庞道:“想什么呢?”
“辞寒还未寄信来。”
按道理说,神殿在南洲,关于那个神的事情,商辞寒要查,应是比较容易,可这也过去了十几日,他竟一点消息也没有。
“折霜可曾想过,此事关乎九天境,许是整个朝境都无人能查到。”
司镜靠近了她一分,将掌心摊在了她的面前。
昔日掌心蜿蜒的红线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个繁复的印记,还尤且泛着微光。
“这是……”
“属于九天境的印记。”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约莫就这两日。”
商折霜怔了怔,有些晃神。
这个神,就似一个耐心狩猎的毒虫,张开了密网,伸出了毒触,在悄无声息中,刹那就能夺走司镜的生命。
这样默默无声,远比惊天动地的一场巨变来得可怕。
“我们去神殿吧。”她当机立断,就想拉着司镜走。
“不必。”司镜的眸色晦暗不明,之后淡淡地笑了,“我有预感,若她想来,不必我们亲自前去。”
“你……”
“放心吧,折霜不是取到了神火吗?我相信你。”
商折霜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司镜相信她,可她又真的能相信自己吗?
这个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条无尽的长河,而在河的尽头,大片树林铺展开来,枝叶上系满了丝丝缕缕的红线,而每一条红线,都联结着一个契约,一缕魂魄。
站在树下的女孩,瞳孔是如琥珀般的金色,她跃至枝头,伸出手把玩着那些红线,看着她轻声道:“你想与我斗?怎么可能……我站在的是,天道的一方。”
商折霜猛地惊醒,窗外月色如霜,落在她惨白的面颊之上,更衬得她面无血色。
什么站在天道的一方?
胡说八道。
她好不容易将凌乱的心跳平静下来,却鬼使神差地下了床。
换好了衣物后,她推门便融入了浓黑的夜色,仿佛受到了什么指引。
眼前的景象竟是如此的陌生,一条长河在眼前蜿蜒,尽头仿佛通向遥远的天际,接连着天上的星子。
商折霜尤在愣怔之中,一回头,却不见了刚刚的门。
此刻她处于一片全然未知的天地,有凛冽的风从长河的尽头刮来,将她的黑发与衣摆扬起。
眼前之景似梦还真,她有些犹豫,往前走了一步,凝视着河中泛着波澜的水。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凉风拂过裸露的肌肤,商折霜只觉得周身都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司镜。
司镜也看到了她,站在原处停顿了片刻,似是不敢相信,而后才唤了一句。
“折霜?”
“这是什么地方?”
商折霜依着司镜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惊诧,猜到了司镜许是来过这个地方,而他惊诧的原由怕是……为什么她会在此处。
司镜走近了她,在确认她暂且没有什么事后,才缓缓开口:“这里是……神的结界。”
“神的结界?”商折霜好不容易才将那股不真实感敛去,问道,“你是说,这是当初你与神做交易的地方?”
司镜点了点头,但神思却是游离的,显然是想不明白,若这个神真的想收回他的性命,又为何要将商折霜牵扯其中。
他第一次因为这件既定的事情,心头漫起了一阵恐惧。
商折霜似是猜到了他在想着什么,对他扬起一抹笑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
——冰棱状的玄冰,其中跳动着蓝色的火焰。
司镜无奈一笑:“难得你还记得带上这个东西。”
“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去得到的东西,我又怎能不日日夜夜带在身上?”
商折霜话中有话,目光灼灼。
若司镜感受到的是恐惧,是害怕将她牵扯进了这个地方,那她感受到的便是庆幸。
如果这个神明不将她也带至这个地方,那她怕是会抱憾终身。
遥远天际的云层开始卷曲、翻滚,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