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只小手力道的加大,更多阴灵被吸引了上来,它们争前恐后地朝这个小小的豁口涌来。
商折霜目色一滞,狠狠甩开了那只小手,也顾不得将瓦片搭上,拉起司镜就跑。
身后的阴灵宛若高涨的河水,一浪一浪地冲了过来,一双双小小的眼睛,泛着绿光,就似暗夜中狩猎的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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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的抽泣声变小了。
想来她也发现了,齐聚于她房梁之上的那片阴灵,不知何时竟慢慢消散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从床底下慢慢爬了出来,松了口气,哆哆嗦嗦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以缓和刚刚就快跳出胸膛的心。
她不住地搓着双手,往掌心哈着热气。
现下本就是冬夜,空气干冷,加之她的屋中日日有成群阴灵盘踞,更是比寻常的屋子冷上了几分。
云娘抱着棉被,总觉得那股冷意依旧浸透入骨,迟疑了片刻后,又起了身,走到屋内的梨花木柜前,想再为自己加两件衣裳。
然她才刚刚打开衣柜,却突地觉得后颈一片冰凉。
云娘僵在了原处,整个人就好似凝成了一具冰雕。
“谁……”她颤抖地说出了这句话,根本就不敢回头。
屋内寂静无声,无人回应。
云娘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给自己壮了壮胆。
反正那些阴灵已经走了,明日元虚便会来,没什么可怕的,待元虚贴几张黄符,镇住它们,将它们全都燃尽了就好。
但心头越是这样想,那股未知的恐惧就越深,若幽暗的泥潭,令她深陷其中。
云娘僵着脖子,草草拿出了两件衣裳,几乎保持着与刚刚一模一样的姿势,木然地往后退。
退吧,退吧……将身子贴到墙上便不会有事了吧?
颈上冰凉的触感依旧没有散去,云娘向后退的步伐却是越来越快了。
恐惧侵蚀了她所有的想法,她的双手冰凉,甚至觉得裹在身上的棉被,都如一块硬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嘻嘻嘻……”一个孩童的嬉笑声传来。
云娘几乎在原地就跳了起来,往床上一蹿,将头埋入了怀中,整个人抖得和筛糠似的,根本不敢往周遭看。
然那冰凉的触觉,依旧没有因为她刚刚的举动而消失,而是变本加厉地开始抚摸她的脖颈,孩童稚嫩的声音就绕在她的耳畔。
“咯咯,别害怕呀,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云娘将头紧紧垂着,显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你快滚开,谁要和你玩捉迷藏,快滚啊!”
“呐,云娘不要小年了吗?”
女孩的声音变得有些怅然,云娘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床陷了下去,就似有什么东西坐在其上。
小小的手掌抚上了她的膝头,之后竟整个人都坐在了她的身上。
云娘只觉得胸腔被压得发闷,整个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好似下一刻就会窒息在床上。
“够了!”她破罐子破摔地直起了身,猛地一掀被子,想将趴在她身上的东西甩到地上。
但,被她甩走的只有她的被子。
而那小小的身影,正坐在她的床上咯咯笑着。
那是一个约莫只有四五岁的女孩,扎着小辫子,侧脸肉嘟嘟的,可一双眼睛却几近占了脸颊的一半,大得可怕。
她见云娘终于不把头埋在怀中了,显得十分高兴,凑上前去看她,又咧开那张小小的嘴笑。
云娘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僵着头往后靠了靠。
见到云娘抗拒的举动,那个小女孩嘟起了嘴,目色变得有些怨怼,眼睛也微微下垂,而后猛地站起了身来,眸中倏然爆发出了一股戾气,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针线缝好的布人,朝云娘的脸上丢去。
云娘躲闪不及,这布人便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她的脸上。
她惊恐地捂住脸,爬下了床,就要往院外跑去。
可只在转瞬间,那小女孩便堵在了门前。
她偏了偏头,眸色倏然暗淡了下来,紧接着,她那双大得可怕的眼瞳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只留下了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鲜血顺着她的眼眶缓缓滴落了下来。
一滴、两滴……
女孩的身躯慢慢变得僵硬,原先水嫩的脸庞也泛起了青黑的斑点——就似在逐渐腐烂一般。
她的嘴角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直直地伸出了双手就向云娘而来。
云娘尖叫了一声,拔腿就想跑,却踩到了自己刚刚抛在地上的棉被,脚下一滑,头在床沿上磕了一下,就这样昏了过去。
女孩见云娘摔了,笑得更开心了。
她蹲下身子,愉快地拍了拍云娘的脸颊,在她的面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罢了,明日再见吧。”她似吟唱般地说出了这句话,才扭了扭脖子,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悄然消失了在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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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折霜与司镜刚刚回到房内便将房门给堵上了,她毫不犹豫地接过司镜递来的黄符,“啪啪”两下便贴在了门上。
黄符接触到门后,倏地燃起了一丝青烟,继而,门外的阴灵也消停了下来。
“这云娘到底害死过多少人,这阴灵怎会如此之多?”商折霜揉了揉被刚刚阴灵攥痛了的手腕,在心底暗暗骂着云娘活该。
“阴灵与怨灵不同,是会受吸引的。”司镜抬手为商折霜倒了杯水,递给她道,“许是有心的怨灵,吸引来了这么多阴灵也不一定,我并不认为云娘一人,有能力引来这么多阴灵。”
作者有话要说: 商·傲娇吃醋法·折霜
第59章 日昳(五)
商折霜淡淡扫了司镜一眼。
她知道他说的不错,也知道若不尽快处理掉云娘招惹出的怨灵,许是会影响到岭江镇寻常居民的生活。
但她的心底就似裂开了一道细细的沟壑一般,有不快的情绪沿着这条裂缝蔓延而出。
所以她没有应他,而是打了个哈欠道:“夜深了,明日再说吧。”
他们所进的这件屋子,恰有左右两处隔间,正好能睡两人,于是她转身便走向了左侧的屏风之后。
她能感觉到司镜在厅堂内坐了一会,但也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便将烛火熄了,屋内又归于了一片黑暗。
商折霜躺在床上,头一回破天荒的失眠了。
她在空域风餐露宿这些年,饭常常是有上顿没有下顿,而觉也如是,所以她几乎养成了倒头就睡的习惯。
可这才仅仅在司家呆了三月有余,她却感觉到了自己明显的变化。
她沉下了心来,开始细细思索自己与司镜之间发生的事情。
现在她基本可以确认,司镜身上的秘密多半与宁府有关,确切来说,是与宁府的大姑娘,宁朝暮有关。
据说他们自小便有婚约,但后来却不知因何缘故,这纸婚约就这样作废了。而依司镜对宁朝暮的态度看来,他确是不喜欢宁朝暮的。
由此,她便又想起了,在如意楼时晴娘对司镜说的话来。
她口中的宁小妹妹该就是宁朝暮吧?
“宁朝暮喜欢司镜……”她轻声喃喃着,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若宁朝暮真的喜欢司镜,那她又何必费心设下鸿门宴伤了司镜,而司镜又为何要对她言听计从?
商折霜第一次觉得脑中就似塞满了棉花,一团乱,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整理。
这一晚上,伴随着这些纷杂的思绪,思索许久未果后,她才缓缓地陷入了沉睡。
曦光初照,屋室通明。
虽然云娘的房子看起来小,但梁却挑得很高,所以采光极好,这明晃晃的光便透过窗棂的一条缝,直直投至了商折霜的面上。
商折霜昨夜本就没睡好,被这光一照,心底涌出一股烦躁之情,将被子一拉,又蒙至了头顶。
她本以为司镜会来叫醒她,毕竟这儿不是司府,他们也不是出来玩乐的。可直到午时,日光都已经转至房间的一隅角落,司镜都没有来唤她起身。
她睡得有些昏沉,直到坐起身来时,都没大摸清楚情况。
商折霜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几近是闭着眼睛草草穿好了衣裳,才推门而出。
没想到,这才刚踏出门一步,她就已然不认识云娘这间小小的院子了。
凡是触目能及的门窗上,都贴满了以朱砂画着的黄符,而院中植着的那些树,也没能避免被折腾的厄运,枝干上被抹满了鸡血,以至于整个院落中,都散发着一股血的腥味。
院落中央,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
那人约莫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可他虽穿着一身飘渺若仙、绣着祥云纹的道袍,生得却是奸诈之相,全然没有一般修道之人的仙风道骨,往那一杵,任谁看都像个江湖骗子。
商折霜嫌恶地皱了皱眉,转头在院中寻司镜的踪迹,可扫视了一圈,却没见到他的人。
云娘站在那道长身边,容色亲昵,颇有些忐忑地问道:“元虚,那小贱蹄子晚上应该不会再来了吧,我可是被吓了好几晚了呢。”
她的语态娇媚,言行比起青楼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大胆地抬手去摸元虚道长的手。
商折霜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唇边凝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转过头不愿再去看这两人,一点足尖,便跃上了屋脊。
出乎她的意料,她寻了许久的司镜,竟就在屋脊之上。
见商折霜上来,他原是淡漠的眼瞳泛起了点点暖意,若绿了初春新柳的暖风,只一眼,便吹拂到了商折霜的心底。
因着司镜这个眼神,院中乌烟瘴气的景象好似被缓和了许多,商折霜径自坐到他的身侧,问道:“这元虚道长什么时候来的?”
“约莫辰时。”
“那时候你就醒了?”
“昨夜折霜不是睡得比我早吗?”
“……”
商折霜被司镜的这句话梗住,无语凝噎,难不成她还能对他说,自己因为思虑他的事情,直至三更天都没有入眠么?
好在司镜也没有深究,只淡淡道:“一觉醒来便被这元虚道长破坏了心情,便学折霜上房来避避难了。”
“看来云娘是下决心要将我们当作空气了。”商折霜勉勉强强瞥了一眼院中还在做小动作的两人,很快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司镜促狭一笑:“云娘现在怕是在心底骂我们,不知是请来了两个帮手,还是两尊大佛呢。”
“那我们也不能被她白骂不是?”商折霜下意识说出了口,却在转瞬间意识到,司镜确是宁朝暮找来帮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