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霍大少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睁开,狭长深邃的黑眸闪过一丝诧异和惊喜。
正在说话的虞奚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对面的柳不危也看向霍峋,“少……霍少,怎么了?”
霍峋没有说话,他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凝神聆听什么。
可惜,那歌声只有一句,短短的几秒钟,将他送上了天堂,又毫不留情地抛下了地狱。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那歌声再也没有响起。
霍峋坐了回去,抬眸,目光扫向虞奚。
高大的男人比传闻中更加俊美,只是那脸色有些苍白,眸光幽深,虞奚只觉得自己被他看着的时候,像是冰冷的刀锋刮过肌肤。她暗暗提着一口气,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勉强镇定地问道:“霍少,有什么不对吗?”
“签了。”男人指了指桌子上的合同,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柳不危嘴角一抽。今天阴云密布,这位难得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想要出门转转,又不想待在室外,干脆随便从高管那里截了一个合同,带着他过来谈判。结果,后面的合同条款根本没来得及看,直接就让签了。
签就签吧,反正这样的小合同在夜翼也不算什么。
虞奚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今天的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她小心地将合同收好,“霍少,柳总,合作愉快。”
已经走出会议室的霍峋脚步一顿,目光沿着空荡荡的走廊看向远处,“是有些愉快。”
他的声音平淡,反正虞奚是没能听出一丁点的愉快来,反而冷冰冰的让人害怕。
倒是柳不危,诧异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多少年了,他都多少年没听这位说过愉快了?难道今天这位并不是兴之所至,而是特意前来,并且在他啰哩啰嗦谈合同的时候,这位悄无声息地达成了此行的目的?
柳不危心里的好奇都快压不住了,一进到车里,立刻问道:“少主,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霍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都什么年代了,还叫少主?”
“霍少。”柳不危揉了揉鼻子,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我听到了一句歌声。”霍峋慵懒地靠在后座,神色中带着几分回味,“那歌声能解除我的头痛。”
“什么?!”柳不危猛地跳了起来,脑袋撞到了车顶,“嘭——”的一声巨响,车顶向外鼓了个大包。不过两人谁也没在意这千万豪车的车皮,柳不危扭着头,目光灼灼,“真的?是凑巧赶上了,还是真的能解除?”
霍峋身边的人都知道,霍大少有钱有权有颜,但也有顽疾,头疼时不时发作,没什么规律,也没有任何办法,发作起来只能受着。到底是那歌声能治愈头疾,还是歌声响起的时候刚好赶上头疾消失?
“不是凑巧,是真的能解除。”霍峋十分肯定。
柳不危激动得都坐不住了,“那我这就去查,刚才是谁在唱歌。”
“那歌声十分神奇,飘渺空灵不似凡音,我怀疑那人从未在别人面前唱过歌。”不然肯定会引起轰动。
柳不危想了想,“那我就从虞氏的员工名单查起,挨个查,这年头一般人都有过唱K的经历,一个一个地排除。”
“对了,”他又想起什么,“那唱歌的是男是女?”
“小女孩。”霍峋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了按胀疼的额角,“二十岁左右吧。”
……
虞氏签了大单,虞奚给每个员工都发了一笔奖金,又跟身边亲近的几个人去聚餐庆祝。
她不喝酒,菜也吃得少,全程都在注意着坐在身边的虞音,见她连着吃了几口鱼肉,便夹了一筷子鲜嫩的小油菜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低声叮嘱道:“音音,你身体不好,要营养均衡,不能光吃肉。”
虞音乖巧地把油菜吃了。
助理捧着脸,“啊啊啊,虞总对小虞总好温柔啊。” 听说虞氏虽然是虞奚这个姐姐做总裁,但实际上姐姐只占三成,剩下七成全是妹妹的。所以,每次虞奚带着妹妹来的时候,让他们喊妹妹也是“虞总”,为了区分,就成了“小虞总”。
另一个说道:“我要有这么个妹妹,我也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长了一张能祸国殃民的脸,偏偏性子好的很,又乖又软,那双眼睛明亮清澈,像是林间的小鹿,望着你的时候,恨不得什么都答应她。
助理一握拳,“加油!争取让咱们的虞总和小虞总越过越好!”今天她可是见到了传闻中的霍大少,虞氏跟夜翼签了合同,公司肯定会越来越红火。
聚餐结束,虞奚看着几个人都打车走了,这才带着虞音回家。
她从来都是亲自开车,虞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伸手过来,把她戴着的金丝边眼镜取了下来,又把她绾着的头发也解开了。
虞奚并不近视,戴眼镜绾发髻都是为了看起来更成熟严厉。
“姐姐这样更好看。”虞音拨了拨虞奚的头发,蓬松的发丝垂到肩头。
虞奚笑了,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接通,“阿衡?”
虞音抿着唇一笑,自动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表示自己不偷听。
虞奚嗔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捂着耳朵的手指扯下,又在她白净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指头。
“嗯,跟大家吃了个饭,没喝酒。”虞奚说着话,车顶暖黄的小灯给她的脸庞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皮肤细腻,神色更加温柔,“今天跟夜翼的合同签了,大家都很高兴。”
虞奚跟陆衡轻声细语聊了十几分钟,虞音也不急,塞着耳机听了一会儿歌,等虞奚放下手机发动了车子,歪着头问道:“姐姐,你什么时候跟姐夫结婚啊?”
“不急。”虞奚并不着急结婚,结了婚她就得住到陆家,到时候家里就只有妹妹一个人了。当务之急,倒是得先给妹妹找个男朋友,免得发|情期真的到了毫无准备。
虞音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又说道:“姐姐,你要是真的喜欢陆衡,就结婚吧,不用等我。”
她总觉得姐姐不肯结婚是为了在家里陪自己,可她才二十一,姐姐已经二十七了,真要陪着她直到把她嫁出去,那得把姐姐拖到三十岁了。
再说,她这样的,连人都不算,又怎么结婚?结婚了是不是要把秘密告诉丈夫甚至夫家所有人,他们又能不能接受?想想都头大。
“谁等你了,脸真大!”虞奚笑着嗔了一句。
他们住的地方在近郊,开车回来大半个小时,一栋三层的小别墅,后院有个小游泳池,不是露天的,只对着别墅的这面没有围墙,其他三面和顶棚都严严实实的,隔绝了别人的视线。
“姐姐,我想游泳。”虞音从车里下来,帮虞奚拿着包。
虞奚点头,“等再晚些,十点钟之后,十二点之前。”严格的时间限制,是为了避免虞音游泳时被人看到,又不能太晚影响她休息。
虞音乖巧地应了。她先回自己的录音棚把今天想好的曲子记下来,又弹唱了几遍。这个录音棚也是特别设计过的,算是房中房,两道门窗关好之后,就算她在这里敲架子鼓,也不会被别人听到。
整理好曲子,她回卧室换了泳衣,上半身是比基尼的背心,细细的吊带,包裹着少女玲珑的身体。下面只系了一条一片式的沙滩裙,露出纤细白皙的腰身,然后下楼去了小泳池。
院子里的灯都熄了,泳池黑暗无光,只有顶棚上漏下的点点月光,映照着粼粼水面。
“哗啦——”一声,一条漂亮的鱼尾跃出水面。
那鱼尾很大,尾鳍折射着微弱月光,半透明的鳍纱垂下,在夜色中美得如梦如幻。
第3章
深夜,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车,夜翼酒吧却是人头攒动。
灯光暧昧,有人在随着音乐摇摆,目光迷离而陶醉。
二楼的卡座,霍峋整个身子陷在柔软的真皮大沙发里,闭着眼睛听柳不危说话。
“霍少,你知道吗,我查了虞氏所有的员工,真的是一个一个查的,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小女孩,是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的。”
霍峋没说话,等着柳不危继续往下说。
柳不危有些兴奋,眼睛亮晶晶的,“这让我怎么甘心,霍少又不可能听错,肯定是有这么个人的。接着,我又想办法搞到了虞氏的监控,就今天的监控从早上有人出现,到咱们离开为止,一帧一帧的看那监控画面。”
“真的让我找到了!”柳不危激动地一拍茶几。
霍峋睁开眼睛,眸光平静,淡淡地看着他。
“不是虞氏的员工,是虞总的妹妹!今天早上跟虞奚一起来的公司。她就很奇怪,本身是从事音乐的,作曲在圈子里很有名,但从来没有在人前开口唱过歌。” 柳不危搓了搓手,“肯定是她,没跑了!”
“虞奚的妹妹?”霍峋修长的指尖在沙发上轻轻点了两下。
柳不危的脸顿时垮了,“霍少,这可就有些难办了。”要是虞氏的员工,花些钱肯定能挖到手,让她随时陪在霍少身边,头疼了就随时听她唱歌。
“虞奚对这个妹妹吧……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柳不危摇摇头,“虞奚比虞音大六岁,据我的调查,虞音是收养的。养父母意外去世,死前拉着姐妹俩的手,把虞氏公司一分为二,三成给了虞奚,七成给了虞音。”
霍峋挑了下眉头,“亲生的倒只有三成?”
柳不危:“就是啊,可虞奚二话没说,才十八岁就挑了公司大梁,九年了,从来没在公司财务上动过手脚,姐妹俩那叫一个要好。”他叹了口气,“霍少,估计虞奚舍不得让她妹妹陪着你。”
这可不是花多少钱就能搞定的。姐姐不会为了钱卖妹妹,妹妹被宠着长大,也不会为了钱卖自由。
这件事有点难办。
霍峋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指尖慢慢地摩挲着沙发扶手。
……
阳光灿烂,破开前两日的阴沉,也穿透了窗帘。
虞音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拉着被子蒙住了头。又睡了个把小时,她才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已经九点,虞奚肯定已经去了公司,估计见她睡得沉,就没有叫醒她。
洗漱过,虞音下了楼,看到一楼的人,打了个招呼:“张姨。”
张姨是家里的保姆,已经在这个家做了十几年了,她不住在这里,早上过来给姐妹两个做早饭,收拾家务,下午五点做好晚饭留在厨房就离开了,没事的时候就在一楼的客房休息。她也是看着虞音长大的,见她揉着眼睛下楼,笑道:“音音,早饭有粥有虾饺。”
“要虾饺!”虞音声音都拔高了一度。
张姨笑眯眯地把虾饺摆在餐桌上,看着虞音吃光光,心满意足又有些遗憾,“要不要张姨再偷偷给你做一份?”虞奚管得严,虞音吃饭要荤素搭配,也不能暴饮暴食,一份虾饺真没多少。
虞音还真的有点动心,犹豫了一下,又慢慢摇摇头,“算了,让姐姐知道,咱们两个都得挨训。”
张姨笑了一声,虞奚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板着脸训人还是有些吓人的。
“张姨,我出去一会儿。”虞音推着院子里的自行车出了大门。
张姨心领神会,笑眯眯地:“去吧去吧。”小姑娘这是偷偷去小区的超市了,买上爱吃的冰淇淋或者薯片什么的,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吃完,包装塞到小区的垃圾桶,就算虞奚再厉害,也发现不了。
虞音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新曲子,越想越满意,自行车拐过一道弯,前面猛地跑出来一个人。
“呀——”虞音叫了一声,及时地捏住了刹把,那个高大的身影刚刚碰到她的前车轱辘,就啪叽一下倒在了地上,干脆利落。
虞音:“……先生,你是在碰瓷吗?”
霍峋:“……”
虞音:“先生,我这是自行车,碰瓷有点说不过去吧。”
霍峋:“……”
躲在暗处的柳不危都快要笑得抽过去了,眼见着躺在地上的霍峋悄悄睁开眼睛,给他来了个死亡凝视,柳不危身子一僵,连忙跳了出来。
“霍少!”柳不危夸张地惊叫着:“天啊,霍少你怎么被车撞了?!”
虞音:“我没撞到他,就那么挨了一下,他就倒地上了。”她刚想指出这位显然是在碰瓷,就见躺在地上的霍少猛地吐了一大口血。
虞音:“……!!!”
柳不危脸色煞白,“完了!完了!霍少身体本来就不好,五脏六腑全有问题,被你这么一碰,肯定大半条命都没了,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
身体极度虚弱的人还真是挨不住硬生生摔这么一跤,这一下虞音也慌了,“我叫人送他去医院。”
柳不危弯腰将霍峋背了起来,“不用叫车,我们的车就停在附近,小姐,你帮我扶着他一点。”
他看起来年纪小,身材却高大,背着霍峋一点儿都不吃力,小步朝前跑着。虞音把自行车扔到路旁,从侧面扶着霍峋的胳膊。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线条紧致的肌肉,还有那冰冷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