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儿稍等,我出去给你找果子。”容絮就要撑臂站起身。
“我不吃果子。”风无怀接过话。
容絮听言,撑着的手臂又松了下来。
不吃果子吗……
她想了想,忽而低头瞧了瞧自己身子,又转向已然饿得脸色苍白的男娃。
风无怀不知她作何一副愁眉纠结的模样瞅着自己。
他在蛋中凝聚肉身时,她素来是喂血给他食用。既然此时知道他饿了,为何不果断刺破手指给他饮用?
风无怀见她依然未动,就要出声提醒......
容絮忽然为难地开口:“我又不是你的亲娘,哪里有奶喂给你嘛!”
风无怀怀疑自己听错了,清脆的童音陡然拔高:“什么!”
容絮以为他是因失望而不大高兴,软言劝抚:“我虽然没奶喂你,但我可以去帮你找有奶的雌兽,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饿着的。”
风无怀气得险要咬碎一口乳牙,吼道:“血!你的血!!”
*
容絮半悬左臂,垂头看着正专注吸吮自己手腕的男娃。
听着他咕隆咕隆欢快地吞咽,她笑得一脸慈爱,伸手摸摸他脑袋,哄道:“慢一些,别呛着,反正没人与你抢。”
风无怀无暇理睬她哄小孩的举止,一心食血要恢复些力量。
趁他吸血的功夫,容絮道出心中疑问:“我捡到你时,蛋壳上有一根羽毛,我便一直以为你是只鸟。你的真身究竟是飞禽还是走兽?”
风无怀充耳不闻……
“我们凤凰族的娃娃,即便有些族人天生仙力强大,刚出生时也不会像你这般能言语,仍是需要咿呀学语。你却想个小大人,似乎什么都明白……池玉,你究竟是妖还是仙?”
风无怀埋头食血,默然不应。
容絮却自顾自地说得起劲:“你饿了为何不愿吃果子?等你长大,我的血恐怕不够你饱腹,到时候你还是得学着食果子。”
风无怀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睇她一眼:“能不能让我安静地进食?”
容絮立马闭嘴噤声。这娃娃小小个,脾气倒是不小呀!
良久,风无怀松口,直起身稍稍运力,筋骨有劲,已然恢复不少,再休息静神半日足矣。
瞥见容絮手腕伤口又溢出两滴血,他复低头,将其卷入舌尖,吞入腹中,一滴不浪费。
食用完毕,他心满意足躺下来,背对她而睡。
“怎不吃了?”容絮半撑在他身后,问道:“饱了吗?”
“将你一次性吸干,往后我找谁?”即便被她所救,他语气依然冷淡。
容絮想了想,觉得他所言有理,笑道:“没想到你人虽小,还挺聪明,懂得为日后打算。”
风无怀没再搭腔,阖目欲睡。
容絮跟着躺了下来,手掌覆在他额头,还是有些凉,但比方才好多了。
“冷吗?”她小声问。
风无怀未睡,但他急需静下来敛气蓄精,便淡淡回了句:“不冷。”打消她的顾虑。
容絮思量一番,还是小心翼翼将他翻转过来,再轻轻拥他入怀,帮他暖身。
风无怀伸手要推,容絮轻拍他的背,道:“山洞阴凉,入睡后寒意便会侵骨,你这小身子不抗冻,还是乖乖听话些为好。”
魔族与神族的力量之源截然不同,体温自然有差异。魔族汲阴月为精华,体温偏低,神族化阳日为气神,体温偏高。
风无怀如今魔体初塑,体温较以往更低一些。
倘若容絮威胁他,说:你若不听话,休想再喝我的血!
他兴许会将她弄成个神智不清的傻子,只需按时饮她的血即可。
可她偏偏以一种非常关切的口吻,直戳他又冷又硬的心,竟还戳软了几分。
他干脆不再挣扎,由她搂着。
待放松下来,才觉她的怀抱着实温暖,令他筋骨舒弛,乏意即刻袭来。
*
风无怀再次醒来,竟在容絮怀中毫无防备地睡了整整两日。
往日,旁人近他身前两尺都战战兢兢,更别说有人敢如此亲昵地将他搂在身侧。
容絮即便熟睡,仍然保持将他护在怀中的姿势,臂劲一分也未松。
风无怀慢慢伸展四肢,下意识放轻手脚,再缓缓从她臂弯抬起脑袋。
晨光明媚,洒入洞内,将她脸庞照得明净清晰。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端详她的模样。
她有一对弯弯秀雅的月眉,还有一双微微眯眼便带笑意的凤目。她每次说话时,眸明如清涧映日,显得整个人精神又灵动。
所谓会说话的眼睛,大概就是如此?至少他很容易从她眼神中读懂她的心思。她就像被养在笼中的凤凰,对外界充满好奇,却善恶难辨。
风无怀心中暗道:待我取回魔骨离开天界,与你再无交集。天界那些个神仙若是知道你将我复活,定不饶你。你该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勿要如此相信他人。
趁她还在熟睡,风无怀打算起身去一旁炼气固元,要尽快恢复些法力才行。
他手掌撑住草席,刚要起身,容絮恰时一个转身,猝然拉进两人距离。
容絮的双唇不经意擦过他的脸颊,轻轻掠过他的小唇,最后停在他唇边。
风无怀像中了禁止术,猛地愣住。
他两眼眨了眨,被她双唇触碰的位置忽地像被火燎过似的,分不清是麻还是灼。
待反应过来,他脸色瞬沉,伸手要推开她。却不想,睡梦中的容絮下意识探出手臂,直接将他揽入怀中。
风无怀小巧又无助的双唇,猝不及防被她亲了个扎扎实实。
三界之中鲜有人知,活了数十万载的魔界之主,竟不晓得亲亲是个什么滋味。
今日在这山洞中,被只三千岁的小凤凰......给强行亲了嘴。
“放......放肆!”
第六章
容絮眨了眨惺忪睡眼,又揉了几下,却才清醒些。
她又梦见了许久不曾出现在梦中的那个诡异场景,四周昏暗阴森,时不时传来瘆人的鬼哭狼嚎,着实惊悚。
每次梦到那里,她便会沉睡整日。此时醒来,脑子宿醉似的胀疼。
容絮按了按脑袋的穴位缓解疼痛,缓缓坐起身,刚刚抬头看向对面,只见男娃阴沉着脸怒目瞪来。
这眼神……瞧着似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容絮不由纳闷,睡之前还挺乖巧的,虽说态度有些冷淡,却也不至于一觉醒来就发怒吧?
忽而,容絮似发现了什么稀奇事,睁大眼将他盯着。
直到风无怀面无表情转身,走向洞口,背对她席地而坐。
“唉?”容絮一声惊呼喊出:“你是不是长高了?!”
这会儿她眼睛也不迷糊,脑袋也不疼了,迅速爬起身,快步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来,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果然,他的身形较刚出生时长高了些。
他刚孵出来时还是个只会爬的奶娃娃,这不过两日,目测之下,他长高了足有五六寸,已是个能独立行走的幼童了。
“当真是长高了不少呀!”容絮激动地握住他肩头,倾身想要抱起他比划量身。
她突然倾身靠近,风无怀难以避免地想起方才被她亲了嘴巴......心脏不由自主地怦怦乱了两下。
他像被刺扎了似的,猛地拍开她的手,冷冷瞪她一眼,起身往洞内连跑带走。
可没走几步,他顿时懊恼自己走反了方向。山洞就这么点大,如何避开两人间的距离,他还能钻进洞壁里不成?
风无怀左看右瞧,最终走到泉池边坐下。
温泉淬出的雾气在他周身弥漫,他深吸一口气,纯净的水雾入喉一阵沁凉,恰好舒缓心底莫名的烦躁。
容絮看向池边的小小背影,疑思半会儿,起身走过去。
她停步于他身侧,蹲下来偏着脑袋,问道:“一觉醒来你浑身冒刺似的,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风无怀闭眼未睬。
这小子……容絮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说道:“幼童就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只听过少年老成,却不曾听过幼童老成,你哪来的这愁苦烦闷的脸色?”
风无怀本打算自己冷静会儿,哪知他越不理睬,她越聊得起劲......
待她自顾自地扯了半晌,他长长吁了一口气,睁开眼扭头看着她。
容絮却被他这模样逗得哈哈直乐,不禁拍他肩头,笑道:“小小年纪作何唉声叹气。若不是我知你刚出生不久,却以为你是个比我还大的老人家咧!”
风无怀皱着眉斜眼瞟了瞟她的手,视线又转而落在她带笑的眼中,口中蹦出四个字:“男女有别。”
容絮吃惊地呆了呆,怪哉怪哉,他这出生没几日的娃娃,怎么懂得这些大人才会说的话。
“你跳过了牙牙学语之期,天生熟懂成人之语呢!可是幼子与娘亲又何来的男女有别?”
看着她一张一翕的嘴,风无怀预感她口中将要吐出什么惊言骇语。
果不其然......
容絮眼中满溢怜惜和慈爱,款款道:“我既将你孵出,待你便如亲子,定会将你拉扯养大。往后你我母子相称,我也是不大介意的。是以,母子之间亲昵一些也是正常。”
“......”风无怀愣是接不下话,索性再不搭腔。
容絮并不知他不是幼童,他只能默默忍受她过一把当娘的嘴瘾。
*
整整一日,风无怀对容絮可说是视若无睹、不理不睬。
容絮最后自讨没趣,跑去洞外闲逛,心想自己也曾耍过小孩子脾气,让他单独待会儿就好了。
夜晚入睡之前,风无怀背靠在角落的洞壁,离她隔着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