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了,想到出现在邢则办公室的尹梦瑶,辛怡至今胸口闷闷的。
偏偏甲胄不会察言观色,逃狱成为每日惯例,同她斗智斗勇。
例行折腾下来,别说甲胄气喘吁吁,背毛凌乱,辛怡更是狼狈不堪,黑发乱糟糟的,汗珠顺着脸侧往下淌。
她坐在长椅上休息,大脑放空。
手机搁置在长椅另一端,屏幕上,是尹梦瑶朋友圈,今天他们一家三口试驾新车,寻了处风景秀丽的地方烧烤野炊。
画面很美好,很和谐。
余光中,出现一条土黄色田园犬。
它跑到草坪上,尾巴夹着,眼神怯怯,远远看过来。
辛怡坐直身体,左右张望,没看到主人模样的人。
“流浪狗?”
小黄狗听她出声,晃晃尾巴以示友好。
甲胄忽然激动,上半身几乎直立,小黄狗被吓得夹起尾巴窜逃,躲到不远处观察。
意识到甲胄没有威胁,趴下身体打滚,冲他们露出脆弱的肚皮。
辛怡联想到自己。
盯着小黄狗,她紧抿的嘴唇忽而溢出一声泣音。
那一刻,她溃不成军,强撑的精力被抽干,没有支点,失去骨架,变成一只干瘪的软体动物。表情看起来如常,不过是出于自保迷人眼目的甲壳而已。
一群玩耍中的小孩乌泱泱跑过去,辛怡不幸被踩,惨兮兮又委委屈屈小声抗议:“……怎么踩我斧足呀。”
家长忙跟过来道歉,看到小黄狗,笑眯眯从口袋拿出狗粮喂食。
辛怡深呼吸,掩饰自己的不堪。
孩子家长见她眼神流露出好奇,温言解释:“这是小黄,长期在咱们小区流浪,好多人看到就会喂食喂水,虽然没主人,不过日子过得也不差。”
小黄美滋滋吃着狗粮,辛怡却更觉心酸。
小黄都有人关心,她却没有。
摆脱掉李润的纠缠,结束假期,邢则投入忙碌的工作当中。
事先打过招呼,结束工作后,邢则照常去辛怡家用晚饭。
只是……
邢则打量房间陈设。
以前他恪守原则,不会在辛怡家东张西望,今日却打破习惯,实在是房间太过整洁,地面跟橱柜几乎能当镜子用。明面上能够见到的物品摆件,亦是如同列队般,整整齐齐。
对面,辛怡默不吭声,专心吃饭。
她的饭量不算小,可今日碗只添了一半杂粮米饭,每次举筷,筷尖沾着三两颗米饭,颗颗分明,数都数得清。
邢则几次停筷,暗暗注视她。
感受到视线,辛怡到底心虚,小声解释:“今天菜是不是有点少,我起晚了,没去早市。”
“不少,都很可口。”为证明,邢则频繁夹菜。
猛吃两口,他状似无意问她:“心情不好?”
似早有准备,辛怡即刻摇头,也学着邢则的样子猛扒饭,“我心情好得很。”
呵,不信。
不过邢则没再追问。
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他也不好意思刨根究底,那样就太过越界了。
往日这个时段,上蹿下跳精力旺盛的甲胄,今日却忽然转性,守在辛怡脚边,讨食的同时,时不时将嘴筒子搁在辛怡掌心。
它这副全身心依赖的模样,软化了辛怡的心脏。
流程如往常一样,辛怡负责晚餐,邢则负责饭后清洁。
提上厨房垃圾,邢则拿起胸背,弯腰要给甲胄套上,“甲胄,过来。”
甲胄甩着大脑袋嗷嗷两声,似是抗拒,嘴筒子又朝辛怡掌心搁。
辛怡后知后觉:“甲胄是不是不舒服,它今天很反常。”
透过朦胧灯光,邢则望进辛怡眼睛:“甲胄在担心你。”
辛怡的心脏有一瞬间失重,看一眼邢则,飞快垂眸,捧着甲胄大脑袋观察,“没看出来。”
甲胄那双眼睛依旧充满了“智慧”,根本寻不到情绪的踪迹。
辛怡觉得邢则是在借题发挥,偏要将她心扉撬开一角,袒露示众不可。
邢则站在门口,并不着急离开:“哈士奇跟别的犬类不同,它们脸上天生少两块肌肉,有所缺失才会做不出关心表情。作为主人,我肯定,它确实在关心你。”
辛怡好想适可而止,她不想继续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
鼻腔好酸。
她就像搁浅在沙滩的淡水鱼,腥咸海水,炽烈阳光,一点点压榨压身体内的水分。
眼睛第一个要遭殃,眼泪随时会崩堤。
可辛怡仍是无法自控,捧着甲胄的大脑袋观察,“哪两块?我是说,甲胄脸上缺少哪两块肌肉?”
邢则先将垃圾丢在门外,抽出湿纸巾擦手,重新换鞋进门,指着甲胄“眉毛”的位置说:“这两块。”
辛怡的手揉上去,甲胄不闪不避,放任她上下其手。
邢则拖来张椅子坐下,顺便给甲胄疏通背毛,“家犬从狼到如今的进化过程中,筛选出特殊的两块眼部肌肉,使得犬类能够内抬眉毛,做出无辜表情,以此博得人类喜爱,也就是俗称的无辜眼,偏偏哈士奇缺少这两块肌肉。”
辛怡有自己的理解:“也就是说,哈士奇没参与进化?”
邢则被逗笑,“可以这么说,所以哪怕它真的非常非常担心你,可因为身体有所缺失,导致它无法做出相应表情。”
辛怡忽而侧脸到旁边,轻吸鼻子。
邢则将甲胄拉开,甲胄抵死不从,四只爪子紧扒地砖不放。
邢则无奈建议:“要不然,今晚让甲胄留下来陪你?”
调整好自己,辛怡欣然应允。
甲胄好像听懂两人对话,欢欣腾跳,又拿嘴筒子往辛怡怀里拱啊拱,乞求她的触碰抚摸。
不知道邢则是否有心,困于绝路的情绪寻到出口,眼前豁然贯通,辛怡唇角终于抿出一点笑影。
之前思绪混乱,分不出多余注意力,眼下用心感受,确实能够体味到甲胄的担忧。
这股情绪沉甸甸的,如打湿的秋叶,而辛怡站在下面,被淋个透彻。
邢则关门离开,辛怡便迫不及待紧抱甲胄,脸颊埋进馨香毛发,糯糯低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甲胄转头,大舌头热烘烘的,去舔她的脸。
拒绝沉湎与负面情绪,辛怡决定行动起来。
她环视左右,家中到处规整簇亮,唯一能挑出毛病的地方,也就只有卫生间。
给甲胄更换饮用的清水后,听着它用大舌头卷水喝的吧嗒声,辛怡倍感心安,戴上一次性手套,拿上洁厕剂,一头扎进清扫大业。
整理清洁是她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多年来都是如此,每当心情沉郁,辛怡便会来场彻底的大扫除。
也给心灵除尘。
今天却发生意外情况,辛怡手拿马桶刷,正跟马桶较劲,忽觉一阵心悸。
她停下动作,手捂上心口,隔着皮肉肋骨,心脏的搏动感沉重强烈,节奏趋于失控。
犹如鼓槌重击心房。
辛怡心慌。
我这是怎么了?
第17章
邢则丢完垃圾上楼,没走到家门口,迎面遇到个老太太。
穿花衣服的老太太垫脚走路,若不是楼道光源充足,邢则思绪差点来一个漂移,跑到恐怖片频道。
他定神细看,老太太行为鬼祟,围着角落左右观察,眼看朝辛怡家门前的鞋柜靠近,邢则及时发声。
老太太吓一跳,目光带着审视,落在邢则身上。
邢则走近攀谈,搞清楚对方身份,竟是楼下邻居。
打听清楚她的名姓后,心下了然,眼前这位,可能就是物业口中那位难缠的吕老太太。
看清楚邢则样貌,老太太眼睛眯着,眼周皱纹更为深刻,态度的转换极为自然,待他亲切不少。
“我啊,心脏不好,受不了一丁点噪音,就是想上来提醒一下。”
对于她的说辞,邢则一个字不信,不过仍是做足表面功夫。
疲于应对之时,忽听甲胄隔门狂吠。
老太太吓一跳,轻拍胸口,同邢则吐槽:“就是她家,一个小姑娘,养那么大一条狼狗,嘴张大,能直接啃掉个人脑袋……”
老太太激情渲染一条哈士奇的危害性,如果不是邢则养的狗,听她描述,哪是一条狗,分明是个吃人狂魔。
甲胄仍在叫,邢则越听越不对劲。
以他与甲胄相处三年的了解,它极少会发出类似叫声。
听起来,倒像是……求助?
邢则心下微沉,两三步越过吕老太太。
咔哒。
没等他人走过去,门板被推开一条缝,哈士奇的黑鼻子拱出来,急促地喘嗅。
邢则大步跨过去,拉开门。
辛怡抱膝坐在玄关处,头顶光束集中,落在她身上,强烈光线稀释掉色彩,她虚弱的像一道抓不住的影子。
“怎么了,不舒服?”邢则进门,蹲身下去,柔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