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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谣_分节阅读_第109节
小说作者:画七   内容大小:470 KB  下载:山海谣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9-08 11: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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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玢勉强扯了下嘴角,无奈地打着哈哈:“你这么说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是吧是吧。”她明显开心起来,快速道:“如果是这样,等大战结束之后,他与世家,山海界百姓之间的关系,也算留了修补的余地。”

  宋玢一言难尽地看向楚明姣,她不明所以,朝他眨眨眼睛。

  “还关心他的事啊?”他问。

  楚明姣与他对视一会,很是不自在地撇撇嘴,她嘴硬,当即嘟囔一句“你管我”,后头转念一想,仍好声好气地回答了:“怎么不能关心了,他若是终于转变态度了,不也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而且我和他是道侣,道侣之间,就是应该……”她上上下下将宋玢看了遍,又摇头:“算了,你没道侣,你也不懂。”

  宋玢这回是真笑了,气笑的。

  “别生气,别生气。” 楚明姣从袖子里拿出一颗戒指,递给他,下巴抬得高高的,满脸都是一种“看我对你好吧,够仗义吧”的神情,“给你的,我特意准备的。”

  宋玢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说完,他往灵戒里注入灵力,灵识匆匆一瞥,再看她时,眼神十分震惊古怪,问:“都给我的?这么大方?”

  楚明姣眼珠子转了转,又咳嗽一声,轻声道:“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对你小气?”

  宋玢立马冲她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意思很明显:鸡皮疙瘩起来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涌起种不详的预感。

  每次成为楚明姣“最好的朋友”,他都要被迫承受一些自己不太想承受的东西。

  当然,苏韫玉那边也是如此。

  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都不想成为楚二姑娘的好朋友。

  “是这样的。”果不其然,话还没过三茬,楚明姣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说:“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宋玢叹了一口气:“说吧。”在接到灵戒的时候,他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就在他以为楚明姣又会提些一些听起来就惊心动魄,配合起来简直要为难死人的请求时,她却骤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极其认真地说:“如果这次大战我们能赢,你以后能多去禁区走一走吗?”

  她解下腰间的禁区令牌,递到宋玢手里,声音轻得像是在絮语:“拿着这个,可以无视禁区的禁制。”

  宋玢捏着那块冰凉的令牌,麻木地问:“为什么?”

  楚明姣也是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脸颊有些红,像某种接近成熟的浆果,眼巴巴看着人时,瞳仁灵动透彻,分外诚挚:“他其实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样清冷不近人情,有些时候,多愁善感,会因为一件小事想很多。”

  “到时候,你去找他喝喝茶,闹闹他,他很有耐心,别人说什么都会认真听。”

  说到这,她捧着脸,腼腆笑了下:“我是怕他太孤独了。”

  宋玢从心底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就是再勉强,也挤不出一丝笑意了,他干脆低头看脚下,佩服自己居然还能用打趣的口吻问:“不得了了楚明姣,你从前怎么说他的,都忘了?”

  楚明姣歪头想了会,摇摇头,理所当然地道:“都忘了呀。”

  宋玢足足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不是不说话,他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他苦笑着想,做楚明姣的好朋友可真难。

  他要被这对夫妻折磨死了。

  半晌,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出声:“我日后啊,隔三岔五去一遭,他要是后面嫌我烦了,我就把你搬出来做挡箭牌。这样行不行?”

  楚明姣笑开了,声音轻快起来:“也可以。”

  她拍拍他肩头:“谢谢了。”

  不用谢,宋玢看着她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肩膀,在心里说:只要江承函还活着,就不会让你出事。

  ==

  今天是冬季里难得的艳阳天,连日来的阴霾被驱逐一空,自打从楚家出来后,宋玢就频频失神,眯着眼看天色,留意时辰。

  时间成了水滴,从指缝间往下流。

  一晃,就来到了巳时。

  宋玢拍了拍严阵以待的天青画,提脚往潮澜河去:“不行,我得再去趟冰雪殿。”

  一到冰雪殿,发现门已经完全被冰封死了,绕过身一看,窗户也紧闭着,防贼似的,没办法,他只要上前屈指敲了敲窗,高声喊:“是我,宋玢!”

  过了好一会儿,殿门嘎吱一声,有了松动的迹象。

  宋玢推门而入。

  第一反应就是冷,太冷了,那种冷透过外衣和皮肉,一股脑不管不顾往骨血里钻。

  他皱皱眉,发现殿中摆设没变,但墙面上和屏风,案桌,雕花黄梨凳椅,甚至窗底下的美人榻上,都挂上了霜,屋顶上甚至挂起了冰棱条。

  屋里所有的光线都好像被这些东西占据和汲取了,显得昏沉,阴暗。

  江承函站在窗边,半边脸也隐在阴影中,那姿态很矛盾,像是在等人,又偏死死封着窗,俨然不想叫人进来。

  宋玢才要说话,看清他的模样后,直接忘了词。

  男人发丝一夜从黑转白,雪一样的纯白,被玉冠束着,眉心透出一颗殷红的朱砂,长衣长袖,袖口半垂,宛若两片绵柔的云。眼神倒是没变,但瞳仁颜色变了,原本乌黑的瞳仁像是化开了,又融入淡金与白色,调和成一种奇异的淡春色。

  这一刻,你能够极其清楚的意识到,他确实不是人族。

  他与人族之间,有种鸿沟般的差距。

  宋玢在心里问天青画:“这是怎么回事?”

  “是趋近于神灵本体的模样,他准备沉眠了。”

  天青画言简意赅:“你有什么话快说,说完去给五世家报信,随便扯个借口,说深潭要提前沸腾了,让这群人聚在一起。他们修为太强了,要和普通百姓分开,不然中途会出现灵力躁动误伤的情况,我得分两拨传送。”

  宋玢在心里说了声好。

  江承函朝宋玢颔首,清声道:“我才准备请你来一趟。”

  他的声音也有了些微的变化,相比从前,显然更清,有种空灵的透感:“有几件事,我夙思夜想,仍有忧虑,有些放心不下。”

  宋玢声线紧了紧:“你说。只要我能做的,必定竭力完成。”

  江承函替他与自己都倒了杯热水,那水滚热,杯盏也灼人,然而他指尖才沿着杯壁触了一下,上一刻还飘着热气的茶水全凝成了冰。

  他盯着那场面看了一会,索性垂眼,不再碰手边任何东西,人生中第一次,觉得犹疑。

  将深潭之事处理完之后,他不放心的,只有楚明姣。

  而说起这个人,他的担忧有许多,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太娇贵。

  他竭尽所能地呵护着,还是叫她磕碎了。

  他想说,楚明姣是个纯粹的姑娘,她眼睛里非黑即白,容不下任何肮脏污秽的东西,也不耐烦与在权贵场浸淫久了的人打交道,但她心地善良,比谁都柔软,待在身边时,像颗闪闪发光,活力四射的小太阳。

  可转念一想,这些东西,宋玢焉能不知道。

  思忖一会,江承函褪下中指上唯一一颗素圈灵戒,放到桌面上,说:“这是我为姣姣留下的东西,原本想当面给,怕她察觉到,劳烦你转交给她。”

  他将自己所有的东西,全部留给了楚明姣。

  宋玢甚至都来不及感慨这夫妻两行事作风如此一致,就被一阵疾风骤雨般袭来的悲伤压倒了,他珍而重之将那枚灵戒收起来,道:“你放心,我都知道。”

  “还有。”江承函一侧指尖搭上手背:“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她会选择重修本命剑,本命剑碎裂再重修,过程艰辛,你看着点她,让她以身体为重。 ”

  宋玢自认不是人精,没长七窍玲珑心,没法一眼看出人的所有想法,但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他所有的担忧与顾虑,当即表示:“我跟你保证,她以后重修本命剑,我一定一马当先,义不容辞,本命剑同时搅碎我六根骨头我都不吭一声疼的。”

  “只要楚明姣叫我了,我就是她风雨无阻,最忠实的陪练人。”

  他做着从前根本不敢想象的保证:“君子一诺千金,必不食言。”

  江承函笑了下,温声说:“修士之路,在于养心,短时间内,不必太过苛求,多叫些朋友,带她出去玩玩。”

  待在家里,她闷着,会哭。

  说完,他又道:“她有时候太固执,学不会和人虚与委蛇,凡界与山海界合并,其中必定有诸多矛盾,我怕她与人起冲突,久而久之,树敌颇多,被人当眼中钉。”

  这大概是江承函第一次坦然吐露出“怕”这样的字眼。

  怕她受委屈,怕她被欺负,即便有一万条理由可以推翻自己的猜测,也依旧有那么一瞬间,担心二姑娘会过得不好。

  宋玢看着眼前渊清玉絜的神灵,想起当初,一度因为这人太过目不染尘,被他质疑根本不懂爱,不懂付出,更不会对楚明姣报以真心。

  往事总是不能回顾,一联想,各种滋味通通涌上心头。

  他喉咙滚了几圈,举起自己的手指,严肃道:“不论发生什么,楚家一定会护着她,若是楚家一家不行,我今日向你起誓,祭司殿与苏家,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任她潇洒肆意一生。”

  江承函眉心的朱砂越见鲜艳,像要淌出颗透红的血珠,他指尖点点桌面,须臾,从袖口中抽出一道卷轴。

  宋玢认识,那是盖了神主大印的谕旨。

  江承函将卷轴交给他,这个时候,他筋骨匀称的手指指节之间已经拉出长长的冰丝线,人看着有些疲倦,温声说:“我死以后,三界不必竖碑,不必祭香,不必设冢,若真有姣姣众叛亲离的那日,将这道神谕拿出来。以我一身清名,免她所有责罚。”

  “这谕旨,你收好,不到那个时候,不要拿出来,免得徒惹她感伤难过。”

  “这十三年,她大概已对我失望至极,厌恶至极。”

  他睫毛上也结上了霜,像多添了许多根白色的小羽毛,眼神和煦而苦涩,这次停顿了许久,才终于艰涩开口:“往后时间还长,她会有更为肆意的人生。”

  百无遗漏地交代完一切,江承函朝宋玢摆了摆衣袖,长风荡起,冰冷的神力将他推开一段距离,“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宋玢稀里糊涂,宛若提线木偶一样点点头,走到门口,后面实在忍不住,抓着那张仿佛重若千金,足以将人脊柱都压垮的神谕,回头一看,发现他整个人被那无数根垂落的雪丝线围在中间,初步可以看出个雪白的茧形。

  他安然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沉眠,眼睛却仍望着窗户的方向。

  好像下一刻,那里会出现一个人。

  会对着窗户咚咚地敲两下。

  像是雪山刹那间融化了,雪水化为惊天涛浪,将宋玢整个人淹没其中,他匆匆折返回来,因为动作太急,还踉跄了下,膝盖磕到了桌角。

  他却浑然顾不上,只是隔着一层坚硬的,雪丝,像牢牢抓住了囚笼的铁栅栏,他咬着牙关,嘶哑着低声道:“你听着江承函,你听着!”

  触及那双独属于神灵的眼睛,他一字一顿道:“失望或许有过,但厌恶绝无可能。”

  “那日,我们得知神灵拥有本体,五世家联手寻找对付你的方法,楚明姣发了很大的火,让所有人都不准插手这件事,都到了那样的关头,你是琴修这件事,我们愣是谁也不知道;还有我们散播神主殿的谣言,引发民心动荡,对你生怨不满,当地住民砸了所有的神祠,那天晚上,她偷偷瞒着所有人,将你神祠边的碎片与腐烂瓜果一一收拾好……”

  宋玢生怕时间不够用,语速极尽可能的快:“来之前,我去问过苏韫玉,也问了楚南浔,不管解契一事传得如何沸沸扬扬,如何对山海界有益,即便在楚明姣认为自己生命只剩几天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一个字都没有!”

  他手指捏得很紧,心跳从所未有的快,生怕有的话再晚说一会,就会叫这人,叫这么好的一位神灵抱着遗憾与痛苦陷入死亡的漩涡之中:“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受到,两天前,我与楚明姣出界壁去往凡界,被传送到药城湖,周沅他们在湖底给你建了一座神祠,神祠里有一颗荒芜果,楚明姣听说荒芜果能解你神诞期的痛,闷头就往湖水下潜……那水里不能用灵力,二月最冷的天,她将身上所有的荒芜果都给你留下了,满头满身全部沾上了刺球和海藻,你知道她是个多挑剔,多爱干净的人。”

  “我问过天青画,本命剑因什么碎裂,就能因什么而解。当时五大家绞尽脑汁想对付你,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接近你,但凡她能重创你,杀了你,我们不会处处受限,本命剑困局尚有挽回的余地。”

  宋玢声音发涩:“本命剑对楚明姣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那是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他哽了下:“江承函,楚明姣怎么可能不爱你。”

  江承函原本已经垂下了头,在听到他说话的时候,缓缓抬眼,待话音彻底落下,他在已经完全成形的茧子里侧首,看了看窗外,眼神亮起来,很温柔地勾勾唇角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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