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霜怔了怔,转头望去,见自己正立在诛仙台上,一步之遥处的悬崖下,凌厉的罡风卷着雷电轰鸣不断。
颊边传来一丝刺痛,她伸手探了探,是血。望着那刺目的殷红,她心里一阵后怕,方才她若掉下去,怕是已尸骨无存。
“对不起...”她低眉攥着拳头,露出愧疚的神情。
见她如此,昊京神情顿软。他叹了叹,用帕子拭去她颊上的血迹,又从袖中取出一瓶药膏,用指尖轻柔地抹着她的伤处。
迎着他专注的眼眸,梨霜眼眶一湿,猛地搂住他:“昊京!”豆大的泪珠滚滚滑落,宣泄着她心里的委屈与悲痛。
昊京身子一僵,手抬了抬,最后轻轻地拂着她的头,柔声道:“哭吧,哭吧,我陪你。”
温柔的话语似刺插进女子心里,激得她的泪越发汹涌,似洪流将他的衣襟都沾湿了。
哭了许久,梨霜才渐渐止住。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渍,吸着鼻子强自笑着:“我这么没出息,你不会笑话我吧?”
昊京叹了叹,抬手磕了她个暴利:“知道没出息,以后可不许这么吓人了,诛仙台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随便来的?”
“知道了。”梨霜吐了吐舌头,瞥了眼崖边的厉风,朝外边挪了挪。
“这下知道怕了?”昊京莞尔一笑。
“恩恩,我们快走吧。”梨霜把头点得犹如捣蒜,拉着他往外走。
不远处,沉香花灼灼盛放,树下一袭白衣隐在后面,树干上的手骤然一紧,白衣人影随之转身消散。
几天后,梨霜按御旨去了天镜阁。当她登上顶楼,朝东边眺望时,却一眼望见了莲湖对面的重华宫。
这莲湖不算小,却足以让她看清沉香树下,那抹悄然独立的白衣身影。她眸中一痛,下意识转过身,走到门口躲起来。
她咬着唇,和自己斗争了片刻,终究没忍住再次探出头,却发现银川已转过身,虽看不清面容,可直觉告诉他,他在看这边。
梨霜心口突突直跳,忙缩到门口躲起来。稍许,她又试着探出头,发现树下已空无一人。她神色微黯,目光在重华宫上下搜索,却再也找不到那抹白衣。
他就这么不想见她吗?
心尖似被刺了一下,梨霜拳头骤紧。
此后数日,梨霜除了夜间布星,都不曾出过天镜阁。并非她不想出去,只是三百年了,天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承载着她和银川的回忆,每一个背影、每一个声音,都勾得她心痛。
她甚至逼着自己将东边的门窗封死,可每到午夜梦回,她总忍不住打开,借着凄冷的月色眺望重华宫,甚至动用“见微术”增强目力,去辨清窗户上那抹细微的影子。
她本就法术不精,见微术又伤眼睛,用得多了,双目便有些刺痛,视力也偶有不清。
可越是这样,梨霜便越控制不住自己,到了最后,但凡天色暗些,她就视线模糊。有次布星归来,竟差点掉进水里,幸而昊京正好路过才救了她。
望着她眼角的乌青,和她迷蒙的双眼,昊京神色一紧,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用了见微术?”
“...嗯。”梨霜点点头,神色微黯。
“糊涂啊!”昊京气的甩开她的手:“你本就是半吊子的法术,在这样下去,你是想变成瞎子吗?”
“...”女子咬着唇,绞着手说不出话。
“你!哎!”昊京拂着额头,长叹了一声,尔后抓住她的手,凝重道:“跟我来。”
梨霜颔了颔首,由他拉着往西边走去,片刻后到了药王殿。
昊京立即请药王替梨霜治眼睛,药王诊断后,叹道:“看样子,仙子是使见微术不得其法,才反噬至此,现下老夫倒能开些药医治,只仙子以后万万莫再施此术,否则老夫也无能为力。”
昊京松了口气,朝梨霜瞪了一眼:“听到了吗?若还想再要你的眼睛,就听话,知道吗?”
“嗯,知道了。”
望着女子细声细气怯生生的样子,昊京眸光一软,无奈地点了点她的头:“你呀!”
片刻后,药王拿了瓶药给梨霜服用。从药王殿出来后,昊京亲自将她送回天镜阁,待她进屋了,才转身离开。
屋内,梨霜上了三楼自己的房间后,却未点灯,只凭着感觉往前走。
此刻已是深夜,她不想银川发现她还未睡下。
只走了几步,却不甚题倒凳子,发出“咚”的一声。
角落里,一抹暗影动了动,却又止住。那身影隐在书架旁,看不清模样,唯有一双眼眸泛着幽冷的光。
梨霜并未发现他的存在,兀自往前走着,可她本就目力不清,加之屋里很是晦暗,竟被门槛绊倒,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抬手挥出一股气力,将她托住。
梨霜感觉有什么扶住了自己,却看不清也摸不到,她心中一动,喊道:“昊京,是你吗?”
暗影身子一绷,眸光冷了几分。
见没有回应,梨霜胸口骤紧,抓着门框道:“帝君,是你,对不对?”
暗影凝了凝,没有出声。
晦暗的光线下,梨霜勾了勾唇畔,露出苦涩的笑容:“也对,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摸索着往前走,眼看就要撞到桌角,暗影挥手将桌子悄无声息地挪开。紧接着,又一一挪开前面的椅子,待她平稳地坐在床上,暗影凝了她一眼,便如烟云般散去。
梨霜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黎明才浅浅睡去,只睡了片刻便又醒了。望着地空荡荡的门框,她想起昨晚被那股莫名力道托住的情形,是有人在保护她吗?
而且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磕到碰到,是巧合吗?还是...
她眸光乍亮,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攥了攥拳头,已有了计较。
是夜,她布星之后,故意在布星台上待了一个时辰,才往后回走。起初她走的慢悠悠的,后来却越走越快,几次都被东西绊倒,她却不在乎,最后径直飞回天镜阁。
到了三楼,她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走进去。屋里一如昨夜那般晦暗,她抬着手,摸索着往前走,果然一路上畅通无阻。到了里面,她却没有立即往床边走,反而调转方向,朝衣柜走去,依然没有阻碍。
尔后她又转了几次方向,都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见此情形,梨霜心里的念头越来越笃定,她凭着记忆走到桌畔,拿起暖壶往茶杯里倒,却故意错开几分,往手上倒。
茶水流出的刹那,白光一闪,将她手中的暖壶击落。
“砰!”
水花四溅,暖壶摔得粉碎。
望着暗影下隐隐约约的碎片,梨霜眸中陡亮,她衣袖一挥,四角的壁灯骤然大亮,将屋里照得灯火通明。
她回身望去,书架旁一袭白衣人影正转过身,似是要穿墙而去。
“帝君!”她大喊。
银川身形一僵,知道自己着了她的道,立即飞顿而出,梨霜急忙追出去,可凄冷的月色下只一面莲湖空旷如镜,再无半点人影。
梨霜眸光一黯,心从云端坠入谷底。
他果然还是不愿见她吗?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还要默默守护她?
望着远处隐在夜色下寂静无声的重华宫,梨霜眼眶骤酸,心口泛起阵阵痛意。她咬着唇畔,心一横,敛去周身仙力,整个人如同枯叶般坠落。
耳畔凉风呼呼刮过,就在她即将掉进湖里时,身上一热,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梨霜抬起眼眸,但见银色的月华下,男子面容冷峻,双眸如玺,紧绷的下颌棱角分明。
“帝君!我知道,我就知道...”她眸光大亮,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喜悦的泪水盈满眼眶,似珍珠般晶莹剔透。
银川低眉扫了她一眼,抿着唇没有言语,下一刻,已搂着她回到了天镜阁。
将她放到地上后,银川只睨了她一眼,转身便往外走。梨霜心下大急,本能地扑上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别走。”她红着眼眶,语声微颤。
银川脊背一紧,蹙眉去拽她,却没拽开。
“松手。”
“我不。”她摇头,手越箍越紧。
“松!”
“不松!”
银川拳头一攥,面上有些不耐,挥手将她打开。梨霜撞到桌角上,痛的发出一声闷哼。
“嘶。”
银川呼吸一滞,手抬了抬,又放下了。
凝着明光中眉头微蹙的男子,梨霜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忍着痛意,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含着泪,绽出凄美的笑意:“帝君,其实你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银川瞳孔一缩,薄唇抿成冰冷的线。
梨霜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食指,温热的触感似电流从指尖漫开,令她沉醉。银川双臂一僵,猛地推开她。
“放肆!”
疾言厉色的模样,似刀刺入女子心里。她眼中一酸,泪水忍不住翻涌。
“好,既然你说我放肆,那我便放肆好了!”
梨霜凄然一笑,突然踮起脚尖,双手扶在他肩上,仰唇贴了上去。
第10章 我说,让你滚!
(孤煞之命)
微凉的唇温软地贴上来,银川似被雷击中了,身形紧绷若弦,眼里满是震惊。紧接着,他唇上一痛,一股腥甜冲入喉中,他剑眉紧蹙,猛地推开她。
“疯子!”他重重擦去唇上的血迹,脸上满是愠色。
梨霜压住眼里的泪意,萧然一笑:“银川,我知道我们也许不会有将来,但是我要让你记住我的味道,独属于我的味道。”说罢,她再度踮起脚,快速地吻上去。
银川身子一僵,唇上漫开湿糯腥甜的气息,似暖流在唇齿间漫开,顺着血脉汇入了心底某处。他双拳一紧,想推开她,她却抱的更紧了,将他重重按到墙上。
霎时间,熟悉的画面纷至沓来,与眼前的情形交相辉映。
银川恍了恍,似是坠入了漩涡中,双脚变得虚浮,心口处似柳枝在撩拨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奇异感觉令他心慌,他再也顾不得别的,一把将女子推开。
明亮的流彩中,女子颊边微红,潋滟旖旎似桃花灼灼。
他眸光一颤,连忙撇开头,慌乱地走到门外,连穿墙术都忘了。
望着他的身影,梨霜挑起唇畔,露出揶揄的神色,眼底却漫起浅浅的薄雾。
之后几日,梨霜故技重施,可任凭她被绊得跌跌撞撞,银川再未出现过,她的心随之跌落谷底。
药王的药很是灵验,没过多久,她的眼疾便痊愈了,夜归时,她却故意往凳子上撞,依旧没有发生任何事。
望着晦暗空荡的屋子,梨霜挑了挑唇,露出自嘲的笑意。
真傻啊,明知道他不会出现,为何还要有期盼呢?
她摇摇头,满目萧索地走到床畔,揉了揉被撞疼的膝盖,才默然躺下。良久,黑暗中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似是睡着了。
角落里,一袭白衣从暗影里走出来,半明半暗的面容隐在窗影下,泛着幽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