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淡淡的叮咛,梨霜下意识瞄了他一眼,连忙收回去,低下头语声柔软:“嗯。”
银川脸色疲惫,深吸了口气,编默然闭上眼眸,继续打座。
见耳畔再无声息,梨霜这才悄悄瞥过去,见他眉头紧蹙,脸色越发的白,她心头似被潮水淹没了,酸涩中夹着一丝痛意,心底深处有什么在无声无息地瓦解。
只银川抵御天雷时,已耗费了不少灵力,再加上刚才这一茬,灵力又去了大半,纵然他全力运转,伤势依旧未愈。
片刻后,银川眉头一颤,再度喷了口血。
“帝君!”梨霜连忙抓住他的手臂。
“无妨。”
银川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扶着树强撑着站起来,他朝四周看了看,举步往前走。
梨霜立即跟上:“帝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琼华宫。”
淡淡的话语,却令梨霜的猛地悬空。
琼华宫是琼华上神的洞府,落梵又是琼华上神的弟子,那她会不会正好在这?
只是越不想来什么偏就来什么。
当二人到琼华宫时,落梵正陪着琼华上神下棋。她看到银川的情形,顿时脸色大变,匆匆迎上来:“帝君,你这是怎么了?”
“一点小伤。”银川摆摆手,朝琼华上神望去:“上神,本尊途径此地,想借贵府暂住几日,还望上神应允。”
琼华上神是一位女神仙,生的端庄婉约,做道姑打扮。她摆了摆浮尘,笑意温然:“帝君大驾光临,乃琼华宫的荣幸,快请。”
于是,银川便留在琼华宫养伤。落梵原本下午就要离开,见银川来了,也就跟着留了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琼华上神将银川安排在落梵对面的屋子里,中间只隔了个天井。
至于梨霜反而被安排在另一个小院里,离银川有些距离。
虽然梨霜并未放下之前的事,可银川到底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加之吸、毒血一事,她心里的怨念已消散大半,便亲自去后山找了好几株仙草,准备熬了药给银川端了过去。
只那仙草上生了不少尖刺,将她的手扎的鲜血淋漓,但想着银川能快点痊愈,她倒不觉得痛了,当下满怀期待地守着药炉,待精华尽出,这才小心翼翼端去银川屋里。
然而,她刚进门,落梵就进来了,手里同样端着药,热气腾腾,药香弥漫。
梨霜熬的药已遥想腹语,但比起落梵的却差了一大截。
她手中一紧,端着托盘不知该不该进。
落梵瞥了瞥她手里的托盘,嫣然一笑,大大方方走到跟前: “好巧呀,你也熬了药呢,既然如此,那我先把药端回去吧,就是可惜了这千年的灵芝。”
听了这话,梨霜胸口似被打了一拳,攥着托盘的手越收越紧,恨不得把药碗藏起来。
一个是千年灵芝,一个是中等之流的仙草,差别是显而易见的。
“别!”
她脸色涨红,竭力绽放出得体的微笑:“还是,还是用公主的吧。”说着慌慌张张地出去了,走到门口时,脚下一跤,连药碗都打碎了。
看着满地狼藉,梨霜像做错事的孩子,忙蹲下来拾掇。
“对,对不起...”
银川叹了叹,眸中露出一丝不耐:“你下去吧,这里自有人收拾。”
“...是。”梨霜心头一刺,缴着手,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这一切,落梵的唇几不可查地挑了挑,将汤药递给银川。
“帝君别怪梨霜,她也是好心。”
“嗯。”银川颔了颔手,朝门外撇了一眼,才接过药碗。
落梵笑了笑,又寒暄了几句,只银川总心不在焉,问一句才答一句,她眸光微黯,落寞地走了。
须臾,两个宫人从外面进来,将地上清理干净,出去之后,二人却双双朝屋里瞥了瞥,满脸叹息:“听说那姑娘为了采药,扎得满手是血,现下是白费了。”
“那也没办法了,公主拿的可是千年灵芝,岂是区区仙草可比的?”
“也对,你看公主出身尊贵、长得美貌,心地也那么善良,和帝君还真是很相配呢!”
“是配,就是可怜了那姑娘,哎!”
二人语声虽低,却一字不差落入银川耳中。暗淡的天光中,他瞳孔一恍,搭在桌上的手骤然缩紧,眼底沉沉浮浮,半晌,蓦然起身朝外面走去,穿过幽长蜿蜒的小径,最后停在梨霜屋外。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
他走到门前,抬起手,却又止住了,攥成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放了下来。
银川抿了抿唇,转过身,正想往回走,抬眸间却撞见一双清透却笼着淡淡愁雾的眼眸。
他喉头滚了滚,似是想说什么,却没出声。
门洞下,梨霜立在那里,抿着唇,指尖越攥越白,片刻后,昂起下巴,脊背笔直,如同没看见他似的,径直往屋里走。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银川忽然拉住她的衣袖。
梨霜眉心一蹙,头都没有回:“帝君请自重。”
凝着她淡漠的面容,银川眸底闪过一丝暗涌,手紧了紧,发出沉闷的声音:“对不起。”
听了这话,梨霜转过身,笑容里满是讥讽:“帝君,你除了会说这三个字,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银川滞了滞,没有言语。
梨霜勾起唇畔,扯开他的手,转身往屋里走,堪堪走到石阶,身后传来银川低沉的声音。
“我不知道...”
梨霜凝了凝,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仙草的事,心底好似漫起了淅沥的雨,潮湿寒凉。
她微微侧头,唇角微扬:“几株仙草罢了,比不得千年灵芝尊贵,帝君不必介怀。”说罢,她提起裙裾,傲然地走了进去。
望着霍然阖上的门扉,银川攥着拳头,下颌越绷越紧,转过身,阔步而去,身姿端傲,若寒冬里的孤松,凌冽清冷。
屋内,梨霜透过半透明的纱窗,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口似刀子反复割着,浸出一滴滴滚热的血珠。
她眼眶一酸,扯了扯唇,颓然跌坐在凳子上,眼角漫起氤氲的水雾。
过了两日,银川好转了些,梨霜觉得这里着实不是自己待的地方,便决定去即墨寻昊京。
临行前,她去内院找银川告别,刚进院子,便见落梵和他坐在树下下棋,桃花灼灼,璧人如玉,当真是耀目极了。
银川善对弈,但梨霜却是个臭棋篓子,纵然她私下里钻研了不少棋谱,棋艺依然出奇的差。
至于和银川下棋,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此刻望着两人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模样,她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微风吹来,却似凉水浇在身上,令她遍体生寒,她抱了抱手臂,眼底满是自嘲。
也罢,就别去画蛇添足了吧。
她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去,消瘦的身影如同枯叶,萧索寂寥。
花树下,银川似有所觉,朝这边瞥了瞥,望着她落寞的身影,他手中一顿,眸底泛过莫名之色。
“怎么了?”落梵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银川摇摇头,没有言语,只之后便心不在焉,半晌才落下一子。见他如此,落梵眸光顿黯,下意识朝院门瞥了瞥,放在腿上的手随之收紧。
.
出了琼华宫,梨霜径直飞回即墨,然而当她找到昊京的住所时,已人去楼空。她打听了好一阵,才得知昊京被牵扯到一桩命案里,官府认定他是凶手,将于今日午时于菜市场斩首。
听到这个消息,梨霜身子一晃,脸色煞白,如同九雷轰顶。
难道当真是天命不可违吗?
她攥着拳头,眸光泛起凌厉之色,纵身朝菜市场飞去。当她到那里时,周围已乌泱泱拥满了人,场中央,昊京一身破的囚.服,发丝散乱,鼻青脸肿,像是受了不少磋磨。
她眸光一颤,脑海里飞速运转。
是方家父子!一定是的!
昊京纵然性子冷了些,但绝不会害人性命,定是方家父子害怕舞弊顶替的事泄露,对他下了死手!
可恶!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牙齿几乎咬碎了。
与此同时,日当正午,台上的官.吏扔下赤红令牌,高喊:“行刑!”
“啪!”
令牌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昊京挑了挑矜薄的唇角,昂起下巴,缓缓阖上眼眸,面容冰冷,似寒冬朔雪没有一丝温度。
得了命令,刽子手面上一厉,挥刀便往昊京脖子上砍去。
场下,昊京的母亲哭喊着往前冲,却被衙役死死拦住。
千钧一发之际,梨霜怒喝:“住手!”同时闪电般飞过去,将刽子手行刑的刀打落。
望着迎风而来、如同天降的女子,昊京呼吸一紧,眸中烁起灼灼的光彩。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梨霜冲到他面前,三拳两脚将刽子手打倒,就在她准备解开昊京身上的绳索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住手!”
梨霜回身望去,见银川立在人群中,眸光冰冷。她心头一紧,厉声道:“我偏要救!”说着又去解绳索。
银川眉头一蹙,纵身飞过来,猛地扼住她的手:“你想死吗?”
“死便死,用不着你老人家操心!”
“你!”
银川面上陡寒,拽着她往外走。梨霜大怒,却挣不开,心一横,狠狠咬在他手上。男子眉头一颤,眸中泛起愠色,挥手将周围的人齐齐定住。
“你闹够了没有!”他怒斥。
梨霜恨恨道:“当初你下凡历劫,是昊京帮我给你改了命格,如今他落难了,你却不管不顾吗?”
“谁要你改了!”银川冷哼了一声,双眸比千年寒冰更冷。
梨霜喉咙一堵,胸口似有滚轮在上面碾过,碎的血肉模糊,阵阵剧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连骨头缝都是疼的。
合着她丢了命珠,被冰封了一万年,在他眼前居然是个笑话?
第26章 迷情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