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的玉晚和无沉立即进入。
周围修士们也要进,却见裂缝飞快闭合,已是来不及了。
连观望的众尊者共同出手都没能维持住裂缝,最终只曲从渡一人附在折沉簪上,堪堪赶在裂缝闭合的那一刻成功进入。
见此,众尊者只得停手,道:“希望他们三人能助寂归住持一臂之力吧。”
“若不然,此番进去,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诚如众尊者所言,此时城里局势相当不好。
因被下了禁制,城里并未像外面那样入夜,空中天色仍是亮着的,亮得三人入目所及全是尸体,血流成河。
也因禁制,尽管总算能传音给寂归,沿着尸山血海找了过去,但在见到寂归的那一瞬,饶是曲从渡这个跟寂归没什么关系的人都有些不忍,玉晚更是含着泪,从须弥戒里翻出全部的丹药,让无沉给寂归疗伤。
寂归却摇头。
便见这位长者身上衲衣破败,大大小小全是伤口,胸腹处的一道更是深可见骨,漆黑魔气在其内不停肆虐,尤为致命。然他表情和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地道:“此地限制灵力,我的伤暂且治不了,就先别费工夫了。”
无沉只好收回手。
玉晚眼泪忍不住了。
她道:“师父……”
寂归道:“照晚,先别哭,师父有任务要交给你。”
玉晚忙擦干泪:“师父请说。”
寂归便将那魔修尊者的事全盘托出。
原是去年清明前夕,一名在佛魔谷苦修的西天上人圆寂。原本上人遗体该运回西天,孰料还未出佛魔谷,就被一魔修尊者夺走炼成舍利。
后这魔修隐匿起自身气息,暗中驱策魔修前往西天,以杀害凡人、种下魔印等举动扰乱西天视线,实则背地里蓄势整整一十八个月,方于昨日出手,一举屠戮佛魔谷整座城池。
“这魔修平生作恶多端,常年受因果劫约束,身体十分虚弱,难以抵抗玄雷,便想用舍利蒙骗天道,再夺舍凡人肉身,以避最后一道因果大劫。”
寂归道:“他剥凡人魂魄,抽修士根骨,皆作祭炼舍利用。只要将舍利佛骨炼成魔骨,届时九天玄雷降临,只劈魔骨不劈他,他便能趁机夺舍飞升,天道也奈何不得他。”
此番说完,却是曲从渡最先开口。
他问:“上人,赵翡呢?”
寂归没接话,只朝他伸出手。
赫然竟是一块养魂玉。
曲从渡神色微滞,好一会儿才双手接过。
他小心捧着这块玉。
他来迟了。
可也不算太迟。
“我到时,赵施主已遭到毒手,我只来得及从那魔修手里抢回她的魂魄。”寂归沉沉叹息,“赵施主魂体实在羸弱,我便将她收进养魂玉里,请你勿要见怪。”
曲从渡摇头道:“上人能救下赵翡,便已是我们夫妻二人的救命恩人,我又岂会见怪。”
虽只是魂魄,但没关系,只要能将魂魄养好,日后他可以想办法让魂魄回归肉身……
“轰!”
陡的一声雷鸣炸响,众人抬头,就见高空之上道道雷霆犹如银蛇,在骤然汇聚起来的乌云中翻滚不休,仿若天罚。
众人神色纷纷变得肃重。
“这应当不是因果劫吧?”玉晚问。
“没错,这是魔骨快要大成,天道欲降雷劫灭魔。”寂归皱眉,“时间不多了。”
说着就要起身,玉晚忙扶住他。
虽身受重伤,但尊者到底是尊者,寂归只消一眼便找出祭炼魔骨之地。
是城里最高的那座宝塔。
“在塔顶。”
于是四人往宝塔去。
越是接近宝塔,雷鸣就越响,时不时便能望见一道雷霆从天边降落,将宝塔劈得震荡不已。
到了宝塔脚下,寂归止步,就地而坐,顺便请曲从渡坐在他对面。
“荀施主……”
话才开口,曲从渡道:“上人,我如今名唤曲从渡。”
寂归笑了下:“曲施主。”
曲从渡这才应了声。
寂归道:“曲施主,可否请你与我一同牵制塔上那名魔修?”
曲从渡沉吟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我修为尚未恢复,恐怕……”
寂归道:“无妨,只要曲施主能动用折沉簪便可。”
曲从渡看看手里的玉簪。
没想到除破开禁制强行进城外,他还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确实是算无遗策。
曲从渡摸了摸怀里的养魂玉,抬头应好。
既已达成一致,寂归没有耽搁,立即请曲从渡把折沉簪放至两人中间,他则将体内剩余的灵力全部施加上去。
当是时,折沉簪的莹白光泽里渐渐染了金色,待金色与白色呈平分秋色之势,曲从渡方在寂归的示意下,手诀一起,折沉簪顺应而起,朝塔顶飞去。
“轰!”
随着又一声雷鸣,塔顶响起一道闷哼,折沉簪果真制住了那魔修尊者。
扛着雷劫还能做成此举,曲从渡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寂归亦是血流不止。
玉晚欲上前,寂归摇头,道:“照晚,我与曲施主留在此地牵制,剩下的就靠你和无沉了。”
寂归将两人要做的事一说,玉晚这才知为什么会叫她来。
竟是要借她的雷法来引九天玄雷,好让那魔修尊者受因果劫。
玉晚没有立即应承。
她略为迟疑地问:“师父,你有几成把握?”
寂归道:“五成。”
玉晚更迟疑了。
看出她并非忧虑五成太低,而是担忧寂归安危,曲从渡道:“照晚居士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上人出事。”
玉晚也知道此刻能护住寂归的只有曲从渡,便道:“那就拜托曲施主了。”
而后再匆匆握了下无沉的手,她祭出画见伞,开始登塔。
空中雷劫犹在不停劈落,宝塔震动得厉害,玉晚攀登得不太容易。
但好在她修雷法,又有画见遮挡,雷劫不会故意伤她。
片刻后,登到塔顶,玉晚看看被折沉簪牵制在原地无法动弹,与她仅相隔数丈的魔修,又看看魔修面前通体漆黑,唯余一点浅浅金色还在努力支撑着的舍利。
她有心想拿舍利,但雷劫劈着没法拿,她转头道:“师父。”
“准备施法吧。”
“是。”
难怪玉晚担忧,原是寂归以身外化身陪她一同上来了。
玉晚的玉族灵诀早已废弃,以前修过的那些能够强行提升修为境界的玉族秘法她用不了,只能由寂归这个尊者,同时也是与她同出一脉的师父从旁进行协助,否则就算她引来雷霆,也不会是他们需要的九天玄雷。
银蛇在丈许开外处狂舞,玉晚坐下,开始调息。
塔下的无沉这时抬头,看了看塔顶的玉晚。
“无沉。”
“弟子在。”
“魔骨若成,那魔修夺舍飞升,世间必将生灵涂炭。你虽已还俗,但我却仍要问你,你可愿救人?”
“愿以此身堕地狱。”
无沉收回目光,缓缓闭眼。
他爱玉晚。
也爱这个世间。
血从他合十的指尖溢出,一滴一滴,滴入面前缓缓旋转着的六瓣心莲。
同一时刻,他目下也流血,他的两耳也在流血。血呈金色,悉数汇入心莲之中,六片莲瓣顿时张得更开,隐可见第七瓣也在缓缓生出。
接着是第八瓣,第九瓣。
眼看九瓣心莲将成,忽而——
“首座!”
“首座不可!”
一声声呼喊传来,是昨日与寂归一同进城的无量寺弟子们赶到。
望着七窍流血的无沉,弟子们想要靠近,却不敢,只得焦急地喊着首座,让他停下,他这么做,过后心莲崩毁,他修为散尽,日后将再无寸进。
无沉充耳不闻。
更多鲜血自他七窍流出,毫无停顿地融入心莲。
血融心莲,莲引青灯,灯照舍利。
终于,在第九片莲瓣彻底张开之时,无沉开口,轻诵佛号。
“阿弥陀佛。归来吧。”
音落,塔顶那颗即将祭炼成魔骨的舍利,缓缓一动,向下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