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又咯咯咯的笑出声,然后轻松的道:“他们过不来这边。”然后示意两人去看:“那边另有一层结界,是万年前的某位道尊留下的,不拦活物,只挡那些东西。”
道尊?
这个界面修为最高的便是化神修士了,而道修到化神,会被尊为道君、元君等诸多尊称,但谁也不敢称道尊。
能被尊为道尊的,只有万年前飞升上界的宁心道尊。
因为她的出现,合虚宗屹立数万年而不倒。
几人心照不宣,玄度试探着开口:“那这些活过来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叶炽跟着道:“是他们杀了那些村民么?”
一直妖妖娆娆的红姨忽然叹了口气,而后缓缓道:“这就要从万年前说起了。”
“万年前的那场大战,辰华界和云定界的修士们联合绞杀了灭世巨孽不灭,辰华和云定打通界面壁垒成了如今的辰云界,道魔妖修们在九口划分利益归属。”
叶炽和玄度点头,这些是他们从小听到大的,只要是这个界面的修士都知道,算不得什么秘辛。
红姨继续道:“当时妖族划分的属地不在这片大陆上,而我的先祖不愿意跟着妖王去别的大陆,便亲自求了来桑楚山祭奠的宁心道尊,先祖以世代守护先烈们的坟墓为由,求得是一个不离开此大陆的栖身之所。宁心道尊也同意了。”
“所以,您明知这里埋葬了无数尸骨,却一直生活在这里?”
红姨不所谓的点点头:“不然呢,你以为谁愿意天天睡在别人的坟头上,早知道是这般光景,我才不当这狗屁的鼠王。”
玄度皱着眉,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村民是怎么死的。
他们身上看不到伤口,周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若说是那些地底下的骷髅大军干的,他们身为修士总会反抗,总会留下些战斗痕迹吧?
红姨似乎格外的喜欢小和尚,见他脑袋圆溜溜的,便伸出涂着红蔻丹的手,想要摸一摸。
叶炽悄无声息的把小和尚拉了拉,转头去问红姨:“那村子又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红姨眼睛一眯,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来,你很在乎这个小和尚嘛,连摸一下都不行?”
叶炽便尴尬的笑了:“哪有?您在说什么?”
这个红姨是红姨的样子,可是给她的感觉十分怪异。
情急之下,她在识海中掏出系统面板拉出好友界面,一直不停的添加“红姨”为好友,搜索列表出来了好几页,出现了无数个“红姨”,但将搜索条件设置为种族“鼠”的时候,就显示“您搜索的用户不存在”。
小和尚看了一眼叶炽,跟着就收到了叶炽的传音入密:“跑!”
两人拔腿就跑,可惜……晚了。
红姨脸上还是莫测的似笑非笑,渐渐的四肢开始拉长,变成浓稠的黑雾,几乎瞬间就把刚跑出去没多远的叶炽和玄度被缠住了。
“呵呵呵,是不是捏碎传送符都没有用了啊?”红姨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黑雾,四周都是她的笑声。
各种符箓确实都不能用了,连系统中的道具都不能用了,死亡无限逼近。
玄度额头青筋暴起,想要再度幻化出法相,也失败了。
“哈哈哈,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呢,越挣扎死得越快,早点来我的世界不好么?”
黑雾如影随形,叶炽二人渐渐喘不过气来,黑雾娇笑声在他们四周游荡,而后在他们脑海中炸开:“你们不是想知道,村子里的人是怎么死的么?别急,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恐惧伴随着声音无限放大,叶炽瞳孔一缩,最后对着黑雾当中最凝实的那一处,使用了“戏剧”天赋。
这几乎是她当前唯一能使用的技能了。
与此同时,一直躲在叶炽袖袋中的小肥啾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焦急悲怆,当场泣血。
叶炽把它揣进怀里,灵力被禁锢,传讯符传送符都发不出去,只盼着这个新到手的“戏剧”天赋能出个奇迹。
然而似乎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天赋技能似乎选错了。
叶炽拉起摔倒的小和尚:“对不住了,玄度……”
刚说完,两人眼线忽然浮现出一道白光,两人的神魂一阵扭曲,再醒过来的时候,仿佛进入了另外的世界。
第15章 墟里坞(五)
◎九岁的叶炽(本章含回忆内容)◎
这是红姨的记忆构成的世界,他们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存在。
他们看到:
角落里的鸾鸟小铜炉里青烟袅袅,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恬静雅正的香气,一只通体洁白只有脑袋上带着一点红的老鼠“吱吱吱”了两声,熟练的跳上了正在伏案读书的男人的膝盖。
这是叶炽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干净的老鼠。
那男人并没有停下看书的动作,只熟练的摸了两把老鼠光滑的皮毛,无奈的道:“小红啊,等一会儿再陪你玩。”
老鼠有些不满,但还算懂事,知晓男人是真的忙碌,便停止了无理取闹,渐渐的缩在男人腿上睡着了。
公子矜贵端方,画面温馨恬静,一转就是许多年过去。
这时的男人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还经营着一家医馆,而毛茸茸的老鼠开了智,天赋不错,直接进了半阶,竟能口吐人言。
通过天赋传承,她学到了很多东西,她思考的不再是每天的温饱,而是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人才是万物之灵,而妖不是;她尤其不明白为什么老鼠过街要人人喊打,好在男人对她始终照料如一。
可是,别人却不理解男人的行为。
不娶妻,还养着一只白毛老鼠。
因着这个怪癖,连带着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男人却不在乎。
那他在乎什么呢?
小红整日跟在他身边,竟然看不出来。
他好像很忧虑,壮志难酬?但忧虑的样子也很好看。
她仰望着他,孺慕着他,他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在她心里,他又是那样的踏实可靠。
最重要的是,知道她是妖后,他对她的态度始终没变。
她是他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从开智到懵懂,到渐渐懂得许多事情,都和他有关,他在她心里,是如同老师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
而后,连着三年大旱,边关战事频发,天灾加上人祸,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时,小红才知道男人的身份,他竟然是禹国的三皇子,向沂。
禹国国君先后立过三位皇后,向沂的生母是第二位皇后,他是皇三子也是嫡次子,但国君昏聩庸碌,子嗣众多,加上对其母的厌恶,连带着也不喜向沂,甚至厌恶到放任向沂三十多岁不娶妻不上朝,整日只在别院和药铺里消磨度日。
但现在外敌来犯,国将不国,这位如同隐形人一般的皇子又有作用了,他被派往边疆去当个吉祥物,因为他的身份足够激励边关将士的士气。
这是其他皇子都想躲的差事,向沂却甘之如饴。
而小红,见到他策马飞驰的样子,第一次知道,他也可以意气风发。
向沂并非看上去的那般庸碌软弱,他到了边关之后几次提出作战方案,前几次被否了,但唯一听从他意见的那次竟然反败为胜,军中将士果然大受振奋。
而后,主帅行动前,必询问向沂的意见,向沂也毫无保留,军中配合作战,整条防线很快扭转败局。
不仅如此,向沂的医术也很不错,军中闹起的时疫,被他云淡风轻的解决了。
只是,向沂似乎过于优秀了。
在一个深夜,他被身边的随从敲晕,再醒来,已经是敌军的牢房。
敌军对他用刑,逼他承认同外敌勾连,向沂不从。
等小红跑出去玩够了回来,再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小红一气之下,咬死了狱卒,迷晕了拦路的士兵,将向沂救了出去。
可是,就算她已经达到了一阶,也还是一只小老鼠。
向沂刚开始还能勉强走几步,到后来整个人已经昏了过去,全靠小红用蛮力拖着。
一只小老鼠拖着一个成年男人。
身下的砂石粗粝不堪,她用嘴咬着向沂的衣襟,她的脚掌连同向沂身上的衣裳很快被磨破,伤口接触到砂石,砂石进入伤口,简直举步维艰。
而且沙漠中的气候温差极大,中午走两步会中暑,晚上又冷得不行,小老鼠再努力也只不过刚入门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小老鼠拖着向沂走了两天一夜,才看到己方的营帐。
那一刻,小老鼠也因为力气耗尽晕了过去。
她以为主人能得救,他受的都是外伤,治一治就好了。于是,她也安心的休养了一天。
她从未想到,在见到他的时候,会是那般模样。
向沂的经脉被挑断,骨头被碾碎,腹部开着一条大口子,脏器被翻了出来……
血就那样汩汩的流着。
身为老鼠的小红,第一次尝到了眼泪的滋味。
是咸的。
一点儿也不好吃。
“为什么为什么?这不是你的军营么?”小老鼠不懂,她是真的不懂,为什么自己人要害自己人,还用上了这种残忍的手段。
人,真的配称作万物灵长么?
这种折磨自己同类的手段,只有人想的出来。
那一瞬间,她眼睛都变成了红色。
对向沂用刑的酷吏血溅当场。
四周安静下来,小红去解他手脚处的镣铐,向沂叹气道:“不必了。”
小红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你?你到底做错了什么?”
向沂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还记得之前你问过我,什么是善恶么?今天……我便告诉你,善恶是有立场的,以后不要轻信任何人。还有,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在乎什么吗?我在乎的是,该做的事情百死不悔,不该做的事情永不触碰,无论何种境地,都能坚持自己的立场。”
镣铐被解开,向沂却拒绝了离开:“我这个样子……是活不成了,小红啊。”
“我在。我要杀了这里的人,所有的人!”
向沂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艰难的抬起血肉模糊的手:“不必,局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不能再出变故了。出头的椽子先烂,道理我都懂,可是看到黎民饱受苦难还是忍不住出头。”
小红窜到他的手边,想触碰又怕弄.疼他:“是不是我不救你回来,你就不必遭受这么多苦难?”
“当然不是。”
很神奇,向沂浑身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可是他的脸还是干净的,他把血肉模糊的手放下,终于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老鼠:“第一次献计的时候,我就知道今后难以善终,小红不必为我难过,更无需自责。”
小老鼠吱吱吱,哭得泣不成声。
“这下你全身都是红色的了。”向沂使出全身力气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就到这里吧,太痛了,他们一定我又怕我,这么折磨我……杀了我,小红……我也有受不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