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想了想，说道：“可能只是言语上的道歉，你没有办法感觉到我的真心。莉莉崽，这段时间，我反思过自己，我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神明，而你是一个脆弱的人类幼崽，我们之间有许多不平等的地方，比如，当我用触手控制你时，你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所以你会害怕，会哭，会无助，所以你不再喜欢我的触手，因为它们给你造成了伤害，我理解。”
莉莉崽又看回祂。
“我想，只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欲望魔神说，“我们的关系才能修复。”
莉莉崽歪歪脑袋：“哒？”
像是在问，怎么彻底解决呢？
欲望魔神伸出祂的触手。
一看到触手，莉莉崽就开始后仰，但触手还是伸到了她面前。
莉莉崽：“……”
人类幼崽委屈地瘪了瘪嘴。
“莉莉崽不喜欢触手离这么近，也不喜欢它这样靠近你，对吧？”欲望魔神说着，从胸前口袋拿出一柄黑色纤细小巧的骨刃，“这是你黑暗神妈妈的骨头，超厉害，只要你把骨刃往我的触手上一砍……”
欲望魔神示范了一下，没有声音，也没有光，只有平滑如切豆腐的场景，被骨刃碰到后，那截凑在莉莉崽面前的触手就跟壁虎的尾巴一样轻松断掉，在地上弹跳两下就不动了。
莉莉崽眼睛亮了。
欲望魔神把那柄骨刃递给她：“这样，触手再做你不喜欢的事，你就能反对，而且反对有效了。”
莉莉崽伸出小手，抓住了那把仿佛为她量身定制的骨刃。
欲望魔神轻声说：“这样，你也不用再害怕我了。莉莉崽，别再害怕我了，好吗？”
说完，欲望魔神再次尝试喂蔬菜泥！
捏着勺子的手伸到莉莉崽嘴边，莉莉崽的第一反应不是张嘴，而是把骨刃往欲望魔神的手腕上打了一下。
人形的欲望魔神，手也不过是触手幻化而成。
骨刃一碰，黑暗神汹涌凶残的神力就断掉了祂的手腕，落在地上，成了一截触手，挣扎跳动两下，失去生息。
莉莉崽睁大眼睛，看看骨刃，看看自己的小手，又看看欲望魔神掉在地上的触手，张大嘴巴惊奇地“哇”了一声。
欲望魔神的另一只手稳住辅食碗，接着用一条新的触手幻化成手，继续试着喂食。
莉莉崽又砍了一下。
欲望魔神顿了顿：“看来莉莉崽今天确实是不想我喂，那就还是交给你的智慧之神爸爸来吧。”
起身把青千层泥交给智慧之神，低头捡起落在地上的触手，欲望魔神站到了旁边。
莉莉崽居然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对祂视而不见了，相反，在智慧之神喂她吃饭时，她还转头看了欲望魔神好几眼。
智慧之神也对莉莉崽说了几句话，“莉莉崽，你手上拿的东西，能砍掉欲望魔神的触手，这对欲望魔神来说，是会有痛楚、会感到难受的一件事，所以你不能滥用……”掰开来揉碎了讲了很多，很耐心，很有道理，就是不知道人类幼崽能领悟几分。
……
事实是人类幼崽大概率没怎么听懂。
……不过，砍触手变成了莉莉崽感兴趣的新游戏，这让欲望魔神以牺牲触手为代价，再度和莉莉崽拉近了距离！
智慧之神：“……”
没法和人类幼崽讲道理，就只能和邪神讲道理了。
“人类幼崽对情绪是有感知的，她砍你的触手，你表现得这么平静，她当然不当回事，你要表现出痛苦，这样莉莉崽才能意识到它其实是会对你造成伤害的。”
“嗯……有道理，”欲望魔神点头的同时又带着两分敷衍，“等我再和莉莉崽玩一段时间吧，好不容易又对我笑了。至于那点疼……只要莉莉崽看着我，对我笑，有什么不能忍的？”
智慧之神：“……”
欲望魔神有点独立思想但又不是完全有的触手们：“……”
可怜，弱小，又无助。
光明神殿在鸡飞狗跳又其乐融融的养崽生活度过了捡到莉莉崽的纪念日，人界也很快在寒冬中迎来新的一年。
冬天过去，春天还会远吗？
春天到了，复苏节也就近在咫尺。
新一年的复苏节！
去年的惨痛历历在目，因此提前好几天，众神就开始商量，这个复苏节要怎么过。
欲望魔神提议：“咱们约定好时间，每个神抽出一点空，轮流回神殿照顾莉莉崽？”
酒神大惊：“你们邪神这么闲吗？复苏节还能抽出空来？”
欲望魔神：“……”祂不是这个意思！
灾厄女神说：“确实很难，或者说几乎不可能。对我来说，哪怕是去年……那种情况，我也一直忙到复苏节真正过去才真正空下来。”
“是啊，”堕落海蛇说，“复苏节人类真是一刻不停地在许愿，掉进海里快要溺死了都无法阻止他们做出祈祷的姿势！”
海神：“……”
有时真为堕落海蛇的信徒感到凄惨。
“要么，送死神那边去？”酒神说。
光明神：“死神平时就很忙，复苏节显然更不可能有空。”
黑暗神：“别的神同样，就算有某些神能够空闲，我想大家也不会放心把莉莉崽交给外人。”
沉默了一会儿。
“既然我们没法回来，”智慧之神霍格思道，“那么就只能带莉莉崽走了。”
狩猎女神：“你的意思是……”
纵火之神：“带莉莉崽去人界？！”
“好啊好啊，”酒神说，“我想带莉莉崽去看我信徒的大酒庄！漫山遍野的葡萄藤！莉莉崽会喜欢吃葡萄的吧？”
本来还有些疑虑的众神一听酒神说话，顿时也都各自畅想了起来。
“我想带莉莉崽去狩猎！我给她定制的小弓箭正好也做好了，一定能丰收归来！”
“莉莉崽跟我去看海吧！还有我的小岛，那些漂亮的海蛇……”
“我要烧一场最美丽的山林之火给莉莉崽看！”
智慧之神无奈地打断祂们：“复苏节那天，我们肯定会很忙，没法交接莉莉崽，所以那一整天，莉莉崽只能跟在一位神明身边。”
话说得很明白了。
只能跟一位神明，跟谁呢？
众神面面相觑。
某种熟悉的、相互较劲的、不愿服输的东西……在彼此之间，暗流涌动。
第25章 死神带崽
众神争论许久, 谁也不服谁。复苏节莉莉崽跟谁走的事吵吵嚷嚷了两天都没结果，直到死神出现。
唯一能让正神邪神同时闭嘴的，只有死神。
秉持着“自己这边争取不到带莉莉崽过节的权利, 对方也别想有”的精神，众神一致决定，复苏节那天，让死神照看莉莉崽。
对此, 从外表看, 死神基本上没什么波动，只“嗯”了一声，表示可以。
和上次复苏节不同，这一次，神明们明显更加不舍。
而且上次走只准备了食物、留了触手看顾莉莉崽, 这次即便已经商量好让死神照顾莉莉崽, 众神在离开前还是进行了轮番叮嘱：
“这是莉莉崽最喜欢的三套衣服，又漂亮, 穿起来又舒服，你带着, 要是在人界弄脏了衣服, 好给她换。”海神把叠整齐收好的小衣服递给死神。
“莉莉崽不喜欢吃凉的食物, 不管是奶还是辅食，都要用神力保持在一个对人类幼崽来说刚刚好的温度, ”黑暗神说着，热了一瓶奶塞死神手里, “大概这个温度。”
“一般来说, 莉莉崽吃饱了会犯困，需要睡一会儿, ”智慧之神道，“莉莉崽比较特别，能让她入睡最快的环境，不能太吵闹，也不能太安静，最好是有一些自然的声音，比如哗啦啦的雨声，沙沙的风吹树叶声……”
“前段时间莉莉崽生病了，虽然后来治好了，但还是令人心有余悸，”灾厄女神说，“人界不像被洁净之光笼罩的光明神殿这么干净、安全，带着孩子，要小心避开病人、尸体和蚊蝇聚集之处。”
“要不，还是把我的触手给一条莉莉崽，”欲望魔神寻思，“这样万一出现什么问题，莉莉崽可以用来防身！”
对于这条，死神给出了回应：“不用。”
欲望魔神：“……”
光明神对死神说：“光明神殿的权限已为你打开，如果遇到不方便把莉莉崽带在身边的情况，可以把她送回神殿。”
各神轮流交代一遍，过了一会儿，又轮流补充一遍之前没交代到位的。
死神把所有的叮嘱记在心里，跟狩猎女神学习如何用正确的姿势抱人类幼崽，又和莉莉崽玩了一会儿玩具，拉近彼此的距离。
……
不久，位处人界的教堂钟声悠然敲响，象征着复苏节的到来。
“莉莉崽，爸爸妈妈们走了哦，过完节再回来陪你。”
人类幼崽看着神明们一个个离开，漂亮的眼瞳转了转，看向抱着自己的死神。
死神也看着她。
在无法言说的冥暗混蒙里，死神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是雌雄莫辩的漂亮，瞳仁是灰色的，像混沌浓雾般朦胧，也像银月夜光般清澈。
“啊……”莉莉崽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叫祂什么。
“门诺。”死神轻声说。
莉莉崽最近学会了许多新词，“抱”，“吃”，“玩”，“花”，“兔兔”……还有很多字词她已经能够听懂，但“门诺”，她还是没法一下子学会。
死神沉默且耐心。
祂把所有众神给祂的东西收进组成祂身躯的雾气里，而后端端正正地按照狩猎女神教的标准姿势抱好莉莉崽。
“闭上眼睛。”死神说。
莉莉崽眨巴眨巴眼睛，不愿意闭。
死神只好伸手，盖上人类幼崽的眼睛。
轻飘虚无如死者魂灵的雾霭笼罩神明与幼崽，下一秒便离开了光明神殿，出现在人界。
死神把手挪开，莉莉崽睁开眼睛，好奇又大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死神的复苏节第一站，是祂最核心、最虔诚的信徒集会祈祷之处。
自古以来，人类就对死亡抱有恐惧和敬畏，死是在这个世间无法避免的事，死亡的阴影缀在人类身后，终有一日，人会被它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