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开小门的一瞬间,身后两棵槐树刹那间开满鲜花,清雅的幽香和翩跹的花瓣顺着微风吹过令梨的黑发,白色的花瓣落在伽野肩头。
伽野金眸比余晖更灿烂,他见到令梨下意识弯了弯眼眸,捡下她发间缠绕的花瓣。
夕阳,少年,清风和落花,令梨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这个执念难不成拿的真是慕恋剧本?偶像剧套路搞得人一愣一愣的。
“进来吧。”令梨让出路,“金府情况如何?”
“都是些苦力活,不费力气。”伽野和令梨走到槐树下,两人并肩赏花。
两棵槐树罢了,令梨是在十里桃源长大的,从小赏过的花海绝非一位王府千金可以想象的盛大,按理说这两颗歪脖子树根本吸引不了她。
但伽野,或者说带刀侍卫,站在她身边的这一刻,感官变得截然不同。
团团簇簇的槐花洁白如雪,香甜如蜜,清风搅动满池春水,令梨的灵魂浸没在微凉的氛围中,由自内心的感受到不舍,既甜蜜又忧愁。
相会的时间太短,待月色笼罩雪白的槐花,今天匆匆的美梦又结束了,她又要寄居在冰冷的黑夜里,煎熬地度过下一个白昼来自血亲的明枪暗箭。
这不是令梨的感受,是原身遗留的情绪。
嫡小姐情绪波动剧烈起伏,令梨注视着这一切,感受到诸多槽点。
首先,她不是很能理解原身的孤独,做一匹独狼不快乐吗?这么空这么宽敞的院子,拿来练剑不快乐吗?
其次,每天私会的时间只有一刻钟左右,你们两个既不互诉情肠又不搂搂抱抱,只顾盯着树看得目不转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们两个是啄木鸟转世,琢磨如何对树干痛下杀手。
最后,能不能告诉她这段强制剧情还有多久才结束?令梨盯着槐树看了太久,说出去兄长大人要生气的,他们花妖在某些事上尤其斤斤计较。
可能是令梨心里一点儿浪漫的情绪都没有,她渐渐从原身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将目光从槐树上移开。
令梨偏过头,对上少年专注的金眸。
不知什么时候,和她并肩赏花的伽野早已不再看花,而是看她,只看着她。
令梨凑上去,仔仔细细分析伽野的眼神。
她看出了三分因身份地位存在的差距而升起的遗憾,三分不屈于此的不甘,三分深深的恋慕和一分猫猫挠人的抱怨:阿梨怎么不看我,我不比鬼树好看吗?
令梨所料不错,伽野果然演了一个恋爱脑角色。
……他还不知为何十分入戏,现在都没能从带刀侍卫的情绪中抽离。
令梨瞅了眼天色,不早了,今天的私会该结束了。
“到目前为止没碰见陷阱。”令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捏了捏伽野的后颈,“难道私会时间是绝对的安全时间?”
捏后颈是带刀侍卫没什么感觉,但猫猫反应很大的动作。伽野立刻脱离了原身的感情,甩了甩脑袋。
“也不是没有陷阱。”伽野听见令梨的自语,说道,“我来成王府的时候特地辨别了方向,确定走的是正确的路,但当我敲门的时候,开门的却是眼睛瞎了一只的侍女。”
伽野第一次敲开偏门,开门的人是小莲。
小莲的确是南楼小院的侍女,令梨出府时也带了她,她来给伽野开门非常合理。
伽野反手关上了门,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怎么可能是她给我开门?”伽野声音很轻,“我说了要来,阿梨一定会亲自在门口接我,才不会打发侍女过来。”
伽野敲了第二次门,开门的是比昨晚更热情的庶姐。
不等她说些蛊惑人心的话,伽野冷淡地把门拍到她脸上,继续找下一扇门。
“直到第三次,我才找对了真正的偏门。”伽野替令梨拂去肩头的花瓣,“私会是我的任务,陷阱自然也针对我。”
令梨很轻地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针对伽野?不一定。
陷阱勾引他犯错,最终目的依然是调换令梨和庶姐的嫡庶身份,核心矛盾一直没有变过。
倘若令梨没能抽离原身的情绪,忍不住把伽野留到了入夜之后呢?那就违反了第六条规则,给了成王府剥夺嫡小姐身份的借口。
“时间不早了,赶在入夜前离开。”令梨很快做了决断,伽野点了点头,他推开门,一只脚踏出门槛。
令梨忽然拉了他一把,她踮起脚,唇瓣印在伽野下颌,留下浅红的唇印。
“舍不得你。”极近的距离中,她轻声说,“胭脂盒放在我这儿,你半夜来拿好吗?”
伽野低头看她,慢慢地嗯了一声:“好。”
令梨松开手,直到伽野离开她的视线,才反手关上偏门。
她平静地抹掉唇瓣上残留的胭脂,几步跃上槐树,用力掰下树枝。
入夜后南楼小院更显阴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着令梨,小荷提着灯笼过来,呆板地看着留在院中不回房的嫡小姐。
“我在等人。”令梨对她笑笑,主动接过小荷手里的灯笼。
侍女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她的主人很快捣鼓完手中东西,把灯笼还给小荷。
“站远些。”令梨打量手中点燃的火把,有点不太满意,但也能将就。
夜半,偏门传来轻轻的三下叩门声。
令梨:“是谁?”
门外人:“是我。”
少年感十足的男声,清朗爽快,又含着一丝浅浅的欣喜,是令梨熟悉的声音。
“说好的。”他慢慢道,“我落下了一盒胭脂,拿给我好吗?”
“你只为了拿胭脂盒而来吗?”令梨缓缓道,“不解风情的家伙,我不给你。”
门外人失笑了一瞬,声音更显轻快:“当然不是,我想见你。要看看吗,你留在我身上的印记,我不敢自己擦掉。”
暧昧藏在暗语似的对白中,宛如蛛丝般来回拉扯,令人心痒。
“真的?好乖好乖。”令梨弯了弯唇,显出明显的愉悦。
她隔着一扇门,隔着一座院墙,愈发轻言细语:“听话又守信的好孩子,你果然半夜来找我了。”
“为了褒奖你,我决定给你一点儿奖励。”
令梨站在院墙下,准确地、有力地、不带迟疑地丢出了火把。
火星和沉重的树枝一起砸下,砸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啊!!!”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惨烈,少年的声音逐渐变形,越来越细越来越尖利,越来越像女人的音调!
【规则六:隔着墙壁无法判断来客性别,南楼小院入夜后不接待外男。】
“女孩子可不能深夜给人开门。”令梨温和道,“是吧,我的好姐姐?”
作者有话说:
猫猫:被人类狠狠利用了,哭哭
第171章 修仙第一百七十一天
◎王府乱成了一锅粥◎
门外惨叫连连, 令梨有点可惜,她站在院墙下叹了口气。
“这具身体实在太孱弱了,有没有好好锻炼过?”令梨怒其不争, 扼腕叹息。
要不是她和执念原身半点儿交情都没有,令梨早就挥笔写下一篇严格的早锻炼时间表, 势必要将成王府柔柔弱弱的嫡小姐训练成槐城最靓仔的霸王花, 比武招亲能把上门夫郎锤成饼干渣的奇女子。
托这具身体的福, 令梨只能折下树枝制成火把砸到墙外, 但凡身体素质稍好一丢丢, 她能用的手段数不胜数。
“比如万箭穿心、重锤出击、落井下石……”令梨碎碎念,“学了好久的机关术,还以为能有机会实践一下长老的教学成果, 真是可惜。”
“你说是不是,小荷?”令梨自说自话怪无聊的,拉着呆滞守夜的侍女小荷闲聊。
墙外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一声比一声怨毒, 令梨不太喜欢庶姐的背景音, 好在她一向宽容又随和,想着不能厚此薄彼, 干脆抬高了音调, 让院墙外的庶姐也参与她和小荷其乐融融的午夜闲话。
“……经典机关术中常以数量取胜,最典型的案例是飞针, 实操中可以用削尖的竹子代替节约经费。刹那间万箭齐发, 以极高的密度和极快的速度制敌, 灰尘落下后只剩下被扎成马蜂窝的敌人, 或者说, 只剩一滩被剁碎无数次的肉酱。”
令梨顿了顿, 好心道:“姐姐莫怕,我今晚用的是火攻,你最多化为一块长条形的烧焦黑炭。”
门外人: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庶姐的惨叫声在火中逐渐扭曲,又一次变化成熟悉的少年音,苦苦哀求,忍耐痛苦,委屈得让人听着心都要化了。
伽野惯会撒娇,黏黏糊糊说话时声音格外讨喜,再添上一丝泣音,可谓无往而不利。
门外人操控声音的能力炉火纯青,你明知道她是个假货,可惟妙惟肖的声线蒙蔽了人的理智,让人禁不住迟疑:会不会……是我弄错了?
万一杀死了重要的人……万一他真的回头来找我了……倘若真是这样,我岂不是活活烧死了他?
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理智的思维便摇摇欲坠,如被抽走地基的积木塔,哗啦啦碎了一地。
‘开门看一眼吧。’
若有似无的蛊惑声夹杂着火舌燃烧的滋滋声。
‘只是看一眼,确定不是他就把门关上,不要紧的。’
‘推开一条门缝,很细很细的一丝,把眼睛凑过去,凑过去。’
蛊惑的声音藏在粘稠的黑暗中,小荷手中的灯笼明暗不定,院子里的槐树投影在灯笼纸上,犹如瘦长的鬼影。
门外人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仿佛有个人走到门口,耳朵紧紧贴着偏门,努力聆听门外的声音。
它的嘴角裂开巨大的弧度,声音愈发痛楚:“好疼……我好疼……救救我……救救我……”
“真的吗?”门内的嫡小姐柔柔地问,“火烧得你很痛吗?”
“看来是很痛的。”令梨怜惜道,“痛到神志不清,都来找加害者求救了。”
“是你让我来找你的……”少年的声音压抑着疼痛,“我没有食言,我听话地来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令梨背靠在门板上,目光望向院中浓郁的黑暗。
她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你听。”
遥远的,远离南楼小院的方向,交错复杂的脚步声荡开了夜色,来回跑动的人呼喊着:
“——走水了!成王府走水了!”
燃烧的火云烧穿了粘稠的黑暗,令梨踮脚眺望,事不关己地对门外说:“哇,走水的地方好像是姐姐的北楼小院呢。”
她用了疑惑的语气,却没人听得出真心。
门外的苦求声戛然而止,浓郁的怨毒之气扑面而来,被紧闭的偏门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