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可以,不接受。
她曾以多么漂亮的词藻夸赞过他的天赋,他本不该在此停下脚步的。
天雷轰轰,薄家本家又一位金丹真人诞生了,前途无量。
——如若他的命运被人强行截断。
——只要再抢回来就好。
即便是命数中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要抢到手,就是他的。
薄念慈张开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不染纤尘。
“阿梨。”
令梨依言侧身,她的瞳孔出映出红眸少年止不住的笑意。
他看起来开心极了,眼角眉梢皆是愉快,却让令梨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薄念慈漂亮的皮囊下藏着疯狂的灵魂。
“你说。”他亲昵地凑过来,像说悄悄话一样的口吻,以信赖极了的姿态覆在令梨耳边。
“把他们的金丹挖出来,是不是就成我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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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修仙第一百一十三天
◎来点新花样◎
理论上来说, 是不行的。
令梨知道很多金丹修士做过这样的噩梦,梦见自己的仇家生着三头六臂宛如一只狰狞的猩猩,黑虎掏心挖出他们丹田内圆滚滚的金丹, 狞笑着捏碎。
金丹碎了,金丹真人的心也碎了, 某种意义上, 金丹才是他们的本体。
别人的本体岂能说抢就抢?就像抢走别人的手机一样, 没有密码你也打不开啊。
挖金丹是个形象的说法, 为什么反派总是一把主角的金丹挖出来就捏碎, 是他们不知道这玩意大补吗?
薄念慈太小看修真界对养生的执着追求了,倘若金丹真人身怀异宝,未满金丹修士保护法不可能将他们排除在外。
“是了, 这个年代还没推行未满金丹修士保护法呢。”令梨恍然大悟,即便推行了,以薄家全员法外狂徒的家族传统, 会遵守才是见了鬼。
薄念慈站在离令梨很近的地方, 耐心而固执地等待她的回答。
血一样的红眸盯着她, 极其认真地端详她的态度。
令梨抵了抵下颚,斟酌措辞。
她一向很会做决定, 行动力高如风一样的女子, 时常别人一分神没看住她,令梨跑得连影子都不见。
高自由度的背后, 是令梨只需要对自己负责。
她鲜少插手别人的人生, 除非像某位少主, 为他挑选婚配婆家的使命机缘巧合落入令梨手中, 她涌起深深的责任感, 誓要为猫猫择一好人家, 让他过上相妻教子的幸福生活。
龙鳞事毕,令梨一边好奇伽野抗争包办婚姻的结果如何,一边卸任红娘兼职取关相亲市场公众号。
客服小梨很忙的,只有最赚的兼职能拴住她的心。
薄念慈和伽野又不同,这一路基本是他在替令梨做决定。
说一不二,不容置喙,不容忤逆,令梨在屡屡被拎着衣领提溜起来后学会了合理闭麦。
她改换策略,在心里骂骂咧咧。
薄念慈也有征询令梨意见的时候,象征性地问一问,无伤大雅的细节对她多有纵容,真正决断性的决定几乎等同于通知。
令梨不算很不满,毕竟站在绑匪和人质关系立场上,薄念慈已经足够宽容。
如今的状况,又有不同。
窗外雷云渐消,干燥寒冷的空气顺着细细的窗缝吹入屋内,拂过令梨脸颊,凉凉的。
另一边,少年平缓的呼吸温热,他不知道令梨为何陷入长久的沉默,他只是等待。
令梨说可以,他即刻谋算,令梨说不行,他再也不提。
换金丹这么大的事情,他将抉择全拱手交给令梨。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来历、用意和姓氏。
“是契约的作用,还是他年少的时候太过轻信于人?”令梨心情复杂,几日相处,小薄念慈半句不该问的事都没问,只和她形影不离。
令梨以为两人是塑料队友,人家胸怀桃园结义的信任。
“我与师兄义结金兰,与少主共度患难,如今与少年魔尊桃园结义,也不失一段佳话。”令梨想了想,反正等薄念慈脱离幻境,这里的一切都不作数,男人不可能认的。
像薄念慈这种人比花娇、至尊至上的性格,一切黑历史都要被他焚烧殆尽,连边角料都不许拿出来说。
令梨已经知道了他太多黑历史,九重宫最红的枫树下有她一席之地。
“换金丹……未必不可行。”
令梨喃喃自语,她陷入长考的思索中,唇瓣开合念叨着薄念慈听不懂的只言片语,不知不觉咬住指节。
黑发少女起先沉默了许久,薄念慈知道他的想法多少有些异想天开,话音刚落时少女眼中先是错愕,随后欲言又止,一副你自己觉得行就行,你拿主意的模样。
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她眼中的情绪写得明白,她愿意帮薄念慈达成目的,但不想替他做这个决定。
“因为她知道,一旦替我做了决定,我的命运将交与她手,她不得不任由外来的丝线缠住手脚。”薄念慈想。
他几夜与她共枕而眠,看得出令梨对他没什么防备心。
没有防备心可以出于信任,也可以出于没有必要。
倘若阿梨并非意外流落山寨之人,她特意来此,跟在薄念慈身边,既不防备他,又一直帮助他。
薄念慈只能想到,她要么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要么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他希望是前者,他拥有的东西寥寥无几,全部给她又能如何?
希望是美好的词汇,它美好到往往不如人所愿。
‘阿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与某个人的承诺。’
薄念慈轻易想通了这件事。
令梨一看就是遵守承诺的人,真正答应的事从不反悔,竭心竭力去做,直到兑现诺言。
她承诺了谁,又承诺到哪种地步?这份承诺若仅与他相关,他没有资格知道吗?
这些问题拿去问令梨也没用。她只要眨一眨眼,顾左右而言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薄念慈,被问急了潜入他的影子睡大觉装死,红眸少年只能妥协,说我不问了。
兔子被逼急了会咬人,黑发少女在薄念慈眼中便是一只长耳朵垂在身侧的小兔子,看着可爱,实则牙硬,热衷于用武力手段解决任何问题。
那就不逼她,换个策略就好,少年勾一勾唇。
假设他在阿梨心中属于“任务目标”一样的定位,她的亲近、信赖、友善和帮助都仅限于任务时间。
任务时间什么时候结束,结束后他何去何从,薄念慈不得而知。
“只要改变定位就好。”身形单薄的少年收拢五指,抓住一缕穿过指缝的风。
在他的故事里,令梨状似是积极的参与者,实则她一直遵守某个剧本的逻辑——也就是薄念慈本人的想法在走。
她不着痕迹地规避了许多选择,像旁观者浏览一本写完的书册,或许存在偏差,或许走了捷径,但故事的结局早已注定。
这是属于薄念慈的故事,她无意凭添注脚。
而薄念慈想要的,是把少女拉入书册,由两人一同书写翻页后的故事。
这需要一点疯狂,一点激进,一点出乎意料。
看起来,他做的不错。少年笑了笑,轻轻抽出令梨含在齿间咬住的指节。
少女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任薄念慈仔细帮她擦干手指,牵住她的手。
令梨明亮的黑瞳因念头飞转隐有茫然,不似往常般神采奕奕。
可薄念慈很喜欢,他无比确信,此时此刻,她脑海中仅有与他相关的事情。
忽地,一点儿灵动自墨色中扩散,令梨瞳孔聚焦,落入少年人暗红色的眼眸里。
“是可行的。”她肯定地说。
“很冒险,很危险,万一我猜错了没有挽回的机会。”一长串话连珠炮般说出,令梨最后确认一次:“你确定,要我替你做选择?”
“阿梨心里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薄念慈不答反问。
“换丹失败,你腹中金丹溃散,经脉断绝,修为全失,沦为废人。”令梨直白道。
比死更难受的,是跌落凡尘。
“我变成废人,你会丢下我吗?”薄念慈又问。
他在令梨脸上看到了诧异和荒谬,像他提了个猪都知道答案的问题似的。
“既然不会。”薄念慈轻轻晃了晃令梨的手,“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没能走向既定的未来。
担心被我插手的你的人生,没能走到你该到达的高度。
“不。”令梨说,“我什么都不担心。”
“或许别的方面不如,但游戏通关我可是很有自信的。”她踮起脚按住薄念慈的脑袋,和他额头对额头。
“都和我组队了。”她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薄念慈听,“怎么着也要打出比你自己菜鸡乱啄更好的结局吧。”
透过少年的眼睛,她注视沉睡在躯壳中的红衣男人。
真是抱歉,唤忆明明是带人回忆过往解决遗憾的法器,谁叫你执意让她掺和进来呢?
魔尊大人回忆不美好童年的愿望,令梨是没法帮他实现了。
但驱逐他童年的阴影,成为他童年新阴影这件事,令梨自觉能做得很好。
薄府宏伟如城,它勾勒得越细致越压抑,越证明薄念慈潜意识对这里的排斥和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