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师妹你还年轻,未来的机会多得是,何必如此内卷?”赵昌不由分说,“找位师兄师姐带你就是,大家都是同门——有没有哪位道友愿意带一带令师妹?”
令梨举起的手呆滞在半空,她飞速低头看了眼袖口,确定她满分过御剑飞行考试的证书好端端在乾坤袋里头呆着。
赵师兄一张小嘴叭叭叭在说什么?什么叫剑修不一定能过御剑飞行考试?但凡在考试里丢一分,令梨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这是对她职业生涯的重大污蔑!
令梨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撸起袖子和赵师兄理论八百回合,迎面却对上这位脑子进水的师兄同情怜爱的眼神。
令梨:他又怎么了?!
“没有人。”赵昌小声说,“令师妹,没有人愿意带你飞。”
陡然得到大师兄青眼,不知犯了多少人的忌讳,他们嫉妒还来不得,怎会愿意帮她?
赵昌眼中同情多的快要溢出来了。
令梨在外门人缘不差,几乎是个弟子都能和她聊上几句,但论交心的朋友,一个没有。
很正常,沉迷打工的小梨天天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和同窗之间的友谊全靠别人请她代签到、代写作业和代购。
十分塑料,满是金钱味道的友谊。
令梨不在意这个,她有瓜瓜,傲娇爱吃醋但陪聊的瓜瓜,每天充实又开心。
剑修生来便有一股全世界与我为敌又何妨的气概,只要手中剑不背叛,就算十个小明师兄围着令梨载歌载舞,她的内心也不会有一丝丝动摇。
——除非他跳的是脱.衣舞。
赵师兄的同情怜爱更是无稽之谈。
他飞剑考试九十分是因为他的本事只有九十分,令梨考试一百分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分!
要不是掏出乾坤袋会暴露宿师兄的剑穗使令梨成为宗门罪人,她好想把自己的满分荣誉证书砸到赵师兄脑壳上,让他清醒一点。
不,为什么要砸证书呢,不如干脆给他一剑来得痛快。
令梨的手不知不觉放到了背后的剑柄上。
她和令瓜知道此举是因为令梨生气了,她剑修的尊严被挑衅了,她要重重敲醒赵师兄沉睡的心灵。
但在赵昌和其他人眼中,令师妹因为被人排挤,在气哭的边缘摇摇欲坠,神志不清醒到要现场拔剑飞起来给他们看看。
这可使不得啊!无证御剑罚款可严重了!
令梨握住剑柄正欲拔剑,忽然间,一点凉意掠过她指尖。
一只手越过长剑,轻巧拎起令梨的衣领。
个子不高的小姑娘被凭空拎起,像被捉住后颈肉的猫猫,在空中下意识挣扎起来。
她的反抗如滴水入河,掀不起半丝涟漪。
悬空不过两秒,令梨双脚落到冰冷坚硬的金属上。
“站稳。”宿回云平淡地说。
他松开手,令梨陡然发现自己的视野拔高一大截,几乎能俯视所有人的头顶。
她被宿回云拎到了他的剑上。
作者有话说:
小梨:我可以自己飞!(掏出证书)(帅气地摔在地上)(心疼地捡起来拍拍)
第11章 修仙第十一天
◎离沦为宗门罪人再近一步◎
长高是令梨一直以来的愿望。
谁没有俯视众人的梦想呢?在梦里总要让她想一想。
令梨第一次知道,梦想化作现实的滋味竟是如此苦涩,如此猝不及防。
冰冷的长剑稳稳悬浮在空中,它的主人仍然站在地上。
宿回云抬头看了令梨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剑气环绕,寒意刺骨,如赵昌之流恨不得绕开此处八百里,被他拎上剑的女孩子却站得很稳,明眸中困惑十足,唯独没有惧意。
没有惧意很好,为何要困惑?
“总要有人带你。”宿回云踏上剑尖,简单解释了一句。
令梨听懂了。
宿师兄的思维逻辑其实非常简单:都签过到点过名了,肯定会带着令梨一起走。既然其他弟子都不肯带她,自然就由宿回云来带。
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令梨可以把御剑飞行考试满分证书甩到赵师兄脸上,却无法对好心伸出援手的宿师兄做同样的事——万一剑穗被他发现,她真的会英年早逝。
“多谢师兄。”令梨想通了,落落大方地道了谢,顺便表达自己一定会上进的决心,“改日我定会考过科目三。”
宿回云:“为何,你不是早就考过了么?”
令梨一下睁大眼睛。
“不记得吗?”宿回云说,“我那时在监考席,给了你满分。”
三年前,凌云剑宗御剑飞行资格考试天字戊号考场。
原本预定来监考的一位长老途中有事,临时把监考任务拜托给宿回云。
本场考题是东海航线,一众弟子踩在飞剑上,低头海水滚滚击碎礁石,一张张海怪巨嘴朝天张开,只等某个倒霉蛋掉下飞剑做它们嘴中餐。
考御剑飞行的考生从练气期到金丹期都有,练气期双腿颤颤,金丹期老脸微红,筑基期介于两者之间,不少人被浪花搅得头晕目眩。
令梨蹲在令瓜剑上,弯腰掬起一捧海水凑到面前闻了闻,异常兴奋:“瓜瓜!你知道我闻到了什么吗?”
令瓜:“海水的咸味?”
令梨:“海鲜的香味!”
“瓜瓜,仔细听我的计划。”令梨声音压得极低,“从宗门到东海的船票太贵了,除非公费出行我绝对不会来这里第二次。今日,来都来了,怎能空手而归?”
“我需要三批海鲜。”令梨竖起三根手指,“一批卖给宗门食堂,一批卖给山下酒楼,一批是我本月口粮。瓜瓜,有没有信心?”
令瓜:“我只有一个问题。”
令瓜:“你还记得这是在考试吗?”
令梨当然记得,补考费那么贵的考试,她就算葬身深海也绝不来考第二次。
“放心,我航线背得很熟。”令梨低头去看海中嗷嗷待哺的海怪,眼眸深情,“好肥的鱼。”
令瓜:这个满脑子吃和钱的家伙已经没救了。
“全体考生准备——”
远远传来监考官的号令,令梨直起身,眺望海浪翻滚如云的天际。
波浪滔天,人在自然的伟力下渺小如芥子。
乌云沉沉,雷鸣闪烁,巨大的轰隆声擦着头皮响起,海水的腥味迎风刮来,如刀子在人脸上一下下割。
一道银白光亮闪过,暴雨倾盆。
“雷雨天抽到东海航线,这批考生道运不济。”一位监考官摇摇头,开考不久,已经有数十名考生扑通落水,从御剑飞行变成道士漂流记。
暴雨与雷光交相闪烁,监考席几乎看不到考生的模样,只能从他们随身携带的考牌感应方位。
鱼龙探出水面,高高昂起的鱼嘴张开硕大的弧度,一位考生正正好从它脸上路过,身影消失在暴雨中。
宿回云抬手,一道剑气破空而来,剖开鱼龙腹部。
鱼口逃生的考生对空中连连作揖,法衣光茫闪烁,替他挡下倾盆暴雨。
御剑飞行考试不限制考生法衣,一时间海上虹光四射,众人飞行姿势虽狼狈,发型却一点儿不乱。
“这下好,不用考牌也知道人在哪儿。”监考官笑道,“第一名可是青山峰的乔溪之?”
纯白法衣如夜明珠镶嵌在昏暗海面上,光晕中的青年御剑极稳,甩开其他人一大截距离。
“他还剩三分之一的距离到终点。”另一位监考官闻言点头,“第二名还剩一半。能在雷雨天飞到这个成绩,很不错。”
不错是相对大多数人而言的不错,在宿回云看来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群剑道入门的菜鸡胡乱扑腾。
其中一只飞得稍微远了点,但还是菜。
他拿起监考官的感应牌,五指一攥,数十颗白点的位置显现在宿回云识海中。
最前方一颗停留在终点线上,久久不动。
“宿师兄?”旁边的监考官见他神色微动,也跟着拿起感应牌。
“这!”监考官一愣,“谁把考牌放在那里?什么时候放过去的?是本场的考生吗?”
“稍等,我在听驻守在终点的人回话。”另一位监考官神色古怪,像是听到什么毁三观的怪事。
“驻守终点的人说,一个时辰前从海面上跳下一只落汤鸡,随手扔了个什么在海岸边,扭头找附近凡人借了张渔网,一个猛子扎进海水里捉鱼了。”
“他们观此人一心捉鱼,以为不是参加考试的考生,便没有上报。”
监考官停顿了一下,让同僚喘口气消化他的话,继续说:“现在我们问起,他们道那人穿着我宗弟子道袍——入宗门免费发的初级道袍,不防水,不发光。”
难怪暴雨天看不见人影。
监考官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光芒四射的乔溪之,望山跑死马,他至少还要半个时辰到终点。
虚假的第一名还在秀法衣,真正的第一名已经下海捉了一个时辰的鱼。
乔溪之的身影在监考官眼里瞬间没了潇洒,只剩憨憨。
降维打击使考试索然无味。
被随手丢弃在海岸边的考牌紧急送到监考官手中,木牌上端端正正刻着两个字的名字。
“令梨。”
宿回云念了一遍,执笔在名字后面留下满分的数字。
其他监考官对视一眼,毫无疑义,不约而同给出一样的分数。
宿回云只监考了这一场,令梨的名字对他来说万分陌生。他又早已辟谷,不知道宗门食堂在考试结束后连卖了一个月的海鲜杂烩,令梨天天吃螃蟹,差点把令瓜的名字改成令蟹。
他再一次看到令梨的名字,是在赖兰黛形同废纸的任务报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