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的噪音消失, 只有一个清晰而单独的声音响彻在空阔的精神图景中。
从前, 大部分时候她的情绪都很淡,所以触手们各自为政, 叽叽喳喳。
这种浓烈而专注的体验, 在自己的记忆中,还是新鲜的第一次。
林苑其实知道那道朦胧的玻璃墙之后, 流水的声音掩盖下, 正在发生什么。
吊在水墙上的手臂绷紧了, 后背的肩胛骨撞到玻璃上,露出一点朦胧的肉色。那低垂着的头, 发梢正往下滴着水。
越是隔着玻璃透出一点时隐时现的影子,越容易让脑海里想象的画面连篇浮现。按都按不住。
眼角是不是红得艳丽,漂亮的眉头肯定皱在一起了, 必定是死死咬住了嘴唇。
还有那只在隐没在水面下的手……
那只手不能想。
林苑虽然年纪很轻,但触手们常年游走于地下, 时常能被动地捕获到人类散发出来的强烈情感。
情和浴往往是最常见最容易在暗处察觉的情绪。那是人类最本能的浓烈情感。
她可能会知道走上讲台的高冷学长,身上染满了靘的气息。
也会不小心发现,傲气矝贵走下车的少爷和他的女保镖之前刚刚发生了点什么。
啊其实真不是故意的, 但事情就是这样。
比起很多生活在白塔中单纯无知的向导们,林苑在某些方面的理论知识可以算得上是非常丰富。
越是知道, 越不应该回头去看。
哇靠,烦死人了,凭啥不能看!
我就看。
林苑刚把头转过去。
正好看见玻璃后的影子向后仰起头,那个哨兵从水中举起了手臂,把手腕塞进口中,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在发颤。
林苑的脑袋飞快转回去,一动不动,灰溜溜地盯着触手们在地上画圈圈。
见识过他的强悍,也见过他的脆弱无助。
知道他心底的孤傲,和那紧紧守护的尊严。
咬紧牙关,血肉模糊也不愿在他人面前流露出软弱的好强之心。
又怎么好乘人之危,在这种时候偷窥他最私密的模样。
林苑老老实实,背对着浴室,抱着膝盖等了很久。直到久到她觉得真的必须去看一看的时候。
浴室的门才终于打开了。
倪霁推门出来,头发上滴着水,套着那件湿透了的白衬衫。
肌肤被冷水泡得发白,抿着薄薄的嘴唇,神色清冷而镇定,像是他已经渡过一切苦难,又变回那位可以战斗在沙场的战士。
湿透的白色衬衫薄薄地贴着他的身体,透出了暗藏力量的肌肉,绷紧月复肌的窄月要。
他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核心力很强。手上甚至又带回了那副黑色的手套。
黑色的修长手指掰住了浴室的门框。
林苑在看到那手的一瞬间走了一下神。她想起这哨兵刚刚瘫软在榻上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把这一层肌肤一样富有弹力的黑色手套从他颤抖的手上剥离。
柔韧的黑色布料一点点往下褪,手背的皮月夫露出来,自己触碰到哪里,月几月夫的战栗就延伸到哪里。
脱一个手套,像是卸了他的铠甲。握过刀杀过人的修长手指无力地软在她的手上,不停颤抖着,任凭她采了血。
林苑胡思乱想的时候,倪霁已经从浴室走了出来。
他停了一下脚步,在离林苑最远的位置,把滴答答的自己坐进一个矮矮的沙发里。
坐在那里,低着头,抹了一把头脸的水,手肘支在膝盖上,用双手捂住了眉眼。
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原本就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如今又添了一个带血的牙印。
一丝红色的血液从那个牙印里流出来,流过发白的手腕,流进湿透了的衬衫袖子里,洇湿了出一片刺红色。
给那个低着头,浑身湿漉漉地陷在沙发中的男人添了一分的艳色。
他低垂着额发,黑色的手指捂着眉眼,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林苑伸出手,还没触碰到他挂满水珠的头发,他就把埋在手指中的脑袋偏了过去。
“别碰……我。”
【抱,抱我一下】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林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第一个暗哑又低沉,是从口中说出,被林苑的耳朵听见。
另一个声音并非语言,强而浓烈的情绪意识,直接传入了林苑的脑海中。
林苑的脑子还没想好要听哪一边的主义,手臂已经和触手们一起伸出去,给了那个浑身冷得像冰一样的哨兵一个拥抱。
两个人的肢体都很僵硬,
林苑的理智回归的大脑,是不是有点尴尬?他真的有这样想吗?会不会是我听错了。
哨兵湿漉漉的脑袋抵着她的肩膀上,后背的肌肉紧紧绷着。
但很快,那绷得像铁块一样的肩背松垮了下来。林苑听见了很轻微的呼吸声。
林苑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那又冷又湿的脊背,发现他在微微颤抖。
触手们缠绕上来,把那个哨兵抱紧了,摸了摸他搁上林苑肩头就没有再抬起来的脑袋。
【谢谢】
林苑听见了一个声音,
已经分不清是耳朵听见的,还是精神体触摸到的。
林苑懒得再管,收紧手臂抱住了怀中那个咬着牙关却一直在不断发抖的身躯。
知道他备受了委屈和折磨,知道他想要这样一个拥抱。
这就够了。
时间变得很浓稠,不知道是在流逝还是凝固在了这一刻。
不知这样过去多久,倪霁才缓了过来。
精神体粗|大的触手紧紧缠饶着他们两个,狭窄的空间缝隙里萦绕着甜香和冰凉的水汽,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让他们彼此仿佛都很容易读懂对方的情绪。
【其实,你可以不用让自己这样辛苦的】
林苑在心底说。
仿佛听见了她心底的话一般。
肩膀上传来很轻很轻的一点说话声。
“我经常在梦里梦见他们。”那声音声音很低沉,像淋透了雨之后,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林苑立刻知道“他们”指得是谁。
“他们一个个在梦里睁着眼睛,看着我,问我什么时候替他们报仇。”
“我没有办法,我放不下这个。”那声音变得更细小了,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只要能让他们安眠,我自己变成什么样都行。”
记忆中的画面在林苑脑海里鲜明了起来。
拥抱着死去的姐妹,哭泣着不愿离开人世的少年,在漫天烟土中站着死去的挚友。
满地的血和无尽的伤,唯一被留在人世间的队长,无法从仇恨的火焰里离开,把自己烧得血肉模糊,折腾得遍体鳞伤。
林苑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
她现在学会了叹息。
“他们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林苑说,“他们喜欢原来的那个队长。那个喜欢笑,很阳光,活得很洒脱的哨兵。我想,他们其实更愿意看到那样的你。”
林苑不知道自己的安慰话对不对。她本来就不会安慰人。
她只会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掏出来,说给这个伤痕累累的人听。
肩头的倪霁许久没有说话。被抱在林苑手臂间的身躯慢慢柔和下来,耳畔的呼吸开始变得和缓。
一只小触手从沙发里钻出来,清楚地看见倪霁的手掌好几次想要往前伸,
想回以拥抱,又很快蜷缩,收敛回身侧。
小触手盯着那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看,看那些犹犹豫豫的修长手指,觉得有些可爱。
【你上来啊,我们也很喜欢你】
触手卷上那手掌,扰他的手心,勾搭他大胆点。
那只手仿佛触了电一样,飞快地背到他自己身后去,两只手还紧紧地交握住了。
【我突然觉得有点憋屈】
【我也是】
【刚才是不是傻了】
【现在想想确实很傻】
【我想撸鱼】
【我也是】
【大好的机会居然没有珍惜】
【主脑抽了,连累了我们】
【我要大撸特撸】
【我要为所欲为】
【喂小子,把大鱼放出来】
【一撸治百病,你就没空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