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汐璇正在查看他交给自己的包裹,里面包着半块干粮,还有他的印信、路引,还有一封带血的举报信,上面写了幽城官员趁旱灾,以灾养富,和当地豪强勾结,侵吞各方的赈灾货物钱财,并且趁机兼并田地,逼平民卖儿卖女,导致数万人流离失所,剩余的,还有一封遗书。
虞汐璇皱眉,这不科学啊!
实在是刚才那人年岁不大,刚才蓝笙也检查过,对方的年岁不到十五,就是一个少年,东乾朝廷怎么会派他出来。
而且看那人的气质和打扮,十足十的读书人。
蓝笙将食物端上,“主子,你先吃饭吧,等到明日雨停了,我们到了幽城,将对方的信件交给官府就行了。”
虞汐璇望向西侧,再次看了看对方的印信和路引,抿了抿嘴,右手抵唇沉思道:“洪驹,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那边苍梧将东西安置好了后,进屋听到这句话,灵光一闪,“主子,我想,我知道对方是谁了?”
“哦!谁?”虞汐璇道。
苍梧:“你忘了,去年朝廷科举选拔的状元就是这个名字,年岁也对得上。”
虞汐璇反应过来。
这个世界也有科举制度,只是没有那么狂热,可能也有现今朝廷对武者约束不多,或者习武之人的上限太高的原因,民众有多种选择,可以选择高居庙堂,也可以处江湖之远。
各大门派承认国家威权,但是一般却不受他们的统治,甚至有时候会刻意避免和官方接触,防止被朝廷当成杀人的刀,在地方,比起官府,武林门派的掌控更大,当然大家也不会和国家大方向背着干,待到国家危亡时,也会同仇敌忾,鄙视叛国背信忘义之徒。
去年东乾的科举爆了一个大冷门,宣武帝钦点的状元洪驹,听说是个寒门子弟,家中只有一个亲近族叔,日子贫寒,虽说乡间坊闻聪明伶俐,从小成绩优异,也是所在城镇的解元,但是在会考时,洪驹虽然在家乡小有名气,在全国范围内,就显得平平了,无论如何也不是他。
后来传出消息,洪驹殿试水平确实中规中矩,殿试主考官也已经拟定了殿试排名,等到宣武帝最后确认时,将处于后面的洪驹提了上来,钦点为状元,让主考官格外惊异,猜不到皇帝的心思,而且洪驹虽然声明不显,殿试进士们的身世背景,大家都知道,尤其洪驹这般寒门子弟更是稀少,也不会认错人,再说洪驹长相只能说是清秀,算不上相貌卓绝,搞不清皇帝的意思。
就在大家犯迷糊时,后来从朝野传出消息,宣武帝之所以钦点他,是因为宣武帝做了一个梦,近些年来,随着宣武帝年岁渐高,愈发的迷信,殿试前,曾经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身处险境,是一匹血色灵驹将他驼起,飞驰而上,摆脱了危险,第二天殿试时看到洪驹的名字时,福灵心至,又见对方是寒门弟子,一路走过来不容易,觉得是上天的暗示,就将洪驹钦点为状元郎。
是此,略显平凡的十四岁少年郎就这样拔得头筹,获得状元郎,因为不是靠着真才实学,而是因为名字,所以洪驹在京城受到排挤,加上他做事有些执拗,不通人情,就更加艰难了。
虞汐璇:“是他啊!”
果然年纪小,若是放在上辈子,还是一名高中生,就算是钦点状元的过程显得啼笑皆非,能考上科举,肯定毅力和学识都不缺的,谁知却死在这里。
蓝笙:“主子,那我们怎么处理他?”
按照她的想法,先将人埋在土地庙附近,到了幽城后,再找人来处理他的后事。
虞汐璇看着摊在地上的印信,扔掉挑火的树枝,拍了两下手,起身道:“先入土为安。”
苍梧:“哦!然后呢!”
他看主子的意思似乎还有其他动作。
虞汐璇解下腰侧的折扇,撑开摇了两下,“然后借用这位状元的身份,往幽城闯一闯了。”
苍梧震惊:“主子,你是在开玩笑吧!”
这两人虽然年岁差不多,可是气质相差好远,若真是传说中的那位状元郎,对方是朴实稳重的柏树,自家主子现在这身装扮可是洒脱秀气的翠柳,除了年纪相似,气质、相貌、学识(倒不是说主子没学识,只是主子绝对演不了对方那掉书袋的气质)其他都对不上。
蓝笙:“主子,为什么啊!”
虞汐璇:“无论是虞廿还是虞汐璇,都不好在外行走,与其重新伪装一个身份,不如替这位小状元将事情办了,让他死也瞑目。”重活一世,总要干一些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她一个现代人,总不能还不如这个小状元吧。
蓝笙想要再劝,可是想起之前洪驹那圆睁不甘的双目,闭上了嘴,有她和苍梧在,总不能让主子被欺负了。
苍梧急的直挠头,“主子,要不我来伪装吧,洪状元如何惨死在这,还没摸得清,不如我来当。”
虞汐璇闻状,收起折扇,将他从头到尾比划了一下,“你觉得可能吗?”
苍梧又高又壮,凶人时一双牛眼气势特别足,而且他今年已经二十岁,幽城的人又不傻,总不能说状元郎在一年间吃了神丹妙药,所以一下子膨胀一倍。
“唉!”苍梧顿时垂头丧气,早知道就多带几个人了。
“好了!事情就这样决定了,苍梧,你给我找几件不明显的布衣,我要好好研究一下。”虞汐璇撩起衣摆,坐在一旁的矮凳上。
蓝笙带的是女装,苍梧应该有压箱底的布衣。
苍梧听到后,反手指着自己,“主子,我的衣服你能穿下吗?”
主子的身形比洪驹还要瘦小一点,两个她也撑不起自己的衣服。
虞汐璇;……
蓝笙扑哧一声,见虞汐璇看过来,立马抿着嘴。
蓝笙轻咳了一声,“主子,换了衣服说不定更加违和,幽城的人应该不认识洪驹,只认印信,你的年龄对的上,应该问题不大。”反正那些当官的估计也没想到,这个时机会有人冒充洪驹闯幽城。
虞汐璇歪头看了一下地面的影子,忧愁了一秒,“那行吧!”蓝笙说的没错,与其让她伪装成洪驹,不如做自己,反正外面追杀的人死了,也没人知道洪驹是死是活。
此时屋外的雨已经停了,世界变得安静起来,蓝笙和苍梧出去检查屋外的那具尸体,顺便让洪驹入土为安。
虞汐璇继续查看洪驹的随身物品,依稀能听到蓝笙和苍梧的对话。
“蓝笙,我不可以当洪驹,你可以啊!”
“笨蛋,主子决定的事情你能改变得了吗?再说我可比主子高大半个个头。”
她今年二十二岁,虽然是女子,可是也比虞汐璇要高许多。
“那也比让主子冒险好。”
“哼!有你和我在,能发生什么危险?”
“等你放下手中的尸体再讲!”小状元都死了,主子还要顶替一个死人的身份,多晦气啊!
“你想被我扎针吗?”
“嘶!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
虞汐璇摇头,倚在门槛眺望漆黑的夜空,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这场雨实在是下了太多天了,就是再饥渴的土地也都喝的冒泡了。
……
第二天,天刚刚放亮时,虞汐璇等人就出发了,雨不仅没停,反而吓得更大了,大概雨下的太狠了,所以一路上别说人了,连活的动物都没见一个,还遇到了一次泥石流,等到下午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幽城的城门。
此时整个马车好像从泥水里拖出来的,压根不用伪装,苍梧吐了一口气,架着马车等候排队进城。
虞汐璇撩起窗帘,往外看了一下,地上都是积水,雨刚刚才停,城门口等着入城的百姓没有多少,其中有一小半看打扮像是武林中人,原先她还担心自己这样的马车有些显眼,看到后面等候入城的马车后,顿时觉得山外有山。
距离她十丈远的地方停靠着一驾富贵奢华的马车,车身有小货车那么大,车身镶金嵌宝,四面车顶被特殊面料的丝带装裹,即使被雨淋,也是华丽耀眼,车架前方,四匹身姿矫健,体态丰盈的黑色骏马摇头晃脑,时而马蹄踢踏,发出一声嘶鸣。
车身跟着四名护卫,骑在马上,面色肃穆,犀利的眼神时而扫视周围,显然也注意到了虞汐璇这一行人,只是一扫就过了。
与之对比,自家马车虽然也大,可也只有面包车那么大的面积,还是两驱的,加上经过赶路,自家马车已经变身移动的土房子。
对方这辆马车实在耀眼,将周围人的注意力拉的足足的,不少人时不时偷看一下,想要知道马车里面是什么人。
虞汐璇叹了一声,“看来是我多虑了,还以为我们挺显眼的。”
虽说她现在也是有钱人,可是凭自己身边这些人,还没有那个胆量这般嚣张来幽城。
苍梧:“不,若是没有这场雨,我们也很明显。”等到之后主子亮相,估计会更明显。
蓝笙一直注意城门的动静,见快到他们了,连忙提醒道:“公子,到我们了!”
虞汐璇见状,跳下马车,长靴踩到泥水里,泥点在月白衣摆上画出一串褐色梅花,虞汐璇也不在意,反而仰头打量城门,不知道城门上的“幽城”是谁写的,总觉得有些熟悉。
众人看到他后,眼前一亮,好一个灵秀俊逸的少年,眸若清泉,神采飞扬。
他们幽城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本地人往外跑,陌生人往里来,幽城遭完旱灾,又经历水灾,这里有什么热闹可看的。
虞汐璇也在打量城门环境,虽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里的惨样吓到了,城门周围有一些用各种东西搭建的棚子,一些破旧车板下也蹲着不少人,大多是衣不蔽体,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想要保暖,全身上下都抹了湿泥,只露出两只麻木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天空。
城门口也支起来两个施粥点,不过现在里面别说粥了,就是刷锅水都没有。
对比躺在城角的人,排队的人还算有些人样,虽然也是衣衫褴褛,还是有点东西带在身上。虞汐璇虽然在魁州也见识到了贫苦人,可是没想到世界参差如此之大,对于一些身处贫苦灾难之地的人们来说,真是人命如草芥,生如浮萍,生死由天定,由他人定,就不由己定。
同样伪装的蓝笙瞅到虞汐璇面色不好,忧心道:“公子。”
虞汐璇对她摇了摇头,“没事!”
虞汐璇等了五分钟,终于轮到她了,检查的捕快是个看起来五十岁的老者,胡子拉碴,面上满是沟壑,身上的官服被泥点遮的都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老先生!”虞汐璇对着老捕快拱手,然后将路引交给他。
老捕快伸直手臂,眯着眼看路引,又再次看了虞汐璇一眼,“洪驹!”
虞汐璇淡定地点头。
老捕快倒吸一口气,“状元郎!”
虞汐璇眸光微闪,“……老者认识我?”
老捕快笑着一巴掌拍向她的肩膀,虞汐璇忍住没躲,由着对方在自己肩头留下黑色爪印,老捕快兴奋道:“老头我也是溧阳人,听乡里后辈说的,我们村今年和你们村结亲了呢。”
毕竟是少年状元,乡里一下子出名了。
虞汐璇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老捕快和她寒叙了几句后,询问她为什么来幽城,要知道洪驹可是状元郎,幽城不是他的祖籍,无事也没时间往这边跑。
虞汐璇将袖兜的印信奉上,老捕快认清后,身子要弯不弯的,这是上面派下来的钦差啊!要不要告诉县太爷一下。
虞汐璇将老捕快扶起,笑道:“我受皇命来这里调查赈灾一事,因为路上有些耽搁,让幽城的百姓等久了!”
老捕快连连弓腰:“好说,好说!”他就说嘛,无事一个状元郎也不会往幽城这边跑。
上面的钦差来了,老捕快也顾不得看门了,将手中活交给徒弟,自己带着虞汐璇去县衙。
“小石头,你性子别这么倔,待人软和一些,这段时间来的武林人士多,他们一巴掌能将你拍死。”临走前,老捕快殷殷嘱咐黑瘦的少年。
少年一脸不耐烦,“知道了!我保证不惹事。”
虞汐璇则是撑着扇子扇风,淡定地等在一旁,周围等候的百姓听她是状元郎,不住地看她,这么年轻俊秀的状元郎可是第一次见。
蓝笙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公子,刚刚我看到有人去报信了。”
虞汐璇用折扇遮住嘴角,“一会儿安顿后,你去有鱼商铺一趟,查清李管事相关事情,晚上我们在衙门见面。”
蓝笙默默点头。
老捕快招呼好徒弟和手下,连忙带着虞汐璇他们离开了。
朝廷派状元郎钦差调查赈灾一事从城门口向城内传播。
等到虞汐璇他们离开,城门百姓的议论声仍然不止,他们搞不清朝廷这样做的目的。
实在是那位状元郎太小了。
一名大汉比划着自己的胸脯,“我的娘嘞!状元公还没俺家崽子高!”
一个大娘将篮子往胳膊拐了拐,呸了他一口,“个子高又不代表学问高。年纪小才显得出对方学问大。”
老者揪了揪胡须,“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小状元郎这么小,别被那些人吃了,可惜长得挺好看的,别折在这里了。”
路人点点头:“说不定啊!为啥派个小状元过来啊!这种好苗子不应该养起来吗?干嘛往火坑里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