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乞看向全福,用眼神询问:不是说陛下痛晕过去了,眼看着熬不过去,要连夜赶去庙里吗?
全福无辜地回望了他一眼:先前确实如此啊。
看到自幼陪伴自己,对他只有忠心的两位臣子进来,陆韧古扬起笑容:“邹乞,全福,傻站着干什么,过来朕这里。”
被雷劈之前,不管是在冷宫,还是在皇陵,他们二人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在无数个寒冷难挨的冬日,三人更是会挤到一处,抱团取暖。
可后来他有了读心术,耳边不得安宁,他就定下了不经允许,不得靠近他三丈之内的规矩。
现如今读心术没了,头痛也好了,这规矩自然也就作废。
全福先反应过来,满面惊喜地飞奔了过去,一下扑在榻边,一脸的难以置信:“我的陛下哎,您今晚这是熬过去了?”
“嗯。”陆韧古点头,语气温和:“朕这头痛,彻底……”
【阿弥陀佛,感谢菩萨。陛下熬过去可太好了,不然今夜可不好出宫。他就说柳美人诵经有用吧……】
陆韧古的话还没说完,全福那絮絮叨叨的尖细嗓音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陆韧古一愣,心往下坠。
他看向走过来的邹乞,紧紧盯着他越来越近的脚。
三丈一过,邹乞的声音响起。
“陛下,您可还好?”这句话,他是张着嘴说的。
下一句,却是他的心里话。
【今晚那些刺客潜入宫中,各个都是高手,此刻尚未全部抓到,幸好陛下无恙……】
剩下的话,陆韧古没有留意他说的是什么,整个心如坠冰窟。
先前那解脱般的轻松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读心术还在?
下一刻,他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向一旁安安静静,乖乖巧巧跪坐着的小姑娘。
第10章
坦白了自己识字不多的事,柳若芊原本心中忐忑不已,生怕受到暴君陛下的责罚。
可他却说“无妨”。
听到这两个字,柳若芊的视线就没从陆韧古的脸上移开过。
原来,暴君哥哥不光脸好看,人也这么好的。
当陆韧古看向她时,就发现小姑娘再次傻呆呆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全福和邹乞顺着自家陛下的目光看过去,视线也都落在了柳美人身上。
【按全福所说,陛下方才痛得几乎晕了过去,可现如今陛下好好的,难不成,是这柳美人对陛下做了什么?】
邹乞看向殿内一处黑暗的角落,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现身,做了一个手势又摇了下头,随后又不见了踪影。
【一切如常,并未发生任何可疑之事?】
邹乞蹙眉,再次看向陆韧古,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哎呦呦,陛下这都盯着柳美人看了多久了,杂家就说,柳美人这等容貌,定能入了陛下的眼……】
一粗哑,一尖细,两道声音此起彼伏,在陆韧古耳边吵吵嚷嚷,不停歇。
陆韧古已经十分确定,他那糟心的读心术仍然在。
但和往日不同的是,此刻耳中只有两人的声音,没了其他嘈杂之音。
所以,哪怕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同时唠叨,听起来,也不似往日那般让人烦躁。
只是,为何这柳美人却如此安静?
陆韧古生来聪颖,把先前发生的事稍微在脑中过了一遍,就猜出了个可能性。
他也不犹豫,直接伸手,握住了小姑娘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
并未握住整个手掌,只攥住了她几根细腻纤细的指尖。
果然,正如他心中所料,软软糯糯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中。
【暴君哥哥为什么抓我的手?】
【暴君哥哥的手好冰,他是想让我给他捂手吗?】
这么想着,柳若芊就这么做了。
她把经书往榻上一放,膝行着往前挪了挪,双手抓住了陆韧古那只大手,搓了搓,随后放在嘴边。
“哈,哈……”
她一边抱着陆韧古的手来回搓,一边哈气。
少女吐气如兰,哈出的气带着温暖的热度,落在陆韧古冰凉的手上,却像烫人一般,燎得他心中一片焦灼。
他反手就把那双搓来搓去的白嫩小爪子抓在手里,阻止了她又搓又哈的亲密举动。
地上站着的二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心中心思各异。
【哎呦喂,陛下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和哪个姑娘家如此亲昵过呢,今晚上,这位柳美人怕不是要被留下来侍寝了,可得叫人把热水准备好了。】
【陛下的头痛熬了过去,皇家子嗣又有望,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全福欢心雀跃,摩拳擦掌,本就不大的眼睛因为喜悦越发眯得小了。
和全福不同,邹乞却是有些担忧。
【这位柳美人是柳相之女,行事颇为古怪,尚未摸清底细,陛下莫非今夜就要宠幸于她?】
【不过陛下今夜精神甚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侍个寝而已,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只是还有几个刺客尚未抓到,长宁宫这边要加强守卫才行,莫要扰了陛下的好事。毕竟,这是陛下头一次宠幸女子,莫要扫了他的兴致才好。】
听这两人已经把他今晚安排的明明白白,陆韧古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很闲?
相伴十数年,二人瞬间领会了自家陛下这个眼神的意思。
全福脸上的笑意赶紧收敛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又来了,又来了,陛下好像又看穿我的心思了。】
邹乞面上也是神色一凛,不敢再胡思乱想。
陆韧古对二人的想法嗤之以鼻。这么些年,对于男女之事,他一向看得很淡。
征战杀戮,报仇雪恨,是他每日一睁眼就要面对的功课。
情啊爱啊的,与他来说,那简直是最无关紧要的繁琐之事。
尤其是听多了后宫那些女人们的心思,他对女人越发提不起兴致。
虽然他对这有些与众不同的柳美人颇为感兴趣,但无关男女,只因心中还有诸多疑惑。
是以,这会儿,还得将她留下,得再探究一番为好。
陆韧古开口:“下去。”
话是对邹乞和全福说的,但是却是看着柳若芊。
【可以回去了,那是不是说脑袋今晚保住了?】
【刚刚犯了那么多错都没有挨罚,暴君哥哥真的是个好人呐。】
柳若芊心中大喜,把手从陆韧古手中抽出来,就在榻上,俯身磕了个头。
“多谢陛下,臣妾告退。”
听到小姑娘的心里话,看着那还不甚标准的行礼姿势,陆韧古的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朕不是说你。”
嗯?柳若芊抬起头,看向邹乞和全福。就见二人对着陛下行了礼,退后几步,转身走了。
【不是让我走吗?可是,可是剩下的经书,我已经不会念了呀。】
柳若芊有些不解地看着陆韧古。
陆韧古松开小姑娘的胳膊,手指在榻上轻轻敲了一下:“不必跪着,坐下来,陪朕说说话。”
“多谢陛下。”柳若芊跪了好一会儿了,早就跪累了,闻言乖巧应了一声。
随后按照灵烟教的,两条腿并拢弯曲,规规矩矩坐在了榻上,两只手伸直放在腿上。
见她坐姿过于拘谨,陆韧古语气温和:“不要怕,朕不会杀你。”
“谢谢暴君哥哥。”被戳中心里担忧,小姑娘眼睛一亮,心中一喜,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自己又先怕了起来,却也不知该如何往回找补。
放在腿上的两只白嫩小手攥了起来,眼神怯生生地望着陆韧古。
小姑娘毫无城府,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哪怕此刻读不到她的心,陆韧古也能把她的心思猜出个大概,这一点,让他很愉悦。
他坐了起来,歪着靠在垫子之上,再次伸手牵过柳若芊的手:“在朕面前,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朕不会怪罪与你。”
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的脸,低沉磁性略带蛊惑的声音,柳若芊傻乎乎地点头。
【暴君哥哥真好。】又是一句发自内心的夸赞。
“只是你方才对朕的称呼,私下里喊无妨,有他人在,莫要如此。”
陆韧古攥着她的手指,耐心教导,语气难得一见的温柔。
他一向是个是非分明之人。
柳美人虽是柳相之女,但据邹乞所说,她回府之后,和柳相夫妇闹得并不愉快,是被逼迫着入了宫,也是个可怜的。
既然如此,柳相那老东西的过错,又何必牵连这小姑娘头上。
何况,他今晚能够如此轻松熬过这次头痛,看来是要归功于她。
情况虽还不明,但她帮了他的大忙,算是救了他半条命,对她和善些,也属应当。
手被陆韧古轻轻握着,感受到他的善意,柳若芊不禁怀疑,灵烟和她说的那个“喜怒无常,嗜血残暴,想杀就杀的暴君”,不是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