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圆把雨伞往程墉身上斜了斜，一脸疑惑，“奇怪？他们怎么会不记得怎么上岛的呢？瞅着也没喝醉啊？”

　　“小心表演痕迹过重哦。”886提醒。

　　“医学上有种电休克疗法，后遗症之一就是短暂失忆。”程墉觉得也只有这个原因可以解释两人的异常。

　　“果然是CP，你怎么演他都能接上。”语音弹幕886飘过。

　　程墉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把缉私局许局长对李青城的怀疑告诉了袁圆，“外岛人走那条路多半是回养殖场，八成是姓李的人，估计是明的玩不过你爸，想来阴的，今天是试探，先来吓唬吓唬你。李青城那人有点邪，你和袁叔叔最好小心些。”

　　袁圆没想到两人会跟姓李的扯上关系，原本还以为他们是外岛来耍流氓的，就让886小小惩治了一番，早知如此，该让管家玩大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姓李的这么中意未眠岛？”

　　“我有点猜想，可惜我们部队没有管辖权，有管辖权的没有证据，搞不到搜查令。”何况现在只是怀疑，程墉能做的只有提醒兄弟部门加强抽查力度。真没法拿姓李的怎么样。

　　秋雨寒意重，程墉不想袁圆在外面多待，接过雨伞把她送回后院，“修理电路是我们的基本功，我帮你弄，省得你再搞出危险。”

　　没坏你修什么修！袁圆赶忙拒绝，“你刚完成任务，领导还等着你汇报吧？黑灯瞎火的也不好弄，等天亮我找方阿伯帮我修。”

　　“冰箱里的东西能放一晚吗？”

　　“我有备用电瓶，给冰箱供电足够。”

　　程墉确实要赶回去写报告，就没再坚持，认真叮嘱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定要让你爸爸安排保镖上岛保护你，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给你安排。”

　　袁圆真没怎么怕，小管家关键时刻很靠得住，只要坏蛋进餐厅，全部让他们有去无回。虽然不怕，但有个人真心为你的安全着想，大晚上冒雨上岛来提醒你，袁圆心里颇感温暖，回报也很实际，“你等一下。”

　　袁小厨让程墉帮忙提手电，抓起放在檐下的铁锹一顿挖，起出一坛女儿红，“小酌怡情，带回去驱寒。”

　　铁女的回报就是这么实在。

　　我谢谢你啊。程墉捧着酒坛子哭笑不得地离开了。

　　下到码头程大队长傻眼了，刚才着急上岸没系桩，小艇被海浪推到了三十米开外的海里。等下还得跳到冰冷的海水里去捞艇，程大队长瞅了瞅怀里的酒坛子，送礼都能送出默契，咱俩的铁轨CP实锤。

　　被冷水一激，程墉的思路格外清醒，回望岛上黑漆漆的餐厅一眼，跟上次小狗子失踪一样，袁圆看似合理的解释总透着股怪异感，太合理就显得格外不合理，CP难道有事瞒着他？

　　送走程墉，袁圆立即回去搞营业，客人各有事情要忙，不是天天晚上都来，今天是年轻女士之夜，只有小何老师和金发碧眼的珍妮在。

　　两人看她进来，挤眉弄眼地八卦道：“是你的男朋友吗？好帅。”营业期间餐厅的玻璃相当于单向玻璃，来晚一步的两人都看清了程墉的长相。

　　“酒友。”袁圆否认。

　　“酒友的意思就是友情之上，爱情未满。”小何老师是个没有爱情经验的纯理论派，解读得还挺像回事。

　　“酒友像额父皇。”算算数题的小殿下抬头补充。

　　“如果像你父皇，何老师突然觉得他不帅了。”倒霉的程墉被平行宇宙的昏君一下拉低了印象分。

　　夜未央是餐厅，袁小厨不欲多聊其他，着急给客人备餐，征求珍妮意见，“你有你的饮食偏好，我表示尊重，难道你就一点不想尝试下新口味吗？”

　　珍妮正在常春藤盟校攻读PHD，平时没时间，经常点中餐外卖，来了几次夜未央，见过，尝过正宗的中式餐点，虽然还是偏爱美式左宗棠鸡，但也想尝试下新鲜事物，今晚不妨大胆点，走另一个极端。

　　“我想吃辣的。”

　　辣的简单，小何老师也能吃辣，那就做川菜。

　　辣椒烧起来，花椒炒起来，麻辣鲜香刺激得小殿下连打两个喷嚏，今晚是火爆的夜未央，火辣辣的夜未央。

　　同一时间，有人也在经历火爆场面。

　　某位面

　　王小军正在打群架，三中的一个杂碎调戏了他们二中的一个女同学，被女同学的对象找人收拾了，被打的杂碎又带了一帮人过来，把女同学对象敲了一顿，事情闹大，正式升级成两个学校之间的争斗。

　　王小军是家里孙辈中最小的，在他的家乡西北，调皮小孙子被亲昵地称作尕怂。王尕怂小时候皮，长大了也不学好，书读不进去，喝酒打架最在行。今天他是战斗主力，冲在最前面。

　　江湖有不成文规定，打群架不准动刀，王尕怂提着根桌子腿，见人就敲，别人也没空手，一时间场面火爆，桌子腿、砖头齐飞，不知道哪个杂碎飞了个砖头到他脑袋上，咔嚓一下脑袋被开瓢，血水淌进眼睛里，视线血红一片。

　　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不算什么，王尕怂轻伤不下火线，旁边打架的对方哥们看不下去，强把他拉了下去，拽到一家牛肉面馆，伤口拿桌子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就当止了血。打架打饿了，叫了大碗牛肉面，呼哧呼哧吃下肚。

　　等吃完出来，群架也打完了，双方代表正在谈判。刚才还互相伤害的小子们发泄完精力，勾肩搭背钻进牛肉面馆补充体力。老板见怪不怪，这场面一周至少一次，金县高中里认真读书的孩子不多。

　　吃饱喝足的王尕怂不想回学校，坐了辆乡村巴士出了城，躺在高高的山梁上，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眯眼晒太阳。头顶西北的天空辽阔高远，眼前是即将成熟的金黄色麦田，山坡上有羊在吃草，他有多爱眼前的景色，就有多不爱学习。

　　有只掉队的小羊吃草吃到他身旁，掀起一块草皮后，底下露出一块带头像的木片，老头脑袋上的厨师帽，像他爷爷头上的头巾一样白，扯掉嘴里的草，王尕怂伸手捡起了木片。

　　同一时间，另一个位面，同样火爆的场面。

　　人数虽然远远不及王尕怂参与的群架人数多，只有母子两个，但已经到了喊生喊死的失控边缘。

　　赵静是母亲，周欧路是儿子。

　　从小城市考学考到大城市的赵静毕业留在杭城，找了个同样背景的丈夫，没花家里一份钱，在这座房价高昂的城市里买了学区房，成家立业生娃，两人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这个一线大城的新兴中产之一。

　　赵静不喜欢别人冠给她的小镇做题家标签，人生下来就不平等，她们这些出身小城市的学生要是有的选，谁愿意住在二十多人的高中宿舍，起五更睡半夜地拼命刷题？

　　但一路拼搏过来的赵静从学习中获益，也格外认可学习改变命运的规则，这直接作用在她对儿子学习的态度上。重点小学，重点初中，各种学习班，各种严格要求，你现在起点比老娘当年高太多，你不好好学习你对得起谁？

　　两人今天爆发矛盾的导火索说来也简单，下午赵静难得带儿子去电影院看了最新上映的科幻电影《白星战纪》，回来后她立即让儿子写观后感，写这个电影的意义所在，教了他哪些道理。

　　周欧路觉得他妈太过分，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次，在他喜悦的最高点，迎头泼了一盆凉水，“妈，你哪来那么多意义，单纯欣赏个故事不行吗？”

　　“怎么没有意义？万事万物都有意义。”赵静沉下脸。

　　周欧路今年十二岁，思想渐渐成熟，有个问题酝酿了好久，今天他一定要问出来，“妈，你既然那么喜欢意义，那你说说，你拼命逼我学习的意义在哪？”

　　“从功力角度，学习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从更高层面说，学习能让你见更多的世面。”

　　“我觉的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不需要再好了，我也不想见更多的世面，你别逼我，再逼我，我就辍学不上了。”周欧路梗着脖子，语气僵硬。

　　这句话触动了赵静的敏感神经，鸡娃的妈崩溃了，狠狠拍桌子，“你要敢辍学，我就死给你看。”

　　被鸡的娃更激动，“你要再逼我写观后感，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屋里安静地像死了个人似的，装电影周边的纸袋因为赵静刚才拍桌子，啪嗒掉在地上，一个卡片从纸袋中翻了出来，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想理会，窗外吹来一阵风，卡片被风吹起，直接甩在赵静的右脸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袁圆刚把晚餐准备好，穿梭通道就开了，先后走进来两拨人，来客一共三位。

　　敞着校服，头上带血，眼睛像猫头鹰一样明亮的少年，还有一脸惊讶的母子二人。

　　886宣布的任务有意思，“组织一顿饭，进行有效交流。”

　　交流什么，系统没有要求，猜是任务太简单，两拨人合成一个任务，难得不用救人、救世，袁圆对二星餐厅的第四个系统任务很满意。

　　三人很快在袁圆的邀请下坐下来，互通了姓名。饭都是现成的，但也得看对方饿不饿。

　　年轻人饿得快，尕怂王小军在山坡上躺了一下午早把牛肉面消化了，立即点头，“好正宗的辣子味道。”

　　“你头上带伤，少吃点辣的。”袁圆提醒。

　　“破了点皮而已，我受伤是家常便饭，不耽误我吃辣。”王小军满不在乎道。

　　赵静光顾着跟儿子吵架，晚饭还没来得及做，也点头应好，“正好我俩也没吃饭，辣的我和我儿子都能吃。”

　　美食可以治愈一切，治疗头伤，弥补隔阂。

　　肉要大口吃才过瘾，大刀切大肉，大蒜配红油。川式刀口蒜泥白肉，先夹，一甩一卷，卷成一卷缠在筷子头，蘸足红油，细细品尝，有最清新的猪肉香，最简单也最有味。

　　中式菜肴好吃且有故事，老外珍妮听到这肉别称裹脚布，连呼惊讶。在她惊讶的过程中，王尕怂已经连吃四片大肉，吃到兴头还问袁圆有没有酒，被严词拒绝，虽然袁小厨是酒仙传人，小小年纪，受了伤还想喝酒，坚决不允许。

　　宫保鸡丁同样有故事，来自四川总督丁宝桢，川味糊辣味型的代表菜，川椒炸成糊辣壳入菜，大火爆炒，鸡肉鲜嫩，花生脆香，香辣咸鲜，热口吃回味略带甜酸，小朋友的最爱，周欧路跟母亲吵架的郁闷都给吃没了。

　　毛血旺则是江湖菜的代表，毛是粗糙和马虎，食材粗糙，味道一点不粗糙，血是外岛船家一早送来的新鲜猪血，用色泽红亮的滚烫高汤将猪血挂印封侯，需久煨，越煨越鲜嫩，越入味，颤巍巍地夹上一坨，香辣烫嘴，鲜美非常，佐一碗冒尖白米饭，热乎乎吃上一碗，出上一脑门汗，浑身舒爽，鸡娃给赵静带来的焦虑通通消除。

　　毛血旺太有中式特色，珍妮吃不来，那就来一份最适意的川味担担面，筋道的面条，猪肉脆哨，叙府芽菜，红油，辣椒，酱油，醋拌一拌，臊子香酥，芽菜味浓。

　　麻辣鲜香的川菜火热热吃完，人也火热热。周欧路盯着穿校服的尕怂哥哥问道：“你是好学生吗？”

　　王尕怂歪在椅子上，指了指头上血迹，“全天下最坏的学生，不爱学习，爱打架。我们那打架是社交活动，别学我打架，打架不好。”

　　小朋友看了母亲一眼，继续问道，“你不想读书见世面吗？”

　　“老子只对自己喜欢的世面感兴趣。”

　　毕竟不是自己孩子，赵静想说教又忍住了。

　　周欧路对王尕怂的兴趣越来越浓，“你见过最大的世面是什么？”

　　“徒步穿过昆仑山口，跟高原上放牛的牧民喝了一晚上酒。”

　　周欧路：“……”这个学不来。

　　袁圆被逗笑，“我喜欢这个世面，活得有趣很重要。”

　　赵静不同意，“人得上进，得努力学习，见更大的世面，这样才更有意义。”

　　袁圆看出点门道，系统有意思，想组织一场做题和不做题的交流，这样的小事它都关心？

　　小狗子跃跃欲试想参与讨论，但这题太超纲，它讨论不来。

　　既然上升到意义，得珍妮来，哲学博士不能白读，“静，世面大小是相对的，意义的多少也是相对的……”

　　袁圆觉得要坏菜，但凡哲学家说出“相对”俩字，今晚就不用干别的了。

　　留两位女将论战，两人肯定能组织起有效讨论。

　　袁圆招呼小何老师还有孩子们下桌，小张同学没来，小殿下和小狗子吵吵着要听《魔法石》。由声音甜美的小何老师给大家读故事。

　　周欧路听了良久，转头问袁圆，“姐姐，这故事有意义吗？”

　　“哪来那么多意义，听故事，过瘾最重要。”人活着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2 21：58：05~2022-10-03 23：2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芝麻汤圆 7瓶；

第38章 臊子面

　　袁圆觉得自己算是个既得利益者，有钱，有开明的长辈，可以恣意生长，可以尽情地投入自己的爱好，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拥有她这样优越条件的人不多，不适合对做题和不做题下结论，有得了便宜卖乖之嫌。

　　其实这个论题也没有结论，上进和不上进是一种人生选择。有选择权已经幸运非凡，放眼整个位面宇宙，有多少人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赵静母子总归还是幸运的，母子之间爆发第一次大战，就遇到了冰箱贴，有系统提供讨论空间，困惑和焦虑就有渠道可以纾解。

　　周欧路在餐厅认识了坏男孩王小军，又陆续了解了小何老师，刘桂英大娘，吴基地长等人正在经历的劫难，见识了原始人休，波斯商人达拉布，大马男孩瓦希德与他的位面在历史和地理上的巨大跨度。

　　这才是真正地见大世面，对小男孩周欧路来说，学习再也不是问题，他以后要主攻物理，研究平行宇宙。

　　见世面不是上进后的奖赏，也可能是促进上进的动力。从某方面说，位面餐厅就是一个大型变形记现场。

　　出身贫困县城的王小军其实也算幸运之人，能潇洒做个坏学生，跟他看得开的父母有很大关系，骨子里的随性浪荡也只有西北辽阔的风土能够养育出来。

　　不上进的坏学生也有上进一面，笑嘻嘻凑到袁圆跟前想跟她谈笔生意，“姐，我们金县被两大沙漠夹击，干旱少雨，温差还大，我爷爷种的瓜可甜了，现在正好赶上收瓜，你们这里不是可以食物换食物吗？我想跟你换。”

　　“可以啊。”好东西袁圆当然喜欢，“你想换什么？”

　　“我想换水，沙漠腹地太缺水了。有水就能多种树，种树可以防风固沙，固沙能多存水，水多了树和草活得久，种瓜更容易，也能多养羊。”简直是完美闭环，而且水便宜，一颗瓜能换好多吨水，王小军猫头鹰眼珠子滴溜溜转，这买卖可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