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非看了眼杏林阁,道:“我不知能收治多少个,但,尽我所能吧。”
江山被接进去了,宿迟道:“最后一个,你要去找谁?”
远方信鸽飞来,云闲伸手接过,两封各异的信件,是祁执业和薛灵秀送来的,只言片语,却沉甸甸的。
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开阵。
现在老七门内,应当也是空无一人。星衍宗布下的阵法无法破坏,只能将弟子撤离出一个真空地带,再启大阵,将众民尽力往四界的中心地带疏散,只望能拖延一时半刻。
云闲将信收好,道:“去找天下第二刺客。”
江兰催和他的刺客组织,还有他那个实力能与柳斐然媲美的刀修老爹,以及南荣红前辈的其余三个神秘朋友……这个时候,能多抓一个是一个。
蒋星摇不明所以,想问却来不及,宿迟甚至连一点疑问都没有,紧跟而去。
风声呼啸,头顶之上苍穹愈发昏沉,隐约是要落雨,在这风驰电掣之间,云闲贴身放着那魔石异常的闪了两下。
比起此前那烧铁般滚烫的温度,实在是太微弱的反应了。微弱到根本便不会有人发觉,就仿佛宿主也同这光芒一般虚弱,比起“发现”,更像是“直觉”,云闲甚至都没有看魔石一眼,霎时停下,警惕地环绕四周。
空气微凉,没有任何异样,可她却紧绷不动,结界中,某处传来一声暗骂。
“狗鼻子吗?”虞吉道:“这都能闻到!”
牛白叶道:“幻境在此,她发觉不了的。快走。”
“……”虞吉看了眼身后的黑雾,就这一点都没有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即墨姝死了,啧道:“若不是她越来越虚弱,现在还需要我亲自护送?你们到底有没有给她用魔石啊?!”
媚烟柳道:“用了。每日没断过。”
虞吉:“那她还会变成现在这样??”
媚烟柳的脾气也没好到哪去:“你以为我想让她这样?!”
“够了!”前方滚滚黑雾阴沉道:“教主盯着,你们还敢多话?还活着不就行了!走!”
仅仅只是一瞬,浮动的空气就与云闲擦肩而过,她毫无所觉,还是警惕地看着原有的方向。
宿迟轻拍她肩,“怎么了?”
“……”那异样的感觉只是转瞬而过,浮光掠影,现在便又不见了,可能只是错觉,云闲道:“无事。走吧。”
不祥的预感愈发严重,云闲唇角紧抿,在老地方找到了江兰催。现在光景,酒楼空无一人,根本没人陪他喝酒,江兰催独自一人坐在大堂这种,旁边堆满了酒坛子,见云闲过来,也不意外,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醉个屁,云闲道:“人呢?”
“不管你说的是谁,都去围剿星衍宗了。”江兰催打了个嗝,将自己的那把匕首摸出来,放到桌上,道:“五五分吧,待到日落,便会有结果。要不要赌一把,锻体门和刀宗能赢吗?”
“没钱。少年人赌什么赌,小心被打断腿。”云闲捞了个酒坛,灌了几口,一抹嘴,递给宿迟,看向酒楼外沉沉欲坠的天幕,陈述道:“已经日落了。”
乾坤城今日的日落与往日一般祥和,橘黄色晚霞逐渐铺满天际,柔和缓慢,仿佛这样的天幕下合该燃起炊烟和饭菜香味。
宿迟饮了一口烈酒,仍是毫无反应,云闲往外看去,仿佛能看见现在北界某处的血雨腥风。“咔哒”一声,江兰催骤然伸手,自桌上拿起了那把匕首,起身。
脚下开始细密地颤抖。
“当刺客这么久,我发现一件事。”他望着晚霞,神色却越来越凝重,“很多时候,大事发生不一定要天降异象、狂风暴雨……更多的是,在最平常的时间,平常的发生了。”
却像太阳落向西、秋之后是冬一般,势不可挡。
霎时一声巨响,足下地面皲裂,破开之后是暴怒而来的滚滚洪水,所有建筑无法在此存留一瞬,便尽数坍塌,灰尘漫天,转眼便被淹没!
与之对应的南界此处,是汪洋大海。无边无际的海水涌来,像是没有尽头,令人绝望。
云闲被一只不知哪来的丑鱼甩了一脸水,与此同时,刀宗与锻体门所在的方向爆发出无数道旺盛灵光,宗门大阵启动,气势同天,不可抑制,竟硬生生将这重叠之势暂且拖了下来!
是守在门外的各宗弟子!
“怎么回事?!”虽然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但看上去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一些,云闲心念急转,道:“阵法要依托天地灵气……”
蒋星摇在水里沉浮,艰难道:“这是一种。依托天地灵气,现在的灵气不如上古旺盛,所以阵法的效果会大打折扣,但胜在稳定,还有一种,那便是用人来注源……只要人不死,阵法便不灭!”
云闲脱口而出:“这阵法是哪种?!好了不用回答了我已经知道了——”
“还用问!你说呢!”轰隆一声,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刀宗方向的汇聚而成的冲天灵柱瞬间被削弱了四分之一,正在再艰难不过的拉锯之中,灵柱弱一分,阵法便强一分,众人再度往下一沉,蒋星摇绝望道:“那肯定是第二种啊——”
“……”
同一时刻,星衍宗宗主被逼到最后境地,浑身浴血,神态却无比狰狞疯癫。
面前的柳斐然与姬融雪也没好到哪去,身上遍体鳞伤,柳昕站在后方,面色十足凝重。前头都是人,仲长尧站在最角落,光线照在他侧脸,阴晴不定,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你们能把我逼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厉害。”星衍宗宗主口吐鲜血,其中夹杂着不少暗黑色的内脏碎片,却咧齿道:“只是,威胁一个本就没打算留任何后路之人,不觉得好笑吗?”
他脚边也都是鲜血,分不清是谁的。
柳昕冷声道:“你的家人——”
星衍宗宗主像是完全听不见这只言片语,只继续嘶哑道:“反正都是做狗,做谁的狗又有什么区别?我星衍宗的弟子,谁都能来踩一脚,活成这副模样,真是可笑窝囊至极。辱没了祖先荣光,合该以身殉罪……”
姬融雪兽化的耳朵微动。
她听到了来自地底的响动,如地狱一般轰鸣。
眼前之人已然突破了“人”的范畴,又或者他早在不知多久以前就将自己当成了一个载器、一个阵眼、一个开关,唯独不是一个人。形体骤然如一团烂血泥爆开,属于蚩尤的本源魔元黑光攒动,蠕动时还有咆哮声响起:“找不到阵眼?就算找到阵眼,就凭你们,也无法阻拦。阵法之能,本就该通天换地……本就该像现在这样!!”
霎时,属于北界的祭坛冲破地层,地动山摇,那废弃的阵法泛出光芒,仅仅一瞬,便将在场之精锐吞进半数!
这祭坛的阵法,将人传到了什么地方?!
姬融雪暗红眼瞳收缩,眼睁睁看着铁蛋消失在自己眼前,方想操纵号角,眼前便一昏。
天旋地转。
……
……
……
再睁眼时,云闲面前是一丛绿草,根部还隐约带着些湿润的水汽,说明不远处可能就是湖泊。可再往远处看去,又是一片皲裂的赤红荒漠,如地狱般的陌生景象,两极反转,虚虚实实。
“大师兄?太平?蒋长老?”云闲还没爬起来,就发觉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太平道:“我头好晕……”
云闲:“小孩子哪来的头?这是哪啊?”
她刚才还在奋力游泳,想要与姬融雪传音,下一秒一道黑光就把她吸进来了,真是摸不着头脑。
太平怔了怔,片刻后,语气中有些迟疑:“这好像是单独开辟的一方结界,四处都是魔气,倒是方便了我……我察觉到不远处有别人的动静了。蚩尤想做什么?你千万小心点。”
“……”云闲道:“对哦,你是魔剑。现在外面怎么样?”
太平眼珠子一转,道:“进来的都是四界精锐,现在外面已经开始水漫金山了,就凭那些剩余的修士,根本撑不了多久。”
云闲差点破音:“你说什么?四界?精锐??”
太平无情道:“要么想一网打尽,要么想收割气运,杀你不过一指头的事。更何况这还是魔教幻境结界,蚩尤主场,这次没上次那么好运了,没有上古遗物,它又有所防备,谁能近得了它的身?”
云闲:“……”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蚩尤应当也是这么觉得的。但,你永远想不到一个自作聪明的魔会有多可怕。
所以蚩尤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附近实在空旷,云闲起身眺望,远处熔浆泛黑,正在不断涌动,她看着看着,突然不妙道:“太平,不是我的错觉吧。岩浆似乎在往这边靠近。”
“不是你的错觉。”太平道:“边缘处的熔浆正在不断往内收缩,能活动的范围会越来越小。”
云闲:“……”怎么,是某款叫做大逃杀的游戏给了蚩尤灵感吗,那至少开局给点装备啊。
暗沉天际之下,终于出现了一轮血月。
四座祭坛在地界线处再度浮现,二十扇石门的虚影沉默站立,只有剑阁的徽征已然暗了下去。
死亡的阴影伴随着祭坛缓慢攀爬而上。
“四界将会重归一界,这是数万千年前就已注定的天命。”有无感情的女声在天际骤响,道:“穿越这道石门,经过试炼之地,就此飞升,从此,下界生灵涂炭与你无关。”
除了老七门之外,还有十三扇无主石门。
四界精锐何其多,十三个哪里够?将各派最强之人都送入石门,说不定还有一丝庇护门人的希冀尚存,只是,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更何况,云闲再知道不过,就如同剑神一般,飞升了反倒是一道枷锁。没飞升,还能管一管这闲事,飞升之后,反倒被限制,只能费劲巴拉地通过各种暗示来勉强插手——可她知道,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天底下飞升的只有一个剑神,和剑神能联络的也只有她。她若是这么说,只会让人觉得是剑阁后人已经没了这机会,所以才妖言惑众不想让他人飞升。
这飞升之门,只能算一道“免死金牌”,若是最强之人得了这金牌,四界也只剩死之一途了。可若是不让可以服众之人进入,那又该谁进入?靠抢吗?
都快死了还指望大家都能和谐友爱排队猜拳,简直是在说笑话。她不怕死,所有人都不怕死吗?
血月仍是悬在半空,祭坛若隐若现,云闲头疼道:“它的脑子竟然好用了一回。这招真毒啊,怎么样它都不亏。我现在说这魔在放屁,会不会有人信我?”
“你可以这么说,但要是被拆穿了就完了。”太平道:“毕竟她说的确实是真的。”
云闲:“我当然知道这是真的,就是真的才让人头疼……我大师兄呢?剑阁的人不会也都进来了吧?这也是随机投放位置?跟四方大战一样?”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闲一抬头,正好与刀宗的一大队弟子对上了视线,为首之人是许久不见的柳絮,两人对视,都有些噎住:“……”
寂静与尴尬在这一方角落蔓延。
云闲往后看,规划自己的逃跑路线,还在心中与太平悲怆道:“好像来到了梦开始的地方。那年,我也是开场就撞刀宗,你觉得我这次能跑掉吗?”
太平没说话,因为柳絮身后缓缓出现了三个姓柳的。柳昌,柳斐然,柳昕,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云闲:“?”
这怎么还带家长的啊?!!实在太过分了!娘亲,爹,大师兄,你们在哪里——
第193章 最后一战(二)
柳絮也没想到云闲能这么倒霉。时隔这么久, 她终于见到云闲,说心中没有欣喜是假的,只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宜欣喜——宗主在后头看着呢!
柳斐然方才跟星衍宗宗主缠斗许久,重伤未愈, 只不过抽着时间去杏林阁紧急处理了一番, 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只不过不动声色而已。只是, 他重伤不错, 柳昌和柳昕可还毫发未伤,现在两张老脸盯着面前孤身一人的云闲, 像两条脱了水的老黄瓜。
不得不说不愧是一家人,长得真像。
“看来, 是天不饶你。”柳珲咬牙道:“你当初废我少宗主金丹,逍遥在外这么久,现在就叫做天道好轮回!”
怎么能跟柳世蠢得伯仲之间, 柳昌老脸一抽, 道:“闭嘴!”
现在还提柳世, 魔教都已经如此作为了, 是生怕刀宗不为公敌吗?
提到柳世,云闲发觉柳斐然的神色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恼怒, 可能是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她又觉得,当初柳世金丹被废当下他晚上还有心情去吃牛肉面, 足矣说明这个爹当的也不是太称职。
主要是柳昕。云闲还是第一次与这个真正操纵之人会面,愕然道:“太平,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太平尖叫道:“她喜欢你才怪了好吗!!你把人家侄子都给废了!”
也不知刀宗究竟是信了没有。越是得知内情的, 便越是容易相信, 云闲再一看, 角落里竟然跟着仲长尧,只是此人存在感竟然如斯稀薄,不认真看都不知道那还有人,她冷静道:“我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