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落后了,但观薛灵秀的神色,却丝毫不在意。
也是,对他来说,这两列高手随行,前期的一千分值对他来说的确只是洒洒水,算不得多么伤筋动骨。
乔灵珊不知云闲下一步要做什么,看她永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尽在那儿瘫着,腿都不好好放,坐没坐样,不由皱眉。
……不过确实,她上次也试了一下,那样瘫着挺舒服的。
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薛灵秀看向一旁的仲长尧,却发觉他的视线仍落在方才即墨姝离去的所在,不由有些疑惑,“你认识方才那魔女?”
“不曾相识。”仲长尧回过神,轻勾唇角,道:“只是有些可惜,没有互通姓名。”
“你说即墨姝?”想起方才即墨姝那戾气横生的脸,薛灵秀不由一阵牙酸,“还是免了吧。魔族终究和人不同,大喜大怒,心绪极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不想给自己找事的话还是离她远些好。”
小心哪天一不高兴了就被扒了皮挂在牛角上示众。
仲长尧摇头:“不会的。我不同。”
薛灵秀:“……”
他微妙地看了仲长尧一眼,估摸着心里是在想,好好一小伙子怎么也如此普信。
罢了,也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薛灵秀折扇在手心中一拍,决定打道回府,就在此时,数分数到手抽筋的云闲在他身后道:“薛道友,你要去哪?”
薛灵秀一顿:“嗯?”
云闲松快道:“不如一起?”
她话音落下,就连乔灵珊和风烨都递来了惊诧的目光。
这是……主动合作?可这语气,也不像求人的态度啊。
“此话何意?”薛灵秀并未受到冒犯,反倒饶有兴致地转过头来,温声道:“你是担忧刀宗再来寻仇,所以想依附南界寻庇?云姑娘,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答应?”
“不是寻庇。”云闲眨眼道:“各取所需,难道不是吗?”
她耍无赖的时候倒终于有了些少年的天真烂漫,薛灵秀微微一凝,看向自己那辆马车。
马车旁那两列高手依旧悄无声息立着,但薛灵秀知道,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不代表这群人愿意在关键时刻为他卖命,毕竟钱也要有命花才有用。
他专精医修,一手斩情针法出神入化,但相对而言,在与人对战时难免处于劣势。目前真正算得上能用且可以信任的人也不过一个仲长尧,还是太少了。
现在以东界人才凋零的程度,想必云闲也对夺魁不抱希望了,现今向他伸出橄榄枝,未必也仅仅是寻求庇护。东界与南界紧邻,若是能在四方大战上合作妥帖,自此打好关系,说不定彼时北界也会忌惮一二。而同时,薛灵秀也只能选择东界诸人,和北界梁子大了,西界那群秃驴又心怀天下,向来各打五十大板,绝不会偏帮,所以……
他越想越远,越想越宽泛,越想越觉得,果真是各取所需,双赢,云闲说的不错。
薛灵秀存想期间,云闲就这么气定神闲地站着,直等到他神色稍霁,露出淡淡笑意,才道:“如何?”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轻松。”薛灵秀修长手指一搭扇柄,道:“走吧,云姑娘。还有,后面那两个?”
后面那两个:“……”多谢你还能想到我们。
云闲把手啪往他肩上糊:“兄台何必客气。”
薛灵秀脸色骤然一变,但还是给足了面子,没当场把人脏爪子打将下来,二人相视一笑,端的是一派志同道合、客气万分,他暗自心想:
呵,想双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向来只有他薛灵秀利用别人的份儿,她可能小赚,但他永远不亏。
另一旁善良的云闲心思就显然单纯许多——
人傻钱多。
速骗!
第20章 四方大战(七)
本次的四方大战, 看点颇多。
虽然它一开始便是万众瞩目,但大部分人显然更在意它的结果而非过程,尽管参加的宗门弟子们都是年少一辈,但好歹是“战”, 是战争就必定会伤亡流血, 除了众城这边比较混乱邪恶的一群人,无论如何也没法用“看点”二字来形容。
但云闲, 竟然让这枯燥乏味的战局产生了一些乐趣。
所有人都很高兴, 除了柳昌。
“愚不可及,实在是愚不可及!”他眼睁睁看着柳世就这么铩羽而归, 倒赔进去三十棵止血草不说,还让云闲空手套白狼赚了三千分, 老脸都绿得发光,“这么拙劣的技俩,他也能吃哑巴亏?”
平时不是很行么?现在要独当一面了就出这等篓子, 简直丢尽刀宗的脸!
“没哑巴啊。”黎沛瞧见薛灵秀带着云闲走了, 忍不住笑意:“这不是吃得挺惊天动地么。”
现在眼看东南两界有要合作的势头, 她的态度也有了丝细微的转变。况且她原本就对云闲有好感, 古灵精怪的丫头谁不喜欢?
柳昌:“?”
他虽然老了,也自恃是个男人, 不大想和女修斗嘴,又转移目标, 看向一旁的宿迟。
虽说到了分神期这等修为,早已脱离了肉体凡胎的范畴,进食和睡眠不再是必需, 但一直在这里守着秘境的监察工作仍是让人感到乏味。柳昌本就是个暴脾气, 定性不足, 现在看着宿迟又在那凉凉的擦剑,更是一股恼火往上冲,“呵,宿迟,你教的好啊!”
宿迟拭剑的手一顿,闻言抬头,视线淡淡。
柳昌:“有何不满?”
“没教。”宿迟开口,实事求是:“我与云闲只见过一面。”
柳昌:“……谁问你这个了!!”
黎沛在旁边都快看不下去了。原本她对男修的外貌是不很在意的,毕竟修真界强者为尊,但她发现,这可能是因为自己之前没怎么见过真正的美人。在宿迟的衬托下,柳昌看上去极其像一棵暴怒的老菜帮子,咬起来都嫌硌牙那种,惹人心烦。
柳昌可不觉得自己烦,他转向明光大师,明光大师与他对上眼,双手合十,虔诚道:“阿弥陀佛。”
“…………”
明光大师假如放个分神在这里,自己偷偷下班,可能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众城外圈,投影石前,围坐的人群比刚开始密集了不少,事出突然,这种戏剧化的桥段出乎意料,大家呼朋引伴,架也不打了,前来观视:
“这一招猴子偷桃用的妙啊!大获全胜!”
“平时让你读点书吧你不听话,这叫空手套白狼,偷的哪门子桃啊。”
“她如何知道冰影巨蜥的习性?胆子真够大的。”
“这魔女是来干什么的?难道剑阁跟魔教也有仇?这就走了!这么好说话?”
“你们之前自己说的,剑修都嫉恶如仇,看不得有魔为祸苍生……呃,现在看起来只是单纯跟云闲有仇。”
“谁知道她这么……我之前说的也没错啊,你看宿迟神情都不对了,唇角微微向下,可见他对同门如此作为相当不满意,你们看见没?”
“早就想问了,你拿矩尺量的?”
众人背后不远,酒楼之上,繁复珠帘隔绝了嘈杂声响,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正坐于窗边,饶有兴致地扶着额角望去。
红玉暖酒,琴箫靡靡,这是众城最奢靡的酒楼,出入的全是衣着华贵之人,兜里没几个子的人路过都不敢抬头看,可此人一副粗布短打的江湖莽夫装扮,浓眉高鼻,却堂而皇之坐在楼内最高处的阁间里,来往的小厮也司空见惯般,将他没动一口的青阳酒撤下去了。
青阳酒,一蛊三千两,有价无市。
他对坐之人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也望去,开口道:“太过冒险,天运使然。若柳世来的再早些,或是妙手门那人来的再晚些,这局便不成了。”
男子扬眉,听不出真实语气:“天运?”
那人道:“还有一些小聪明,算不得多么稀罕。阁主,现在各界都逐渐有人才凋零之势,尤其东界。若非要找寻人才,或许该动身前往北界……”
“然后找回来柳世这样的人才。”阁主散漫道:“花一千分赎回自己的药草,他的蠢浑然天成,与运气无关。”
说的都是事实,那人只能闭嘴:“……”
秘境外的暗潮涌动与云闲无关,她正骑着马与薛灵秀一路南下。
临时拼凑起来的马车只有二人的位置,原先坐薛灵秀与仲长尧刚好,现在加上了她、乔灵珊、风烨三人,仲长尧自然礼让了出来,但云闲觉得里头太闷,不坐,她不坐乔灵珊也不坐,风烨……风烨没胆子坐,于是最后就演变成了这样一种局面。
薛灵秀一人独自坐马车,其余人骑马前行。
其实云闲也很好奇,这马究竟是哪来的,难道荒漠中还有这种能够驯服的妖兽么,但在相处几个时辰后,她就明白了一切。
说真话,云闲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像薛灵秀这般如此鸡毛的人。
她原以为,毕竟是医修,那爱干净一些也无妨,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大不了跟他说话之前把手和脸擦擦干净,别太脏兮兮就行,但她发现,事情远没有如此简单。
薛灵秀这个大少爷,每三个时辰要洁一次身,一个时辰要洗一次手,还一定要用最新鲜的活水。这里是荒漠,怎可能处处有湖泊,于是他便舍弃了一位珍贵的名额,专门带进来一个水属性的修士,没水也要制造出水。
他爱干净,和云闲本来也没太大关系——可他不仅爱干净,他还见不得别人不干净。见云闲啃了苹果便要她去漱口,摸一下剑也要至少拿湿布擦拭(包括指缝),更别提随便坐在石头上地上了,那就得直接换一身衣服他才满意,在他的队伍里,人人都要如此,毫无例外。
那马匹也是占用了储物戒的位置,用高价买来的符幻化出来的。
其他更多鸡毛蒜皮的小规矩就不提了,云闲跟他行了半路,还没过一天呢,只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痛不欲生过:“灵珊,我娘都没这么管我。”
“忍忍吧。”乔灵珊载着昏睡不醒依旧死死扒拉着她衣角的风烨,道:“毕竟是你先开口要同行的。”
“是。我提出同行的确是对他图谋不轨。”云闲惨然道:“那也不必这样对我吧?”
天天这样谁受得了?
乔灵珊哽住:“……”原来你对他图谋不轨啊!!
一行人正随着仲长尧给的方向往秘境南部前行。尽管仲长尧都是靠直觉决定的,但经过前段时间的相处,薛灵秀对他的天运也是相当叹服,从不走空,走到哪哪有奇遇,总之向哪都是走,不如就依着他的直觉前行。
果不其然,才走了不久,众人就发觉了雪嚣猴留下的踪迹。
在这秘境中,许多妖兽要么体型奇大,例如此前的冰影巨蜥与嗜铁蚁;要么体型奇小,例如多种人凉了三天才发现被咬的毒虫细蛇,毕竟适者生存,像雪嚣猴这般保留着原始形态的妖兽,就一定有其特殊之处。
雪嚣猴通体雪白,皮毛极厚,依靠声波攻击,甚至能引动天地灵气,喉嗓还可制成音律武器,比较罕见,浑身都有用处,且实力不算高强,就连统管猴群的猴王也不过金丹二层修为。
只是雪嚣猴是群居妖兽,几乎不会落单,行动敏捷,速度奇快,盘踞在山脉之间,守护着山巅那棵婴奇树。婴奇树十年结一次果,对正处于金丹期的修士有奇效,能够大大增强其晋升元婴的机会。
此等奇物当然引人垂涎,但若想要上山取宝,就必将经过雪嚣猴的音阵。单一只猴不足为惧,可音波层层叠加,又占据山谷间不断回荡的地形优势,就连元婴强者也要暂避锋芒。
当然,不论多么艰难,话本里的仲长尧总是拿到了的;也正是他取得了奇果,才能在救了即墨姝后让其服下;而事情总是环环相扣,正是因为奇果被即墨姝用了,仲长尧才会修为不济中毒,才导致后来的媚烟柳以身渡气助仲长尧晋升元婴……
云闲耐着性子翻了半天,没翻到仲长尧具体用的什么方法,反倒差点看即墨姝满页满页的心理活动看到工伤。
天呐,这男子竟然救了我,我可是魔女!
天呐,他竟然愿意将这等宝物给我服下,我可是魔女!
好君子好不做作,好善良好不一样,难道这就是我一直在寻觅的意中人吗?
“……”云闲把话本收好,心想,魔女怎么了呢?拜托,你可是百年一位的魔教圣女啊,就仲长尧这样子,放她们村里都没人要的。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卖菜那回,见即墨姝的眼神,她就觉得这事要糟。
看来仲长尧这软饭可能真得吃上了。
“刀宗又得了两千分。杀了两只金丹妖兽?”天色已晚,妖兽躁动,众人停下扎营休憩,薛灵秀终于舍得从他那马车里出来,示意别人给他搬出软凳,冷道:“倒是迎难而上。”
篝火噼啪燃着,照亮众人的脸,薛灵秀用折扇微掩口鼻,嫌道:“仲长尧,把这火熄了。”
仲长尧一愣,起身灭火,笑意在模糊暖光下有些淡,“是在下没想周全,篝火确实可能引来附近的妖兽……”
“味道太难闻了,呛得鼻子难受。”薛灵秀说,“点灯不就行了,差这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