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住了。
面前站着是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婴儿肥的脸庞上灰扑扑的,头顶上的两只小揪揪散掉了一个,衣服都被树枝刮破,布鞋走破了个洞,露出粉中带泥的脚趾。
正瞪着一双圆眼睛怯生生地打量他。
卫长铮还以为是其他来打猎的村民或是野兽,属实没想到是个女娃娃。
俩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很尴尬。
还未等卫长铮开口问她些什么,钟灵先抹着眼泪,呜地一声哭出来。
“终于、终于碰到人类了,大哥哥,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回家吗?”
钟灵一哭,眼泪把脸染得更花了,委屈的哽咽声中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激动和欣喜。
卫长铮把弓箭收回身后,皱眉问:“你家在哪里?怎么跑到这山里来?”
“我的家在山的那一边,”钟灵伸出手指,遥遥指着小桃山相对的另一座山峰,“我和阿爹阿娘走散了,我走了好几天的山路才到了这里。”
她动了动脚趾,带着哭腔小声请求:“大哥哥,你能带我回家吗?”
卫长铮抿抿唇,低头看到了她那双磨破了的布鞋。他转过身蹲下,露出宽阔的后背,朝她伸出手臂:“上来。”
钟灵乖乖地爬上去。
卫长铮直起腰来,嘀咕了一句:“看着挺小一只,还挺沉?”
“!!!”
糟糕,她忘了。
她的变化之术,只能改变物体的外表,却改变不了本质。
也就是说,她现在是正常成年女子的体重。
好在卫长铮块头高力气大,这点体重的相差与他而言,无非是一筐橘子和一筐苹果的差距,也感觉不太出来,只觉得比寻常孩子重一些。
差点因为体重露馅……
钟灵默默施了个御风术,让自己轻了一点。
眼看着钟灵被卫长铮带走,百灵用翅膀挠了挠脑袋,她不明白钟灵打的是什么算盘,犹豫了下,还是跟着二人的身影飞去。
卫长铮背着她,如若无物,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步伐稳健如履平地。
他看着天边见红的云霞:“现在这个时辰,要翻过山峰恐怕天都黑了,我看你脚上有伤,我先带你回村子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送你回去?”
“好……”
钟灵乖乖地应声,她的目的就是跟他回村子,才故意说成从山的另一头来。
她的屁股下面正放着他打猎用的箭袋,有些硌得慌,她低头一看,袋子里的箭大多都是灰色的箭羽,只有两根通体雪白如玉,特别显眼。
她好奇地抽出来一根,拿在手里看。
【系统:您获得了一根凤羽箭,品质:伪·灵器(因为箭身材质太过低劣而拉低评分)。凤羽箭是由凤羽百灵的尾羽制成,此箭轻盈如风,射程可达十里而不下落。】
凤羽百灵……
那不就是百灵的毛吗?
钟灵扭头一看,百灵正飞在半空中跟着他们,看到她手里的羽箭,明显一愣,继而气得两只眼睛快要喷火。
吓得她赶紧把羽箭塞回了卫长铮的箭袋里。
原来,之前差点射中百灵的猎人就是他啊。
他可算是把她的四只灵兽得罪光了。
就是不知道猿叔先前丢的那俩坛子酒是不是他偷的?
钟灵无聊地趴在卫长铮的背上,有些困顿之际,忽然听他说道:“这山地势颇为险峻,若要翻过山峰,以你一个女童的脚力,恐怕要花上一天一夜……”
“白天还好,到了夜晚,各种野兽豺狼出没……”卫长铮侧过头,锁着眉头问:“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灰兔(举爪拜拜):各位路过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点个收藏留个评论吧~
第8章
没想到这个大块头倒是心细得很。
钟灵脑子里灵光一闪,回答说:“我在山顶发现了一座山神庙,在庙里睡了一晚上,神奇的是一觉起来,肚子也不饿了,脚也不疼了,所以才有力气能走下山来。”
语气之真挚说得她自己都信了。
先前父亲就在村里大肆吹嘘山神娘娘,如今又碰上这小姑娘,换作寻常人早就信了,可卫长铮性子又轴又硬,什么事都要眼见为实才行。
他冷哼了一声:“山神庙而已,哪有那么灵。”
钟灵生气地鼓了鼓嘴巴。
最讨厌无神论者了!迟早要把你收做信徒,乖乖奉上信仰点数不可。
她几度想下来自己走,却被卫长铮嫌弃走得慢,硬是一路把她背回了村子口。进村子后,村民们见了她,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你看你看,卫家小子从哪儿背回来个女娃娃?”
“莫不是长铮把卫家小妹找回来了?”
“怎么可能,卫家小妹被妖兽抓走,是许多人亲眼看见的,再说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能活?”
“这女娃娃面生得很,一看就不是我们村的……”
钟灵也毫不示弱地看回去,但是离得太远,她也听不清那些村民在叽叽咕咕说什么。
卫长铮更是视而不见,径直带她回了自家的茅屋院子。
看到自家儿子打猎归来,居然带回来个女娃娃,卫樟一家人都傻眼了。
卫长铮把钟灵放下来,把弓箭收拾放好:“山里捡的,说是迷路了。”
钟灵安静地站在那儿,像是在等待众人发落的小羊崽子。
卫樟捋了捋胡须,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妻子朱氏打断:“真是老天爷保佑,这么点大的小娃娃在山里迷路,定是吃了不少苦,看这小脸脏的,饿了也渴了吧,什么话后面再说……”
妇人扯着洪亮的嗓门朝屋里喊了一声:“月娘!”
月娘闻声从屋里探出头,手里还举着一副锅铲,“娘,什么事?”
“带这女娃娃洗把脸,换身干净衣服,弄点吃的喝的……”
月娘连忙应了,放下锅铲过来牵钟灵,卫长铮叮嘱了一句:“她脚上有伤,别忘给她上个药。”
“知道了。”
进屋之后,月娘端来清水,帮钟灵擦脸擦身子,顺便把她歪掉的两个小揪揪重新扎好,又取来消肿的青草药膏给她擦了脚上的水泡,最后拿来一叠针脚密实的小裙子给她换上。
“你和我小妹差不多大,刚好能穿她的衣服,不然这些衣服放着也是可惜了。”月娘笑着说。
这大半月来,钟灵通过山海图观察村民们的日常,尤其对卫樟家已经是了如指掌,此刻见到月娘有一种别样的亲近感,一点也没见外,甜甜地笑:“谢谢月姐姐。”
钟灵拾掇干净再度走出来时,白净的脸蛋,圆圆的杏眼,穿着他们小女儿的衣服,卫樟夫妇登时怔愣在原地,一阵恍惚。
朱氏没忍住,脱口而出了一句:“阿玉?”
说完,她立刻意识到什么,眼角泛出泪花,偷偷抬手抹掉。卫樟见状叹了口气,搂了搂妻子作安慰。
钟灵有些不解,抬头看月娘。
月娘回之一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钟灵。”小丫头仰着脸,脆生生地回答。
卫长铮看着年岁身量和小妹相仿的钟灵,嘴里泛起苦涩。初见时她灰头土脸,还未觉得像。现在穿上小妹的旧衣服,梳着一模一样的发髻,相仿的年纪和个头……
是真的很像。
卫长铮走到钟灵面前,弯下腰,伸出大掌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即从她身边抱起一堆柴火,自顾自地砍柴去了。
钟灵躲闪不及,颇有些不满,月娘刚给她扎好的丸子又乱了……
—
晚膳时间,桌子上摆上了菜肴。一盘炒山笋,一盘炒野菌子,几块野菜饼,就是卫樟一家人的晚饭了。
钟灵握着筷子想,如果不是她今天恰好出现吓跑了那只狍子,说不定晚上还能加个餐。
细心的月娘担心钟灵啃不动饼子,拿了碗热水过来帮她把饼子泡软,不好意思地解释说:“现在麦子还没到收成的时候,这饼子是用陈年的麦麸子做的,所以难咬些。”
“当初逃难时各家各户带的存粮都已耗尽,住山吃山,吃些野菜野菌子,终究是饿不死,比起之前四处躲避妖兽,朝不保夕的日子,已经是好上许多……”
卫樟手握野菜饼,跟家眷们说教,同时也像在安慰自己,“若非当初冒险渡江,意外地发现这如同桃花源般的山林,我们早就葬生那些妖兽之腹了,如今这一菜一饼,当思来之不易。”
言罢,他咬下一块野菜饼,嚼了两下,却在咽下去的时候身体僵住,老脸迅速地憋至通红,朱氏见状习以为常地猛拍他后背。
卫樟好容易顺过气来,老脸微红地岔开话题:“灵丫头,你可还记得原本住在哪个城镇?是如何和爹娘走丢的?”
“我只记得我住在古树村,”钟灵搬出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说辞,,“爹娘说村子里不安全,带着我离开了村子,后来爹娘说去给我找吃的,进了山就再也没回来,我等了他们三天,剩的干粮都吃完了,没办法只能进山找他们,结果迷了路,就一直走到了这儿……”
卫樟原本的打算是,先让钟灵在这休息两天,然后就让卫长峥翻山去北边寻一寻钟灵的家人,毕竟谁家丢了个这么玉雪似的女娃娃都会着急啊。
然而钟灵说的这段遭遇,是他没想到的。
爹娘进山三天未归,多半是已经……而且她爹娘说村子不安全,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要么是遇到了妖兽袭击,要么是遇到了大变故,否则,谁会轻易离开自己居住的土地呢?
现在看来,冒然送钟灵回村子,还可能会遇到危险。
“我们是从西边渡江而来,对北边不甚了解,倒从没听说过什么古树村。灵丫头,你先放心在这儿将养着,帮你找爹娘的事慢慢来……”
“嗯,阿灵谢谢伯伯。”
钟灵乖巧点头,细嚼慢咽地啃着手里的饼子。太久没吃人类的食物了,月娘的厨艺其实很不错,山笋和野菌子都炒的很香。
卫樟和朱氏见她不挑食,不住地给她夹菜。
其实方才他们就已私下讨论过,若真的找不到她的家人,就把她收养了,不过是添双碗筷的事。
只是他们村子也不富裕,吃不饱也穿不暖,怕委屈了这孩子。
目前看来,这孩子连野菜麦麸饼都吃得这么香,也是个好养活的。
钟灵早知道他们是从苍溟江的方向过来,所以故意说自己从北边来,他们就无从考证。
古树村也并非是她随口编的,确实是位于小桃山东北方向的一个村庄,属于另一个山神的管辖领地。因村里有一颗上千年的灵茶树,产出的茶叶香醇味美,泡出来的茶水堪比灵泉,所以每次的地仙聚会上,那位山神都会吹嘘自家山头产的灵茶有多香,所以钟灵还记得名字。
就算细究,也能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