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边的他,清清爽爽的高中生模样;一头乱毛,耳朵薄薄的,太努力想事情表情也变懵懵,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一股稚气未脱的天真。
根本就是个小孩子嘛……
她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和她一样经历了这些年雨季的循环吗?
“我想到了!”谭尽一拍大腿。
“不能改变未来,我们就观察原来的世界大家在干什么,多听多看总能发现创造财富的办法。要是观察到有人偷偷把宝贝埋在哪里,我们可以旧地重游,将它挖掘出来。”
“哦?地下埋了四年的古董,能多卖十块钱还是二十块?”
林诗兰直截了当地泼了冷水。
“太不靠谱了。”
她意兴阑珊,转身打算往车站走。
“回学校吧,我们赶一赶,还能赶上下午的课。”
“不回。”
谭尽讲不出道理,索性不讲道理了。
“我想带你在这里玩。”
“现在的行为对未来不会有影响,那为什么要回去读书?随便把时间浪费,也比被关在教室里强。”
不等她说话,他一溜烟跑了。
大概是不自信林诗兰会来追他,他还顺走了她的公交卡。
事实证明,谭尽那么预测是对的,她确实没有追他的打算。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林诗兰深深地感到:她和谭尽不合。
其实吧,他俩从以前起就不合。
只有谭子恒在家时,她去找谭子恒,才会见到谭尽。如此寥寥的见面机会,他们也能时不时地斗上嘴。
谭尽房间在一楼,每次给她开门,他都会来一句:“哟,又来找我哥假学习?”
林诗兰总也不客气地回击:“是啊。你鞋架的鞋真多,全是假的吧?”
再次相见,因为遇到相同的怪事成为同伴。他们一时兴奋,忽略了成为同伴的本质。
结伴是为了两个人一起,解决一个人没法解决的事。
可是,当两个人想法不同、目标不同,又不合拍,凑在一起能做成什么呢?
玩?她没有那种心情,也不知道他的好心情从何而来。
谭尽觉得好玩,林诗兰不觉得,她从没来过花鸟市场,对这里的东西不感兴趣不想了解。他的提议,她看来也一点意义和营养都没有。
他想逛,他想带她玩,她不想。
辛苦来这儿的一道与谭尽冒失的行为,让林诗兰憋住的不顺心彻底爆发,痛痛快快地撕下了“同伴”的面具。
纵使公交卡没了,林诗兰也没去追谭尽。
她坐在公车站,对着尘土飞扬的大马路,干巴巴地坐着。
十分钟后,谭尽出现。
他把她的公交卡还她。
“你怎么不来找我?”他说。
她没回答。
之后,车来了。
林诗兰坐在靠前的单人座,谭尽坐到了她后面。
再转一趟车。
她下车,他跟着下。
林诗兰半走半跑地赶到公车站。
开往学校的巴士一来,她便坐上去。
谭尽没有赶上这班车。
林诗兰向来不是好脾气好相处的人。
她没有朋友,上学这么多年,没遇到一个朋友,只上了学。
同学们背后说她无趣,是只会学习的机器人,她知道。
但或许,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她考上了顶尖的大学,她妈妈梦寐以求她考上的大学。
如果不是倒霉,陷在了出不去的雨季,她会过得很完美,完美得像她妈妈千百万次为她幻想过的未来。
旧日是毫无意义的,无法结束它,便闭着眼睛数着日子让它过去吧。
规矩的林诗兰,规规矩矩地回到学校。
她跟老师补了请假条,如往常,认真上课、做笔记,听讲。
上完半天的课,林诗兰回到家。
她本以为,上午的事只是插曲,即便后来没在学校看见谭尽,她的状态完全没受影响。直到吕晓蓉回家,她发现,她放学时把她妈交代的复印材料给忘了。
“得了,复印店关门了,我这材料明早就要用,要知道这样,不叫你弄了。”
“交代你做一件事都能忘,我早知道指望你,什么也指望不上。”
楼上楼下不隔音,吕晓蓉骂孩子的声音,邻里都能听得见。
“哭?你有脸哭吗?哭有用吗?哭完打印店能重新开门是吗?真没用,没用的人最爱哭。”
“不过说了你两句,就在这儿哭哭啼啼,至于吗?你真让我失望!”
谭尽呆坐在林诗兰家门口。
他下午买了樱桃,他拿过来给她吃。
他不是故意过来偷听她妈妈骂她的。
谭尽没见过林诗兰哭。
在门外,他也没有听到她的哭声。
说实话,他很难想象她哭起来什么样。
因为,那是林诗兰啊。
她像那种叠得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棉被,能无数次利落地把自己抖开,又平平整整摆好。
她冷着脸,总是妥妥帖帖地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看上去聪明得体。
谭尽想起,自己早晨问她:为什么要回去读书?
以他的角度,读书无聊又痛苦,再回来,上学也没好处,他绝不会想回学校读书。
可她不一样,她是林诗兰,常年的学校第一名。
她对学习的懈怠,会被她妈视作背叛。乃至她一个不经意的失误,都足以让她在妈妈那里变成不再完美的小孩。
她的穿越,什么都带不来,什么都带不走,除了感受。
林诗兰最害怕也最不愿意,让她的妈妈失望。
第6章 是誓言
林诗兰在哭。
她哭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她是自己,又不是自己。耳朵能听见哭声,但脑子不太明白为什么哭。视觉和听觉都变钝了,身体仿佛有半边失去了知觉。
一边抹眼泪,她一边思考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然后,当她瞥见家中变得半透明的墙壁时,得到了答案:从过去脱离,回到现实,同样是有预兆的。
如此看来,现实世界的雨停了。
目光穿透墙壁,林诗兰看到家外面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蹲在那里。
他两手端着一个竹制的水果筐,宽宽的肩膀背对着她,那么大的个子努力地挤在小小的角落里。
全然不知自己暴露,谭尽一动不动地听着墙角。
在这个滑稽的画面中,吕晓蓉骂她的声音渐渐远去。
林诗兰感到自己被拽了起来,从很高的地方看着高中的自己,五官接收到的信号忽大忽小。
宛如在梦中被人从背后一推,眼前的画面死机了,她瞬间惊醒。
再睁眼。
她出现在人声鼎沸的大学城。
不远处站着的谭尽。
看见林诗兰,他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了,慌乱地将怀里揣着的东西递给她……递了个空气。
“咦?”
倒抽一口冷气,谭尽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们又回来了?!”
“是啊,你偷听得真够专注。”
林诗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裤子,没什么异样,除了两条腿很酸。她猜测,自己在这儿跟谭尽在这里走了一天一夜的路。
拉开包,林诗兰找到该吃的药。她吃药已非常熟练,不用配水就能直接咽下。
当意识回到过去,现实过去的时间里自己做了什么,她不知道。
根据他人描述的,大致有两种情况:陷入僵直或昏迷,直到她被人发现了,送进医院;也有时,像今天这样,她会跟梦游一样,无知觉无意识地游荡。
医生告诉她,PTSD病人出现解离症状是很常见的。
即便如此,对于这种“醒来后不知道自己在哪,做了什么”的感觉,林诗兰始终感到恐惧。
旁边的谭尽呱啦呱啦地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