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真语调懒洋洋的,带着几分不满,却也拉灭了台灯。
所有卷子都装进书包,气哼哼地骂了声,“方狗。”
方宇航扫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哦。”
佟真又打了个哈欠,总感觉脑袋闷昏昏的,没什么精神,也懒得和他计较。
估计昨晚真熬夜熬狠了。
她摁摁太阳穴,心想大不了就定个明早的闹钟,生死时速补作业也不是没有过。
其实不写也是可以的,可佟真从来没尝试过。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学拿过最好的名次是第五名,初中最高光的时刻就是擦着线进了津南一中。
她的寒暑假作业永远错得很多,但永远写得满满当当。
她曾无数次想过写不完也没事,反正老师也不查,反正有很多人也不写寒暑假作业册,但永远会在开学前一天通宵补作业,把所有的作业补完,等到开学后老师不查时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写了。
她会有很多差生想法,但从未实践过。
因为她妈说过,学习成绩差是能力问题,但作业都不好好完成就是学习态度问题。
她不想成为一个不认真的人。
起码在她爸妈心里,她不能是一个不认真的人。
所以她的每一个假期,永远有一半在疯玩,有一半在补作业。
和大多普通学生一样。
方宇航常说她,喜欢在危险边缘行走,却始终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佟真把书包松松垮垮地背起,“走了啊。”
但一起身感觉全身气血上涌,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全是明亮的小星星在转圈,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宇航听声音不对,坐起来问:“怎么了?”
佟真晃了晃脑袋,声音闷沉,“晕。”
“装的吧?”方宇航不信,但屁股已经离开了床。
他叹气,“两扇门的距离你也不敢走?行了,我送你。”
“不是。”佟真没力气和他吵,脑子里好像住了个电钻,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说话也提不起劲儿,“是真的晕。”
方宇航沉默几秒,“开学综合症?”
佟真:“……”
佟真的手指不断摁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疼痛。
方宇航看了会儿,觉得她不像是在装。
平日嫩红的唇此刻没一丝血色,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白,额头浸出了一层薄汗。
他胳膊长,伸手摸了摸她额头。
“干嘛啊?”佟真单手撑着脑袋已经闭上了眼睛,实在是困得撑不住,另一只手却挥起来摆了下,“你还想打我?”
方宇航握住她的手腕,语气严肃又认真,“别动。”
温热的大手落在佟真的额头上,摸到了湿湿一层汗意。
她额头的温度比他手心的温度要高。
方宇航摸着觉得像发烧。
“你昨晚到底几点睡的?”方宇航蹲下来问。
佟真迷蒙着答:“好像两点五十,但又失眠了一会儿,睡着可能是三点多。”
“白天干什么了?”方宇航的手心在她额头上探完,又摸自己的额头。
来回几次也没办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发烧。
佟真的脑袋却一晃一晃地,她没什么力气的手快要撑不住她的脑袋,差点磕在桌子上。
可她还没完全丧失感知。
“没干什么啊。”佟真吐了口气,就像金鱼吐泡泡似的,“跟你写了一天卷子,吃了两个雪糕?”
方宇航:“……”
上午写着卷子,佟真忽然说想吃雪糕,但大冬天的,谁家里会备着这玩意儿?
所以她说要去小区门口买。
当时方宇航在忙着赶卷子,没搭理她。
以为她会就此死心。
结果她非拽着自己出门,当时还没穿外套。
方宇航体格好,平常大冬天也穿一件卫衣去打篮球,累得汗流浃背再喝冰水,也没什么事儿,但佟真……
算了。
事已至此。
方宇航放下手,“应该是发烧。”
“什么应该啊?”佟真伸脚踹踹他,“专业点。”
“拿手量还能怎么专业?我家体温计上次让方宇宙给摔坏了。”方宇航说。
“拿你额头体温试试不就行了么?”
“……”
佟真眼睛睁开一条缝,“过来。”
“干嘛?”方宇航蹲着,比她坐在椅子上还矮一截,稍微挺直脊背可以达到和她平视的效果。
那双没露出多少的眼睛此刻也微微泛红。
肯定是发烧。
方宇航起身要走,去帮她拿体温计,结果她伸手一拽,“额头贴额头不就知道了吗?”
方宇航的额头和她的额头相抵。
少女的额头很窄,上边带着湿热,散发着滚烫的温度,依稀还能闻到很淡的奶香味。
一瞬间屋里安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似是感觉到几分凉意,佟真的额头还蹭了几下。
方宇航僵在那儿,没有动。
“我是发烧了。”佟真撤离,脑袋趴在桌上,含糊不清地说:“但我作业还没写完。”
方宇航:“……”
他回过神来,伸手摁了下自己的心脏位置。
靠。
这人怎么偷袭?
方宇航蹭地站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作业,我……我我去给你拿体温计。”
说完逃也似地出了门。
“我睡你床了啊。”佟真声音很低地喊了句,随后鞋都没脱就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埋在他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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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真父母过来时看到就是这幕。
他家闺女鞋都没脱就四仰八叉地趴在方宇航床上,黑色格子床单上躺了一只不明生物。
偏她的脚还搭在床边,一只落在被子上。
方宇航立刻跑过去,把她脚拿下来。
佟兴国是儿科医生,对家常的感冒发热也能诊治,走过去先给佟真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五。
方宇航他爸方建民担心地说:“这么高?我送佟佟去医院吧。”
“不用。”佟兴国说,“回去喝了药,睡一觉再看。”
“别烧出个好歹来。”方建民还是担心,“上次我同事他小孙子,晚上低烧三十八度,说是没关系,结果等第二天早上醒来三十九度多,紧赶慢赶送医院去了,医生说要是再迟一点就得烧成小儿麻痹。”
“她都这么大的人了。”佟兴国说:“身体有自愈能力,没事的。”
方建民还想说什么,李淑芳一杵他胳膊,“得了吧,人家老佟是医生,不比你懂啊?”
“我忘了。”方建民摸了摸后脑勺,讪讪道:“太急了。”
“我带她回去,喝点药睡醒来就没事了,不行我半夜送她去。”佟兴国说。
佟真皱着眉头,梦里也不安稳。
佟兴国把她背回去放在床上,魏怡冲了感冒冲剂,把她喊醒喂了药,这才给她掖好被子出了房间。
佟兴国联系了医院的同事,问清楚今晚谁值班。
怕佟真半夜烧的太厉害,去了医院找不到人。
魏怡在客厅坐了会儿也回房休息。
而佟真梦里还在呓语,“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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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真一家人回去以后,李淑芳叮嘱方宇航早点睡觉。
方宇航应了声嗯。
等到众人都离开,房间里安静下来,方宇航用手铺平床上的褶皱,在床边坐着发了会儿呆,脑子里总是不断回放刚才的画面。
额头和额头相抵的触感太真实。
良久,他烦躁的摸了把头发,兀自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