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卉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预期——摇滚嘛,就是这群大佬梦回大学时代发疯的活动——但她没想到能这么疯。
叶舒城站在主唱右手边的位置,穿一身宽松不规则黑色衬衫,上衣领口解开几颗,露出一片若隐若现的胸膛,半截衣摆随意地扎进牛仔裤腰,显得腿长到逆天。
头发似乎也做过造型,利落地梳到额上,三分凌乱,七分潇洒,舞美灯光缭乱又狂野地闪烁在他们脸上,随着歌曲进入高潮,他们在舞台上随意行走,面对面屈膝,快速地滑弦摇把,制造令人震撼的颤音。
盛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能猜到,他肯定微眯着眼,目光只盯着他那把泛着暗光的蓝色贝斯,一脸冷酷,完全不看台下。
或许偶尔抬一抬眼,顺便笑一笑,有点坏的那种,勾得前排小姐姐们喉咙着火、小哥哥们短暂怀疑性取向。
又一遍副歌即将来临。
盛卉看到叶舒城凑近他面前的话筒,跟着合了一句歌词——
“You will suck the life out of me.”
你将会噬夺我的生命。
她的心脏像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
台下的观众在奔放的副歌中全部站了起来,跟着动感十足的音乐摇摆。其中摇得最疯的那个,莫过于小杏同学。
她听到周围有年轻阿姨对叶舒城激情表白,立刻朝着人群激动地大声嚷嚷道:
“那是我爸爸!爸爸只爱妈妈!”
盛卉哭笑不得地来到她身边,趁着一曲停歇,抓紧时间给她喂水,担心她把嗓子喊哑了。
摇滚演唱会还未结束,很快进入下一曲。
这一首比上一首还疯。
歌词不多,从一开始就是疯狂的、爆炸性十足的炫技。
吉他手和贝斯手身体向后仰去,双手在乐器上翻飞成幻影,张狂又放肆,像一群今晚发泄完,明天就将死去的瘾君子。
迷乱的射灯让观众们几乎分不清是光在照着他们,还是他们自己在闪烁。
声浪推向又一个高潮,周围所有人都在尖叫,包括盛卉在内。
她看见他们默契十足地跪下又站直,琴弦拨到要起火,甚至掰过话筒面对面地嘶吼。
盛卉有记忆里,自己从未喝醉过。这一刻的感觉却像烂醉,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魅力值冲破天际的男人,在歌曲最高潮时,空出一只手朝她和小杏这边送了一个飞吻。
摇滚的力量足以击碎一切桎梏,在场的几乎全是白领精英,所有人为他们疯狂,盛卉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一块坚硬的东西被击穿,然后四分五裂。
观众们一浪接一浪地喊“encore”,叶舒城把贝斯转到身后,独自留在台上,拿起话筒,用微哑的声音沉沉地说了句:
“明天还要加班。”
全场再度沸腾,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尤其是程序员们,“感动”得哭着嗷嗷叫。
乔黛也哭了,是激动榨出的眼泪,一边用指背擦眼角,一边对盛卉说:
“领导,我可以胡说八道几句吗?”
盛卉:“今晚随意。”
乔黛:“好他妈帅!我腿软地都要走不动路了!”
乔黛:“领导!你今晚回去必须办了他!狠狠地办了!”
盛卉:......
她拿起身旁的水壶猛灌了一口水。全世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分开了,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
按照盛卉原本的计划,她现在应该溜了。
小杏缠抱在她身上,吵着要去见爸爸,盛卉不方便直接给叶舒城发消息,便让乔黛联系他。
不等乔黛编辑完信息,叶舒城主动找了她。
【小乔,方便的话帮我把小杏带到东区1号休息室,谢谢】
乔黛对盛卉说:“叶总好像还不知道您来了,您要不要现在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如果放在一个小时前,她一定会拒绝,那样也太掉份了。
可是现在,盛卉被蛊惑得不轻,思来想去,竟然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
她牵起小杏的手,穿过拥挤的会场观众席,走进安静的后台区域。
宝宝的嗓子真的喊成了小烟嗓:“妈妈要去找爸爸表白吗!”
盛卉一惊:“什么?”
小杏:“刚才那些阿姨们不停地向爸爸表白,妈妈却什么都不说,肯定是因为妈妈要私底下和爸爸说!”
盛卉:......
你这小丫头想象力未免太丰富。
来到东区1号休息室门口,盛卉和小杏迎面撞上一位来给叶舒城送咖啡的行政小姐姐。
盛卉记得,叶舒城的秘书助理清一色全是男生,但是,现在在台上贡献精彩演出的部门,好像正是总裁秘书室。
她正好要进去找他,于是和气地对行政小姐姐说:“我帮你拿进去吧。”
小姐姐:“您是哪位?”
“我是他朋友。”
“不行哦。”小姐姐好像不信,她看到盛卉没有戴工牌,尽忠职守地说,“我可以帮你传话。”
盛卉眨了两下眼。员工谨慎一点是好事,所以她并没有生气。
但她温和地说了句:“我是他孩子的妈妈。”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姐姐更是吓得魂都飞了。
盛卉接过那杯咖啡,只能先松开小杏的手,敲门,然后拧开门把手。
门打开,她踏进室内,下意识回头找身后的小豆丁。
就这么一会儿,小豆丁没了?
盛卉抬起眼,看到小杏正跑向她们身后的乔黛,然后抱住乔黛的腿,对她说:
“小乔阿姨,我突然不想找爸爸了,我们先去看节目吧!”
话音落下,小杏转过头,朝盛卉眨了下右眼。
盛卉:......
现在的小孩心眼未免太多了些!
她僵硬地站在门扉处,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然后关上门。
休息室中间摆了两张旋转椅,靠墙位置还有一排沙发。
叶舒城坐在旋转椅上,似乎刚打完电话,手里捏着手机,转过来看她。
眼眸深处隐约含着笑,仿佛在奇怪——四岁的女儿怎么变成妈了?不是在G省吗,走任意门过来的?
盛卉将那杯咖啡放在前方的梳妆台上:
“知道你今晚还有很多事,但是刚唱完歌,不要喝咖啡比较好。”
叶舒城:“那就不喝了。”
他的声音很低,颗粒感清晰,听得盛卉心底一颤颤。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G省的行程推迟了。”
可她前不久还在短信里对他说G省天气真好——思及此,盛卉头皮麻了一片。
叶舒城还没有卸妆,浓眉深眸,发型张扬不羁,无论走下舞台的本人气质多么内敛斯文,瞧着仍有些骚里骚气。
他当着盛卉的面缓慢扣上黑色丝质衬衫最上面的几颗纽扣,盛卉坐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脸热到极致,再不说点话就要爆炸了:
“你们表演得不错......大学的时候肯定有不少女粉丝吧?”
叶舒城:“还好,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玩。”
盛卉:“我们大学有不少男孩子,经常在学校附近的街道上一边弹吉他一边勾搭女生。”
叶舒城:“我记得我们的大学在一个城市?反正,那些人里面没有我。”
盛卉想说“谁知道呢”,幸好她最近对自己的阴阳怪气有所防备,连忙住了嘴,换一句话说:
“怎么以前都不给我和宝宝展示一下?”
叶舒城:“没机会。”
其实是因为,他认为她对这些东西肯定不感兴趣。
“对了,小杏去哪了?”
“和小乔看节目去了。”
“哦。”
他们的对话一句比一句干巴,仿佛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被安上了不尬聊就会立刻爆炸的装置。
盛卉的心情非常混乱。她记得瞿瑶叫她表白,也记得小杏给她创造环境,她自己也有些心潮澎湃,现在已经骑虎难下。
“我......”
“你刚才......”
“你先说。”
“你先吧。”
“还是你先。”盛卉坚持道,“我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叶舒城:......
他抬起右手,修长指尖落到喉间,又把刚刚才扣上的纽扣解开一颗:
“你刚才说我以前没有给你表演过,那我现在补上。”
话音落下,盛卉呆呆点了两下头,莫名感到一阵发烧般的晕眩。
男人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房间角落。他那把华丽的暗蓝色贝斯就放在那里,但他没有动,而是打开另一个琴包,取出一把木色电吉他。
盛卉咽了口唾沫,主动问:“什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