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本来回到集团总部,不用贴身伺候喜怒无常的冷脸嘲讽怪,不知道有多开心。可是前几天突然被召见回来,他原以为一两天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一回来倒好,一连好几天纪封都没放他走。
而这一连好几天,他都没看到许蜜语。他原本以为她是临时有什么事,所以纪封抓自己来顶一下贴身助理的活。可是在企划部看到纪封和许蜜语彼此道貌岸然的样子——一个道貌岸然地去检查工作,一个道貌岸然地汇报工作——他发现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为了尽早脱离纪封的魔爪,尽快再回到集团总部去逍遥快乐,薛睿决定以身犯险,问一问纪封——
“老板啊,恕我冒昧直言,您和蜜语姐之间,是不是闹别扭了啊?”
纪封冷笑一声:“我和她有什么别扭可闹?”
一句话就怼回了薛睿。
可就在薛睿被怼得缩脖子的功夫,纪封又开了口:“闹也是她跟我闹。”说完他还咳了一声,像说出情侣间吵架这种密事会烫到嘴一样。
薛睿看着纪封苦恼又气愤的样子,试探着又问:“那蜜语姐要是跟您闹别扭的话,是不是您有什么地方惹到她了啊?”
纪封断然反驳:“惹也是她惹我,我怎么会惹她?莫名其妙的。”
薛睿看着纪封的傲娇样子想,好,现在看应该就是你惹到人家了。
“小女孩们啊,真动心谈恋爱的时候会很敏感的,一敏感就爱闹小情绪,您主动哄一下,也就没事儿了。”薛睿又循循善诱地劝道。
纪封却一皱眉:“一向都是别人哄我讨好我。再说她也不是小女孩了。”
“……”薛睿差点被噎死。他想真奇怪纪封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他居然连闹别扭都端架子端得高高的。
薛睿想了想,问出很关键的问题:“老板,在把我叫回来之前的一天,您和蜜语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他看到纪封皱起眉闭紧嘴巴,赶紧又加劝一句:“您把当天你们之间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告诉我,我来帮您判断一下要怎么对付蜜语姐。”
纪封听到“对付”这个词——男人默认男人没做错什么、男人之间无需多言就自然结成同盟一致去对付令人烦恼的女人——时,他的态度松动了。
他回想了一下,许蜜语似乎从闹变扭那天的前一晚就有点反常,但那时她还不至于和他搞对抗。
她真正和他起了对抗情绪的时间,似乎是第二天早上他出门。她拒绝跟他说话、同他告别。他等了半天等不来她的声音,也索性调头就走。
而在她拒绝跟他出声告别之前,是她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以后会喜欢别的女人吗。
纪封从这个问题开始,把他和许蜜语之间的对话复盘给了薛睿听。
薛睿听完捂着胸口直喘气。
他没有见过这么不上道的直男。他想在恋爱的世界里,直男这种生物简直就是一种生化武器。他们伤害敏感多情的女人,也给他这种受女人喜欢、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拖后腿。
薛睿试着启蒙纪封,到底该怎样回答这类听起来不值得问、但女人就是爱问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
你将来会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我和你妈一起掉进河里,你会救谁?
将来如果我胖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你会爱我多久?
第79章 你们不般配
“老板,遇到这类问题,你可千万不能奔着科学的精神去较真讲道理啊。问你将来会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你就要说,我现在能想到的将来,里面只有你。问你我和你妈一起掉进河里,你会救谁,你要说我不会让你掉进河里。问你将来如果我胖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你就要说那我跟你一起胖,我们谁都不嫌弃谁;如果问你,你会爱我多久,你就直接说,我会爱你一万年那么久。”
薛睿谆谆教诲语重心长地展开薛老师恋爱小课堂。
“老板,你试着学一学怎么说卿卿我我的话好吗?退一步讲,就算你实在说不出来卿卿我我的话,也用不着做那种理智分析啊!老板我很明确地告诉你,你觉得你那么回答是不骗人、是负责,但在女人看起来会觉得男人很渣的,她们会觉得这个男人既想享受她现在的青春又不愿意给她未来的承诺。真的,男人和女人看世界的标准不一样的。”
纪封皱着眉不认同道:“我分析得又没错,什么我爱你一万年,简直是屁话,又虚又假,说了有什么意义?”
薛睿深呼吸。
“是是是,谁都知道你分析得对,分析得有道理,分析得连科学家都不得不说一句严谨。可是你觉得,女人跟男人谈恋爱,是想听他讲科学性的道理,还是听他讲不科学的情话?老板你觉得女人傻吗?你告诉她一句情话——我会爱你一万年那么久,你觉得女人真的会以为你们都能活一万年吗?可她们就是爱听这句话。所以她们是智力有问题吗?当然不是啊,她们只是开心能从爱人夸张的话里听到心意,而越夸张就越令这份心意显出它的重量!”
一直都是纪封在工作上教育和训导薛睿,难得薛睿也有机会能反过来教育训导纪封,他简直收不住闸似的滔滔不绝起来:“老板,你信我,女人肯定都不爱听男人用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说话,说咱们谁都活不不了一万年,爱你一万年这种都是骗人的屁话,我们能做的就是活好每一天,爱在每一天。
“这话科学不?科学。严谨不?严谨,而且还辩证。但这话女人爱听吗?当然不爱!女人听完会在心里直接骂你的,她们会觉得这样的男的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啊,他是个傻缺吧!”
纪封沉着脸瞪向薛睿,又声音森冷地说:“你是不是在那借机骂我呢?”
薛睿连忙虔诚地说不敢不敢。心里却暗爽得快要昏厥。
纪封回想一下薛睿的话,不仅没接受,还变得更加费解:“凭什么我不能说自己的心里话?谈恋爱就要改变一个人的自我吗?这我不接受。”
薛睿叹口气。刚才除了借机骂纪封是傻缺很爽,其他那些话原来只起到了对牛弹琴的作用。
他只好换成一个更直白点的说法:“老板,其实你懂的那个道理,女人不是不懂。但她们想要的不是这个谁都明白的道理,她们就是想从男人嘴里听到一个类似承诺和安抚的回答,这样她们才会在一段感情里获得安全感。”
纪封皱着眉审视和剖析自己。半晌后他告诉薛睿:“我觉得那种将来谁都说不准的承诺和安抚,我给不了。而且我也不想因为谈个恋爱就被感情变得损失掉自我。你上面说的那些话说得很好,听起来很会谈恋爱,但以后不要再说了。”
他从小看着母亲怎样为了感情一点点失去自我,也看着父亲的承诺怎样变得比屁话都不如。
所以所谓承诺和安抚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是粪土一样的东西。
薛睿听得直叹气摇头:“老板你这样会失去女朋友的!你这样会导致你注孤生的!”
纪封抬手就把平板电脑往薛睿身上扔:“再这么恶毒地咒我,就拔掉你的舌头。”
顿了顿,他又问了句旁的话。
“你怎么能把女人心理分析得头头是道的?”
薛睿苦笑一下说:“那是因为我和李翘琪那个女人,我们之间就是性转的你和蜜语姐呗。”
他追着李翘琪要承诺,要安抚,要安全感,可李翘琪那个女人却像个直男似的天然渣,不肯给他。但他很坚强,越挫越勇,他是不会放弃的。他也希望许蜜语在她和纪封的这段感情中,能够坚强些,别轻易放弃。
许蜜语和纪封之间,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处在了一种平静的冷战状态中。
许蜜语不上楼去,纪封也不再下来找她,更加不到她的公寓去,还坚持住就不去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高兴。
渐渐地,许蜜语倒真的沉浸在了企划部的工作里。尤其对于活动策划这方面的业务,她很感兴趣,学得认真也上手很快。
工作让她变得充实,她从一开始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去想纪封,到后面居然变成忙得想不起来他。
但在潜意识里,她似乎不能否认,自己其实一直都在等纪封主动来找她。
只是纪封没有等来时,她居然等到了聂予诚。
聂予诚是她在宴会厅帮忙做会议布置的时候,来找上她的。
他把她扯去酒店露台的角落里。
许蜜语问他到底有什么事,他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瓜葛吗。
聂予诚眼底浮现出血丝,额上有青筋在跳。许蜜语知道,这是聂予诚情绪激动时才会有的样子。
他明明很激动,却又强迫他自己发出冷静的声音,也不直奔主题,兜着圈子和许蜜语拉家常似的说话。
“你们酒店有个前两天刚刚离职的顶楼管家,是某个老板新交的红颜知己。她告诉这个老板一件事,而这个老板和我认识,他立刻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了我。”
“他们转告我的事是,有一天顶楼的管家在隔壁套房上夜班,看到你进去纪封那间套房,一晚没有出来。”
聂予诚看着许蜜语,眼睛里像隐忍着痛苦,声音也像被千斤重锤压扁成了一条细若游丝的线,他一副很悲痛欲绝的样子问:“蜜语,你是不是跟纪封,睡了?”
许蜜语看着聂予诚。
的确有这么一晚。那晚外面下雨,纪封不让她走,她就在顶楼过夜了。
也只有那么一晚,居然就被人撞见了。
然后就传到了眼前这个男人这里。
这世界还真是充满了不该有的机缘巧合。
想到聂予诚刚刚的话,许蜜语看着他时就像在看一个从来不曾认识过的男人。
一个曾经出轨的前夫,在离婚后居然特地跑来质问她是不是和别的男人睡了。真是可笑,他有什么资格呢?
“这不关你的事。”许蜜语冷冷回答完,转身要走。
聂予诚把她一把拉回来,按在墙壁上,用身体挡住她。
“聂予诚,你干什么?你不会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吧?你不会忘了你已经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了吧?”许蜜语声音冷厉地问。
聂予诚整个眼眶都红起来,从悲痛隐忍到痛哭流涕的转换,他只用了一秒钟。
他听到许蜜语在纪封房间过夜的消息时,立刻觉得痛苦万分,他对鲁贞贞发了一大通脾气。
如果不是她的刻意勾引,他不会失去许蜜语,不会失去他的婚姻。尽管许蜜语身后有那么烂的一个家庭让他厌烦至极,可他爱许蜜语。
他痛苦万分地滚着热泪问许蜜语:“你是不是真的和纪封上床了?你是做了他的炮友还是情妇?你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是为了报复我吗?”
许蜜语被聂予诚这番话荒谬得冷笑起来。
“聂予诚,我是不是应该这么理解你刚刚的话:允许你聂予诚可以有别的女人,但不许我许蜜语有别的男人。可这是什么道理呢?你是想要你的前妻,在哪怕因为你出轨而离婚后,也要一辈子放不下你才可以?然后你该怎么和别的女人过日子怎么过,我却只能心里放不下你。你是这么想的吧?聂予诚,你真卑鄙!”
聂予诚想,对,许蜜语说得没有错,他就是这么想的。听到许蜜语进到纪封房间一整夜时,意识到那一整夜他们在发生什么,他痛苦得快死了。就算离婚了,就算他又娶了别的女人,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许蜜语也会有别的男人,也会在别的男人枕边辗转欢愉。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痛苦得快要疯掉一样。他明白自己根本不想要什么鲁贞贞王贞贞李贞贞,他只想要许蜜语。如果时间能倒流,他绝不要和任何女人出轨,也绝不会因为寻求一时的慰藉而永远失去自己一辈子所爱的女人,从此长长久久地痛苦地活下去。
可是他觉悟得太晚了。从离婚开始,许蜜语就跟他再也没有瓜葛了。
“蜜语,”聂予诚痛哭流涕地哀求,“给我一次机会,求你,我们重新来过,好吗?这回你也有过别的男人了,我们都扯平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许蜜语震惊地看着聂予诚。他真的变成她不认识的人了。
“你真的很无耻,居然会说出这种龌龊话!”她怒斥聂予诚。
“先不说大人之间的事,你做这个决定想过你的孩子吗?你不要你孩子了吗?你有为人父的责任感吗?”
她推开聂予诚,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聂予诚你听着,我们这根本不叫扯平,你有别的女人是你出轨,你们的关系始终都是脏的;我有别的男人是我在和他谈恋爱,我们的关系光明正大。我不可能吃你的回头草,不可能给你养别人的孩子,聂予诚,你清醒一点吧!”
“许蜜语,是你清醒一点!”聂予诚居然冲着许蜜语大声地喊回去,“你觉得你是在光明正大地和纪封谈恋爱吗?这只是你自己这样觉得吧?你清醒一点,看看纪封的身份、家庭和社会地位,再看看你背后那个烂疮一样的家庭、你离过婚的身份、还有你不年轻的年纪,你有什么是匹配得上纪封那种人的?蜜语你看清楚些,你觉得你们真能光明正大谈恋爱吗?纪封他会真的爱你吗?他就是高高在上的没尝过普通女人的滋味,他就是在拿你的新鲜劲解闷,你别犯傻行不行!你们没有未来的,他不会给你未来的!你们根本就长久不了的,他很快就会爱上别的女人,跟他门当户对相匹配的女人!他现在只是在消耗你、玩弄你,蜜语是你清醒一点!”
许蜜语听着聂予诚的话,起初她还能做出强硬的样子来,像听耳旁风一样无动于衷。可是听到后面时,那些话明明是聂予诚故意刺激她说的,她明白这个叫做pua,可她还是忍不住为那些话暗自震动。
因为那些话,也是她自己心底里一直蠢蠢欲动着的的疑惑和不安。
她挺直脊背,扬高下巴,努力不让聂予诚看出她已经外强中干。
她看向他,咬着牙根地说:“聂予诚,我就是真的被纪封玩弄了,也不可能会回头跟你。还有,你现在为了让我回头不惜歇斯底里打压我的样子,真的很丑陋,你已经跟我烂疮一样的家人没什么区别了。”
她说完扭身就走,留下一个挺直的、强硬的、绝然不会回头的背影给聂予诚。
而他看不到她面孔上那些已经压制不住的慌张和不安。那是她对自己和纪封的感情,在变得愈发不自信的投影。
被聂予诚找过之后的两天,许蜜语始终绕在一个问题上想不清楚。
她和纪封到底算不算光明正大在谈恋爱?
应该算吧?他们做了那么多只有谈恋爱的男女才会做的事。
可也应该不算吧?毕竟除了他们自己,除了意外偷窥见她走进套房一夜未出的那个人,除了薛睿,谁还知道她和纪封的关系呢?
她问自己,那她希望纪封把他们的恋爱关系公布于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