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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离婚这一说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温寻   内容大小:249 KB  下载:没有离婚这一说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7-10 09:4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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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离婚这一说

  作者:温寻

  文案   若冰的闪婚,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猝不及防   作为律所最清秀可人的美女,印象中她话很少,待人有礼,工作上进,内向又端庄   直到某天她的闪婚老公开着豪车停在律所楼下,一身黑衣显得双腿修长,眉宇间凌厉气息势不可挡,微抬下巴,吊儿郎当地叫她老婆   众人惊呼:“原来林美女喜欢这样的。”   林若冰前男友问:“哪样的?”   同事说:“若冰老公叫熊燃,听到这名字就觉得这个男人不一般。”   熊燃头一次见林若冰,和她那些同事们看法不谋而合   白白净净的女人,年龄不老也不嫩,端正坐在日光下闪耀的玻璃窗下,见他来,也只是颔首低眉,唇角微翘   他想起相亲之前同朋友说的要求,就一个——孝顺   朋友说:“林若冰啊,她是我认识最孝顺的女生,长得漂亮,人也老实。”   熊燃心想,这年头还有用老实形容女生的?夸人还是埋汰人?   他问朋友林若冰的要求   朋友说人家要求也简单,独立就行   熊燃挑眉:“这不说我呢么?”   朋友怂恿他:“你俩绝配嘛。”   相亲尾声,林若冰问他:“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熊燃虽然纳闷,却也痞笑道:“你说。”   林若冰凑过来,温热的气息拂在他脸侧,面色冷静地问了句私密话。   彼时熊燃已经对她有了刻板印象,人如其名、木讷、呆板。   那话一出,他惊觉自己想法有错,丝丝甜滋滋的气息顺着皮肤渗透至里,像一股奇妙电流,瞬间疏通全身。   那天她很晚才回家。   登记那天,熊燃夹着根烟,神色认真对她道:“咱们虽然闪婚,但没有离婚那一说。”   林若冰思索道:“那就不结了吧。”   熊燃手一抖,烟灰扑簌落下,鞋面迅速烤到发黑,声调拉长:“林若冰?”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她忽地笑出声,那一声娇俏又迷人:“开玩笑,我人生中,也没那一说。”   在后来每一个耳鬓厮磨的日夜,熊燃都觉得,和她结婚是自己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林若冰亦是如此。   -   痞子老板&冷艳律师   先婚后爱/男主视角/现实向婚恋甜文/双非c   文名的意思就是不可能离婚   -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婚恋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若冰,熊燃 ┃ 配角:求个收藏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老婆必须只爱我一个

  立意:积极向上,热爱生活,建设美好 第01章   熊燃第一次见林若冰,是在静南市某家咖啡馆。   那天近日来气温最低的一天,只因昨晚一场雪。记忆里头,数年未曾下过如此大雪,积雪足足有十几公分,玻璃窗上氤氲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透过玻璃看向外头,干枯枝桠积满白雪,漂亮干净,行人寥寥,接近于无。   熊燃倚在黑色皮质座位处玩手机,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歌。感觉无聊,他筋骨分明的长指夹着手机边缘的一角,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   坐在吧台的年轻女孩,两手拿着纸笔,时不时抬眼,看向熊燃所在的位置。   他穿着一身黑色夹克外套,室内有暖气,夹克半敞开,里面同样是黑色的高领毛衣,宽松随性的休闲黑裤,和一双黑色的椰子鞋。   转动手机的指尖,戴着两个样式简洁的戒指,银白色的一圈,手背血管蜿蜒而上。   再抬眸,男人已经快要走到面前,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浅淡的单眼皮,高挺直鼻,咬字清晰,发音标准,只是带着股儿不轻不重的儿化音。   “待会儿可能有个姑娘来,你让她去那儿等我。”他指指原先坐过的位置。   侍应生“啊”了声。   “没有就算了。”他轻扯嘴角。   熊燃前脚刚走,林若冰拎着包推开咖啡店大门,她将手里的伞立于门口,轻轻拍打衣服。她穿一身纯黑色呢绒大衣,里面也是纯黑色折领毛衣,大衣几乎遮盖住脚踝,看不出身形,单从露出的脸和手来看,是一位漂亮姑娘。   侍应生随之而起,道欢迎光临。   林若冰转眸看她,不笑也不冷淡,轻声问:“请问,有没有一位男士来过?”   侍应生指了指原先熊燃坐过的位置,回应道:“您可以去那里等他,那位先生很快就会回来。”   林若冰颔首:“谢谢。”   坐在那杯咖啡对面,林若冰整理了一下长发,缓了缓呼吸,静静坐着。她本想打辆车来这儿,临近春节,大雪纷飞,她住的地方距离市区颇远,出租车非常难打。   不过这约会地点选的距离她挺近,大约五点二公里。她起了个大早,下楼吃完早餐,心血来潮,直接从家里走了过来,路上积雪覆盖,走路将近一个半小时。   林若冰端坐着,抬手捏了一下耳垂,身体尚暖,手心暖热而绵。她忽然抬眸,微微挑了下眉,双手覆在身前站起身。   不远处,男人招了招手。一身黑衣,身形高大健壮,气质非比寻常,样貌端正。和夏晨语评价他的,差别无几。   ——他叫熊燃,人如其名,男子气概特别重,白手起家开了几家公司,独立,符合你的要求。家庭条件……家庭条件也很不错,父亲做生意,母亲是大学老师,温文尔雅,是很有素质的人。   熊燃理所当然地伸手,示意她坐,唇息间不由发出直白感叹:“漂亮。”   林若冰仍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不过心里也多少有些疑问,这男人声调中气十足,那句漂亮像是夸赞也像是口头禅,无从探究。   她坐下后,对面男人也坐下,低声念叨了雪天,静南多年不见的寒冷天气出现在今日,倒也显得别致,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支玫瑰花,递过来:“送你的。”   林若冰眼睫微眨,神情却是一怔:“谢谢。”又看他,终于有了笑,“我没给你带东西。”   “不用。”他道,“哪有女人送男人东西的道理?”   林若冰把那支玫瑰放在桌边,靓丽娇艳的一朵,挺像那么回事儿。而且一支拿着也方便,倘若是一束,多半有些费力气。   她盈盈笑道:“谢谢。”   声音清澈明朗,伴着微笑,好似一同洁白无瑕的玉,温润干净,映衬着窗外的白雪,阳光。   前天晚上,熊燃心情不好,在饭桌上喝了点儿酒,沉默间靳繁川胳膊搭上他脖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相亲,像是无比随意间同他提起女友的好友,意欲介绍给他做女友。   靳繁川说:“林若冰啊,她是我认识的最孝顺的女生,长得漂亮,人也老实。”   他当即笑出声来:“你这是夸人还是埋汰人?”那时他潜意识里想着,老实可不像是夸人的词儿。   靳繁川说:“不是好姑娘,不敢介绍给你,人家职业律师,努力上进,最主要的是她找对象就一个条件——独立。”又强调一遍,“人家就这一个条件。”   他于是挑眉:“这不说我呢么?”   靳繁川笑道:“要不说你俩绝配?”   是吗?他心道。   方才见着林若冰时,他陡然一顿,原因无她,这女孩的初印象超出他的心理预期,看起来二十五、六模样,年龄不老也不嫩。端坐在日光闪耀的玻璃窗下,皮肤白皙,唇红亮眼。见他来,也只是颔首低眉,唇角微翘,而后起身,姿态端庄,身高大概一米六五、六六的样子。   当然,他并不知道她穿没穿高跟鞋,单单从衣着来看,两人的品味相仿。   而且,熊燃发现,那会儿阴暗不明的天,怎地忽然亮了起来,阳光明媚着,街道雪景更有意境。   他若无其事地顶了顶后槽牙,心道有意思。此时,明显感觉到自己上了头,熊燃神色自若地看着她,一句话没说,手指抵着下颌,身体靠后仰,眼神大大方方地落在对面女人身上。   林若冰知道他在看她,他表情玩味,周身散发着浓郁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和她平时见到的男人大不相同。   他就坐在那儿看她,等她开口,才稍微回应,释放出心情愉悦的信号。   熊燃单手拿起咖啡杯抿了口,属于她的那份儿鲜榨果汁也被送上,待侍应生离开,他平静地问:“二十六?”   她回答:“二十六。”   熊燃缄默数秒,低低说了声:“刚好。”   他大她四岁。   寥寥数句对话,饱含无数潜台词。没有想象中初次见面的尴尬与互相试探,男人向来喜欢将所有事情摊开明面上来讲。   蓦然一瞥,窗外阳光似乎更灿烂,只是高层建筑背光之下仍然略显孤凉。淡淡收回目光,她率先开口道:“我叫林若冰,是勤安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目前住东郊。”顿了顿又道,“租房住。”   她说话不卑不亢,坦诚地很。熊燃眯了眯眼看她,细细品味靳繁川评价她那句“老实”,想来真是本分。   熊燃想这些时,对面的女人正双手捧起面前的鲜榨果汁,凑到红唇间小抿一口,姿态端庄,面容虔诚,不可谓不靓丽。   熊燃笑了下,慢条斯理道:“学历是——?”   “硕士研究生。”林若冰停顿了一下,“你是?”   熊燃那学历在她面前算是小巫见大巫,他暂时不打算说,也没想骗她。于是,他模棱两可道:“没你厉害。”   他说完,还撇了撇嘴,表情算得上吊儿郎当,但林若冰不觉什么,各人性格不同,用自己标准去衡量别人算不上高尚行为。   “嗯。”她平静道,“晨语跟我说过你的基本情况。”   “都说什么了?”   她看着他,回他:“说你经济条件优越,人格独立。”   直截了当得让人接不住,熊燃心情越来越通畅,先前等人那股子气闷早已烟消云散。咖啡厅里除了他们和坐在吧台玩手机的侍应生再无其他人,就,很恬淡。   他忍不住笑了声,声音微微升调:“就这些?”不服似的,又道,“我优点可多着呢。”   林若冰沉吟着点了点头,“……看得出来。”   他“嘶”了声,将手伸过来,摊在桌面上:“我突然发现,咱俩今天穿得还像?”   他的皮肤是一种暗沉的黄色,不算黑,也不算白,有点像古铜色,比起林若冰的差远了,她若把手也伸过去,大抵是能论得上色差。   林若冰向来不太喜欢皮肤白皙的男性,她觉得男人就应该是独立自强,不管从哪个角度方面都坚毅勇敢,带点儿叛逆性更好,吊儿郎当又内心坚定。   不过她见识少,没遇到过。所以相亲,必定要按照自己的标准相。   她说:“我喜欢黑色。”   他挑眉:“巧了,我也喜欢。”   她唇角带笑,低语道:“我喜欢吃面,不喜欢吃米饭。”   他说:“我也喜欢吃面。”   “生活习惯倒是像呢。”林若冰双手捧着那杯鲜榨果汁,温热的触感透过玻璃传递到指尖,她整理措辞,言简意赅道,“我虽然不喜欢吃米饭,但如果我未来老公喜欢,我也可以每天吃米饭,但是如果他不愿意每天吃面,那我们好像不太合适。”   熊燃被她的话绕得有点儿迷,不过不碍事。他感觉面前女人和他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无论是气质还是气场。   他很合时宜的想起窗外被阳光照耀的积雪,而林若冰渐渐直起腰身,见他不回话,淡淡垂下眼睫,像他送的那朵玫瑰花般娇艳,也像那阳光一样温柔。   “合不合适——”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痞痞的弧度,“不得先谈谈,再下定论?”   她抬眸,瞳孔被光照成浅褐色,双眉微微蹙着,几乎不可察觉。过了会儿,她抬手托起腮,神情恢复认真,唇瓣翕动:“你说得对。”   谈过了,才知道合适,还是不合适。 第02章   熊燃第一次相亲,对象条件优秀,见过面之后,依旧是同样感受。   他身边不乏有漂亮的年轻女人,热情似火,家庭背景了得,但没一个似对面女人这般,如同窗外白色的雪,明媚的光。   林若冰端坐在座位上,抬手掖了掖鬓边碎发,毛呢大衣下有一截宽大而厚的针织毛衣袖角暴露,在袖角之下,是白皙柔嫩的手腕,像浸了水珠的玉,和纯黑色玻璃桌面相比,显得高贵稀有。   气质端庄的女人,乖巧大方的坐姿,明艳动人的脸庞,自然会吸引到熊燃的目光。   熊燃望着林若冰翕动的唇瓣,听到她问:“不过像你这种条件,应该不用相亲?”   ——那不是巧了么?因为靳繁川说,有个女人格外符合他的要求。   但这话定是不能说,他拱起食指在桌面敲了下,低眸嗤笑了声,而后抬了抬下巴:“估计就是有缘分?”   林若冰表情一怔,微微抿了抿唇,反应过来:“我们吗?”   他点头。   林若冰没有否认,认同道:“是挺有缘份的。”又道,“我是第一次相亲,不太懂得流程。”   熊燃直截了当道:“我也是第一次,但是相亲这东西,用不着经验。”   “用什么?”林若冰看着他。   “真心。”熊燃将手搭在扶手上,低头睨了一眼她身前的鲜榨果汁,见还有半杯,抬眸问她,“还喝不喝?我带你去吃饭。”   “等我一下。”她饮完果汁,莞尔一笑,“不要浪费。”   话音未落,熊燃便笑了。他掏出手机去吧台结账,心道真是奇了,看对眼了啧,怎么这么有意思。   跟在他身后的林若冰看不到他嘴角勾起的笑,所以仍然保持安稳姿态,还想着待会儿要去哪儿用餐,两人经济悬殊,要考虑事后不成的aa问题。   她向前伸去手指,扯了扯他黑色夹克。   “嗯?”扭头的瞬间,熊燃听到她用平和淡然的腔调问他——   “去哪儿吃?会很贵吗?”   见她微微睁着眼睛,昂着脸看他,姿态如同语气一般,熊燃当即笑出声来:“怎么,还没成呢?要给我省钱?”   “不是这意思。”她松开夹克,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他根本没有过aa的意思。   作为大老板的熊燃听多了“今天非得宰你一顿、”或是“熊总不大气、”等等扰心庸俗的起哄,所以觉得她这会儿的态度格外有意思。   买完单,吧台小姑娘将小票递过去,没忍住又看面前高大男人一眼,单眼皮,高鼻梁,完美肩颈线,身条儿高挺,像极了她正在追的那部韩剧男主。   小姑娘脸红了,林若冰脸颊也烫了。   “那女孩一直在看你。”   这是林若冰出来咖啡馆后说的第一句话。   熊燃侧过身去,嗯了声。   林若冰问他:“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熊燃还真就稍加思索,正准备回答,林若冰却忽然换了问题:“能不能问你一个私.密问题?”   熊燃虽然纳闷,却也痞笑道:“你说。”   林若冰凑过来,温热的气息在他脸侧,面色冷静,话语却让人浮想联翩:“你会对什么类型的女孩产生冲动?”   熊燃微微瞪了瞪眼睛:“是我想的那种冲动?”   林若冰点头,眸光微闪,耳稍的红润正缓慢席卷脸颊。   她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唐突,但随即一想,男女之间,不就那档子事儿,况且四下无人,她也没扰乱公共秩序。   彼时熊燃对她已经有了刻板印象,好看是好看的,但人如其名,木讷,呆板。   那话一出,他惊觉自己想法有错。   他斟酌道:“你这样的?”   林若冰顿了一下,灿烂的阳光映着白雪,她的脸瞬间白里透红,隐隐压下那抹悸动,低声道:“那还挺好的。”   挺好的。熊燃在唇间品味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如同蜜糖一般,丝丝甜滋滋的气息顺着皮肤渗透至里,像一股奇妙电流,瞬间疏通全身,令人惊喜。   ---   上车后,他总在看后视镜时无意观察她的侧颜,白皙的脸,脸颊之侧一抹淡淡的红。他不是没见过那么长的眼睫毛,大部分是假的,假到一眼识破,不忍心道破。   林若冰的眼睫,卷翘得如同排列细密的鸟羽,她的眼睛不算太大,但笑起来是弯的,如同弯月,他刚才就发现了。   他心里想,靳繁川终于没坑他一次。   熊燃不太喜欢话多的女人,林若冰恰逢其时的安静恬淡,说话时语速不快不慢,态度真诚,不说话时,她会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殊不知这是大学选修心理课时,老师教导给林若冰的。聆听的时候,注视对方的眼睛,会让对方产生安全感,继而对聆听者产生信任。   她向来是优等生。   坐在车里的林若冰,手指扶在胸前的安全带处。她目视前方,察觉到身遭那道时不时瞥来的目光,有些心跳加速。   她缓慢抬眸,伺机而动,终于在他下一次转头时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了?”熊燃被这一眼看得莫名荡漾,稍稍别过眼目视前方,手搭在方向盘上,低声道,“看我干嘛?”   不等她说话,又问:“有东西?”   “没有。”她顿了一下,问出心中疑问,“你是在看后视镜?”   熊燃又转头问了她一句:“看你行不行?”   行。   直白狂妄,性情潇洒,是林若冰对熊燃的评价。倘若是要相亲,她认为可以聊更多。   马路间积雪融化,车场两侧低俗退后的雪景映得视线格外白净,同时有种浅淡的眩晕感。   等红绿灯的间隙,熊燃看起来心情不错,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只手抵在鼻尖,百无聊赖地轻咳几声。   “你谈过几段恋爱?”   熊燃一怔,扭头看林若冰。这车里就俩人,总不能是问别人。   “我都三十了——”他顿了顿,语气似乎带了点儿无奈,“不谈几段是不是有点儿不大正常啊?”   这样的回答,让林若冰一时没绷住。   绿灯亮起,熊燃启动车子,身遭竟然响起她低低的笑声。   本来该秉着脸色,但他反倒是笑了,慢条斯理地问了句:“你笑什么?”   她倚着副驾的车窗,长发柔顺而黑,周遭的白色显得车厢内略微黯淡,但她的目光依旧灼热。   “我觉得你人很好。”她直白道。   “嗯。”他毫不谦虚,“都这样说。”   “的确。”她的目光还停留在开车男人身上,然后缓慢收回,语气和善道,“听晨语说,您的母亲是一名大学老师。”   “嗯,教英语。”   林若冰唇角微翘:“那你英语一定很不错。”   熊燃正经地笑:“不见得。”   熊燃的母亲梁琴湘,念书那会儿成绩斐然,不过家里兄弟姐妹众多,且熊燃姥爷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所以一度不愿供大女儿上学。但是,梁琴湘自己是个争气的,既没有被老旧思想道德绑架,也没有因为贫穷而向世俗妥协。她常说,人最值钱的,就是傲骨。   熊燃算得上富三代,他的父亲熊贤山年轻时混账事儿干过不少,捅过篓子蹲过号子,听起来怪骇人,人却是顶仗义的。或许正是因为熊贤山如此肆意的性格,才能轻易掳获梁琴湘的心。   两人年纪相差近十岁,婚前熊贤山乱花丛中过,婚后便独守一人心,用那成语来讲,叫做浪子回头。梁琴湘在他的资助下顺利考上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至今。   不过,熊燃一点儿也不像梁琴湘,无论是从长相还是性格,和熊贤山年轻时如出一辙,甚至更胜一筹。   林若冰推断他英语成绩好,是对他的不了解。   毕竟第一次见面,熊燃没着急解释,他微微倾身,调整坐姿,侧过肩膀,礼尚往来地应声:“你呢?”   林若冰低声道:“我父母因为我是个女孩儿,所以将我丢掉了,我养父在一个下雪天把我捡回家,起名林若冰。”她微眨眼,想起了什么,又道,“我还有一个小名儿,叫倩倩。”   因为父亲说,有人欠她的太多。   她的声音过于低沉,但又自然到没有痕迹,好像在诉说她毫不相干的事,又或者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反倒是把熊燃搞得不知所措,差点儿忘记车往哪儿开。   靳繁川提过一嘴,这女孩家庭条件很差,唯独一父亲,却在前年得癌症去世,去世前她正值学业重要时候,毅然决然办理休学,在医院照顾父亲,仅几个月,人就没了。   所以他说,林若冰是他们见过的,最孝顺的女生。   ---   车子开进自家楼下停车场时,林若冰才浅淡问出声:“这是你家吗?”   熊燃倒不是第一次带女人回家,但因为想给女人做一顿饭、下一碗面而把她带回家,实在是头一回。   他停好车,扭过头看认真看她,一字一句地回答她:“你要不愿意,我就带你走。”   他这么说着,看起来表情坦荡,只是修长脖颈中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看她的眼神坚毅又带了点儿柔情。   他紧张?   林若冰紧接着浅笑道:“不愿意什么?”   周围安安静静的,熊燃坦坦荡荡:“你要是不愿意吃我做的面,我就带你去吃别的。”   林若冰惊了。   “我以前搞过餐饮,手艺还挺好的。”熊燃挑眉,唇角勾着,“你想吃什么面?尝尝我做的跟外面做的有什么不一样?”   林若冰微微抬高下巴,然后庄重又缓慢地点下去:“那走?”   熊燃笑,有种从容不迫的恣意:“走着。”   自是早就知道熊燃资产雄厚,是她这种普通工薪阶级不能比较的存在,但电梯划开后直接就是客厅的房子,林若冰是头一次见。   熊燃站在门口用脚蹬鞋,随意套上一双拖鞋,然后指指手边的鞋柜:“自己拿鞋没问题吧?你想光脚也成。”   他说完这话,看了一眼林若冰微微瞪大的眼睛,然后歪了歪头:“你脸怎么这么红?”   “热。”林若冰说。   “是热。”熊燃脱掉夹克,又是随手一放。   林若冰的视线随着他骨骼修长的手指移动,停在他团在鞋柜之上的夹克处,听闻他道:“热你就脱,我进去换衣服,然后给你做饭。”   你不用——那么忙的。   进门不到一分钟,林若冰被熊燃家里温度热到双颊滚烫,连带着,看到男人宽阔的背影,双臂抬起,肌肉轮廓分明,轻松脱掉黑色高领毛衣后,霎时不想说了。   她脱掉外套,挂在门口挂衣处,将那件黑色夹克撑在衣架上挂起。   做完这些,她感觉更热了。   室内温度二十八,熊燃换了一件黑色t恤和长裤,懒洋洋地从卧室走向厨房,对上林若冰的眼神,有种迫切知晓对方用餐完毕后的感受与评价。   直到看她微微蹙着眉头,白皙五指张开在面前扇了扇风,似是有些难受。   他顿住脚步:“你不舒服?”   “热。”她说。   熊燃恍然大悟,视线扫过她高领黑色毛衣,看着挺保暖。“怎么不脱?”他抬手挠了一下后脑勺,有种莫名其妙的可爱,“害羞?”   “不是,我里面只穿了一件……”   脱口而出后,林若冰尴尬极了,想着该怎么说,猛不丁又补充一句,“我平时不习惯在里面穿……”   她叹了口气,抬手捂住额角。   “没事,别害羞。”熊燃的视线扫过她黑色毛衣下高耸的胸前,似笑非笑道,“我这儿倒有几件女生穿的衣服,你要是不介意——可以穿。”   她点点头,红着脸道:“我不介意。”   熊燃带她去次卧,并没思考她脸颊的红晕是热还是羞。   林若冰轻轻抿了抿唇,瞬间感觉自己呼吸都变灼热。男人宽阔的背脊出现在她面前,边走边解释道:“我这儿自己一个人住,有点儿乱啊,你别太介意,这衣服是我妹带过来的,你想穿哪件就穿哪件。”   进门的前一秒,他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她似乎吓了一跳,猛然间抬脸,眨了一下眼睛。   那双眼睛很漂亮,不大但是月牙儿似的,眼睫很长且翘,应该是化了淡妆,眼睑的部分有颗颗亮晶晶的东西闪烁。下面,嘴唇红润饱满。   她又眨了一下眼睛,“嗯”了一声:“我不介意的。”   熊燃光明正大地看着她,忍不住笑了,有意思得很。他喉结滚了一下,故意压低声音,声色低沉道:“我妹的衣服,都挺潮的,你也别介意。”   林若冰终于忍不住再次道:“我不介意——”   熊燃愣着看她。   她捂着自己滚烫的脸,含糊不清道:“你快给我找找,我快热熟了。”   熊燃乐了:“别急别急。”说完扭头走向衣帽间,没一会儿双臂抱着几十件大大小小的夏装往那边沙发上一放,“那什么,你自己挑,我去做饭,门关好。”   林若冰:“……嗯,谢谢。”   熊燃这人应该是很随性的,林若冰撑着双臂脱掉宽松的高领毛衣,纤细有致的身材霎时倒映在身侧干净光洁的玻璃柜面上,黑色内衣紧紧束缚着饱满,她调整了一下宽松度,继续想着。   看他家的装修能看出他是很有品味的年轻人,或者很有钱,当然这些在见面之前,夏晨语都已经告诉过她。   从他进门的动作和态度来看,林若冰感觉他是很自信的男人,有不拘一格的魄力,而且人品很好。   貌似是听过她的遭遇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却忽然要亲手给她下面。   因为她可怜?引起了他的同情?   林若冰摇了摇头,随手在众多衣服中拎出一件修身白t和牛仔短裤套上,终于感觉不热了。她没注意到身侧的玻璃镜面,只看了眼门口便踏着拖鞋走了出去。   她听见菜刀剁菜板的响动,声音很小,又很速度。   熊燃是觉得,头一次相亲,把人带回家吃一碗面着实有点儿寒酸了,好在这姑娘不嫌,还很理解。他专心于切菜拍蒜,手指头到小臂那块儿,肌肉隐隐用力,轮廓清晰。   “熊燃。”   有人在身后叫他,他扭头望过去,有个陌生的女人平静恬淡地向他走来。   她穿一件修身白t,勾勒出没有赘肉的腰身和丰满/胸/部,大圆领的设计能够完全露出女人精巧的锁骨和脖颈,莹白一片。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细腰之下,是一双骨肉亭匀的双腿,大腿白皙富有肉感,小腿纤细修长,光从后面照过来,光斑在肌肤盈盈舞动。   熊燃顿了下,立刻将视线转移到脖颈之上。然而女人眉眼带笑,唇红齿白,落落大方地叫他名字。   他舔了舔唇,一时间心跳加速,就连喉咙之间有那么一点儿躁。 第03章   熊燃刚不上学那会儿,跟狐朋狗友准备搞餐饮,他们研究年轻人最喜欢的地摊儿美食,一拍即合,几个大男人晃晃悠悠吃遍整个静南市。从自己研究,到雇人研究,选址开店,广告宣传,将近十年,加盟店开满全省。   他便只做持股老总,腾身投资其他行业。   熊燃吃苦耐劳,仗义诚信,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做饭手艺也是极好的。   他有很多年没切到手指头,这种片刻的失神,居然让他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见了彩,尝到离谱的受伤滋味儿。   暗红的血液滴落在毡板上,熊燃眉头不皱一下,顺带着侧过身体,试图掩盖林若冰的视线。   林若冰怔了一下,看见他的侧影,然后伸手扯他胳膊,终于就看到了那一滴暗红。   “你切到手了?”   熊燃随手扯过一张纸巾,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林若冰看着他的脸:“是不是刀太锋利了?”   暗红的一道,从指尖划过手背,看起来微有些触目惊心。   他摇头,舔唇笑了下,说:“你腿太白,晃我眼了。”   林若冰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是。”他不自觉挑眉,坦白又带着股浪荡之意,“我说我十年没被菜刀切过手了你信么?”   林若冰顿了一下,视线不由得从他手上移到他脸上,再移到别处,“我信啊。”她笑着捋了捋长发,低声说,“那你的意思是,我还得给你道个歉么?”   他笑了笑,无奈道:“又不关你事,是我自己心思不纯。”   她微微瞪大眼,被男人的直球打了个措手不及。都是成年人,谁再听不懂就傻了。   熊燃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抽出创可贴,听闻她道:“要不我去换身衣服?”   他嗤笑道:“换什么?好看啊。”   林若冰也不是很想换衣服,见他单手摁着纸巾捂伤口,另只手撕包装,没想太多,将手伸过去,“我来。”   柔软的指腹擦过他粗糙的肌肤,熊燃的心好似被挠了一下。   她轻声问:“有没有云南白药?”   他把医药箱推过去。   林若冰看了一眼,从里拿出一棕色药罐,凑到眼前看了看。而后握住他的手腕翻过来,把那张沾染斑点血迹的纸巾拿走,微微蹙了眉。   “切得挺深。”她唇瓣翕动,“疼不疼?”   温度很高,嗓子发干。熊燃低眸看她颤动的眼睫,嘴角在笑:“不疼。”   她抬眸看他一眼,笑道:“骗人的吧。”   “没。”   她低头捣鼓药,说:“我以前,经常给我爸包扎伤口,也不仅仅在手上,还有脚上,有一次我爸脚上扎了一个钉子,大约有五六公分那么长吧,大拇指都穿透了,袜子上都是血,我给他包扎上药,药店里的小护士说云南白药很管用。 ”   “是么?”熊燃看着她。   “嗯,不过我爸觉得云南白药太贵了。”她回忆道,“那时候是二十六块,现在涨价了。”   她用棉签蘸过云南白药粉末涂在他手指上,睁大眼睛问他,“疼不疼?”   她以为疼,声线柔成花儿。   “不疼。”熊燃滚了一下喉结。   “不疼就行。”她神色认真地撕开创可贴包装,嘟囔道,“男人和女人的性格,确实不太一样。”   她低着头,黑色发丝掖到耳后,白色T恤领口微张,露出半抹浑圆,随着她并在一起的双臂而挤出形状。   有那么一会儿,熊燃不吭声。   他脑子里萌生出与之前相似的龌龊想法,   他一手撑在大理石厨台上,两腿叉开,缓缓抬眼,嗤笑一声:“老子纯爷们儿。”   “纯爷们起开吧。”林若冰贴好创可贴,直立起身子,双臂松散开来,“我来给你做,手艺可能没你好,但也还可以。”   熊燃挑挑眉。   ---   换了轻便衣服,围着围裙,做起饭来得心应手。她并没顺从着男人之前的心思下几碗只够果腹的面条,而是打开冰箱认真观赏了番,挑选几样菜出来。   她不清楚熊燃的饭量,照她之前对于男人饭量的了解,再通过对比,她做了三个菜,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都是家常便饭。   她早晨吃过早餐,一路从家走到咖啡馆,再到如今饭菜香味儿涌进鼻腔,胃部霎时发出抗议。   过后,林若冰听见身后男人的低沉嗓音:“饿了?”   林若冰做饭的时候,熊燃也没闲着,眼睛没闲着。   他站在女人身后,两手抵在身后靠着,受伤的食指翘起,药力发效,指腹间隐隐传来刺激感,不痛但密。   那种密密麻麻的刺激感,完全比不过他素静许久的家里出现一位周身散发着女性魅力的女人,来的猛烈而冲击。   他注意到她纤细的腰身柔和的伸进略微宽松的牛仔短裤中,臀部挺翘。他想自己这样观察她是不是不太好,当然他有这个想法时,已然观察许久。谁知林若冰专心做饭,并未将精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她是个做事认真且条理清晰的人,整个过程十分安静,不曾停下动作,仅在出锅之前,隔着淡淡的烟火伸了伸懒腰,而后一手抵在细腰之后,一手翻炒。   熊燃深深地吸了口气。   林若冰回他:“是啊,马上就好了。”   她用双手拿起瓷白的盘子,一手一个,走到门口才想起让他将门推开,室内光线何其灿烂,完全意识不到窗外冰雪未融。   “你手艺不错。”熊燃从她手里拿过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不吝啬赞叹,“让人食欲大增。”   “本来就饿了吧。”她笑,“两点了。”   熊燃走到餐桌前放下盘子,扭头看她:“你着急回家?”   “不着急。”   “嗯。”   林若冰跟着放下,又去厨房拿碗盛米饭。给熊燃的那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自己的则不足碗的三分之一。   “你就吃这么点儿?”   “怎么的不行?”她轻轻地问。   熊燃低笑:“给我盛那么多。”   她微怔,又听他道:“又不是老黄牛。”   林若冰抿了抿唇,忍不住笑。熊燃这人说话特有意思,比喻也搞笑。她问:“你吃不完?”   他吊儿郎当地说:“也不是,就是吃完了得做点运动消耗掉。”   “那就做。”   “你一起?”熊燃拿起筷子和碗,吃饭的姿势格外接地气,脑子里竟然在思考,下午去进行什么活动,看电影逛街,还是真去健身房?   不太好,他“啧”了声。   坐在旁边的林若冰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不好吃?”她问。   夹着西红柿鸡蛋的男人表情微怔,穿着件纯黑色的半袖,露出的小臂和脖颈轮廓清晰又漂亮,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一本正经道:“好吃啊,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林若冰低垂着头夹一筷子,放入口中品味,唇角微微翘起,朝着人眨了眨眼睛:“你还没吃呢熊燃。”   熊燃说吐噜了嘴,就是想让面前女人高兴,典型的见色起意,专心讨女人开心的狗男人行为。   他又夹起饭菜,吃了两口,这次有资格评价,笑道:“好吃,不吃就知道就知道好吃了。”   林若冰道:“是吗?就像不试也知道你很厉害?”   熊燃咬了一嘴,微微皱了下眉头。香气拂在面上,女人看似无意的语气,在这个原本就晴朗的房间里,徒增一丝暧昧的热浪。   林若冰直直地望着他,让他好好吃饭,别三心二意。   熊燃心道这女人真是奇了,明明长了一张清冷的脸,柔软的长发披肩,一脸岁月静好的恬淡,怎么这样勾人不自知?   不自知么?熊燃伸过手去,给她碗里夹菜,视线扫过她的侧脸。   林若冰吃完饭,便开口道:“我今年二十六,工作刚半年,之前给我爸看病花了不少钱,上个月刚还完,没多少……存款,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只能说以后我会越来越好的。”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有过一段感情,三观不合,我现在挺想结婚的,如果你和我有同样想法,我们可以见下一次,如果没有,吃完这顿饭,我收拾一下就走。”   当时,熊燃是有点儿懵的。他头一次接触这种女人,目标明确,不愿拖泥带水,性格如水,态度坚决。他忽然意识到,林若冰真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他若是拒绝了,或许这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他拧眉思索一秒钟,抬眼看她:“谁娶媳妇儿要求她挣钱养家的?”   林若冰稍顿了下,有些惊讶于他这个答案,又无比认真道:“我希望我未来的老公不要把我当作女人来看待。”   “你不就是女人么?”   她的目光倏然带了股犟意,他们肆意对视,直白输出自我。   “我爸从小没把我当女孩养。”   “你刚才还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熊燃对她笑,不是对峙,笑得很有意思。   林若冰便道:“我说是体力和身形。”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胸前,舌头扫了下后槽牙,认同道:“是不一样。”   “你看哪儿呢?”她目露狠光。   熊燃想笑又得憋着,索性直截了当承认了:“我看哪儿?你说我看哪儿?”他无奈笑笑,低声道,“我这儿正准备做饭,你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我是个男人,不是圣人,你说我怎么不能切手指头?”   林若冰咬着下嘴唇,双眸带水似的看他,皮肤有些发红。   他又道:“这衣服,衣领那么大,你自己长什么样你不知道?”   熊燃本想适可而止,可话赶话到嘴,终是痞痞地添了句:“诱.惑谁呢?”   她轻抿嘴唇,忽然笑意盈盈道:“你呗。”   “你说的啊。”熊燃搁下筷子,后背倚向座位,环着胳膊,神色异常认真道,“不结婚就不能见了?”   林若冰:“对。”   “不再考虑考虑?”   林若冰笑说:“你再考虑一下吧。”   “艹……”熊燃感觉自己被要挟了,她从哪里看得出来他对她有很大好感,又敢拿这好感拿来做赌约。他吊儿郎当地说,“我还挺抢手的你知道吧?”   林若冰颔首,无比虔诚道:“所以不想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不骗你,我相亲就是为了结婚,不能结婚,就不要再见面。”   说完,林若冰的心也沉了下去,她不确定熊燃能否接下,但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索性不要开始。她想直接走到终点。   她缓缓说:“结婚的话,我保证忠诚。”   女人和男人想法定然不同,熊燃意识不到女人此刻话里的决绝程度,而是理智与放纵在做斗争。   熊燃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纤细的一道,肌肤细腻柔嫩,他问:“和你结婚的话,我有什么好处?”   林若冰怎么能不知道他想要的结果,于是动作从容地凑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妩媚笑道:“你说呢?”   熊燃忽然觉得,心里头某根紧绷的弦“吧唧”一声,断了,而后理智完败,身体忠于本能,而一天至此,那一屋子里的飘动的暧昧瞬间凝结,蹭的一下往他某处钻。   熊燃,一个事业有成,家境显赫的男人,在血气方刚的三十岁,在这一白日焰火的时刻,轻而易举地被挑逗了。   眼前黑影晃动,林若冰被拦腰抱起,张开了的嘴巴瞬间被闯入的舌头占领领地,有力又霸道,毫不遮掩,如同暴风雨一般。   理智崩溃了。   林若冰颤着气息短暂得到属于自己的领地,抵着他健硕肩膀问:“你想干什么?”   “你摸摸下.面。”   她不摸也知道。   “你结不结婚?”她轻轻地问。   熊燃看着她红唇,“结婚就能做?”   林若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有点慌了。   “嗯?”他喘了声。   “……结婚就能。”后面那个字,她没说出口。   “那就结。” 第04章   次日九点,林若冰按时抵达勤安律师事务所。   夏晨语已经坐在工位上,神采奕奕地朝她一招手:“过来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你,快点快点。”   “等下。”林若冰放下手里包和黑色大衣,手里拿着杯子,凑过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淡定。”   “吃早饭了吗?”夏晨语嗔道,“我这儿有咖啡。”   “吃了。”林若冰步伐平稳走向饮水机旁,接了半杯水,温水与热水掺着,抿了几口才走到夏晨语那儿。   夏晨语拍拍座位示意她坐,小声询问道:“怎么样?”   她问的是熊燃,林若冰自然而然点头回她:“还可以。”   夏晨语激动地捂着嘴笑:“真的,长得还行吧?人品也不错,他挺厉害,独立,十几岁就搬出来自己住,年纪轻轻就买了房和车,富二代富三代中没几个能像他一样,我想是配你应该没差的。”   林若冰端端正正地靠着椅背,对夏晨语的话,听得挺认真,她把这些经历与熊燃那张坚毅又带点儿蛊惑的脸重合起来,只笑了笑。   她说:“他应该对我有好感。”   “这不稀奇。”夏晨语就势夸赞她一番,“你这么漂亮,相亲百分之百会成功,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觉得熊燃这个人怎么样?”   林若冰坐在座椅上抿了抿唇,脑袋里霎时闪过昨天下午在熊燃家卧室里抵死缠绵的一幕。   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让她拿起杯子欲盖弥彰似的,又喝了两口水。   “挺好的,很随和……也很男人……”   压迫感十足。   “那看来你对他也挺有好感?”夏晨语问。   “不知道怎么形容。”林若冰淡声道,“还可以吧。”   “可以就处?”夏晨语问。   “约好下次见面了。”林若冰托了托腮,“可以试试。”   “你以前谈过男朋友吗?”夏晨语看着她,略带迟疑询问,“不会是第一个吧?”   “哪有?”林若冰叹了口气,侧头问,“我看起来那么小白吗?”   夏晨语“噢”了一声,放心道:“你之前只提条件,说喜欢独立的男人,我就把熊燃介绍给你了,不过我听靳繁川说,他以前有过女朋友。”   林若冰心说:不止一个吧?   她目光淡淡地看着夏晨语,夏晨语还以为她在意这件事,又补充说:“没多久就分了。”   林若冰笑:“他看着就挺会玩儿的。”   “啊,真的?”夏晨语捂住了嘴巴。   林若冰对着她眨巴眨巴眼睛,夏晨语小她两岁,是律师事务所的空降兵,家庭背景不详,背着的包都是五位数起步,入职三个月,换了两辆车。   至于为什么林若冰能和她走到一起,大概就是聊得来吧,这姑娘话挺多,又受不了别人话里有话的交流方式,林若冰性格老实,待人真诚。   夏晨语挺黏她的。   “那你要注意,别被骗。”夏晨语歪头看她,“虽然人是我介绍的。”   “骗什么?”   “骗感情。”夏晨语说。   “才不会。”林若冰笑道,“都什么年代了。”   她想说,如果熊燃是个海王,靳繁川和他玩得好,人必定也浪荡,她见过靳繁川几次,在餐厅一起用餐、在事务所楼下,开张扬的红色跑车,戴黑框墨镜,脸都看不清,气质却狂妄。   苏百川从事务所大门进来的时候,林若冰和夏晨语不谋而合地回过神来,秉着脸色。林若冰缓慢从座位上起身,从容回到工位上。   苏百川是勤安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林若冰当时投递简历就是经他复试,入职后由他手把手带,叫他声师傅不为过。   她不知道的是,苏百川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夏晨语的小舅。   苏百川停到夏晨语工位旁,声色平淡,也不算温和:“给你材料汇总看完了?”   夏晨语坐姿如同乖巧小学生:“看完了的。”   苏百川皱了皱眉头,似乎对她这毕恭毕敬态度还不算满意,又问:“案例总结呢?”   夏晨语一本正经地滚动鼠标:“我马上发您。”   这凝重又尴尬的气氛令林若冰也不敢大出气,正当她以为苏百川要离开时,却冷不丁被点了名字。   “林若冰。”   “在。”她很快应声。   “跟我来。”   “好。”   就那么一段几十米的路,走得心惊胆颤。林若冰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夏晨语同化了,毕竟她每次看到苏百川都一副老鼠见了猫的状态,可思来想去,自己都不该和她一样。   况且,苏百川对她态度温和。   只是交代她一些工作上的事宜,然后让她准备一下,周末去邻市出差。   林若冰道:“好。”   正准备转身,苏百川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再次交代道:“夏晨语若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你帮她一把。”   怎么会突然说这个,林若冰感觉莫名:“我比她早入职四个月,恐怕能力不够。”   “够了。”苏百川拿手抵了下额角,“你带她足够了。”   回到工位,夏晨语对她使个眼色:“说什么了,我小——苏律对你说什么了?”   “说让我带你?”说完林若冰都笑了,随即神态认真道,“苏律好像对你格外关注。”   夏晨语松了口气,气弱道:“嗨,还说什么了?”   林若冰说:“周末出差。”   “是不是和柏雅?”夏晨语惊呼,“她现在带的实习律师仪表堂堂,好像姓陆,名字还好听,叫什么——陆星……”   “陆星临。”   “对对。”   两厢陷入沉默,夏晨语抿了抿唇。她准备找个机会,告诉倩倩苏百川是她亲小舅的事实。她继续说道:“你和熊燃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林若冰放下手里一沓资料,想了想才说:“看时间吧。”   昨天折腾完就没再进行深层次的交流,天已黑透,熊燃几乎开车穿越整个静南市送她回了家。   做过那事儿后,她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心里头乱糟糟的,不知这一步走错还是走对,无论如何,发生过的事情,抹不掉。   而熊燃不知怎么,竟也一路沉默。   ----   九月靳繁川去了趟迪拜,回程飞机上对夏晨语一见钟情。用他那话讲,我之前都不想去,我姐结婚,我跟着去当电灯泡的,谁知道上天对我就是如此垂爱,回程机舱给我塞了个清纯靓丽的小姑娘,缘份到了不可挡。   他姿态得意地凑到熊燃面前,那一副流氓姿态惹得人嫌:“怎么样熊总?我说得对不?”   熊燃拿手指顶开他脸:“起开。”   杨炳南“吆喝”一声:“怎么贴个创可贴?”   靳繁川扭头看:“还真是,负伤了?”   “你管。”熊燃夹着根烟,贴着创可贴的手指搁在腿上,不回答。   靳繁川问他:“昨天见我女朋友那同事怎么样?我女朋友给夸得,跟七仙女似的,天底下就没女人能比得上。”   说到这儿,熊燃纳闷了:“你女朋友怎么看上你的?”   “那我魅力大,我女朋友就是爱我,没办法。”靳繁川嘴贫得很,和夏晨语好了后更是有种上了天的得意。   熊燃和杨炳南看他很不爽。   男人聊的东西,无非就那几样。按照性格、爱好来,各有不同,又万变不离其宗。   熊燃不想聊及林若冰,是因为不知如何评价,或者说接触太少了,而留给他印象最深的无非就是那档子事儿。   可真要把这事儿摆到明面上说,那不侮辱人?   熊燃吸了口烟,感慨说:“时间真快。”   杨炳南呷了口啤酒:“是快。”   在座的属靳繁川小,二十六.七,和林若冰差不多的年纪,脾性可差远了。熊燃这样想着,便多看了他几眼。   靳繁川一本正经道:“想年轻有办法,找个年纪小的女朋友,快活似神仙。”   又好奇问:“那个姑娘,小你几岁?”   “四岁。”熊燃说,“挺合适的。”   杨炳南好奇地问:“长得漂亮?”   “漂亮啊!”靳繁川没正形,“你刚没听我说呢!我女朋友说像天仙!”   “那跟那谁比呢?”   “谁啊?”靳繁川被他问了个懵。   杨炳南冲着熊燃挑眉:“问他呢,你搭什么腔?”   熊燃冷眼:“问我?”又顿了下,“跟谁?”   杨炳南笑了声:“装腔作势。”   熊燃将烟摁进烟灰缸,猩红火光熄灭,声色低沉又平淡:“有点儿想结婚。”   有那么几秒钟,场子趋于寂静。那边灯光如昼,五色灯球闪成刺眼的光,忽远忽近的音乐若即若离敲击耳膜。   靳繁川的酒杯被他不小心打翻,湿了熊燃的裤子,熊燃皱着眉没骂他,他自己倒是先理亏,扯着纸巾给他擦,边擦边问:“跟我介绍的那个?”   熊燃不说话。   杨炳南说:“上头了?”   熊燃想的却是林若冰在他家餐桌上坐着时,明明举手投足间充满女人味儿,却在态度和言语中表达出自己不亚于男人的状态。   确实上头。   他低声道:“她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多个鼻子还是多张嘴?”杨炳南笑。   靳繁川却说:“可能真不一样,当律师的女人,高学历高智商,读书人,又漂亮。燃哥栽也正常。”   “算不上栽吧……”熊燃指着他,神色隐在灯光里,晦暗不清,“不过你说得有道理。”   栽了也正常。 第05章   靳繁川扔掉手里纸巾,又扯了块毛巾甩到熊燃腿上。熊燃嫌弃地看了一眼,扯开了。   酒吧里场面乱哄哄的,远处蹦迪的,灌酒的,跳劲舞的,视野里统统离不开热辣。   熊燃准备起身出去静静,又听见靳繁川年纪轻轻却老成的发言,有关他那个女朋友。其实这群男人一早就发现了,靳繁川提起夏晨语时,表情特别得意,语气都轻松。   他说:“别说燃哥了,我都想结婚。”   杨炳南哧他:“想不开。”   “不是,你不知道,我这女朋友人特别好,我都觉得我自己配不上她,我之前跟她说我家门钥匙不带,半小时不到就开车到我家门口,我那时候正在老罗那呢,让人开车送我去家门口,跑过去人喘得跟狗似的,她却说我跑着来见她她很感动,我就没见过这么脱俗的小姑娘。”   杨炳南评价说:“是挺脱俗的,脑回路不一般。”   靳繁川说完,忽地看向熊燃,语气颇为认真:“这姑娘跟我女朋友关系好,我觉得人应当不差,单纯,善良,还正直!”   熊燃没说话。   “结吧。”靳繁川说,“就算离婚,吃亏的也不是男人。”又提醒他,“记得做财产公证就行了,那姑娘不是经济一般么?”   杨炳南也插嘴:“又是懂法的,一定得做。”   熊燃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贴着创可贴的手指头在空中点点,没有任何附和,劈头盖脸一顿质问:“这还没结呢,咒老子离婚。”   “不聊了,回家。”   熊燃拎起夹克,潇洒往身后一甩,大步阔出去,肩宽腿也长,摆动的臂膀带起肌肉轮廓,荷尔蒙十足。   后头杨炳南和靳繁川还说呢,熊燃你丫见着女人就昏头!小心别踩二次坑!   熊燃心道我可去你的吧。   ---   熊燃这晚没沾酒,他得开车回家。方才那会儿酒吧里音浪吵得他头疼,忽然静下来,心里头想得是不是得给人打个电话。   做完那事儿后,两人还没联系过。   女人的心思男人别猜,熊燃活了近三十一年,从来就没从女人心思里捋清思路过。他猜林若冰这女人大概是不好意思,或者无话可说?   还是不能确定。要说的话都在做之前说过了,真诓骗她,删除微信就成。   不过这事儿熊燃办不到,他还想见她。   回家之前,熊燃给林若冰发消息,趁热打铁,他得再把人约出来。深冬的夜里霓虹闪烁,酒吧门口多的是露大腿的年轻女人,他猛吸口气,开始想念她的恬淡与细腻。   久不经事的男人如同雄狮猛兽,一不小心就容易纵欲过度,他承认那天他劲头足了些,摁着她来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两人都如同濒临绝境的鱼,呼吸都变得粗糙不顺畅起来。   他邀请她留宿,她拒绝了,问他小区门口好不好打车,说她白天从家走到咖啡厅,当下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回去。   他半倚在床上,看她纤瘦的背影,挺翘的身体曲线,背着手去够内衣的排扣,那衣服是黑色的,衬得她皮肤格外白皙。   以至于送她回去的路上,只记得回味这件事儿。   而她也比熊燃想象中要安静沉稳,似乎发生过这事儿,两人都有了更深层次的思考。但不得不说,两人还算合拍,至少在结束之前,她都没有过拒绝,和她之前有所不同,熊燃在她身上看到一种反差性的放纵。   所以,靳繁川和杨炳南问他什么想法,他缄默不言,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摸透这女人。   看到林若冰发来的拒绝消息,他并不意外,鼻腔里震出一声低鸣,回复她道:「结婚之前至少得见一面吧?」   十几秒过后,林若冰给他发来语音通话。   淡薄的嗓音通过车载音响传送到耳蜗,冬夜里忽然带了点儿缠绵的味道,它向四周扩散着,碰壁会折返回来,统统进了男人心里,发痒,发热。   “熊燃。”她问,“你什么时间有空?”   “怎么了?”他的声音,在心脏发痒、发热之后,在密闭的车厢中,莫名的让人感觉温柔。   不过他自己难以发觉。   林若冰说:“你刚才不是说……结婚?”   他沉默。   而在这短暂的沉默中,熊燃终于后知后觉地感知到——   她想结婚。   很着急。   “是啊,不是说结婚才能再见么?”他调整坐姿,更调整座椅角度,躺得更平些。   他想和她多聊会儿,不免绕圈子,不免绕得她多说些,自己少说些。   可是,隔着听筒,她远远不如会面时坦荡,两厢空气寂静着,她忽然说:“你去做个财产公证吧。”   他愣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笑了声。   林若冰没管他情绪的变化,也不解释,又道:“然后再做个婚前体检。”   “嗯。”熊燃问,“其它还有么?”   “没了。”她说。   “彩礼不要?”   “不要。”她言简意赅。   熊燃皱着眉头“嘶”了一声,半晌没回话。   “怎么了?”她问。声音因为困意而变得有些轻柔。   “没怎么。”熊燃下意识想说你很奇怪,但这话不是好话,也没必要说。虽然不确定对面的女人是否会因此开展话题,但如若真要开展,势必要谈起不好的回忆,所以他说没怎么。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她似乎真困了,声音越来越小。   熊燃压低声音:“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末我要出差。”她回答,“在那儿之前。”   “那明天?”   “嗯。”她说,“我五点半下班。”   熊燃以为她要挂电话了,她确实也要挂电话,只是在那之前,她重复交代道:“别忘记公证和检查。”   “越快越好。”她似乎等不及。   ---   林若冰走出事务所楼下感应门的时候,夜风如流般猛烈地灌进衣领,她缩紧肩膀裹紧大衣,冷得她头发都发麻。   这是春节前倒数第二周工作日,也是她和熊燃认识的第三天。她接过熊燃打来的电话,知道他在十字路前不远处等她,就这一截不长不远的路,走得她手脚冰凉,牙齿打颤。   于是,当她坐进车厢里颤着嗓音说出抱歉的时候,熊燃蹙着眉头,手掌整个包住她手指,神色认真地出声:“冷成这样?”   男人挨得很近,带着他温热又干燥的气息,拂在她额角,脸颊,林若冰懵了一下。   因为没预料,她手里还拎着黑色皮包的纽带,然后现在,在黑色纽带之上,又包裹了一层稍显暗色的男人手指,隔着她的手。   熊燃感觉到她的僵硬,随即拿开了手,调高暖风温度。   他说:“这样有没有好点儿?”   林若冰错搓了搓手望过去,先是说好多了,又询问他:“等很久了吧?”   “还好。”   “临近年关,事务所工作有些多。”   “正常。”他表示理解。   “你不忙吗?”   “还真不忙。”他语气轻松,“事情都给别人忙了。”   果然,人和人之间,本就是天壤之别。   不过,原本好似拥有天壤之别的男人女人,却在不久之后探讨二人结婚相关话题,令她不可抑制地笑了一声。   声音很轻。   她从包里掏出一周前便有的体检报告递过去,除了有点儿低血压外,没其他问题。而这份报告还详细记录了她的身高体重和三围,以至于熊燃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儿了。   “你做了吗?”   熊燃“嗯”了一声,继续观看手里的那份报告。车停靠在路边,路灯光芒遥相辉映,即使是冬天的黑夜,远处的天空依旧泛着的蓝白色相衬梦幻般的光。   空气安静的有点儿怪异,男人拿着封订整齐的体检报告,黑色的毛衣松垮搭在身上,勾勒出肩膀的宽阔,手臂的肌肉轮廓。黑发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整齐而干净,古铜色的肤色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很有质感。   他身上的味道和他车里明显不同,车里有一股稳重的沉香,莫名带了丝烟草味道。林若冰不喜欢抽烟,也不喜欢男人抽烟,可熊燃车里的味道她不反感,反而觉得和他这个人很配。   她见识少,没接触过熊燃这样的男人,三十岁的年纪,看似冷淡却又体贴,且独立又有男人味儿,足够吸引人。   按世俗条件讲,林若冰觉得自己和他并不匹配。   而当她沉默着想到此时,熊燃将手里报告递给她,“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那你的呢?”   熊燃抿抿唇,莫名向前边儿路口望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你要着急,我明天快递到你公司。”   林若冰想说没那么着急,但沉默了一下,又改口道:“可以。”   看来是真着急。熊燃心里想着是,这姑娘见他头一面时便将自己情况和盘而出,但倒也始终保持着矜持又坚定的感觉。   熊燃前半生,故作矜持的女人见过不少,真矜持的女人不多。   那些女人大都光鲜亮丽,年纪比她还小,可学历没她高。学历和她差不多的,长得没她漂亮。长得比她漂亮的,作风没她端正。   一环扣一环,环环筛选,最后只剩下林若冰,也只有林若冰。   不过很快,他说的话就让林若冰没那么矜持了。   “天挺晚了,昨天跟家里打过招呼说要带你回去。”他启动车子,抬眸看她,“现在还等着呢。”   林若冰指尖在面前悬了半秒,转过身来:“真的假的?”   熊燃说:“当然真的。”   这四个字像是给林若冰当头棒喝,顿时有些花容失色。熊燃是父母双全的人,又不像她一般独身一人,如若结婚,势必要有见过父母这步。   她说:“我没做准备。”   “人到就行,准备什么?”他上下打量她一番,补充说,“就吃个饭。”   “我看你好像有点儿着急,结婚之前得带你见见家里人。”现在又觉得她有些紧张,熊燃安慰道,“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其他都不用你管。”   听到这话,林若冰稍稍平静:“第一次登门,不带礼物不好……”   熊燃回应她:“后备箱有束花,你拿那个足够。”   林若冰看着他侧脸:“会不会不太好……”对了,她想到一个问题,“你婚后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当然不是。”   林若冰忽然想下车。   等红绿灯的间隙,熊燃凑过来笑着看她,抬手勾她白皙的脸颊,“你不跟我一起住啊?”   他的语气很轻,带着男人独有的低沉嗓音,融化在霓虹夜色里,分外温柔磨人 第06章   要说熊燃不好奇林若冰着急结婚的原因,那是假的,但他又无法全部释放自己情绪,只能顺应着流程发展,缩短时间配合。   究其根本,只不过一个原因。   他觉得林若冰老实本分。   就这么简单。   ---   熊燃父母住在市政.府旁高档别墅区里,静南市寸土寸金的地段。夜色深深,车低俗行驶在路上,经过一段异常拥挤的路段后,车窗外的马路安静干净,明显空旷。   林若冰安安静静地坐着,看见道路两旁枝桠丛生的树木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垂在空中,迎接着春节的到来,很是喜庆。   熊燃低声道向她介绍家庭成员,父亲熊贤山,是某家集团的股东,平时开会出差,他说他并不是了解他父亲的工作情况。   林若冰突然问道:“哪家集团?”   显然是想了解透彻,所以熊燃便实话实说道:“山海。”   “是省排名前三的山海?”   熊燃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你知道?”   “我……有朋友在那里工作。”是林若冰的小学同学,而且是从小到大学习最好的同学,上的是省排名第一的大学,而后研究生,毕业后被山海录用,薪资待遇十分优异。   “那你可以在老头子面前提一嘴。”熊燃说。   “还是不要了。这不是徇私吗?”   熊燃嗤笑一声:“也不是人人都能。”   “那您母亲呢?”林若冰不动声色地将话题一转。   “我妈你知道,静大的英语老师,你可以叫她梁老师。”熊燃说,“我们在家都这么叫她。”   “你和您父亲?”   “嗯。”熊燃抬眼看了看后视镜 ,将车子拐进别墅区大门,“我弟熊绪,我妹梁宣荷。”   林若冰拿过包里一根口红,边补口红边问:“你妹姓梁?”   熊燃“嗯”了声,没解释,又道:“不过现在都在国外,所以你今晚见到的,只有两个老家伙。”   熊燃说得自己都快笑了,如果那两个“老家伙”知道儿子在未来儿媳面前这样形容他们,怕是家规都要立不住了。   林若冰一早知道熊燃有钱,但他是很独立的。而夏晨语给她的介绍中便说明了熊燃是白手起家的,她见过他的房,知道他独自一人居住。   但她没想到,熊燃父母更有钱。   或者说,她预料到熊燃出身不俗,却没成想如此不俗。这让她不免有种可能此次结婚会失败的想法。   不过人已经来了,她也不退缩,好在她和熊燃并无感情,如若结不成婚也到不了不相往来的程度,如此一来,她便沉稳心绪,手捧鲜花,被熊燃牵着,步入别墅灯火通明的正门。   梁琴湘坐在沙发上看书,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才接到熊燃电话说要带人回家,一小时不到就把人带了回来。   女孩姓谁名甚不知道,家住哪里,父母工作,个人情况一概不知。只说是把人带回来,带回来之后,梁琴湘就不免得观察,单看样貌,是个和气的,漂亮自然是漂亮,眼光这点儿,她信熊燃。   熊燃大致扫了眼客厅里,将手里东西扔到客桌上:“老熊呢?怎么不见人?”   他这么一说,梁琴湘方才酝酿好的语言全都散了,不甚满意地教育着熊燃:“有你这么喊你父亲的吗?”   梁琴湘说这话,林若冰便抱着花束等她说完,娇艳的一束康乃馨,泛橘泛红,很清新不媚俗。   梁琴湘说完看着林若冰,话对熊燃说:“不给我介绍介绍?”   熊燃大大咧咧把人往怀里一扯:“林若冰,你未来儿媳妇儿。”   “吆。”梁琴湘极轻发出一声感慨,“眼光不错。”   林若冰适时将手里的花递出去,“梁老师您好,我是林若冰。”   梁琴湘适时将花接过去,面色和煦地盯着她看,边看边道:“真漂亮。”   “花漂亮还是人漂亮呢。”熊燃欠欠儿出声,“您得说清楚。”   梁琴湘真是看不惯熊燃这当着人面不给她面子的惯性,不过她这会儿忘了,熊燃对熊贤山更不客气。她不搭理儿子,顺过林若冰的手,摸着柔软,温热。   “你多大了?”   “二十六。”   “看起来还小呢。”梁琴湘道,“和熊燃一样,显小,他马上三十一了。”   林若冰脸上挂着微笑,转眸看了一眼熊燃。   熊贤山还没回家,自然不能用餐。林若冰坐在沙发上,被梁琴湘查户口似的问着。   “什么工作?”   “律师。”   “好职业。”梁琴湘听起来有些激动,“哪个学校毕业?”   “政法大学。”   “好学校,好孩子。”梁琴湘说,“政法大学有我的朋友,李勒教授你认识吗?”   “我上过她的课。”林若冰很诧异,她觉得很有缘分,她曾上过李勒老师的选修课,而李勒老师和熊燃的母亲以好友相称。   “真的吗?”梁琴湘说,“她是教艺术的,我楼上还有她送我的作品呢。”   林若冰回答道:“我大学期间选修过她的课,她给了我很高的分数,很遗憾研究生期间就没见过,我很喜欢李勒老师,她很幽默。”   话音刚落,熊燃却笑了:“你俩这还聊上了。”   他说完她回过神来看他,略带羞赧地笑了笑,姿态宛若头一次见他时那般,乖巧又老实,姿态虔诚端正,是老师会喜欢的学生。   “我家这位大少爷,书念不好,脾气也差,没个正形。”梁琴湘对熊燃嫌弃唠叨着,转头换了张脸,“你怎么看上他的呀?”   林若冰眨了眨眼睛,心道这问题怎么答。刚要开口应付着,熊燃便抢先一步道:“宣荷最近没给你来电话?”   小女儿是梁琴湘的心头肉,向来疼爱得撒不开手。不过这次梁琴湘却很是坦然:“没什么大问题,吃得好喝得好玩得好,除了学业不好,什么都好。”   “你和宣荷呀,真是没一点儿像我的地方。”梁琴湘说完,又同林若冰说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楼上看看李勒的画,眼里满是温和。   熊燃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对面前两位女人的谈话很是上心,手里拎起个草莓连叶儿一同扔进嘴里,听到梁琴湘的话,他的手伸了过去。   林若冰和梁琴湘一起望过来。   他吊儿郎当道:“怎么,想和我媳妇儿单独谈谈?”   只是瞬间,林若冰就意识到熊燃此刻的动作和语言,全都是在向着她的,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护犊”行为,自然而然,又明显极了。   梁琴湘道:“难得你带回家的是我喜欢的,我和我未来儿媳单独聊聊还得给你禀告,没大没小的。”   “你看,你就是想支开我。”熊燃歪着个头,笑得没正形。   梁琴湘牵过林若冰的手,知会红姨将花收起,客客气气地将人往楼上带。熊燃便起身,长腿站立着,人还没动作,便被梁琴湘唬了去:“你别跟来,去看看泰鲁。”   林若冰轻轻抿了抿唇,还没问出口,梁琴湘就热情回复她:“泰鲁是熊燃和熊绪养的狗,一会儿你再去看。”   梁琴湘带她去了书房,满墙面挂着的都是照片,但不是全家福,而是记载着梁琴湘几十载青春的相片。她向林若冰介绍:“这是我九六年去意大利,九六你出生了吗?”她问道。   她乖乖地点头:“我出生年。”   梁琴湘笑了笑:“你真年轻,你比你老公小五岁多。”   林若冰用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梁琴湘口中的“你老公”是谁,前一秒的坦然神色瞬间飘上一丝尴尬。她想这一切也太快太顺利了,又想到梁琴湘还没了解到她的家世,也没问,是不在意还是忘记了,无法揣测。   梁琴湘看出她的异常,笑道:“别害羞,熊燃带你回家不就是要娶你吗?”   熊燃交往过的女人不少,带回家的不过也就两个,而上一个距今已有五年,实在不好多谈。梁琴湘见林若冰还沉默着,便主动询问:“怎么了?”   林若冰想了想:“我和熊燃要结婚的话,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啊。”梁琴湘有模有样地说,“那就希望你们能早日让我抱上孙子?”   梁琴湘笑得开朗,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枚钻戒,样式精美繁琐到是林若冰在珠宝店也无法看过的程度,灯光下璀璨夺目,熠熠发光。   “这是我结婚时,熊燃的父亲送我的。”她拿出那戒指,给林若冰戴上,满意道,“正好。”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林若冰抬手摘下,正要递过去,便被她攥住手指。   “我觉得我看人很准。”梁琴湘道,“你很温柔,有学识,我很喜欢你。”   林若冰忽然眼眶有些红,她低声道:“谢谢梁老师,我和熊燃认识时间不久,能得到您的喜欢,我很幸福。”   “我没有父母,家境不好。”她坦白道。   “你这孩子。”梁琴湘最见不得人梨花带雨的样子,林若冰哭起来我见犹怜,令她忍不住难过,想起她说的家境之事,也忍不住情绪,“我嫁给熊燃父亲的时候,熊燃奶奶对我很是刁难,而我家境很是不好,父亲重男轻女,若不是我执意要上学,或许早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平凡又落魄的度过此生。”   梁琴湘道:“孩子,出身是我们无法选择,但是努力和上进是我们不该摒弃的。”   “还有就是——”梁琴湘看向她手里的戒指,“我其实一直不太提倡年轻早婚,但熊燃确实也不是早婚的年纪,他从小呢,就非常有自己的想法,不怎么爱学习,爱运动,他是很聪明的,高中毕业没上大学就去创业,还是从地边摊开始做起的,那时他爸非常看不起他,所以他这么多年来没用过家里一分资助。”   “听你这样说,我倒是觉得你和熊燃性格很像,你们应该能合得来。”梁琴湘说,“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们婚后不和,真的走到离婚的地步,作为父母的我们也只是能够劝告你们,并不能替你们做决定。”   “我看你好像从入门开始就有点儿紧张。”她笑说,“不用紧张,熊燃肯带你回家,就是喜欢你。这么些年,他肯定成长了,成熟了,我们不会说任何令他不满意的话。”   林若冰将戒指收下,真诚道:“谢谢。”   林若冰和梁琴湘从书房出来时,熊燃正端着一盆狗粮从走廊经过,看见林若冰眼眶微红的模样,下意识蹙紧眉头,“你说她了?”   话是对梁琴湘说的,却同时吓了两人一跳。   梁琴湘抚着心口:“你真是——”   熊燃还是一副冷淡状态:“我真是什么?”他观察林若冰的表情和神态,这怎么谈话还能把人谈哭了?   “大逆不道!”梁琴湘斥他。   他把人牵了去,攥着她细白的手腕儿,不甚在意地冲梁琴湘说了句哪有,然后牵着人的手往泰鲁的房间走。林若冰想和梁琴湘道别,熊燃便已经凑近她,冲她脖颈里吹了口热息。   她抬头看他,双眸微红,流光潋滟。   熊燃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白皙的脸,心说哭倒也是好看的。 第07章   林若冰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便听熊燃又问:“聊什么呢?能聊哭。”   林若冰跟着他走,愣了愣:“没聊什么,就看了看照片。”   “又跟你炫耀她那出国史呢。”他说,“她引以为荣。”   “她挺好的。”林若冰低声道,“我喜欢你妈妈。”   “以后也是你妈。”   他说这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林若冰想他大概永远都理解不了“妈妈”二字于她的含义,不过能理解就奇怪了,他的母亲如此优秀,和蔼可亲。   她出神时,熊燃摸到她手指处的戒指。   “梁老师给你的?”   “说是你父亲结婚时送她的戒指,是不是太贵重了。”林若冰看着他。   “也不怎么样。”他说,“给你就收着吧。”   “我觉得挺好的。”林若冰淡淡一笑,“反正我买不起。”   “你真坦诚。”他说。   泰鲁今年十六岁,是一只品种优良的金毛,林若冰进去的时候它正趴在地上,见人来了不吼不叫,动作迟钝。   房间设置齐全,开了盏不甚明亮的落地灯,林若冰感觉到熊燃松开她的手,朝着泰鲁的方向走去。   “它老了。”听见他缓缓低声道。   林若冰看出来了,点头道:“狗的寿命只有十几年。”   “它已经十六岁了。”熊燃眯了眯眼,在他人生中最叛逆的阶段,他把它接到家中,熊贤山让他连人带狗滚出去,可那竟然都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熊燃深吸一口气,抬手放在泰鲁头顶,顺着毛发向下抚动。   “它有只耳朵听不到,一年前得了耳炎,还有青光眼,都是些老年病,所以看上去很迟钝的。”熊燃说。   林若冰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没时间照顾它。”他无奈笑了声,“我本来想带他在我身边,一开始养不起,后来没时间,才几年它就老了,等不及了。”   林若冰不知道说什么好,熊燃的话不止一层意思,在说泰鲁,也在说人生。   “你平时工作忙不忙?”他忽然顿了一下,“倩倩?”   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喊她,林若冰僵了一下,不知道是想起上次这样唤她的人,还是惊讶于熊燃的略带迟疑的语气。   她“啊”了声。   比起她脸上讶异又不敢确认的表情,熊燃的笑容显得坦荡许多。梁琴霜说得没错,自从她踏进这栋别墅时就有些紧张,至今没有消弭,或许是两人天差地别的家境,又或是曾经不好的回忆,令她更显几分小心翼翼。   “没事儿,以后再说。”他说。   两人到底是不熟悉彼此,此言过后没再交流。门外响起红姨的敲门声,声色平静地说熊父回来了,梁老师邀请熊燃和林若冰下楼。   再对视熊燃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好似是为了安慰她,也是为了宣示她的身份。   “走吧。”他语气轻松,“带你见见老爷子。”   熊贤山看见熊燃身后的林若冰时,表情很值得探究,有发自内心的笑意,因为熊燃此举证实了他在家的地位。也有试探性的意味,毕竟是熊燃亲手领到他面前的女孩子,他得好好瞧瞧。   他的得意不吝啬于展现,就连梁老师都隐隐叹了口气。父子俩的不对付是一早的问题,她真怕今晚闹得不愉快。   梁老师瞧着熊燃微微抬高的下巴,刻意向下的眼神,从头到脚写满了趾高气昂。她轻咳了一声,收回视线。   林若冰抬眸,赫然对上熊贤山的目光。   “这是你朋友?”   “女朋友。”熊燃冷漠出声,“赶明儿就领证。”   熊贤山看了眼梁琴湘,见她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顺着势头夸赞:“眼光不错。”   ---   从别墅走出来的时候,夜已经黑透。   熊燃是走在她前头的,车灯在夜色里亮了一瞬,男人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副驾驶座,林若冰拉车门却拉了个紧实,门是锁着的。   她愕然抬头看向车里,车窗沉闷而黑,自然看不清男人的脸,她拱起食指中指在车窗上敲了两下,这才打开门。   他说:“一个人惯了,忘了还有个你。”   显然是道歉的话,林若冰客气地勾了勾唇角:“没关系,以后可要习惯了。”   熊燃冷哼一声:“我发现你这人——”   听着像是方才在餐桌上与熊贤山吵架的架势,林若冰不服输地反击:“我没得罪你啊,可别乱撒气。”   熊燃皱着眉头“啧”了声,扭过头来盯着她看,顾及到熊贤山一把年纪得在未来儿媳面前留个好形象,他换上副吊儿郎当的神色:“我这还没说呢。”   “那就别说了。”林若冰说,“我预感不是什么好话,您忍忍吧。”   “怎么就不是好话了呢?”   “我猜的——”她改口说,“我推断的。”   实际上,方才在餐桌上,熊燃和熊贤山就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吵了起来,爷俩话里话外互呛。林若冰听了半晌没听懂他们话里的内容,总结下来有点像小学时邻居家阿姨打儿子时的训斥——   类似于“让你向东你向西,让你上天你偏入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还有颇为不服气的反驳:“你管我,我不要你管我……”云云。   “真不愧是高学历。”男人眼含笑意地说,“聪明。”   “当然。”她眼含笑意,“谢谢夸奖。”   林若冰单单一副好皮囊就能轻易掳获人心,可她偏偏沉稳老实且有内涵。   二十六岁,是一个女人最为漂亮的年纪。妩媚和清纯并存,开得起玩笑又尚未被世俗洗礼,令人难以抗拒。   熊燃一时之间心痒难耐,想着自己很快就要和面前女人出现在同一户口本上,不免后知后觉地讶异。   他低低覆在她耳边:“你明天几点上班儿?”   林若冰抬眸看他:“九点半,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他微微皱眉,做思考状,“这点儿自觉都没有,怎么做人老婆?”   她略略思考:“今天很晚了,你先送我回家,有事儿我们下次再——”   他撤回身子,说着:“我呢,就是看不惯别人总想掌控我,所以自己做自己的工作,不和家里人掺和,结婚这事儿,我也得自己做主。”   林若冰看着他,不作声。   “至于你着急结婚这事儿,我就不多问了。”他眼睛望着她,嘴角在笑,“明天九点半之前,给你送到事务所楼下。”   “那好吧。”她淡淡收回视线。   男人要做一件事的眼神是很笃定的,她总不能让人到嘴的肉飞了,可悲的是这块肉不是其他,而是她自己罢了。 第08章   那晚林若冰终究没有留宿,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拖着疲惫的身躯洗漱完毕,一觉至天明。   昨天半夜,熊燃抚着她长发,凑近她,在她唇间脖颈间留下密密麻麻的吻,又把手机递过来让她看体检报告。   她用双手捧起手机,一边撑着男人的臂膀,一边观看体检报告,一字一行,无比认真。窗外夜色已深,薄弱的光照耀在她削瘦的下颌。   “都这样了,还不能证明我身强体壮?”熊燃问着,处理好安全套,躺在床另一侧,又问,“能点根烟么?”   “最好不要。”林若冰目光仍留在手机屏幕上,语气淡淡道。她觉得一件事既然不喜欢,在开始的时候讲清最好,后面越纠结越痛苦。   “我不太喜欢在室内闻到烟的味道。”她说,“不然你就出去?”   “那我还能回来吗?”   林若冰指尖划到最下面,摇了摇头,还是那句:“最好不要。”   他继续问:“你性格一直如此么?”   “哪样?”林若冰挺好奇。   哪样?熊燃想着——面前这个躺在他床另一侧的女人,性格到底是哪样?   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于是松开夹烟的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先领证?”   是她喜欢的话题,她侧头看他:“好啊。”   他沉了口气,心中喟叹道:见鬼了。   他是怎敢连原因都不问,扯着一认识不过几天的女人到家里见父母,还着急着结婚,是因为靳繁川那句离婚男人不吃亏,还是当下软香在怀止不住的血液奔腾?   但是一语完毕,房间空气趋于安静,再过半分,身遭传来浅浅的呼吸,慵懒沉稳,缠着床上暧昧的气味。   ---   事务所里开着暖气,林若冰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幸而她的衣服差别都不大,深色系,高领内搭,庄严肃穆,也能遮掩一切昨晚的暧昧痕迹。   中午吃饭前林若冰又去了一趟苏百川办公室,出差时间改为周四周五,要她今晚准备好,明早来事务所集合出发。   林若冰今天一整天精神不太好,想来是昨晚折腾的久,早晨起的早。她和夏晨语下楼吃午饭,没走远,就在写字楼旁边的韩式餐厅一人点了份拌饭,底下的米饭被烤成锅巴饭,咬一口可口酥脆。   林若冰小口吃着拌饭,夏晨语喝着店家免费的南瓜粥,看见林若冰打不起精神的脸,似乎累到不行,又强忍困意,额角散落的碎发此时也尽显别致。   夏晨语问:“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林若冰抬手蹭了蹭鼻子,回答她:“挺好的,可能就是上班综合症,一进事务所就犯困,打不起精神。”   夏晨语就笑了:“都是如此,不过我不敢。”苏百川全方位无死角监视着事务所的风吹草动,简直令人汗颜。   “你明天要去邻市?”她问,“是那件富婆离婚案?”   “没错。”   林若冰最近正在跟进的离婚案,女方安然是静南市建材大亨,男方是小她五岁的公司职员,两人初识时,男方还是实习人员,几年相知相恋,如今已到公司高层级别。   男方典型的凤凰男身份,长相清秀年纪轻轻,工作能力不算出色,花言巧语张口便来。富婆与之结婚时,周遭人劝了又劝,而富婆安然的父亲也是大微震怒,最后以男方入赘结尾。   不过才结婚三年,安然便发现男方在邻市包养小三,她派人打探,发现孩子都快生了。因为私家侦探给出的物证过于真实,令她不得不信。于是安然不仅调集小三接受男方财务的证据,还费劲力气调查到男人私自挪动公款的蛛丝马迹。   离婚官司牵扯的事务众多,牵扯到公款便更加繁琐。   夏晨语对家族企业颇有研究,夏父前些年因为公司事宜一直有同某些生意伙伴打官司,但这两者又是不同的纠纷。她对林若冰跟进的案子做出评价:“有钱人多多少少都见识过大风大浪,这男人要不是把富婆当傻子,就是自己傻。”   林若冰压低声音道:“或许富婆真的有爱情呢?”   夏晨语同意,但为之嗤之以鼻:“爱情值什么价呢?富婆为爱蒙蔽双眼,连婚前公证都没做,就算是倒插门,在男女方差异如此巨大的情况下,这点儿准备都没有。”   林若冰点了点头,笑道:“门当户对确实重要。”说到这里,她不禁问,“夏晨语,你给我介绍熊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差距巨大?”   夏晨语笑:“我介绍你们恋爱,又不是让你们马上结婚,觉得可以就在一起多聊聊,不可以就分,成年人这么磨叽不好,对吧?”   林若冰纳闷道:“那你是想让我和熊燃走到结婚,还是不可以就分?”她怎么听得不明白了。   夏晨语放下勺子,凑过来低声道:“你知不知道,熊燃他爸是熊贤山?山海集团的董事长?”   林若冰心道她要说知道会不会显得他和熊燃关系太好?于是装模作样地“哇”了声:“好厉害啊。”   夏晨语抿了抿唇,又道:“他爸和我爸,认识——”她说,“你知道吗?我爸之前还有撮合我们的意思……”   林若冰愣住了,这也太尴尬了。   “你这表情。”夏晨语有点儿摸不到头脑,她说,“但是,我不是有男朋友吗?而且靳繁川和熊燃玩得还不错——”   “不不不。”林若冰打断她,“所以你拿我挡枪呢?”   “也不算吧。”夏晨语压低声音道,眸子里露出精光,“你这不是和熊燃……成了么?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林若冰眨巴眨巴眼睛,瞪她:“你怎么知道?”   夏晨语一直就觉得林若冰的眼睛轮廓格外好看,又乖又俏,笑起来弯弯的,很迷人,不笑时也极其漂亮。   这么一个漂亮女人,孝顺又善良。不管在哪里,都是人群焦点。   “你生气吗?”夏晨语问她。   林若冰想到这件事情,神态有些不自然——她也是为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赶鸭子上架般同熊燃在一起,熊燃是,夏晨语也是。   她觉得这种被人“算计”的滋味太可怕了,然而自己的行为也算得上算计别人。   夏晨语看见她表情,不由得出声道:“我真没想到你和熊燃这么快就确定关系了。”   “还没结婚……”林若冰叹了口气:“算了,你替我保守秘密。”夏晨语也不知道她和熊燃发展如此神速,又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夏晨语讪讪道:“我听我男朋友说的……”   送她到事务所不久,熊燃便在朋友面前官宣了,消息传到靳繁川耳里,自然而然传到夏晨语这里。   夏晨语憋了一早晨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同林若冰挑起这话题,一切都太劲爆了,劲爆到见识过巨多狗血案的夏律师都要为之一颤的地步。   “劲爆案件”主人公本人——林若冰,下午工作完成后,给熊燃发出消息,询问他是否做过财产公证。   熊燃回她:「你不是律师吗?」   林若冰回:「这和我是律师有什么关系?」   熊燃:「两个人不一起能做那玩意儿?」   林若冰稍稍提起一口气,喘不出,放不下。   她回他:「你没做?」   熊燃财大气粗道:「本来也没多少。」   我的天。   林若冰被吓到了。   她寻了个肃静地方给熊燃打了个电话,电话被接起,那头传来男人平静低沉的嗓音,她却一时之间难以回应。   熊燃笑了声:“林若冰?”   “嗯。”她应声,“熊燃,你还没做财产公证?”   “你是不是…….”熊燃笑得不坏好意,似乎对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林若冰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昨晚被艹傻了?”男人一本正经道,“不都说了你没到场没法做么?”   “不是……”林若冰的脸轰得一下红了,低声说,“你不是很有钱么?”   “还行吧。”他说,“怎么了?”   有钱到林若冰以为并不需要她的存在就能将公证办了,如此一来她感到无地自容,并且预料到对面这男人定要对她进行一番言语攻击,于是讪讪道,“没什么。”   熊燃突然问:“你周末出差?”   林若冰回道:“什么事?”   熊燃稍顿,语气恢复玩味:“今天下班接你?”   林若冰后背微僵,直说:“出差时间提前了,明天出发,今天我回家收拾东西。”   “啧,那可惜了。”   “不可惜。”林若冰小声嘟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听筒里,男人倏然放声大笑,毫无预兆地令人放松下来:“等你回来?”   该问的都问了,林若冰不欲再与男人插科打诨,说了句行吧,挂断电话。   回来工位上,意外撞见一熟悉的人,那人显然不意外,像是伺机等候。   陆星临笑道:“你明天也去邻市吗?”   林若冰垂下眸点点头,径直离开了。   晚上回家收拾完东西,林若冰才跑出厨房煮了包泡面,浓郁香气扑鼻,她拿了碗筷正准备开动,身后一阵锁动,周晓萱神色恹恹推开门进来了,手里拎了份小区门口买的烤冷面。   周晓萱身职业平面设计师,把通宵加班视为家常便饭。林若冰拿起手机来看了眼,扭着头看她:“今天回来的还早。”   “妈的傻x主管,临下班了给我一活,要我明早交给他。”周晓萱搁下手里东西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还在骂骂咧咧,“你说他怎么不去死啊——欸,你做的泡面吗?我也想吃——”   俩人合伙凑了一顿饭,周晓萱吐槽完主管,又吐槽公司里最近正在疯狂追求她的同事,最后吃饱喝足,气焰逐渐熄灭,情绪趋于稳定。   准备起身去刷碗的前一秒,林若冰收到夏晨语发来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   灯光暧昧的酒吧沙发里,姿态随意地坐着几位年轻男女。右边第二位是靳繁川,旁边坐着笑得放纵的男人,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俩人正在品酒谈话,看不出异常。   中间那位,身高腿长,身子斜靠沙发,嘴里叼着根烟,神色闲散又痞气,唇间弧度不甚明显。身着一字肩超短裙年轻女人的手腕,正搭在他肩上。男女凑在一起,女人笑得妩媚。   林若冰缩小图片,问她怎么了?   夏晨语:「我警告靳繁川少去这种地方,他竟然还敢?」   林若冰手指轻顿,正要回她。   她又发来消息:「熊燃是在干什么呢?喝多了吧?」   夏晨语:「我要去找靳繁川,你去不去?」   林若冰回她:「不去了吧。」   夏晨语:「你和熊燃不是在一起了吗?」   林若冰搁下手机,暂时没回复。   她去厨房刷碗,窗外寒风呼啸。客厅灯光从背后投下,狭小空间依旧晦暗不明,身后电视里的声音萦绕,明明不静,却又死寂。   她想——   人家正经女友去酒吧找男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和熊燃,只是认识几天,上了两次床而已。快餐时代,她可不能真把自己当正宫。   再说,她明天还要出差,还是……早点儿休息吧。   何必为那些事操心费力的。 第09章   次日天气晴朗,二楼售票大厅内,林若冰与苏百川相邻而坐,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两位同事。   说是同事,其实是律所的另一位合伙人柏雅和她手下新带的实习律师——陆星临。   苏百川看了眼腕上的表,轻声道:“每次都是不到点不见人。”他冲林若冰笑,“距离检票还有三分钟,你猜她什么时候到?”   林若冰:“不知道,说不定马上就到了。”   苏百川不赞同:“不一定。”   检票时,林若冰跟在苏百川身后,两人没有丝毫要等待的意思,步伐平稳地上了高铁。十分钟后,两道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一过道之隔的位置。   柏雅轻言细语:“苏律师,早啊。”   身后的年轻男人身高体长,黑色西装显得身形格外挺拔,再次看到这熟悉得不能不再熟悉的人,林若冰忽然有些感慨,从前只感觉他清秀,没觉得他如此清瘦单薄。   几个人客气地打过招呼,柏雅拉着苏百川喋喋不休着什么,公私掺杂着,没人敢插嘴。   飞快的车速能把窗外风景拉成连环画,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难得好天气,途径隧道时,车厢变做深沉暗色,灯光闪耀在车窗处聚成一点儿,林若冰在与脸颊一拳之隔的车窗处,看到身后来自陆星临的目光。   书生意气的模样,朦胧不清的光影,格外显人沉稳。   还没开出隧道,林若冰便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陆星临被突如其来的目光惊了一瞬,那一眼平静至极,像极了无澜的湖面。而她向来如此,他不禁想起多年以前她望向他的第一眼,也是如此这般。   那时的小姑娘,在旁人眼里是成绩斐然的班干部,眸里有光,唇角带笑,拿着学校以及国家双重奖学金,享受别人的赞美和嘲讽,又信誓旦旦地回击旁人,说她值得。   她不说话时很安静,讲话时又沉稳,交流时注视着你的眼睛,像闪耀的银海星空,他小心翼翼,将自己心事倾诉。   那时她怎么说?   她说——   陆同学,我这个人很直接的,如果我答应你的追求,当下是不是可以叫你一声男朋友?   ……   往事历历在目,男生宿舍里不乏深夜交流,而话题也无非是那么几个。众人对班里最为出挑最为高冷的女生进行分析,有的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说她不像表面上凉薄。   陆星临当时没说话,手机里有别的学院女同学发来的消息,女孩子是什么意思他懂得,但他的意思,女孩子却容易忽视。   决定好告白,也决定好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   结果令他大为震惊,现在想想,他都佩服林若冰的坦荡,在八面玲珑的圆滑世界里,更显得珍贵。   这是他的初恋,也是她的初恋。   初恋美好而单纯,单纯到几乎无法进行。他不觉得林若冰会是故意冷落的别人的人,可在和她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前几个月,他确确实实感觉到自己被她冷落了。   她学业繁忙,穿梭于学校各类小型中型大型晚会,甚至于某日他抱着篮球从篮球场前经过,在某社团拔河比赛的活动中都能看到她摇旗呐喊的身影。   他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只是那份好感的值有多少,他不能揣测。   另外,他还在距离学校不远不近的咖啡厅里见到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了她的身影。   简直令他震惊。   她同样如此。   因为这咖啡厅的消费不算低,而时薪自然要比其他地方高,更重要的时,彼时还是男女朋友关系的他们,竟然不知晓一个在此兼职,另外一个带着好友来此消费。   那晚过后,两人开展了一段漫长的冷静时段。   年轻时候的恋爱很脆弱,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只有口头约定而并无任何肢体接触和心灵交流的恋爱关系。   她说她已经买了回家的票,他说刚好一起。他们都是静南市人,政法大学所在的城市距离静南市火车只要一个小时。   她说她要去静安。   静安是个县城,隶属静南市。他想都没想便说好,你想回家,我送你到家。   她这次没拒绝,但是挂断电话后,陆星临沉默良久,就像是林若冰在思索要不要让他陪同回家时那样长。   那个腊月,她在他的陪同下回家,公交车一路抵达火车站,火车晃晃悠悠地抵达静安县,出了火车站,她又拖着行李箱向火车站旁边的汽车站。   其实那会儿,他就有点儿惊讶了。他以为,下了火车站,会有人来接她。他有个小他几岁的妹妹,从小父母就对妹妹关心备至,陆母说,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安全,替她操的心永远比他要多。   她显然不比他的妹妹娇气,甚至不比他。   他觉得她人独立得很,和他见过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样。只是没想到长途汽车越开越远,直到终点站,她才拿起手机给家里人打了个电话。   彼时已经下午,从他们出门到现在,几乎整整一天。陆星临回家,只要一小时,而且出车站就有人来接,他和林若冰同为静南人,却好像不是一个静南。   林若冰问他,累不累,他说还好。她把杯子递给他,让他喝水,还说喝完水就再向前走一走。   他快累垮了。   不过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打扮十分土气,面色苍老的男人骑着一辆破旧电动摩托车到了。陆星临从没看到过林若冰眼里如此俏皮的笑意,微微脸红着叫爸。   男人笑得更开心,看看他,问女儿是谁?   林若冰说是男朋友。   后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陆星临总是忘不了她在向父亲介绍自己时的坦荡,那份坦荡实在难得,因为换做是他,他可能要遮遮掩掩,他没有林若冰那份大大方方,就在那一瞬间,他身上所有的疲惫褪去,只有一种被好好对待了的惊喜。   他坐在林若冰父亲开来的电动摩托车上,冲着她傻笑。   她当然知道他开心,还问他,很开心吗?   他说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那一年,他们十九岁。   ---   林若冰这顿饭吃得很不舒服,用餐完毕后,她被苏百川支去买水。   苏百川问她:“那小子是不是喜欢你?”   林若冰一愣:“谁?”   苏百川蹙眉,道:“柏雅带来的那个。”   林若冰纠结了会儿,想着要不要说,又纳闷他是怎么推测的,只是一起吃了顿饭而已。   苏百川见她半晌不吭声,道:“你先去,我到门口等你。”   便利店门口播报声音响了又响,林若冰忽然有种没由来的预感,她回头去看,陆星临从夜色中走来。   她别过脸,走向饮品货架。   “倩倩。”他在身后叫她。   林若冰以前以为,自己是很难从感情中抽离的人,毕竟父亲去世时,她几乎天塌。可陆星临的出现告诉她,世界上有些人,只会让自己避之不及。   林若冰拿了瓶苏打水,视线前方的塑料包装被头顶灯光映得璀璨。她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不带有情绪,同样不予理睬。   陆星临从身后走来,替她扫了码。   林若冰照样不抬头。   陆星临沉声道:“倩倩。”   林若冰走向便利店门口,苏百川立在远处,一手插兜,另只手夹着手机,微蹙着眉头看向这儿。   林若冰抿了抿唇,顿下脚步。   陆星临看着她。   林若冰也抬眸看他,但那一瞬间感觉陌生,伴随生理性不适,她生硬开口:“陆星临。”   陆星临:“在。”   “我快结婚了。”她说。   这一晚再无任何工作安排,林若冰走出便利店,凛冽的寒风便将她长发吹了个凌乱,她抬手捋发,还未将手里的水递给苏百川,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色暧昧又吊儿郎当,问她什么时候回静南,又恬不知耻地说,怎么刚一分开就想她?   林若冰忍住唇角向上的冲动,嗔道:“骗谁?”   “骗你是小狗。”熊燃痞笑道。 第10章   熊燃冲完澡裹着浴袍倚在沙发上,房间没开灯,空气中呈现出一种静谧的昏暗。他并不喜欢这种气氛,如果不是为了看这场电影,他会将房子里所有的灯光打开,灯火通明。   他手指抵在手机上,唇角微微上翘,正要开口继续说道,那边忽然传来一句:“你先等等我——”   他稍顿:“好。”   熊燃听见一阵窸窣响动,像是手机听筒磨蹭在大衣的声音,他猜测林若冰把手机搁进口袋,然后似乎小跑着,因为他能听到她的浅浅呼吸。   她轻声道:“苏律,你的水。”   熊燃把手机搁在桌面上,按至免提,那头静得无人回应,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干嘛呢?他心道。没动静,他又换了个动作继续听。   “他找你干什么了?”苏百川抬抬下巴,冲着便利店的位置。   林若冰道:“没什么,只是打招呼。”   “柏雅身边的人,你要注意一下。”苏百川对柏雅一直有着防备之心,虽然同为合伙人,却免不了面上交好,私下算计。“回去吧,晚上到我房间来一趟。”他说。   “好。”林若冰应下。   林若冰此次出差单独住一个房间,倘若要是节省经费,她本该和柏雅一起。不过柏雅独自领过房卡后便招呼陆星临为她推去行李箱,留下林若冰和苏百川二人,只能重新开一间房。   林若冰觉得这样挺好,她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睡在一间房。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掺杂着寒风开口:“熊燃?”   “在呢。”熊燃笑了声,“跟谁说话呢?”给人买水,还晚上去他房间?   “领导。”她问道,“你这会儿干嘛呢?”   他说:“我这会儿在想要不要去找你。”   比刚才都要认真的语气,好像他真的就在她身后,低伏在她耳边,冲她莞尔一笑,嘿一声——   干嘛呢,林若冰,看见老子来一点儿都不热情。   林若冰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觉得她现在和熊燃不算太熟,可要说不熟,该做的都做了,电话里缠绵万分。   “你很闲吗?”林若冰拿着手机,脚尖方向对准酒店,微垂着眼,慢腾腾地走过去。   赶时间的时候,林若冰步伐很快,她酷爱穿黑色衣服,整个人干练精致,步履带风时气质萧瑟,这会儿时间不急,她能认真打电话,便走得很慢。   这种不紧不慢的感觉,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漫步。   “你什么时候放假?”熊燃想起快过年这事儿,于是开口问她。   林若冰面前是一面灰色冰凉的地面,能看到别人的倒影,路边灯光渐渐亮起。听见熊燃的话,她稍顿,回应道:“这周是最后一个工作周。”   熊燃笑着说:“下周见。”   林若冰“欸”了声:“那你呢?熊总?”   最后两个字被她说的缠绵悱恻,熊燃也不是没被人叫过这个,当然他也担得起,只是林若冰叫起来同别人不一样,又温柔又真诚,像撒娇又不是撒娇。   “我怎么了?”熊燃不自觉放低语气,嗤笑道,“只要你有时间,我随时为你服务。”   “怎么会?您真抬举我。”林若冰笑着说。   其实听到这话,心里还是有种异样的感觉。林若冰低眸看见自己纯黑色的尖头皮鞋,想起在熊燃家时满墙满柜的鞋。   他是很有品味的男人,尽管那品味需要金钱支撑,可他自己是能支撑的。   她问:“你一直都这么会哄女人吗?”   大概是夏晨语发来的那张照片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些印象,——即使是初次见面,这个男人也能让女人言笑晏晏。林若冰觉得自己贪恋与他说话是他太有魅力,也是方才见过陆星临后的躲避。她停下脚步,安静地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远处熟悉的高瘦身影,听闻电话里男人道:“你这话听起来不止一个意思。”   “愿闻其详。”她说。   男人低沉带有痞劲儿的嗓音丝丝缕缕传到耳蜗:“有我的话取悦到你的意思。”   林若冰转过身去,抬手捋了捋长发:“有吗?”   “没有吗?”他反问。   “就算有吧。”林若冰加快步伐,快速奔向酒店门口,笑着问他,“还有什么?”   居住的酒店是原告方提供的自家产业,装饰豪华,尽显奢靡风,门口不是简洁便利的感应门,而是笨重璀璨的旋转玻璃门。林若冰站在门口稍等一下,听闻他道:“等你回来再说吧。”   又字正腔圆地喊她名字:“林若冰,想我了没?”   大概是忙碌一天,身遭还站着两个人。又或者是习惯了坦诚并不想骗他。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了,林若冰实话实说道:“没。”   电话接通前,她没想过熊燃。   而熊燃能问出这个问题,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想过自己。   熊燃叹了口气,只是笑了笑。   电话是林若冰要挂的,身后的人越走越近了。   旋转大门推动着脚步,她随之走进酒店大厅。   服务生对她笑道:“欢迎光临。”   她回之微笑。   身后有人唤她名字,她听到了,却没停下脚步。   没有任何犹豫。   曾经的她以为,爱情只能给一个人。她见过太多边走边爱的人,还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一直走一直爱。   她以为自己是例外。   不过当下才明白,有的事情只能经历过才能懂,而懂了也不一定就会释怀,她甚至连描述都无法清晰。   爱情是人生的奢侈品,能够结婚的两人并不一定相爱。   认识熊燃的这几天,林若冰像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他对生活慵懒又游刃有余的姿态,对她看似深情又不甚在意的态度,无一不在彰显他作为独立男人的气质和荷尔蒙。   他的家庭背景,人生阅历,显然和她大为不同。   还有亲.密接触时,他给自己带来的绝对性压迫与指导,挑逗出她体内近乎于放浪形骸的因子。   讲真的,和他结婚,就算是不能得到他全部的爱,也值了。   比她一个人,值太多。   ---   熊燃坐在沙发上,刚挂断电话,便又拨通了另一个。方才接电话时挂断的,梁宣荷的越洋电话。   十几秒后,梁宣荷嘻嘻哈哈的声音就传来了。   “我的哥哥!你终于给我回电话了啊!”梁宣荷小熊燃十岁,从小可谓受尽宠爱,造就了她颇有些嚣张的性子,在家里就是个小霸王。   小霸王出了国,一家人担忧。   熊燃平声道:“怎么了?打电话什么事儿?”他闲散地倚在沙发上,无聊打开了电视,又将音量调小,电视画面倒影的光影影濯濯,晃动在他脸颊上。   “嘿!没事儿就不能打电话了!”梁宣荷一连叫了几声大哥,坏笑道,“我听妈妈说,你带女朋友回家啦!”   “谁说的?”   “妈妈说的。”   “妈骗你的。”   “不可能!”梁宣荷咋咋唬唬道,“我让妈把照片发我了,是个律师姐姐?”   熊燃抬手摁了摁额角:“你跟妈打听什么呢。”   “不是我跟妈打听的,是妈主动告诉我的。”小姑娘跟看好戏似的,语气十分轻松道,“我过年不回家了,等你结婚再回!”   熊燃笑:“你这算得还挺好。”   “跟上你的步伐嘛?”小姑娘问道,“大哥,你现在跟未来嫂子在一起呢吗?”   “不在。”熊燃说,“她出差了。”   梁宣荷长长的“哦”了一声。   熊燃又说:“没结婚怎么住一起?梁宣荷你别在外边儿学坏了。”   “你还说我呢,没人比你二十岁的时候更叛逆了!”小姑娘哼哼笑笑,“你好意思嘛?”   熊燃沉思两秒,不说话,笑了笑。   “大哥,我想下次打电话的时候和未来嫂嫂说说话。”   熊燃直截了当拒绝道:“说什么说,没什么好说。”   “诶诶诶——”小姑娘被烦了也不恼,只说道,“我从小就看你和二哥关系不好,我可不想跟嫂子们延续这份优良传统,我听妈妈说未来嫂嫂通情达理,和大哥看起来不像一路人。”   熊燃蹙眉道:“什么不像一路人?”   “妈妈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小姑娘嘀咕着,“我刚才给二哥打电话,他说你就是个恶棍,只会逼/迫良家妇女。哈哈哈。”   熊燃:“……”   艹。   “他除了损我还会干什么?”熊燃怼回去。   梁宣荷说:“人家还会读书,常青藤mba,大哥不服气大哥也去读。”   熊燃闭上眼睛,脑袋向后仰:“挂了。”   梁宣荷道:“大哥!下次让未来嫂嫂给我打电话!”   “不。”熊燃依旧拒绝道。   第二天一早,熊燃去了趟公司,处理好年前最后一批订单,不忘约上朋友去他开的第一家火锅店吃饭。   在旁人眼里,熊燃这人和他们不同,不同在家境,也不同在心境。家庭背景不同了,却愿意和他们这群家庭背景一般的人混在一起,正儿八经的带着他们开起餐饮店,全程物尽其用,吃苦耐劳的。   用好友的话讲:“就没有熊燃办不成的事儿。”   但熊燃抽着根烟,眼皮一抬:“别给老子扣高帽,我又不是神仙。”   旁人倚在一旁,笑呵呵:“你不是,谁还是。”   熊燃觉得特没意思,夹了根烟在手上,吞云吐雾着。   旁人夸赞这火锅还是老口味儿,负责人只说那可不,也不看现在谁全权负责。   十几年前,火锅店开起来后,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男人看见每天进账,眼冒金光,说自己前半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   熊燃说什么?他眼皮不抬一下,嗤笑一声:“这就多了?真没出息。”   那人还跟熊燃急赤白脸,不过后来在熊燃坚持下几个年轻人开了分店,口碑打出去,陆陆续续就有人来加盟。   熊燃目标比他们几个定的长远些,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钱找了一三线演员做广告,巧的是,那三线演员后来出演爆剧一炮而红,火锅店事业蒸蒸日上。   开店初期,熊燃去火锅发源地精心学习,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搞到秘方,回来亲自制作。再过几年,他游走于各个城市选址,眼光独到,不断投资。   在合作伙伴眼里看,熊燃这人是有些神秘在身上的。   所有看似费解的事情,也不知怎么的,熊燃就都搞定了。   不问不说,问了他也就只有那句:“都不算事儿。”   所以只能吹捧,真心实意的吹捧。   以前在家里头,熊贤山评价他做事莽撞,急功近利,走尚未学会却想着奔跑。熊燃自然知道那不是好话,于是不乐意听。   后来辍学,从家里搬出来,身遭的夸他有勇有谋,能力非凡。他还不乐意听。   没意思。   熊燃淡淡说:“你们吃,我先撤。”   人走出去火锅店,寒风扑了一脸。他拿起手机,点开聊天记录,划拉到一个酒店定位。   ---   林若冰从苏百川房里回去时,已经十一点。   苏百川嘱咐道:“安然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出不了结果,你先回去休息。”说罢看了眼手表,低声道:“这么晚了。”   林若冰把文件连同笔记本电脑收好,站起身。   窈窕有致的身材,一袭纯黑色线织长裙,黑发挽起,发间插着一株小小的珍珠发卡,虽是素颜,唇红齿白。   苏百川垂眸道:“早点休息。”   “谢谢苏律。”林若冰回应道,“您也是。”   她的房间同苏百川的房间距离稍远,一出来门,林若冰整个人就跟抽筋剥皮似的塌了下去,没了精气神儿。   顺着走廊走到尽头,拐了弯儿等电梯。   大约十几秒种,电梯门划开,怀揣笔记本的林若冰半耷着眼皮抬脚迈进电梯,完全没意识到电梯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她转转脑袋,一缕黑发吹落额间,眼睛始终闭着。   电梯门划开,她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软绵的地毯。   房卡贴近门锁,发出开门声音。一道低沉暗哑随即还带着股儿玩味的声音唤醒了林若冰的心脏。   “林若冰。”   林若冰一愣,是她熟悉的声音。   她顿了顿,转身。   下一刻,她原本无神的双眸倏然睁大,映在她瞳孔里的,是一张痞帅到极致的面孔。   男人通身上下,还是那股既熟悉的凛冽和又为之一颤的缠绵。   林若冰顿时心如擂鼓,甚至连脸颊都有些发烫,手指还搭在门把手上,却愣到忘记下一个动作。   熊燃冲她挑挑眉。   林若冰听到自己断断续续难以置信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熊燃舔了舔唇,身影愈发靠近,直至全部将她笼罩至身前,才淡淡开口:“过来找你。”   “想你了。”他又朝她脖颈间吹热息。 第11章   熊燃有点儿摸不清了,不是林若冰,而是自己。大概是男人素了太久,一旦开荤,就有点儿上瘾了的意思,恨不得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况且他知晓个中滋味儿,更让他迫不及待。   要说爱,算不上,但提起结婚,和林若冰,他不反感,还觉得挺好。   板板正正的一人,面前一站,姿态挺拔又端庄。从她加班加到大半夜的浑噩状态来看,这女孩上进又好脾气,通常家境不太好,需要工作维持生存,当然这是他一早知道的事情。   他们对待生活的看法,不甚相同。经历过的事情,大相径庭。   但是他们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合拍,合拍到熊燃误以为和她认识了许久,而不是几天。   她迫切需要结婚,而他也需要某件重大事情证明自己人生主宰者的身份,熊燃也不想问她为什么,就想他也不需要她的嘘寒问暖。   看着素净着脸的林若冰,熊燃问:“又去你老板那儿了?”   林若冰的手指握在笔记本电脑上,冰冰凉凉的,和她的脸颊温度呈相负极。   心脏跳动的频率像是某种轻易被察觉的信号,一种她在乎又讶异的信号。   他怎么会来?   他刚才说——想她了?   她信吗?   她不信。   林若冰想起夏晨语发来的那种照片,灯红酒绿中,有陌生女人将手搭在男人肩上。   对她来讲是陌生,对熊燃来讲呢?   她不知道。   她只是在这一瞬间想到他同样温柔对待别的女人的方式,然后很快降下温度。   林若冰顿了顿,声色近乎于平稳:“嗯,最近比较忙。”   “是忙啊,周末不休息?”熊燃抬手抚开她额角碎发,唇角带笑。   真温柔啊,林若冰想,她的视线顺着男人的手指游走,笑着问他:“你真想我了?还是想别的了。”   她面色白皙,眉眼里不掩疲惫,同样也妩媚。   “进去聊。”熊燃替她推开房门,委托人安排的房间是标准双床房,空间宽敞,视野开阔。   男人进门先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径直走向行李箱处拿换洗衣物的林若冰身上。   她要去洗澡,熊燃便跟着她。   林若冰没将他拒之门外,熊燃自觉地不问她话。   门一关,熊燃便用烫的吓人的气息扫她的肩膀,问她:“你刚说我想什么了?”   林若冰下意识是想拒绝的,又觉得两人体力悬殊,拒绝也无济于事。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去看那扇紧闭的浴室大门,浴室门是木质,墙面距离地面一米之距是一条长而冰的磨砂玻璃。   她就被抵在那里,手指在磨砂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指印。   她有点儿累,可当炽热席卷而来,如同一股巨大的浪水拍打着她,她便缴械投降了。   她大口呼吸着,脖颈被他强而有力的手掌抵着,闻到熊燃口腔里的薄荷柠檬味儿时,她便知道这人是有备而来的。   眉头紧缩,红唇半咬,她却没预料的,哼笑了声。   熊燃听到这声,眯着眼睛去看她,不过他们的动作太别扭了,他看不到她的脸。   他腾出一只手捏住她下巴,探着身子看她,问她:“笑什么?”   她溃不成军,却还是用足够让他听到的气音回他:“笑你啊。”   熊燃知道,林若冰的年纪算不上年轻也不算成熟,就像她这个人,待人坦诚又处处带着点神秘气息。   他也不能说完全不在乎,可就是这点儿神秘劲儿,让他不由得更加上头,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他只会承认在选择伴侣这件事上他具有绝对权力。   他选择的人,好中之好。   这一晚他们几乎无其他交流,当熊燃把几乎虚脱了的林若冰从浴室里扶出来时,她连衣服都没穿就睡了。   临近春节的冬夜格外寒冷,房间里开着空调,熊燃倚在另一张床上,神情低沉而餮足。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心血来潮开上仨小时车穿越静南市,而这看似任性的行为带给他的结果却是无比满足而激烈的。   熊燃冷静下来想,自己很久没那么冲动过了。他的目光落在与他相隔一米之远的女人脸上,昏暗中一簇光绕着她的轮廓,恬淡平和。   好看极了。   ---   第二天熊燃醒得很晚,醒来睁开眼睛,对面的床上了无一人。   林若冰离开时贴心的并未将窗帘摁开,以至于他睡了个昏天暗地头脑不清。他起来又洗了次澡,随手套上干净衣服。窗帘缓缓拉开,明媚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熊燃拨通了林若冰的电话号码。   林若冰挂断了,没过一会儿,发来一则消息。   「醒了?」   短短两个字,他好像真能感觉她睁着眼睛仰视他,面带微笑地问他话。   他回了个嗯字。   林若冰道:「醒了就吃点儿东西,我正在忙。」   熊燃问她什么时候忙完?   又过了好半晌,她才回他:「忙完打电话给你。」   没有确切时间,熊燃放下手机,烦躁地冷哼一声。   林若冰跟苏百川准备用餐时,安然刚好抵达,她为律所提供证据,午餐之前,双方律师进行了会面。   安然不掩气愤,一通吐槽后仍保持着高贵优雅的气质。   林若冰始终看她,她莫名感慨,如此优雅知性的女人竟也抵不过男人背叛这一事。而离婚官司见得多了,就会明白男人出轨一事,和女人关系不大。   安然走后,林若冰和苏百川继续用餐。   苏百川低着眸瞧她一眼:“昨晚没睡好?”   林若冰抬起手摸了摸脸,眨了眨眼睛:“很没精神么?”   苏百川想到昨晚林若冰加班至十一点,从他房间里开始如释重负的深呼吸,笑了笑:“辛苦了,马上春节,就能休息了。”   被苏百川这么一说,林若冰更不好意思了,她想的是从昨晚开始躺在酒店里的熊燃,不知道他吃饭了没。   林若冰穿着贴身的黑色长版大衣,坐在餐厅的椅子上。   她干净白皙的脸庞微微带了点儿倦色,原先是不显得,吃过饭后口红稍淡,就异常明显了。   苏百川问她:“你怎么总穿黑色?”   林若冰诧异道:“您也穿黑色的……”   苏百川低眸看了眼自己,猛不丁笑了声:“五十步笑百步。”又忽然道,“你比晨语大几岁?”   “三、四岁。”   林若冰一说完就感觉不对劲,顿着拿刀叉的手望向苏百川。   苏百川挑眉:“她没跟你说过吗?”   “说什么?”   苏百川拿起面前杯子饮了口水,好半晌才咽下,似乎也是觉得没必要说,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没什么。”   林若冰:“……”   她还挺好奇的。   要是真没什么,他也不会说,如果有什么,夏晨语和上司之间应该会有什么?她想不出来。   “你在想什么?”苏百川看她。   林若冰思索道:“夏晨语好像……有点儿怕您。”   身份压制,不怕才要思索缘由。苏百川低声道:“应该的。”   午饭吃完,林若冰跟着苏百川去酒店拿行李,他让林若冰买下午的高铁票,林若冰提前给熊燃打电话,问能不能载她老板一程。   熊燃说可以。   柏雅和苏百川接手案件不同,工作时长不同,昨天下午她和陆星临已经乘坐高铁回到静南市,离开时柏雅同苏百川打了个电话,林若冰无意听到。   回到酒店,林若冰敲响门,几秒之后,门锁发出松动响声。   熊燃没什么表情地倚在墙边,瞥她一眼,目光里并不带情绪。林若冰刚想问他有没有吃饭。   他手里的手机忽然发出磁音,温温柔柔的。   “那就先挂了哦,等你回来。”   林若冰抬眸,正好对上熊燃的目光,一秒钟过后,他忽然笑了。   电话被挂断,那句话抵在舌尖,林若冰却没问出口。   男人心虚的时候态度会变好,熊燃那一笑令她不得不多想,而之前积攒下来的愧疚与关心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林若冰一声不吭地走进房间,着手收拾东西。熊燃跟在后面,问她是不是都忙完了?   林若冰道:“都忙完了,现在回静南。”又问道,“你是开车来的对吗?”   熊燃不置可否。   “哦。”林若冰说,“那麻烦你了啊。”   房间内光影错落,他们的谈话无关紧要,有一搭没一搭,两者皆神色自若。林若冰穿梭于浴室和房间之中,感觉到来自某个地方的目光,抬眸看他,终究问出那句:“你吃饭了么?”   林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念叨她吃饭。   这是关心人的表现,她如此理解。   熊燃的目光和他的名字一样,像是团着簇燃烧的火,明明看起来淡淡的,却总能让她莫名感觉到热。   熊燃起身过来,抬手贴紧她后背,低头作势要吻她。她没法拒绝,手心里的电话却震动起来了。   事儿没办成,男人自然不悦,在林若冰和苏百川寥寥数秒的通话中,他的手并未闲着,像是憋着一股气儿,忽上忽下,忽而用力,忽而又松开。   林若冰那张白净的脸现在绷的很紧,她静静听着电话那头,不说话时抿着唇,手掌张开,抵在男人身前。   男人肯定是喜欢占便宜的,林若冰觉得自己的便宜都被熊燃占尽了,可竟还是不够。   林若冰的行李箱被熊燃拉去地下停车场,她则去楼下敲响苏百川的房门同他乘坐另一辆电梯。   苏百川问她:“你有朋友在这儿?”   “凑巧在。”她说。   “是挺巧。”苏百川的神色看起来轻松自在,“搭个便车,谢过你朋友。”   “没什么的。”林若冰说,反正只是顺路。   地下停车场里,停靠着各式各样的车,林若冰记得熊燃车牌号,观察了一遭没发现,不过在一辆开着前车灯的崭新suv车窗处看到熊燃的凌厉侧脸。   他开了另一辆车。   林若冰冲他招招手。   苏百川朝着她招手的方向看了眼,忽然微蹙眉头:“熊燃?”   林若冰肩膀微怔,转过身看他。   “你认识熊燃?”   “……普通朋友。”她说。   苏百川面无表情,仅嗯了声。   将要走到车边时,有一道力拉住她小臂,林若冰有过一瞬间的愣怔,但苏百川的语气近乎于冷漠:“你了解他么?”   其实林若冰能理解苏百川的意思,作为上司,也作为同事,在某些方面为她敲响警钟。   但是苏百川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没必要让他知道。   熊燃是个什么样的人,林若冰大致能猜测到,无非是离经叛道,恣意张狂。倘若真是与她彻底相反的人生,她并没有觉得不好。   和熊燃一样,林若冰有感觉到自己隐隐上头,但是他们彼此不知,又同时在这场协议里真假掺半的进行拉扯游戏。   停车场里的微弱光芒拢在身上,黑色大衣愈发深沉。林若冰沉默数秒,平静反问:“怎么了吗?”   “没怎么。”   苏百川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车窗,男人不知何时叼上了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姿态从容淡定,另只手夹着烟,半眯着眼看向这里,整张脸埋在烟雾里,朦胧不清。   “走吧。”林若冰也察觉到熊燃晦暗不明的眼神,同样揣测不到他想法。   苏百川把两人行李箱放到自动敞开的后备箱里,后备箱便自动落下,他走向驾驶位后面的位置,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林若冰踌躇半晌,也坐进后排座位。   车门刚关上,熊燃便失笑:“真把我当司机了?”   林若冰扯着大衣,望向前方的后视镜。   熊燃就透着后视镜看她,单眼皮狭长而蛊惑,唇瓣翕动叫她名字:“坐我旁边。” 第12章   车厢内空气静得呼吸声都听得明显,三个人端坐在原本的位置,视线在三个不同的交点相遇,又很快分开。   后视镜里的眼神痞气又带着股儿探究,烫的林若冰瞳孔发颤。   熊燃的指尖轻轻敲打在方向盘处,勾唇问她:“听见了没,林若冰?”   林若冰终是忍无可忍,他这人桀骜不驯,笑着看人也莫名让人有压迫感,那种压迫感不同于她和苏百川之间的上下级关系,而是单纯的威胁。   但其实,她也看不懂。   她平静抬眸:“没有别人了吗?没有别人我就坐前面。”   装腔作势谁还不会,林若冰要是想装,装得毫无破绽。   但熊燃就是能一眼识破。   他说:“要是有呢?”   “有我就不过去了。”林若冰笑说,“省得一会儿还得挪座。”   说完,她看了眼苏百川,后者以一种不明所以的眼神看她,不能听得懂他们之间的潜台词。   熊燃在后视镜里看到这抹眼神交汇,便也不装了,很给台阶地回答:“今天的位子专门留给你。”   显然,苏百川也能在两人一来一往的交流中听出点儿什么别的意思来。   他认识熊燃这个人不意外,但熊燃应当不认识他。他只是听说过,山海集团的老总熊贤山家里头长子的叛逆无人能及,十七.八岁的年纪辍学离家出走,无论是钱财还是女人,玩起来花样颇多。   苏百川没想到林若冰会认识他,这两人几乎等同于飞鸟与鱼。   车子一路向南开,驶向静南高速。   这一路历时三小时,车里放着熊燃歌单里的歌,多是些排行榜单的英文歌曲,搭配着飞速向后的风景,光线越来越暗。   车子首先停在苏百川小区门口,苏百川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箱,林若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同他热情招手。   透过车窗,他看见男女截然不同的脸,肤色相差甚远,气质也是。   苏百川家境不俗,不过远远比不得熊燃,方才坐在价值不菲的车里,他浑然没有那副小肚鸡肠之人的反感,反而很享受。   “走了。”   熊燃的语气近乎于不屑,他的声色低沉沙哑,说话时有种浑然天成的震慑感,明明是告别的两个字,却不是对车外的人说,而是给车里坐着的女人一个提醒。   她敛了神色,一声不吭地看向窗外。   “没别人。”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令她陡然一怔。   林若冰还不说话,侧着眸去看他,熊燃却没按原路走,打了把方向盘,在距离出发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拉你做什么呢?”   林若冰看着他:“什么做什么?”   熊燃嗤笑一声,抬手勾她下巴:“停车场那里,他拉着你手——”说着,手便移到了她手腕上,轻一下缓一下的捏着。   他的指尖温热粗糙,和他整个人一样鲜活又粗砺。   林若冰甩开他手:“没什么,你要不问,我都忘了。”   熊燃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女人在眼皮子底下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但他信她。   他只是沉默不语,撤回身体,靠在驾驶位置上,不开车也不看她。他在想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他还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一冲动便去找了她,而她当下竟然如此平静。   好像自己一腔热血被浇了盆冷水,瞬间凉了半截。   林若冰也在想,苏百川的那个问题是疑问还是警示。   明明有千万句话想要问出口,最终却只能化成丝丝缕缕的烟云。成年人那点儿视而不见的本领此刻不见涨。   他们默契地选择缄默,默契地无法洞察彼此。   明明昨晚还耳鬓厮磨。   ---   这周过完,又过了三天,律所放年假,那天是腊月二十八,林若冰早早回到家后,周晓萱正在家里收拾行李箱。   见着她,便问道:“你果然没走,我以为你回家了呢。”   “刚下班。”她说,“你这是……”   “哎呀我等不及明天了。”周晓萱匆匆忙忙从卧室拿来几个袋子走向阳台,解释道:“明天我奶奶生日,我今晚回家省得明天家里人再等我了,反正两个小时就到,回家还能吃晚饭。”   林若冰放下手里的包,说:“那还挺好。”   “你明天回家吗?”周晓萱匆匆忙忙地看她一眼。   “我家里没人。”林若冰低声道,“不回了。”   周晓萱着急忙慌的穿梭于卧室客厅,林若冰换了件衣服去厨房煮馄饨。   周晓萱走得时候不忘予她祝福——   “新年快乐哦!”   林若冰笑着说谢谢,只能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格外重。   林若冰有时候想,如果林父还活着,她应该比周晓萱还期待过春节。   可是没有如果,他死了,林若冰也就没有家了。   林若冰对饮食没什么要求,但是一日三餐都要完整。大概是林父活着时总是要求她好好吃饭,健康成长。   林若冰的养父名叫林大余,收养她时已经近五十岁,没什么文化,他对林若冰的爱全都包含在朴实无华的话语里,不会有什么人生大道理,多得是好好吃饭、好好学习、讲究卫生、积极向上这种简单的词语。   她从未觉得烦,因为从小到大,只有林大余一个人爱她。   吃完馄饨,她把家里大扫除一遍,洗漱完毕上床时差不多是十一点。   城市在黑暗中闪烁微光,她在清醒中摸出手机,关掉闹钟,明天一定要睡个昏天暗地。   工作时忙碌起来不觉时间缓慢,放假几天林若冰倍感无聊。   她吃完早饭徒步三公里去超市采购,逛了一个多小时东西却寥寥无几。家里没别人,她饭量不大,买多会浪费。   工薪阶级就是这样,精打细算过日子,有计划地谋生活。   林若冰主动给熊燃打电话是除夕夜,电话响了半分钟,无人接听。   电视里播放着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才刚开始,她却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念头,但是只有开着它,这个房间里才能稍微显得不那么没有人气儿。   ——他是不是对我厌倦了?   她静默地想。   自从上次出差回来,熊燃再也没联系过她,每次拿起手机查看消息,林若冰都会感到莫名的尴尬与惆怅。   她不是没经历过失败的感情,知晓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情感,就像是与熊燃有过亲密接触后时常会忘记自己还有过前男友一样。   原来时间和新欢真是抚慰心伤的良药,可是像熊燃这样的男人她没有见过。   说后悔吗?也算不上。   就像是习惯了粗茶淡饭的人忽然尝过一次山珍海味,久久不能平静,似乎是过去很久之后也会被翻出来品味的经历。   可是太短了。   时间太短了。   林若冰发给他新年快乐四个字。   手机被搁置在桌面上,电视里人影憧憧,五彩斑斓的光影映在干净地面上。震动声响起时,林若冰紧张到头皮发麻,有那么一瞬间,她期待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他的名字,又……不是那么期待。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抓挠她的心脏。   然后她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看到夏晨语的名字。   “你在家吗?”夏晨语叫嚣着,声音很大,那头的噪音吵闹,吓了林若冰一跳。   “在。”林若冰问道,“你在哪?”   夏晨语笑道:“我在外面!”电话那头声音越来越小,她寻了安静地方,问道,“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吗?”   林若冰“嗯”了一声。   “来找我吧!我找人去接你!”   “你在哪儿?”林若冰调低电视音量,她以为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家里吃团圆饭。   夏晨语却道:“酒吧啊,出来嗨嘛,我朋友新开的,来热场呀。”   “算了。”林若冰不是很想去。   “来嘛,化个漂亮的妆,我找人去接你。”夏晨语说,“靳繁川说他让熊燃也来。”   林若冰顿了顿,不再推辞了:“那好吧。”   “嗯嗯对嘛,一个人在家做什么,人多多快乐。”夏晨语道,“定位发我啊。”   夏晨语小林若冰几岁,家境富裕,性格开朗,而且长了张娃娃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显小。   不认识时林若冰把她当作乖宝宝看待,相处久了就知道这姑娘鬼点子多,而且还胆大。   林若冰偶尔会想,如果她有个妹妹就好了,像夏晨语这样古灵精怪,她一定非常疼爱。   说来惭愧,她没去过酒吧,不过她还是按照夏晨语的交代细心给自己化了个全妆,黑色大衣里面只穿一件齐腰圆领贴身短袖和一条牛仔裤,腰细腿直。   来接她的人是位年轻男人,电话里态度很好,介绍自己是夏晨语发小。   林若冰温和道谢。   她喝了杯热水,手机揣在兜里,人走出去还没进电梯,手机便又响了。   林若冰以为是夏晨语发小,正要接电话说自己马上就到,看见屏幕的瞬间却顿住了。   ——熊燃   他们陷入了一种怪异拉扯,谁先开口谁就弱了,按兵不动一方好似掌控全场。   林若冰的睫毛轻轻颤动,走廊里的寒风吹得她指尖发冷,她抿抿唇,沉默数秒后,挂断电话。 第13章   惆怅的不止林若冰一个,春节前,厂里一批单子质量出了差错,熊燃去了趟工厂巡查,忙了几天,惹一身气。   回来静南后,熊贤山亲自打电话要求他回家,这种主动联系的情况不多见,以至于熊燃一下子就猜到可能是熊绪回来了。   除夕夜,熊燃躺在床上,梁琴湘敲响木门:“怎么不下楼?还得要我这个当妈的亲自上来请?”   “没有。”熊燃只看她一眼,蹙了眉。   “你弟在楼下呢,好长时间不见了,没什么话要说?”   熊燃嗤笑:“本来就没什么可说。”   “不说就不说。”梁琴湘叹了口气,忽然问他,“怎么没带你女朋友回来?”   “谁?”熊燃脱口而出。   梁琴湘一惊:“你说谁?上次把人带回家的是谁?说要即刻领证的又是谁?”   熊燃把玩着纯黑色手机,指骨分明的手青色血管凸出。   梁琴湘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性问道:“难道你骗我们?还是……想骗你爸?”   熊燃无所谓道:“我怎么这么闲呢?”   巴掌拍出去,梁琴湘才舒了心,熊燃一声不吭,任由她拍在自己手臂上。   梁琴湘没好气地问:“疼不疼?”   他说:“你都打了还问疼?”   手抚在他被打的位置,梁琴湘叹了口气,两个儿子差三岁,性别天差地别,自小不和。都有自己脾性,她没管过。熊贤山自以为的客观公正,却在无形之中惹得一方不满,积怨已久。   熊燃说:“行了,出去吧,好儿子一年半载回不来一趟。”   梁琴湘作生气状:“你一年半载也不回来。”   熊燃闭着眼,不看她也不理她,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侧脸轮廓清晰流畅。   梁琴湘静默半晌,忽然道:“你上次带回家那女孩,我还蛮喜欢。”   提起林若冰,熊燃更糟心。   她是不是把自己忘了?   梁琴湘又道:“长相清秀,谈吐大方,举止得体,你眼光好,那个女孩儿我真的喜欢。”   熊燃睁开眼,抬手搭在额角处,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开口道:“读书人,你肯定喜欢。”   “是吧?”梁琴湘说,“那女孩儿无父无母,春节去亲戚家过?”   “不知道。”   “分手了?”梁琴湘质问道。   熊燃有点儿受不了她那表情,手指在静音键扣了又扣,没完没了似的,语气不耐:“你走啊。”   “我就想问问你。”   “不走我走。”   ---   熊燃上车后才看见林若冰打来的那通电话,他的手指顿在屏幕上方,舔唇笑了声。   夜格外静,那一声笑得不轻不重,令他感到稀奇。   不是为林若冰打来的这通电话稀奇,而是稀奇自己看到她的来电后的反应。   他点开微信,看到她发来的那句“新年快乐”,于是唇角便一直勾着,舒服倚在车里,越想越来劲儿。   林若冰这女人跟他之前见过的女人不一样,这种异样体现在方方面面,看似保守死板,却一次又一次和他上床,不趁机捞他一把,竟敢晾着他不理。   欲擒故纵?   会玩儿。   上头吗?   上头。   有用吗?   非常有用。   熊燃在指尖点击拨号键时便酝酿着情绪,组装着即将问出口的话,然而手机嘟嘟几声后,被挂断了。   他却眉眼不眨地叹了口气,气笑了。   他妈的……   手机震动时,他又想把那句骂在心里的脏话收回。   看见来电备注,他彻底服了。   熊燃的心情被林若冰一个未接来电搞的不上不下,忐忑不安,几乎爆.炸。   他的语气特差:“怎么?”   “来玩啊!”靳繁川大声说,“你媳妇儿一会儿就到!”   熊燃:“……谁?”   “林若冰!”   那头乱得要命,熊燃在嘈杂中听到那个名字,低声道:“地址。”   ---   熊燃一进酒吧就看见了林若冰,她穿了一件深咖色圆领衫,底下是一条紧身牛仔裤,坐在椅子上时后腰漏出半截,白皙细腻的皮肤滚过一层五彩斑斓的光,像古老电影里偶然闪过的一帧画面,富有质感。   可惜身边坐了个男人,只能看到侧脸,却能感受到他热情似火地与之攀谈。   熊燃只是看了一眼,长腿一跨,走向里面。   靳繁川冲着人招手:“来啊,熊燃,可算到了!”   也是他这一声,林若冰才像是想起来此行的初衷,动作缓慢地转眸去看。   熊燃大步落座,这种场合他来得多,神情自若姿态如鱼得水,长身长腿朝沙发上一卧,觥筹交错间,林若冰好像看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沉的气息。   但也只是一瞬间。   她看不懂。   夏晨语喝了点儿酒,微醺着蹭靳繁川的小臂,说:“若冰呢?我刚还看见她了——是不是去卫生间了?”   也许是早就观察着林若冰呢,靳繁川笑得不坏好意,抬着下巴:“哪儿呢?那儿呢,聊天儿呢,玩儿呢。”   “欸,熊燃你不给介绍介绍,靳繁川可说那位是你女朋友啊,刚才一来我就想认识认识,这都半小时了没聊完,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跟谁聊?在哪儿呢?”   “那边那个啊,靳繁川,让你女朋友看看是不是。”   靳繁川说:“不用她看,我看就行了。”他抬手叫林若冰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抬手,可能是怕林若冰看不见他,待人转眸,便招手道,“熊燃来了啊。”   夏晨语却忽然笑出声,清脆如铃,她上手捏着靳繁川的脸,警告似的说:“你别说话,让熊燃过去找她。”   林若冰是看着熊燃的,目光里虽然看不出神色,却很直白。   她觉得熊燃大概是能猜到她是故意挂他电话的,但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身边坐着的年轻男人嗤笑一声:“你男友在啊?”   林若冰淡淡回眸,拿起面前的鸡尾酒小酌一口,扭头用一种平淡如水的眼神看他,说:“不算是。”   风月情长,男人很懂:“有事儿啊?”   这男人年纪轻轻,可以被称作男孩,像过了今晚不会再见。也就是因如此,林若冰才能敞开心扉的说两句:“怪得很。”   她说这话时明显和前面聊天不同了,目光里带着哀怨和女性特有的柔媚,还有种莫名的不甘。   男孩一听,有意思了:“动真心了呗?”   林若冰摇头,又抿了一口鸡尾酒。   年轻男孩问她:“这酒不辣吗?”   林若冰“唔”了声,反问道:“这酒辣吗?”   “好吧。”年轻男孩认真提醒她,“这酒后劲儿挺大的。”   男孩又靠近她,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她:“姐姐,有人在你身后看你。”   目光直白凌厉,似刀剑。   “他吗?”林若冰唇瓣翕动。   “不是他是谁呢?”   却忽然一声响动,玻璃杯落在桌面的声音,酒水晃荡,溢出在桌面上。   林若冰转了头,她看见熊燃大刀阔步离开的背影,周遭是毫无征兆的冷场。   夏晨语酒都醒了一半,问靳繁川:“熊燃怎么走了?”   靳繁川说:“林若冰怎么不过来?”   “那他是因为她不过来才走的吗?”夏晨语倚在他肩上。   靳繁川拍拍她小臂:“折回来了你看。”   夏晨语抬眸,果然看见林若冰拿着大衣被熊燃扯着手腕向外走,两人都没什么表情,通身绕着一层淡弱的怒意,不显但有。   不过她抿了抿唇,感慨道:“若冰身材那么正啊,好细的腰啊。”   靳繁川和她一起看,道:“熊燃眼光不可能低。”   ---   林若冰被熊燃一路拉着手腕出来酒吧,他的力气非常大,且没有预料。她只穿着一件贴身短衫,肌肤暴露在除夕夜寒冷的夜色中,冻得牙齿发颤。   熊燃替她披上纯黑色羊绒大衣,林若冰推搡着说要自己来,那男孩说得没错,这酒后劲儿很大,拉拉扯扯间,视线都模糊了。   然而她瘦弱的身体被直接推倒在墙上,熊燃压着一团火,咬着牙问她:“林若冰,你是不是玩老子?”   她靠在墙上,大衣里的细腰被他捏着。   “我有点儿晕……”   熊燃的指尖用力,低声问道:“你他妈喝多少?一身酒味儿。”   林若冰点着下巴颏抵在他健阔的肩上,抬眼看他。黑夜给他蒙了一层滤镜,看似遥远不可及,但却触手可及。   她纤细手指跳跃在他壮硕胸膛前,眉眼里都是埋冤和不满,哪怕她知道看似没结果,又忍不住放任自流。   林若冰经历过不好的感情,她发誓绝不会再让自己沉沦于情爱。   可是现在,她好像看到一道轻微裂缝出现在晶莹剔透的冰川之上,不值一提却又罕见,   她的鼻尖微红,冷风吹得她发丝凌乱,熊燃把人围在自己怀里,两人的体温像是冰与火的结合。   下一秒,林若冰眉眼微抬,像是想起什么,抬手拍他肩膀,咕哝道:“骗子。”   “什么?”熊燃低头,眉眼愈发靠近。   “骗子。”她说。   熊燃看着她,那股淡淡的酒味儿萦绕在她唇边,悉数进了他鼻腔,他俯下身,试图猜出酒的来源,倏然痞笑:“我骗你什么了?”   她能感觉到深沉大衣下的力量慢慢收紧,他触碰她,令她的呼吸乱了频率。   他的鼻尖抵着她唇瓣,慢条斯理道:“真是没想到啊……你还喝酒?”   “……也不经常喝。”   林若冰撇过头去,咬了一下唇瓣。   熊燃笑了一声,忽然觉得方才的气愤来得毫无征兆缘由,静默下来,声色也温柔许多。   他问:“林若冰,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林若冰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脯上下起伏着,冬季寒夜里,带动衣料肌肤的摩擦,发出扑簌响动。   她才真想问问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14章   林若冰来的时候就知道会遇到熊燃,酝酿过要说的话,熊燃站在她面前低眸看她,她却觉得又没有说的必要。   她化得妆很淡,有点儿像素颜,在微弱的光线下,熊燃看到她眼睫之上晶晶亮亮的眼影,很是神奇。   她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里头是一件夏天穿着的短衫,熊燃看着都替她冷,但他也不懂,因为这个冬天,他也不止一次见过女生这样抗寒。   不过都没她身材好,皮肤白罢了。   熊燃还想问她冷不冷?   酒意上头,林若冰脚下忽然有些发飘,她无意生呕,扯着熊燃胸前的衣服,晃了好几下。   熊燃双臂用力,夹住她纤细身子,把她的大衣裹得更紧,双臂绷的梆紧:“最近忙什么呢?春节一个人过么?”   林若冰笑笑不说话,她那一笑特懒散又无辜,摆明了不想说又因为眩晕不得不依附于面前的男人。   熊燃盯她半晌,神情又开始吊儿郎当:“来这儿找我啊?”   “谁找你。”   这句回得倒快。熊燃笑着说:“不找我找谁呢?”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恋?”   “嗯?”   林若冰拽着他放在自己身后的手指,扯动黑色呢绒大衣,扯不动:“我想回家。”   她眼里满是曛意,看得出来是真的想走,完全不是口是心非的表情。   熊燃没搭理她,只是扯着人走了一段路,上了他停靠在路边的车。   这一路走得晃晃悠悠,林若冰醉了像个小猫儿似的,很乖不会发疯,他感觉她在身下暗暗用着劲儿,扯他掐他,不过那力气太小,对他来讲犹如挠痒痒。   两人紧密的没有一丁点儿缝隙,她下巴磕在他身上,走路时不小心踢到他小腿,他都不出声,反而有点儿后怕。   这地方人来人往,醉酒的独身姑娘太过危险。   熊燃把人拖到车后排,启动车子开了暖风。车往他家的方向开,中途等红绿灯时,他在后视镜里看见她起身又躺下,抬手脱掉黑色大衣。   霓虹透过缝隙照在路面车窗上,眼前浮动着斑驳陆离的光点,他深吸一口气,舌头顶着后槽牙,终究没说一句话。   只在朦胧中眯了眯眼睛,突然有些疑惑,林若冰是不是在跟他闹脾气?   车开到楼下,没进停车场,而是停靠在空旷干净的路边。   春节期间,路上车不算多,寥寥数辆,车灯闪过。   顿了半晌,身后的人醒了,声色绵绵的,音量不大:“到家了?”   熊燃搭在方向盘的手指轻轻弓起,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打着,他的目光透过后视镜落在她身上,始终如此。   半卧在身后的人用小臂撑起半边身体,黑色大衣顺着动作滑落,短衫堪堪遮住肩膀,两道白皙纤瘦的锁骨昏暗夜色里格外引人注目。   也许是方才睡得太沉了,林若冰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有一缕粘在脸颊之上,如果灯光明显,就会发现那块儿的肌肤是发红了的。   她抬眸看他:“到家了吗?”   熊燃二话不说,推开驾驶位车门,下车径直向后。   猛然拉开的车门带起一阵刺骨的寒风,男人通身萦绕着这股寒风,不动声色的逼近,那股凌厉劲儿几乎将林若冰吞没。   酒醒了一大半。   其实她酒量还行,但她无需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烈酒回味无穷,在车上小憩这会儿,她神识恢复地差不多了。   除了,微微恍惚。   大衣被掀开,林若冰下意识去抬手去捞,熊燃却捏住她腕子,垂着眸笑:“这会儿知道冷了?”   她瞬间睁大双眼,赤.裸的皮肤摩挲着他坚硬的外套表面,他只是用粗砺手指触碰她,她却已经感到一股骇人的力量压制。   看着林若冰微微瞪大了双眸却逐渐后退的模样,熊燃放缓语气:“酒醒了?”   “没醉。”林若冰低声说。   “真没醉假没醉?”熊燃笑了声,轻轻用力把人往身前一扯,“我检查检查?”   林若冰力气不敌他,虽然酒醒了大半,但猛然晃动身体,令她不可抑制地产生眩晕感。   脑袋半耷,耷在男人肩上。   倏地,林若冰想起什么不该想的,那画面在她脑海里闪过一瞬,她便毫不犹豫地扭过头去,抬手拍打他肩膀。   嘴里咕哝着:“脏……”   熊燃自然不知晓她此时此刻的想法,就觉得她这模样挺罕见的,和他处处认识她那会儿了解到的木讷、死板大相径庭。   她风情万种,一颦一笑都美,举手投足间满是女人味儿。   他往后撤了撤,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一向低沉暗哑的声色里竟滋生出一股莫名的哄味儿。   他说:“不脏,都是新的。”   林若冰还扯着呢绒大衣,挣脱了他手指,一手撑在身后皮质坐垫保持平衡,另只手抵在胸前,半耷眼睑,神色慵懒而无畏,唇瓣翕动道:“脏……”   “林若冰?”熊燃声音很无奈,“我是不是哪儿得罪你了?”   林若冰冷哼一声:“才没有。”又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在这个时候特别冷漠,但又意外的生动鲜活。   就好像之前的性格过于完美体贴,倒显得不那么真实,稍微带了点儿脾气之后,显得格外娇矜。   熊燃扶着她胳膊,他知道她手抵在后面保持平衡,笑着说:“那我是真得罪你了。”   林若冰说:“说了跟我没关系。”又别过脸,“跟你也没关系……”   她有点儿困,打了声呵欠,又挠了挠脸。   熊燃说:“你给我打电话了?”   林若冰肩膀微怔,但也只是半秒,若无其事地说:“没啊,我忘了。”   “我拿给你看?”   熊燃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指点在屏幕上,微弱的光打在他挺直鼻梁处,长睫阴影拓在肌肤间。   “不看了。”她说,“我要回家。”   “回家也成。”熊燃收回手机,伸手揽她,“和我跨年么林若冰?”   和我跨年么林若冰?   林若冰在唇齿间回味这句话,她发现这话对她的诱惑力格外大,大到此时此刻没有任何行为言语能够抵过这句。   除夕深夜,万家灯火通明,家人闲坐可亲。   她一个人。   林若冰知道,自己不该贪恋这丝儿很快就不属于她的美好,但是那瞬间,她还是沉默了。   熊燃也是从她的停顿,看出了她的纠结迟疑。   “好么?”他紧接着道,“在家里待着特没意思,我想和你待一块儿。”   “你一个人,我一个人,我们在一起。”他越靠越近,附身低语道,“特别合适,特别般配。”   他的邀请太诱人了,他的声音那么温柔,也没有再追究之前的事情,只是一句在一起,便轻易动摇了林若冰的心。   林若冰想过拒绝,一个春节而已,又不是每一个春节。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拒绝之后又要回去那个冰冷单调的出租屋,过一个人吃饭睡觉的生活,她沉默了。   熊燃替她穿好衣服,温热气息烫得她脸颊发痒。   “我抱你回家。”   ---   林若冰被熊燃带回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房子,这房子她没那么熟悉,但莫名有觉得有缘份。   她从之前换衣服的房间里挑了件衣服,然后去到洗手间洗澡。   熊燃刚给自己倒完水,梁琴湘的电话便来了。   “几点了,还不回来?”   “不回去了。”熊燃冷腔冷调,“别等。”   “在哪儿?”梁琴湘不生气,只是关心。   “在家里。”熊燃说。   梁琴湘道:“春节也自己一个人吗?不和爸妈弟弟一起?你真是自由,自由过头了。”   熊燃说:“又不是没有自由的资.本。”喝完水,哼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个人呢?”   梁琴湘多聪明,怎么会猜不到他在说谁。其实自打上次儿子带女友回家,她便隐隐能能感觉到儿子对父亲的宣战,也观察过林若冰,甚是喜欢。   她自己出身不高,对儿女另一半并未家境要求,林若冰那女孩长相清秀,端庄大方,素质颇高,她很喜欢,只是——   她轻声询问道:“你俩般配吗?”   熊燃就当梁琴湘在讲笑话呢,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是,你儿子是日进斗金,才高八斗,但不至于啊妈,我也没那么高攀不起,般配着呢。”   梁琴湘呔一声:“脸比城墙厚!”   熊燃嘻嘻哈哈地挂了电话,给林若冰煮了碗醒酒汤。他并不确定她酒醒了几分,洗澡进行到哪个步骤,但总得有个理由让他主动去找她,说点什么。   林若冰半倚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时间停留在十一点十分,距离跨年还有五十分钟。   她忽然觉得这个房子大得可怕,而且空。   熊燃端着白瓷碗走来时,林若冰有些忐忑地望着他。   “给你煮了碗醒酒汤,喝点儿?”熊燃看着她,低声问道。   做朋友他是最仗义的那位,做炮.友也是无比体贴。   林若冰又怎么会看不懂他的眼神,初次见面时就已然表现得明显。倒是她,不算坦诚,妄想有人能拉她一把。   她刚洗完澡,发尾潮湿而卷,掖在耳后,垂于胸前,眼尾潮红,轻言细语道:“熊先生,其实我们不太适合结婚的,对吗?”   也不适合,再继续保持某种,/体关系。   熊燃还端着那碗醒酒汤,长身立于床边。   他目光里诧异转瞬即逝,无奈叹了口气,温和道:“先喝了再说。” 第15章   林若冰坐在床上,微微抬眸,视线落在他手指间的白瓷碗上。   灯光如昼,白瓷碗沿顶端聚成璀璨光点,精致昂贵。   他真是体贴。   让林若冰感到陌生的是,她对这份体贴的无法抗拒,她知道熊燃不是个温柔的人,相反他潇洒不羁,桀骜不驯。   被他的这样的男人用以温柔姿态相对,一时间她竟心跳加速。   熊燃能感觉到林若冰的纠结迟疑,他早都知道她和他之前见过的女人不一样,说不上谁好谁坏,但就她这副明明需要帮助却强忍着不快抗拒的心思令他格外难以割舍。   不过他也想问问她,那日在邻市,她态度的明显变化。   她难道不知道?一腔热血被人泼冷水的感觉,是真的不好。   说起来两人的心态完全不同。   林若冰渴望婚姻拉她一把,而熊燃是真的想要爱情。   肉.体关系是冲破爱情的第一步,熊燃自以为只要能冲破这步,剩下的都可以培养。   倘若两个人空谈过后,始终无法下手,顶多只能是再多一个朋友。   熊燃不缺这个朋友。   而且,他挺喜欢林若冰的。   就之前的相处,到不了爱情的地步,但他对林若冰是很有好感的,他在外人面前也从不掩饰这份好感。   端庄大方、温文尔雅。   熊燃屈身坐在床上,姿态里也没有怒意,语气满是克制:“刚才在酒吧,那男的你认识?”   林若冰几乎没有停顿,回答道:“不认识。”   “不认识你敢和他喝酒?”熊燃皱着眉头看她。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林若冰在心里这样说,但她没出声,她想给熊燃留个好的印象。   林若冰这个姑娘太大胆,熊燃不是没思考过这件事。   初次见面就敢和他聊结婚,确定结婚就敢和他上床。对自己的出身毫无隐瞒,对他的情绪也敢视而不见。   熊燃叹息道:“你以为世界上所有男人都和我一样?”   “你什么样?”林若冰拿起勺子喝了口醒酒汤,有蜂蜜在里面,甜滋滋的。   “我什么样你可以慢慢了解。”熊燃说,“你现在只要知道,老子是好男人就行。”   林若冰没反驳。   要是别的男人说这句话被她听到,她即便是不出口也要在心里嗤鼻一番,但熊燃她做不到。   熊燃今天去酒吧,就是想见林若冰。   所以既然现在见到了,没理由不找她说道。既然之前约定过要结婚,她自然而然也得有做他家女主人的意思,而不是这么若即若离,若无其事,令他难以捉摸。   熊燃又问了一遍:“林若冰,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林若冰忽然觉得醒酒汤甜得发腻了,他是不是觉得她不能吃苦,所以放了特别多蜂蜜。   她本来不想再说,不想再问,自然而然地让这段感情消沉,彻底沦为人生一场艳遇。   熊燃坐在她面前,眸色深邃如同一眼望不尽的银河,可又那么真实。   林若冰把白瓷碗放到床头柜面上,手搭在身前,说:“没有。”   “那你在干什么?”   林若冰还未说话,便听见男人又道:“别说什么你我不合适,结婚不可以。”   熊燃垂眸,先她一步抢了她话。   她在灯光下,目光盈盈地看向他,表情低沉着,胸膛不自觉地上下起伏。   熊燃的目光扫过她饱满的身形,她身上有种特殊的魔力,是第一次见她那天就了解透彻的事情。   多看一眼,他都不能自已。   熊燃别过脸,目光落在别处,低声道:“你要是一开始别提结婚这事儿,我们索性就以男女朋友身份交往。”   “但你要是现在反悔,多少会让我不开心。”   熊燃一生中不开心的事情有很多,熊绪的伶牙俐齿为一,熊贤山的偏心为二。   但他都习惯了,并且那些再不能让他心情有所起伏。   谁让他不爽,他便也让谁不爽。   林若冰让他不爽,他舍不得让她不爽。   他手指抵在大腿上,若有所思地敲了几下,偏过身来,将人抵在床头处接吻。   蜂蜜的甜味在唇舌间炸裂开来,林若冰的呼吸瞬间变重,又因为猝不及防而发出一声娇柔的“嗯——”   毫无预料的一声,熊燃把人放开了,他眼眸深邃而亮,两人距离不过一指,他热息就拂在她脸上。   他笑:“第一次听你这样。”   林若冰却趁机撤出身体,歪向另一边床,“我要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   林若冰噤声半晌,开口道:“我就是认为我们不合适。”   熊燃直立起身,端起白瓷碗,低眸看她:“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合适?”   说完,他转身出门。却在即将踏出门框时,忽然扭头一字一句道:“林若冰,你这女人真的是奇怪,你不喜欢我,干嘛要给我打电话?”   “还是说结婚就是你随口扯的幌子,目的就是玩儿我?”   谁玩儿谁?   林若冰掀开被毯下床,赤脚站在地上,白皙的皮肤滚着一层莹亮的光,看向他时满眼娇怒。   “你不奇怪吗?”她走过来,声音不大也不小,态度不卑不亢,似乎隐隐有股怒意克制。   她想起去邻市出差前,夏晨语发来的那张夜店照片。桀骜不驯的他姿态随意地坐在沙发上,肩膀一侧搭着陌生女人的手,就气得声色发颤。   沉思半晌还是将图片打开置于他眼前看,然后面无表情地问他:“这个女人是谁?”   熊燃蹙着眉头去看,眯了眯眼:“我不认识她。”   林若冰收回手机,坐到床边,她问:“我衣服呢?你把我大衣收哪儿了?”   她想走。   熊燃走到她面前,还端着那白瓷碗,眼皮半耷,眉眼匿在一片浅淡的阴影中,“林若冰,你吃醋了。”   语气轻飘的,表情姿态无比无畏,像是游戏结束后以胜利者的姿态俯瞰对面的人:嗯,你输了。   林若冰低下头,手指搭在床边,低声问:“所以在和我有过口头婚约后,还和别的女人勾肩搭背,是你吗熊燃?”   熊燃的表情定了一瞬,而后语气有所收敛:“我不认识她,我记不得她,这是我的解释,希望你相信我。”   林若冰风轻云淡道:“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我不会亏待你。”熊燃说,“下次再有这种事儿直接说,别拐弯抹角,我能猜出来算好的,我猜不出来你就自己憋着?”   林若冰语气不满:“我没有憋……我是觉得你不尊重我而已。”   “不是吃醋?”熊燃诧异。   “不是。”   “不可能。”熊燃手端着碗,视线没离开过她,想说什么又憋回去,最终化作一句,“女人真是世上最难搞的生物。”   林若冰撇嘴:“你大可不必找女人。”   “我不找女人,我找你。”这碗在他手里快一晚上了,他走向门口,想赶紧甩掉它。   “我不跟你呢?”林若冰语气绵绵的,听到耳里又好笑又缠绵。   他笑了声,舌尖抵着脸颊,别有意味道:“别闹,你被我迷得不得了。”   林若冰忍无可忍:“自恋。”   男人走出去了,声却还在:“有这资本么——”   “林若冰,我做了我就会承认,可你拿着一个我记都记不得的女人同我争论,我也觉得亏。” 第16章   熊燃是个自律的男人, 林若冰同他讲明冷落的原因,他就真的会私下反省自己。   是那个过来搭讪的女人,她的手放到他肩上下一秒就被他甩开了, 这都能被人拍下发到林若冰手机上。   巧得可怕。   把白瓷碗放到厨房再刷完的这个过程,他沉默不语。   等他回来卧室, 看见林若冰还站在那儿, 发呆的模样有点儿好笑, 又似是真的在思索什么。   熊燃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从她身遭经过, 随手按掉她房间的灯,同她说了声晚安。   那晚熊燃没和她一起睡, 零点时手机震动, 第二天她才看到消息。   他祝她新年快乐。   熊燃说要和她过节,就真的不放她走, 两人在某些方面达成共识,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在私下观察对方。   只不过熊燃的房子实在是太大了, 林若冰有意观赏, 看不见熊燃时,会下意识寻找。   她手里端着杯水, 躬着身从卧室走到厨房,没见到人时已心存疑惑,再转个身, 眼前赫然大物,吓得差点儿没拿稳杯子。   梁琴湘打电话让他带林若冰回家, 他说不带, 结果电话又打来, 说熊绪想见。   熊绪想见是他的事, 林若冰想见不想见还不一定,他站在她身后见她吓得花枝乱颤,觉得那模样十分好笑。   熊燃从未在家庭背景方面隐瞒过林若冰,其余的林若冰没问,倘若问了,想必也是有问必答。   他带她见过家里人,在她眼中他的家庭堪称完美。   只是他好像和家里人关系一般,尤其上次,他和熊贤山的寥寥无几的交流中,充满冷漠与排斥。   对于林若冰这种没有家人的姑娘来说,这一切都显得过于奢侈。   林若冰拿稳杯子,询问熊燃:“你弟?熊绪?想见我吗?”   “嗯,对,我弟,熊绪,想见你。”熊燃把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看得出来并没有强迫她的意思,如果她拒绝,她怀疑熊燃都能痛快应声然后扭头带她去别的地方。   “怎么了?你们关系不好吗?”   “还行。”熊燃说,“也就比不共戴天好那么一点儿。”   世上真有亲人会反目成仇,熊燃熊绪不至于,但一定是水火不相容。熊绪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编排他的机会,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他就是反驳不了。   林若冰眨巴眨巴眼睛:“真的呀。”   真的,熊燃心说,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可是她却温柔笑道:“那我想见见他。”   熊燃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抬眼看她,就见她一脸俏皮样儿,转瞬即逝。   她说:“不行吗?”   “行啊。”   ---   熊燃开车带她回家,到达前才给梁琴湘打了个电话。   梁琴湘以为他不回来了,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熊燃只道:“快到家了。”   梁琴湘问:“谁?”   “我。”熊燃低声说。   “除了你呢?”   “你儿媳妇。”熊燃平静道。   林若冰去看熊燃,他没什么表情,察觉到她的目光甚至还冲她挑了挑眉。   林若冰收回目光,波澜不惊地勾起唇角。   梁琴湘说:“来吧,怎么不早说。你这孩子……”   熊燃挂断电话。   林若冰忽然有些忐忑地问熊燃:“我没给阿姨带礼物,这样显得太没礼貌了。”   “你想送什么?”熊燃问。   林若冰如实道:“我没想好。”   春节期间商场依旧营业,临近家门不远时,熊燃打了方向盘。   林若冰比他懂礼貌,他的心思都放在生意和人情世故上,对待熊贤山和梁琴湘不算体贴。   林若冰为梁琴湘挑选了一副颜色淡雅的丝巾,付款的时候,她一直问店员春节期间有无优惠活动。   一千块钱的丝巾,问了再问,熊燃听得不忍心让她付款。   林若冰却道:“你要送的话,再买一条也可以的。”   熊燃:“得。”   这世上气他的人又多了一位,但他实在是舍不得反驳。   梁老师计划明天回乡下,自然是不愿意一个人回去了,问了家里人却没一个同她有过相同想法。   熊燃带着林若冰进来家门,梁老师接过她送来的丝巾,笑着问她要不要同她一起去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   “去哪儿?旁杉?”熊燃问。   旁杉就是梁老师的故乡。   梁老师面不改色道:“是的呀,带我儿媳妇见一下我的亲戚。”   熊燃眼皮抽抽:“你自己去得了,不然让你小儿子陪着。”   说罢,牵着林若冰要走。   新年第一次会面,林若冰顿觉尴尬,虽然从始至终她还没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手被熊燃牵着,正要往楼上走,楼梯上却下来一个男生。   很年轻的长相,身高体长,和熊燃有着同样令人生畏而高冷的气质,下颌轮廓瘦而清晰,双眼皮更深一些,比熊燃看起来更像梁琴湘。   男生走到面前时,林若冰已经猜出他的身份,果不其然,那男生一直看着她,目光直白又好奇,略带笑意,似乎是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来。   只是么,还没开口,便被熊燃用言语抵制住眼神:“看什么看?”   熊绪略带好笑道:“看也不行了?上一个你带回家的可没这么凶呢。”   林若冰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然后,手腕用力着,试图从男人手中将自己的手指脱离。   客厅空旷,空气安静,熊燃攥紧了她的手,心知熊绪挑拨离间的功力日益增长,没好气道:“不想找死就滚开。”   他还看了一眼林若冰,她表情毫无波澜,谁也没看,但通身的气氛已然冰凝。   熊燃索性白了熊绪一眼,拉着人上二楼。没等进卧室,他便开口解释道:“他那人就这鬼德行。”   “谁?”林若冰头也不抬地问。   “熊绪。”   “嗯。”林若冰被他牵着进了卧室,手始终没被松开,宽厚温暖。她说,“小孩子,不懂事。”   林若冰每次情绪来得都特别淡,就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但人只要是不傻,就能感觉到她明里暗里矜持着的一股劲儿。   熊燃关了门,手自然地松开。林若冰褪了外套坐在一张价格不菲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熊燃痞笑问:“你说谁是小孩子?”   “你弟。”   沙发对面靠墙两米之远的地方有一张类似吧台的桌子,熊燃就倚在上面,筋骨分明的长指扣在桌沿处,从容不迫道:“你眼神不好啊。”   林若冰抬眸看他,又垂眸:“你才不好。”   熊燃笑:“他都二十八了,比你还大两岁。”   林若冰惊了,他看起来像刚二十。   熊燃笑着直立起身,越走越近,别有目的似的停在人跟前,又不动声色坐下,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问她:“是不是眼神不好?”   林若冰别过脸:“他确实年轻。”   熊燃不爽,抬起手来,试探性地放在她肩上,落下去又抬起,总之若即若离的,林若冰又怎么能感觉不到。   无人出声,空气落针可闻,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拂在她耳廓边,又似乎更深入些。   林若冰轻轻呼出一口气,在他的注视下缓慢转眸,与之对视。   熊燃的手指终于落在她肩上,用他的手心推搡她更靠近些。   他的眼里满是温柔,充满笑意,略带有小心翼翼:“生气了?”   林若冰被他揽在怀里,手搭在身前,注视着他的眼睛,淡淡开口:“我生什么气。”   居高临下地看她时,她的脸显得格外小巧,尖下颌,红嘴唇,鼻头精致,眼睛上面浅淡的一褶。   熊燃没忍住,抬手蹭她鼻尖,她这会儿还算乖,一动不动,任由他蹭,过个几秒钟,问他:“摸够了没?”   林若冰知道像熊燃这个年纪的人,谁要没个前任对象才算稀奇,她以为自己应当一点儿都不在乎的,毕竟初次见面当天,就询问过彼此。   当下发现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林若冰的室友周晓萱,闲暇时期经常同她聊天,聊自己,聊他人,聊过往,聊未来。   周晓萱曾有个富二代男友,不算顶有钱,跟熊燃比差得远,但跟她和周晓萱比,她们差得远。   周晓萱只和他好了两个月,分手后缓了大半年。   可能是自小养尊处优的生活习惯和脾性,造就了周晓萱男友的处事不惊的气质。这样想想,林若冰觉得熊燃和周晓萱前男友还有点儿像。   但是,她觉得熊燃更有魅力,包括他的年龄,他的阅历,都是他魅力的加成点。   周晓萱的男友几乎是毫无征兆地被别人撬走的,分手时也并未向她道歉,浅淡几句,有种自以为是好聚好散的感觉。   维持体面,周晓萱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那天林若冰记得很清楚,她以为周晓萱无论如何得哭一场,但没有,周晓萱平静似水,像是任何事都没发生过。   直至半个月后,坐在沙发前吃馄饨的周晓萱忽然热泪盈眶。   她哽咽着说:“我以为有了他之后,我会越来越幸福,事实证明优秀的人不止我一个人会喜欢。”   “这个世界上,诱惑太多太大了。”   “我看不透。”   ……   林若冰也不是在乎熊燃的从前,就是对未来虚无缥缈的安全感忽然开始动荡不安。   没有人的情感是可控制的,就像洪水猛兽。   林若冰同意与熊燃相亲时,她有想过会和那个男人结婚,结婚这件事太渺茫了,以至于和熊燃做.爱过后,她依旧不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熊燃坐在她面前,以一种类似于她的想法态度对待她,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句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结婚很难收场。   “熊燃。”她说,“我不知道要对你说些什么。”   熊燃看着她的眼睛:“那就先不说,等你想说再说。”   林若冰的性格,熊燃差不多能摸个清楚,她的每一次情绪低沉全部事出有因。   她很聪明,同时又谨慎,而之前他还觉得她大胆奔放。总之世间多有的情绪,他都在她身上看见过。   往常的话,他可能也就罢了。   不过近几年来,他越来越感觉到,世上没有完美的人,选择一个值得被爱的人去相爱,这一生的喜乐会比怒哀多太多。   熊燃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若冰身上的故事感太强,他想看,便继续看了。   他笑说:“熊绪是故意找茬,你要是因为他的话不开心,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林若冰说:“那你从小到大,是不是让他开心过很多次?”   “唉。”熊燃的手指蹭着她肩膀,无奈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对于熊贤山的偏心,熊燃没提。因为太幼稚了,小儿科。   况且近几年来,熊贤山已经不太插手他和熊绪之间的矛盾。   本来也没什么矛盾,一个嘴贱,一个拳头硬。   林若冰说:“有兄弟姐妹挺好的,我也有……不过没见过。”   熊燃的手指挪到她娇嫩细腻的后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捏。林若冰放心把脖颈交给他,柔声嘱咐道:“力道轻点儿。”   他便轻一点儿。   他问:“你有兄弟姐妹?”   林若冰却“嘶”一声:“熊燃,你扯到我头发了——”她扭着脖颈将身体撤离,凝着眉目看他,目光里满是哀怨,却看得人心头一颤。   “抱歉。”他忙说,“我注意,你过来我继续给你揉。”   林若冰却说:“你保证。”   “我保证。”   熊燃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但又算不得低声下气,又或者说,原来低声下气也能让他心情通畅,实属难得。   “你继续说。”他的力道小了太多。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林若冰看他一眼,缓缓道,“你想听?”   熊燃笑:“说呗。”   “我不是被人丢了么?”林若冰云淡风轻道,“据说我的生父生母有四个孩子,我是他们的第三个女儿。”   “你怎么知道的?”熊燃纳闷。   “我爸去世前,帮我找到了他们。”林若冰有些惆怅,不过也仅仅是惆怅,她对生父生母没有感情,他们原本该是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为亲近的人,但造化弄人。   林大余对她的疼爱她自认为承受不起,如果他还活着,她将用余生尽孝。   熊燃看到了,她脸上黯淡无光的低落,他安慰她别难过。   她说:“我不难过,人生好比是牌场,我的底牌可谓烂到极致。”   熊燃不敢说,他那会儿格外心疼林若冰,就想把她抱在怀里,然后不让她再受一点儿苦。   但是林若冰说:“熊燃,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熊燃一怔:“什么眼神。”   “没什么——”林若冰莞尔一笑,“我不想让你因为同情对我好,我不喜欢。”   熊燃说:“我知道,你厉害着呢。”   ---   第二天林若冰决定跟梁琴湘去旁杉,熊燃出声阻止。   林若冰几乎没有犹豫:“只有几天而已,回来刚好去上班,不然总在家里待着,好无聊。”   熊燃说:“不是有我么?”   林若冰停下手里动作,反问道:“有你,怎么了?”   熊燃沉了一口气:“有我还无聊?”   林若冰不说话。   熊燃明了:“得。”   又道:“我也去。”   熊绪下楼时,走到熊燃身边问他:“不是吧?你真要带——”他指指林若冰,“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熊燃:“滚。”   熊绪:“......野蛮人。”   “再不闪开野蛮人打你。”熊燃道 。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事态更加严峻。”熊绪边说边离他越远,看了林若冰一眼,但人并不给他回应。   熊绪于是就知道了。   这两人果真是一个鼻孔出气。   熊绪一走,熊燃就冲着林若冰笑,原本锋利的单眼皮也变得柔和。   林若冰问:“怎么了?”   “你怎么不搭理他?”熊燃笑。   “谁?”   “熊绪。”   林若冰若无其事道:“我还不想搭理你呢。”   被说了还笑,笑了一路,熊燃笑,梁老师也在回程的路上开心成小孩子,一个劲儿的同林若冰讲年少轻狂时的英勇事迹。   说起梁老师,她的出身比林若冰好不到哪里去,耳濡目染,熊家的两个孩子都不是在意出身的人,交朋友的话,看人品看性格,总之,投机便好。   梁老师是家中长女,上头有一个哥哥,下头有几个弟弟妹妹。而在那个年代,上学算得上奢侈事,还是在如此贫困,子女众多的家庭。而且,免不了重男轻女。   梁老师的哥哥因为糊口没能坚持上学,她一个女子,父母便更不同意。那个年代吃过很多苦,梁老师讲得抑扬顿挫,像她上课时一般精神抖擞。   在交谈中,林若冰才得知熊燃的妹妹梁宣荷是梁老师弟弟的女儿,只是宣荷出生后不久父母因事故去世,梁老师便将侄女接到自己家中抚养。   梁老师对林若冰说,她在乡下哥哥家种了很多花,等到了地方一定要带她去看。   车子一路向南开,三个小时后,停在一户家门口。   两层楼房,从外面干净简洁,贴着白瓷砖的墙面上爬满枯枝,想必来年春天枝繁叶茂。   这种地方让林若冰想起自己成长的环境,不过是远远不及眼前的,在她很小的时候,林大余就说过,希望能挣钱让她住上小楼房,但是林大余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工作不稳定,而且长期服用药物。   直到林大余去世,他们也没能住上小楼房。   熊燃停好车,梁老师便迫不及待拉开车门,一众亲戚在门口迎接,那架势熊燃根本不想多言。   他一直不喜欢梁琴湘回家时,老家人的做派,像是请神仙,搞得人巨尴尬。   之前被梁琴湘簇拥着上前介绍,耍猴似的被人一通夸一通摸,这次没有了。   梁琴湘换了炫耀对象,亲戚们换了追捧词。   林若冰被簇拥着,笑容灿烂,无比认真且礼貌地同梁琴湘老家亲戚拜年。   熊燃舌头抵了抵脸,终于在对上她投来的目光时,忍不住笑了。   林若冰抿着唇看熊燃,用眼神告诉他:我其实有点儿慌。   熊燃在她手足无措时轻轻勾了勾唇角,他走上前去拉过她的手,宣示主权的同时宣布她的身份。   后来从老家回来,很久之后,林若冰还提起过这事儿,她说她和他确定关系,见过家长后,不知怎么就有种此生定会和他纠缠不清的感觉。   而且他在众人面前,大方牵她的手,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面。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撤退,留下梁老师一人与众人周旋,林若冰问他去哪?他说:“跟着就是,又不能把你卖了。”   林若冰说:“我还挺值钱的,卖我你亏了。”   他从未跟一个姑娘聊得那么欢快,他知道她也是。   花圃外层用塑料薄膜保温,像极了大棚。掀开厚重的帘子,空气瞬间变得湿热,潮闷。林若冰看见满地鲜花,争奇斗艳,视线一下子开明起来。   搁在架子上的,还有吊兰,她不认识品种,只觉得好看。而这个季节这个温度,能保证花的生长实属不易。   林若冰有些震惊,问道:“这是梁老师的花圃?”   熊燃挑眉:“不然呢?”   “漂亮。”林若冰有些兴奋的跑过去,围着地上的郁金香转了一遭。   花瓣半敞半合着,绿叶映衬。每一片的颜色都不同,据说这花都是梁老师亲自选的,她说花朵娇贵,娇贵的东西就是美丽,为了留住这份美丽,也为了赏心悦目,她才有了建立花圃的想法。   林若冰问熊燃:“这是梁老师的哥哥种的吗?”   “不是。”熊燃说,“梁老师为了这些花,花了大价钱。”   林若冰又问:“梁老师雇人来看花圃。”   “就她那些亲戚。”   这些花儿长的很好,而林若冰忽然意识到,花圃的存在也不仅仅是赏心悦目,更多时候像是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桥梁。   她说:“梁老师有心了。”   熊燃格外沉默,站在花丛边上,宽肩长腿,眉头微蹙:“你和我妈,处得挺好。”   林若冰蹲在地上,目光盈盈地看过来,笑着说:“我也是没想到的。”   “这有什么想不到?”熊燃说,“你人漂亮,端庄大方,我妈眼光不赖,喜欢你太正常了。”   林若冰认为,熊燃这人能不靠家里白手起家创立几家公司,势必是有点儿本事在身上的,但是为什么,他讨女人欢心的本领也那么强。   熊燃说得每一句话,几乎都说到了她心坎里。   她慢条斯理道:“无论你说的话真假,我都觉得很开心。”   熊燃笑起来,看着地上蹲着的她,舔了舔唇:“你这人,真有意思。”   “不及你有意思。”林若冰睨他一眼,嗔道。   但熊燃也不生气,他站得笔直,长身而立,不急不躁地等她转遍整片花圃,还似是无意道:“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种一片得了。”   林若冰下意识道:“不要。”   熊燃不问为什么,她既然说不要,自然有不要的道理,他向来不强人所难。   林若冰却自顾自解释道:“花花草草和小动物一样,都需要人精心呵护,我没时间照看它们,又怕照料不好。”   熊燃说:“我妈不也是找人照料。”   “那不一样。”梁老师找自己亲近信任的人照看,她又没有亲人。   说起花草动物,熊燃想起远在静南的泰鲁,泰鲁年纪颇老,眼睛几乎看不到东西。从接它到家距今十几年,现在只能躺在窝里休息。   林若冰昂起头,问他:“想什么呢?”   熊燃沉默数秒,低声道:“泰鲁。”   感情总是日益见长,相遇和缘分都是没有预料。林若冰撇过头,继续观赏满目郁金香,浅浅出声,又轻又柔:“熊燃。”   “嗯。”   “其实你也是个重感情的人。”   “嗯。”   出来花圃后,林若冰久违的接到苏百川的电话,电话里男人声色温润,笑着祝她新年好。   林若冰以为是工作电话,接之前特意避开熊燃,听到这话,愣了半晌。   她说:“新年都过了啊。”   苏百川却道,昨天祝福你的人一定很多,所以做今天的唯一一个。   林若冰笑了笑,淡声道:“看不出来,苏律还挺幽默。”   熊燃立在一棵枯枝败叶的矮树前,指尖点了根烟,猩红烟火燃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在他周身萦绕。   梁老师被亲戚簇拥在中.央,估计也是烦了,不久前给他发消息,问他去哪了?怎么还不过来?   他说再等会儿。   梁老师回他:「来吃饭,下午回。」   他收起手机,看着不远处的那抹倩影,这才慢悠悠地抬起手里的烟,她说她不喜欢烟味儿,他几乎不在她面前抽。   熊燃的成长过程中,从不缺乏异性的青睐。   不过大部分都是类似于他的,如同燃烧的火焰,恣意潇洒,一拍即合,或是好聚好散。   他虽不在意对方家境,但他深刻知晓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他敢于辍学白手起家,源于他心里不服输的劲儿,还有背后的家。   他觉得林若冰心里也有股劲儿,跟他的不一样,又好像一样。   她是内敛而沉默的。   熊燃想,要是当初没去相那个亲,如今也不会鬼迷心窍了。   鬼迷心窍。   他猛吸一口烟,正吐出去。林若冰挂断电话,站在原地挠了挠额角,握着手机向他走来。   她皮肤很白,又容易红,凉风带起了她黑色长发,脸部轮廓清晰精致。   感觉到他的目光,林若冰便加快脚步,顿到他跟前,神色略带诧异:“我上司给我打电话?”   “嗯?”   “祝我新年好。”林若冰笑了笑,“这都初二了,这祝福会不会来得太晚了些?”   “哪个上司?”熊燃问。   “苏律。”林若冰想起来了,又道,“你见过。”   而且,他还认识你。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熊燃一眼,回忆起苏百川曾对她说过的话。   ——你了解熊燃吗?   算不得。   林若冰没想太多,便听到熊燃问她:“上次蹭车那个?”   “......”林若冰咕哝道,“......也不算吧,顺水推舟。”   “借花献佛。”熊燃接下她的话。   林若冰抿了抿唇,捋了把长发,朝他们一开始来的地方看了眼,问道:“梁老师快忙完了么?”   “嗯。”   林若冰走在前面,背影茕茕,走得不紧不慢。   熊燃猝不及防开口:“我不喜欢你那上司。”   莫名其妙的一句,林若冰却忽然笑了,她差点儿脱口而出——   别担心,他也不喜欢你。   缓了半晌忍住了,扭着头看他:“人家又没得罪你。”   “什么关系,用得着特意给你打个电话。”熊燃说,“一般不是工作的话,我不会联系我下属。”   “那你这属于不体恤。”   熊燃还她:“雇佣关系还嘘寒问暖,我要是那么博爱,你又算什么?”   林若冰顿下脚步,微抬着脸看他,笑着问:“那你说我算什么呢?”   熊燃不回答,他知道林若冰聪明,也特爱看他吃瘪,两个人在一块儿,一个人开心的势必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烦恼之上。   他不会承认那是烦恼。   他说:“除夕夜的短信又是什么意思呢?”   林若冰装傻充愣:“什么短信,我怎么忘记了。”   “你这记性。”   熊燃走向前,伸手拢住她的手,她没反抗,张开柔嫩的五指,熊燃的手便穿开缝隙,与她十指交叉。   “你说祝我新年快乐。”   “那也不是只给你发了的。”   “还有谁?”熊燃的手指稍微用了点儿力。   林若冰便也拿手指戳他,以示反抗:“你管呢。”   熊燃的长相看上去不算面善,单眼皮的轮廓甚至有些锋利。但相处久了就能感觉到,他家教良好,脾性温和,但也不缺乏勇气和毅力。细心且坚韧。   走到梁老师所在的房间,满堂人头攒动,交谈声盖过交谈声。   梁老师的手被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紧紧握着,她点点头,抬眸看向熊燃和林若冰,沉默地叹息。   两位年轻人见房间里无从下脚,在门口稍稍一站,又出去了。   ---   年初三熊燃复工,梁老师不回静南他也准备要走。他坐在驾驶位,身旁坐着安静的林若冰,车厢里温度颇高,两人沉默不语地等待,气氛温和。   梁老师一上车就瘫坐在后排座椅上,叹息道:“累死我了。”   熊燃和林若冰对视一眼,轻笑了声,没说话。   车子启动,熊燃才慢慢悠悠地调侃亲妈。   “累得跟狗似的,图什么。”   梁琴湘最看不惯熊燃身上这股子痞气,想想她也是静大副教授,怎么就能有这种儿子,于是吊着口气将熊燃批.判一段,缄默不语后,倚在靠背上睡着了。   车里放着音量不大的歌,开到中途,熊燃忽然开口问道:“你会不会开车?”   林若冰转头看他,顿了几秒才道:“技术不好。”   “有时间带你练练?”   “有时间再说吧。”她没对这件事表现出太大兴趣。   但是熊燃却说:“等你开好了,给你买辆喜欢的车。”   林若冰眼睫慢眨,不惊讶也不拒绝。对于熊燃来讲,买车这件事过于简单了,自相识那天起,林若冰就已经见过他不下三辆车。   开出来的,车库停着的。有品位,也昂贵。   “好不好?”他看她一眼。   “随便。”   熊燃手搭在方向盘上,听见林若冰说的话,冷不丁“啧”了声,语气里满是调戏意味:“真高冷。”   “嗯?”林若冰倒是挺容易被人说高冷的,但那都是上学的时候。进入事务所后,都夸她性格温柔,好脾气,没有人说她高冷。   而且她在熊燃面前也不高冷。   所以她说话的语气就又带上了点儿不悦。   “胡说。”   熊燃笑了声,就算是应下她这句。   过了会儿,他又道:“我明天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工作,一会儿直接送你回家。”   “嗯。”林若冰颔首,“你工作很忙。”   “忙。”熊燃如实说,“年前一批货单出现了差错,那负责人弄错了数据,差点儿损失惨重,不过现在没什么事了。”   “年前找你那次,回来之后一直在忙,没顾得上联系你。”   怪不得。   熊燃又低声道:“估计又要忙一阵儿。”   把梁老师送回家后,熊燃先开车送林若冰回家。   林若冰忽然想到熊燃还没去过她住的地方,又想室友周晓萱不在,邀请他去喝杯茶也不会不方便。   林若冰斟酌数秒,开口道:“去我家坐会儿吗?”   熊燃哂笑一声:“你确定请我上去就去。”   “我家没人。”   电梯里,她站在熊燃身旁盘算着冰箱里还有什么食物,想着请他吃顿饭,再送他离开。   不过送到家门口,熊燃却没进。   男人高大身影笼罩着家门,林若冰站在门里,昂头看他,神色疑惑:“你不进来吗?”   房间不大,整体装修以浅黄色为主,门口正对的地方有一个原木色书架,熊燃抬眸,看见她相关专业的书籍。   他说:“送你到这儿。你这两天没让我碰你,就不进你家了。”   林若冰稍稍反应了几秒,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一定要做点儿什么,才能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吗?林若冰没有特意观察他的情绪,对待那档子事儿,她向来不够热忱。   但是熊燃的话,令她后知后觉地思索其中意味。   “有件事我要解释一下,就是那张照片。”熊燃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我正在和靳繁川聊天,她就把手搭在我肩上了,我后来直接走了——”   巧的是,就在他走的前一瞬间,被定格成照片,发到了她手机上。   夏晨语在靳繁川身边安插的眼线,没成想误伤了他。   他重复解释:“我不骗你,我真不认识她。”   林若冰看着他,他也看着林若冰。   两个人在沉寂空气里对视,熊燃知道林若冰试图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并非真心的东西。   他坦坦荡荡。   半晌,她垂下眸:“嗯,过去就过去了。”   熊燃明白她的心思,拉起她的手揣进皮夹克里层的口袋:“帮我拿个东西。”   “什么?”夹克里层贴着黑色羊毛衫,温热的触感传递到肌肤,林若冰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皮质质感,纹路细腻。   林若冰身形一怔,抬眸看向熊燃。   该不会是——   熊燃攥着她手腕站得笔直,在不甚明亮的走廊中低眸看着她,缱绻温和地叫她名字。   “林若冰,结婚是你提的,但我实在怕你反悔。”   林若冰心跳骤然加速,略不自然地呆望着他,然后磕磕绊绊地说:“所以——呢?”   男人的语气格外认真。   “所以你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嫁我。” 第17章   少女怀春时期, 林若冰想过被人求婚的场景。即便在上一段有始无终的感情中,分手的前一刻她也想过,早知道走不到终点, 何不趁早结束。   人有很多种,有的人生活恣意, 耀眼辉煌, 他们不计较后果, 只在意路途风景。   林若冰不是那种,她相对来讲比较现实, 她不喜欢做没结果的事。   甚至常常因为结果而忽略了过程。   正如她一开始提出结婚,没有恋爱。   或许熊燃还不是很了解她, 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在她这里属于什么级别。   她把对熊燃的仰望隐藏的很好, 以至于他总感觉她态度游离,再之后才是小心谨慎。   或许他也对她的答案忐忑不安, 前几天她不让碰,他就真的不碰。   但此刻林若冰心里才像是打破了琉璃灯盏, 惊讶到连一个气音都发不出。   见她不说话, 联想今日来的种种,熊燃轻咳一声, 缓解尴尬,低声道:“不用着急给回应,你先休息。”   和林若冰不一样, 他足够耐心,也做好了承担任何结果的可能性。   一层楼共有四户人家, 室内的暖风和走廊的阴冷相互抵抗, 相互渗透。   林若冰说:“要不你进来坐会儿吧, 吃完饭再走。”   “你做饭?”熊燃问。   “我做。”   熊燃笑着看她, 又抬眸看了里面一眼,对她的挽留颇为惊喜,但没答应:“你吃吧,我还有事。”   “……嗯。”林若冰的眼眸晶晶亮亮,欲言又止。   他说:“有时间联系你。”   “好。”   转身之后,他又回眸。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着,林若冰的手搭在门框处,熊燃的身型高大健壮。   他笑说:“你也别太有压力,如果因为这事儿睡不着觉,那我罪过就大了。”   她想说怎么会,然而还没说出口,便又听他道:“也别不当回事儿。”   林若冰低声道:“不会。”   “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嗯……你也是。”   “晚安。”   “晚安。”   ---   门被关上后,林若冰倚在门面上,心脏以一种近乎于疯狂的频率跳动着。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在车里时她感觉疲惫,以为自己回家后吃饭洗澡,很快就能入睡。   然而现在她不确定了。   洗了个热水澡,外卖刚好到家。她没心情再做饭,接过外卖后坐在茶几旁,打开电视吃外卖。   过年过节,外卖小哥不停工,态度颇好地送上祝福。   林若冰唇角带笑,潮湿的发尾滴落下水珠,她随手挽起,用一个发卡夹住。客厅开着浅淡的灯,电视的光辉映在地面上,照亮她额角。   某一瞬间,林若冰脑海里划过熊燃的脸,还有他站在门口时稍一停顿,而后鼓足勇气说出的话。   林若冰吃了一口煎饺,然后从手边拿起那枚方方正正的盒子,纹路细腻的皮质泛着精致昂贵的光泽。   她很自然地打开盒子,拿出钻戒戴在手上,又放进去收好,不免感叹一句。   真是大款啊。   好大一颗。   林若冰自认为是一个还算淡定的姑娘,盒子放在桌面上,她手里夹着煎饺,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飘,将戒指放到卧室后,她才稍微不走神了。   林若冰的朋友不多,况且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在陪伴家人。   怎么就把她送回来了呢。   林若冰这样想着,失眠了半夜,好在明天不用早起,她待在家里看书做饭大扫除,手机处于安静状态。   熊燃没再联系她。   她知道他在忙。   也知道他一定会再联系她。   年初四的时候,周晓萱打电话问她会没会静南。她说在,初二就回来了。于是周晓萱安排她去高铁站接行的重任,说自己带了很多东西,还说自己有事情想询问她。   林若冰问她什么事情?   周晓萱支吾道:“我回家相了一次亲,对方条件很好,我有点儿不能相信。”   林若冰道:“那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我最近也有类似的经历,等见面我们再聊。”   其实,对方的条件好坏都是自我来判定的,她们感觉对方条件好,除了确实好之外,那便是心动程度。   不然的话,一切皆虚无。   那天下午周晓萱格外兴奋,将箱子里的东西尽数拿出,还给她带了礼物。   一条旅游景点门口买来的红绳带,中间挂着一个辟邪桃核,不算珍贵但却有心。   林若冰同她道谢,周晓萱笑嘻嘻地说:“不用谢,听我讲就好啦。”   在周晓萱的口中,她的相亲对象似乎闪闪发光。   周晓萱同她富二代前男友分手后,有种看淡世俗的孤傲。她家境良好,又是独女,心气儿很高。   父母原打算让她回家工作,留在当地做一名教师,但她没同意。毕业后签约了静南市一家报社,做一名编辑。   终日里敲敲打打,无聊也沉浸其中。   她本不想相亲,单身的她自认为过于独立,而与她同样需要相亲的人,多半木讷,或是挑剔。   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周晓萱声情并茂地描述道:“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就那种感觉,就是明明没见过,却又觉得好熟悉,并且深刻以为一定能够再次见到。”   她扭头问林若冰:“你懂吗?”   林若冰看着周晓萱微红的脸,她的表情可不似之前颓丧,有焕然一新的奋然。   林若冰点点头。   她和周晓萱同居近一年,尚且算得上了解彼此。周晓萱不是个热情的姑娘,有点儿毛躁,还有点儿神经大条,性格大大咧咧的,有几次不经过她同意用她东西。   林若冰是觉得无所谓,周晓萱也诧异。   她是典型的那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性格,若是旁人如此对她,她肯定会生气。   周晓萱手捧着热奶茶,一个劲儿地笑:“我去高铁站还是他送我的,他说有时间会来静南找我。”   林若冰说:“那你们确定关系了吗?”   周晓萱家里的想法是要慢慢来,反而是条件优异的男方家里很是着急。   周晓萱说:“我并不在乎外界对我的评价,也不认为女生有大龄和适龄之分,一段感情势必要认真对待,才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林若冰认可她的说法,也能看得出来她确实喜欢那个男生。两人聊天的时候,她一直在回对方消息,表情神态骗不了人。   而且人在遇到喜欢的人之后,有种从内到外的转变。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周晓萱把手机一甩,高声呼道:“你是不是说你也有类似经历?你也去相亲啦?”不知是不信还是觉得巧合,她很好奇,“不会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哄我呢?”   林若冰抿了抿唇,整理措辞回答。   于是周晓萱就去厨房里转了一圈,拉开冰箱后拿出林若冰新买的椰子汁,问她能不能喝。   林若冰说:“喝吧,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周晓萱倒了两杯,又神采奕奕地端过来给她,拿起手机回过消息,笑着说:“怎么啦冰冰?”   林若冰接过椰汁,深呼吸一口,平静道:“我大概是半个多月以前认识的他。”   周晓萱点点头,她这时猜测到林若冰口中的故事大概和她的相似,完全想不到林若冰接下来的话有多让人震撼。   林若冰说:“他的条件,也是我不敢想的。”   周晓萱和林若冰住在一起时,林若冰还没和陆星临分手。林若冰这个人性格很好,热心脾气好,但周晓萱性格多任性,在她面前不敢放肆。   林若冰总是独来独往,吃饭睡觉安安静静,从不多说话,笑也很难得。   所以林若冰突然说那么一句,周晓萱有点儿难以置信。   这不像她说得话啊。   林若冰说:“我的想法就是,如果不能结婚,就不要在彼此身上浪费时间。”   “也对。”周晓萱说,“时间多宝贵啊,要和喜欢的人蹉跎。”   “唉。”周晓萱比她潇洒些,林若冰心知肚明,那些也好,她这样也没有差到哪里去,一个人一个脾性,一种活法罢了。   她说:“蹉跎得久了,太没意思。”   “那就结呗。”周晓萱说,“不后悔就成。”   林若冰赞同:“我也觉得。”   周晓萱喝了口椰汁,感觉不对劲了,问:“那你是准备要结婚了吗?”   “可能吧。”林若冰揉了揉眼睛,咕哝道,“结婚对象是他的话,应该没那么可怕。”   周晓萱忍不住问:“那万一以后他变心了呢?又或者……你不真正了解他?”   林若冰淡声道:“人总得有点儿破釜沉舟的勇气。”但是周晓萱的表情那样惶恐,令她不由得心沉下去,轻轻推她,“你别那么看我,我其实也摇摆不定。”   “但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她说,“我也不怕失去。”   而且,万一她赌对了呢?   她也不是愿意朝任何一个人就伸手,也不是任何一个人就能那样准确无误地接过她的手。   万一赌对了呢?   周晓萱劝诫道:“你不要太上头了啊,前车之鉴,防不胜防的。”   林若冰说:“我知道。”   她想起熊燃送她的那枚钻戒,前天搜图片比对了一下,大概十克拉的样子。   这事儿她没告诉周晓萱,她认为周晓萱可能会质疑戒指的真假,假的丢人,真的虚荣。   周晓萱拿起手机给相亲对象发消息,不知道是忙还是怎样,那会儿聊得正热闹,忽然不怎么回应了。   连带着她的表情也渐渐黯淡下来。   林若冰还是那副冷暖自知的模样,手机震动发出声响,她便起身不紧不慢地去拿。   拿来一看,才发现是熊燃的消息。   他问她:「你想好了没?」 第18章   林若冰看见他的文字, 就忍不住想他用低沉的强调问出这句话时的表情,还有萦绕在她和他周遭间的暧昧气息。   她不是每天都会这样想,只是近几天过于闲散, 而那日男人的话冲击感太大。   律所的事务并不算清闲,前几天她同苏百川发去信息, 询问案件进度。苏百川告诉她安然最近要休息, 所以不用着急。   林若冰也不能说是她太闲了, 闲了会胡思乱想,所以迫不及待想工作。   但是熊燃发来消息, 她便亮着一双眼睛看屏幕,手指点击键盘, 问他:「你工作不忙了?」   熊燃:「忙。」   林若冰:「那你忙吧。」   放下手机, 林若冰心里有点儿失落,面上没什么表情。   周晓萱倒是烦躁不安起来:“又不回消息了, 真烦人。”   “或许在忙呢。”   “这个时间忙什么?”周晓萱反驳道,“忙工作, 不现实。”   不忙工作也能忙其他, 但要是周晓萱认定对方故意不回消息,那她说再多也没用。   林若冰感觉, 每个人在意对方的行为不同,不过情绪是一脉相承,所差无几的。   她这几天没联系熊燃, 他要是不忙了,应该会联系她。   这不刚才联系了, 又被她回了。   室内的灯光是浅黄色的, 整个房间被照得干干净净,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 她和周晓萱皆是一怔。   说起来怪好笑,两人用同款手机,同款铃声,闹过不少笑话。周晓萱忙不迭拿起手机,目光盯着屏幕半秒又失落下去。   她说:“冰冰,是你的。”   林若冰微微张了张嘴:“我的?”   她的手指扣在银白色手机壳上,看见来电备注后,指尖下意识用力,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笑,又忍住了。   对面的周晓萱紧盯着她的手机,她连忙起身走向卧室,解释说:“我去接个电话。”   她可以理解周晓萱的失落情绪,就像是方才她看到熊燃名字后的肾上腺素高涨。那是和她的喜悦相对立的情感,她得隐藏一下。   林若冰稍稍吸了一口气,关上门的同时摁下接听键,语调平稳道:“熊燃。”   “林若冰。”他说。   林若冰问他什么事。   熊燃笑说:“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顿了一下,又道,“最近忙什么呢,都没看见你消息。”   他的声音带着股儿低沉的疲惫,隔着听筒传过来比平日里来比,倒多了丝斯文的意思。   林若冰说:“不想打扰你。”   “这就算打扰了?”   林若冰不说话。   熊燃问她:“明天上班?”   “嗯。”林若冰忽然问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他顿了很久,似是斟酌再三,低声询问,“你现在有空吗?”   林若冰思索道:“现在?你问这个做什么?”   熊燃不好意思说有点儿想她,听过声音后更想她了,又想她空闲都不联系他,工作后大抵会更高冷。   “有空一起吃个饭。”他呼出一口气,声色渐远渐近,“现在七点二十,我去接你?”   林若冰想都没想:“那你来吧。”   她有件不常穿的白色外套,冬天穿稍微单薄,但很好看。当林若冰穿上这件衣服从卧室走出去,一道靓丽的身影闪过周晓萱的余光,令人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眸。   林若冰皮肤白,白色衬得她更白,如同甜蜜干净的白巧克力,两颊双侧带着淡淡的嫣红。   化了淡妆的林若冰更加娇俏。   周晓萱诧异道:“你要去约会?”   “去吃饭。”她说。   周晓萱不信:“吃饭打扮成这样?”   林若冰扯了扯外套的衣摆,“只是换了件衣服。”   周晓萱穿着宽松的睡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林若冰和熊燃打电话的时候,她翘首以盼的电话也打来,误会解除后,她又豁然开朗。   她那张大部分时间都臭着的脸现在十分具有探究性,唇角的笑也诡异。   “你谈恋爱了吧?”她指着林若冰,信誓旦旦。   林若冰想了想:“还没呢。”   “还没呢?”周晓萱瞪大眼睛。   林若冰点点头,白皙手指划过发梢,低声道:“应该快了。”   ---   熊燃坐在驾驶位上把玩着一条长方形的绒盒,宝石蓝色,精致奢侈。他看见不远处缓慢走来的林若冰,便将盒子收起,解开门锁。   她穿了一件从没穿过的白色外套,坐在他身边扭头朝他笑,笑容温柔甜美,像高冷的猫咪忽然转了性子。   熊燃没说话,只是微微躬身靠近,在车厢里微弱的光亮下抬手蹭了蹭她唇角。   “红红的。”他低声说。   林若冰稍显紧张:“口红抹到外面了吗?”   “没。”他撤回去,唇角勾起痞笑,“好看。”   所以想多看。   春节过后气温依旧冰凉,车厢里开足暖气,车外空气萧条。   熊燃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语气淡淡道:“不冷?”   “还好。”林若冰低声回应,“你每次穿得也不多。”   “哪次?”   初次见面时大雪纷飞,他也只是穿了件黑色夹克,后面几次,也没见他如同行色匆匆的路人一般,裹成熊猫。   她如实讲述,熊燃却只是笑:“我还以为你要说在你面前穿最少的几次。”   他可真痞,但痞得不让人烦。同她初次见面时有意无意的试探一般,彻底打开天性。   不过当下林若冰克制着,不敢搭他腔。   车子朝南开,年后的道路交通渐渐恢复繁忙,霓虹闪烁其光,一阵一阵照到脸上。   到地方时,熊燃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今天你要放开了吃。”   彼时林若冰还不知道熊燃今天带她来的地方是他自己的产业,直到进门后大堂经理亲自恭候,将其领进一气氛安静的包间。   可巧的是,另一包间里正坐着一熟人。   杨炳南看见熊燃就乐了,他是头一回儿见林若冰,打眼那么一看,外形倒是般配,郎才女貌,女的温柔不失妩媚,男的阳刚不乏潇洒。   人还没坐下,那边就叫人来问,说杨炳南看见他了,要不要过去一起。   熊燃自然是没意见,侧着头问林若冰。   林若冰会意,说:“可以。”   林若冰和熊燃唯一重合着的朋友圈就是夏晨语和靳繁川,结果这俩人还成为他们相识的纽结。   林若冰也常常感叹世间缘分奇妙,认识熊燃后,这想法便更深了。   杨炳南一见面便闪过熊燃与她打招呼,别有意味道:“嫂子?”   要是答应求婚,应这一声不为过,可当下林若冰还是不可抑制地微红了脸。   熊燃替她怼了杨炳南去。   “别瞎叫。”   林若冰跟着杨炳南落座,自己几乎不用动手,熊燃便替她拿好了餐具和热毛巾。他和朋友插科打诨,也不耽误照顾她。   杨炳南那头还坐着两位,一男一女,看起来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那女人染着一双豆蔻色指甲,姿态高冷,手里夹着根烟   只是下一秒,高冷姿态便被无情打破。   熊燃睨她一眼:“室内抽烟?掐了。”   那女人叫陈糯,听这话立马就愣了。   敢情以前抽得最狠的不是他熊燃,而是她呗。   嘴里念叨着“双标!双标!”,却也摁灭了烟,然后抬头冲着林若冰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席间觥筹交错,熊燃像是不饿,一个劲儿地只给她夹菜倒水,其余人看见了,笑归笑,不敢多言。   林若冰也知道,这群人因为她的存在克制着某些天性。   譬如杨炳南旁边的男人脏话一出,熊燃的脸色就变,再一个眼神扫过去,男人自觉罚杯。   事后林若冰提及此事,对他说没必要这样。   可熊燃却是置之不理,只道:“你不懂。”   林若冰问:“我什么不懂?”   恃宠而骄就是那样的吧,彼时的林若冰已经开始质问熊燃,也会因为他某个语气某个用词不当就敢于与之宣战,当然大部分是冷战。   但熊燃不管。   他就像是一团火,林若冰再冷他都给她燃了,管她愿意不愿意,至少她喜欢自己。   熊燃对她说:“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吃完这顿饭,回程路上,熊燃问她今晚的火锅口味如何。   她说挺好的,就是本来想点个甜品的,忘记了。   熊燃问她:“怎么能忘了?别是人多不好意思,就没说。”   被他戳破心思,林若冰也不回应,车厢内沉默半晌,熊燃半道拐了个弯儿。   熊燃前些年做餐饮,认识不少同行业的人,有些不怎么联系了,有些发展成合作伙伴,关系颇好。   他开车到与火锅店合作的甜品商,给林若冰打包了份椰奶布丁和冰激凌。递给她那会儿才想起来问:“你能吃凉的么?”   林若冰说:“我生理期刚过,应该能吧。”   熊燃“哦”了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刚拿过冰激凌的手指,粗糙又凉。   快到她家的时候,男人却突然笑了,低沉暗哑,黑夜里格外性感。   他说:“该不会就是生理期,所以才不让我碰你?”   林若冰坦诚道:“有这个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   熊燃没问她求婚结果的事情,她便也不回答,主动聊起两人之间的关系。   “总不能一见面就要发生关系,虽然那感觉的确让人癫狂,但不能总是如此。”   熊燃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问她:“那还要怎么样呢?”   “那只是一部分,剩下的事情,也很重要。”   “什么重要?”   “忠诚吧……”   林若冰喃喃着,心脏莫名跳动了一番,她何其不知晓这两字的沉重,人要忠诚,势必违背本性。   一时间里,忠诚两个字如同信息流一般涌入熊燃大脑,可能就连林若冰都不相信,在熊燃有且仅有的两段感情中,他都是被撇下的一方,他绝对忠诚,也正因为此,受过的伤害不比任何人少。   车停之前,他看她一眼,而后转头,窗外的灯光划过他的脸。   他对林若冰说:“你要是嫁我的话,我永远忠于你。”   车窗外行车越来越少,路灯炽亮闪过。   男人的侧脸轮廓清瘦干净,宛如凌厉的线条,彰显本人的个性,可他的内心和话都柔软,和他对待别人都不同。   林若冰偏头看他,窗外的光和他的脸如同旧电影中经典绝美的画面,缠绵又诚恳。   他的声音很是轻松,好似是脱口而出,但出声前停顿的那一秒,又让她有一种深思熟虑过的感觉。   出神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小区门口,熊燃停下车,笑着看她,唇角轻扯:“不信啊?”   林若冰缄默不语。   他又强调:“不骗你,骗你没意思。” 第19章   骗人有什么意思呢?熊燃从不骗人, 更不屑于骗女人。   他的指尖不再点在方向盘上,而是转移阵地,握住了林若冰的手。   女人的手就像她名字一样冰, 熊燃低眸,这才看见方才递给她的椰奶布丁和冰激凌一直被她拿在手里, 放在腿上。   他蹙眉道:“放旁边, 拿手里不凉么?”   “凉。”她眼睛笑成月牙儿, 粉嫩指尖凑到他眼下,“你帮我捂吗?”   聪明的姑娘, 睫毛轻颤着,一颦一笑里都是风情, 还有别有意味的试探。   熊燃有时觉得她木讷, 有时又觉得她狡猾,但她又真实, 她像他一样不屑于骗人。   于是熊燃也就知道了,她的心意, 和他是一样的。   他好奇道:“林若冰, 你是怎样对待不喜欢的人?”   “为什么这样问。”她主动攥住他的手指,禁锢着他, 摩挲着他。   一个细腻,一个粗糙。家境清贫的她是细腻的,腰缠万贯的他是粗糙的。   他们本来就和别人看上去的模样不同。   谁规定谁一定要按照世俗的标准活呢?   熊燃没说话, 林若冰就勾着他的手指头,“我大概……不太会搭理?”   她的指尖微凉, 带着股儿椰奶布丁的香气, 有意无意的触碰他的, 说令他心猿意马也不为过。   熊燃抓住她的手指, 不让她动。   “那你这样算搭理我?”   “算啊。”   熊燃感觉自己好似被她拿捏了,但不反感。前几天忙碌时不觉明厉,但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满是她娇俏的脸。   他凑近她,鼻息间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喉结轻滚,声色暗哑道:“今晚去我家?”   林若冰拍开他:“我明天上班啊,放过我吧。”   熊燃舌尖抵着下颚,肩头轻松着哑笑,难捱道:“你摸摸我?”   林若冰微微长大了嘴巴,声色轻柔:“不会吧……”   “真的。”熊燃保持着上半身前倾的动作,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股哀怨的味儿,“真狠心。”   “不是的,熊燃,你能不能别老想那事儿?”   语气那么凶狠,却笑得那样甜。   不是调情是什么?   熊燃索性随着她想的应下去,真情实意地耍了把流.氓。   “那不行,你得留点儿什么给我吧?”他吊儿郎当道,“不然今晚睡不好了。”   林若冰使了点儿力气抽自己的手,奈何熊燃锢着她不放,轻重缓急地磨她。她抬手撩了把长发,拢在脸颊左侧,看着他问:“你想要什么?”   她眼底全是单纯,掩盖得天衣无缝,亦或是理智,清冷,没有玩闹。   熊燃低低笑了声,倒是松开了她的手,撤回身体倚到驾驶座上,然后慢条斯理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车厢里陷入沉寂,看驾驶就知道他不是玩闹的,林若冰的视线扫过他的裤子,很快扭过头来,抿了抿唇。   她淡声道叫他名字。   “嗯。”   “你能闭上眼睛吗?”   熊燃微微眯起眼晴,朝向她的方向,哂笑一声:“来了啊。”   他闭上眼睛。   几秒钟后听到衣服触碰摩擦而起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响动,而后有人按住他,再之后那力更重。   清香扑鼻,他在黑暗中感知到她的动作,而后是越来越近的轮廓,忍不住上手扶住,以一种绝妙的姿势相贴。   ——她从副驾驶位挪了过来。   熊燃被香味迷了魂儿,眼皮掀起的瞬间,那抹日思夜想的娇俏面容凑过来。   而后他毫不犹豫地迎上去,吻住她的唇。   ……   熊燃的肌肤越绷越紧,扯开她白色外套,惊讶地问:“穿那么少?”   林若冰毫不羞赧,眸光潋滟:“方便你啊。”   熊燃的心跳如同擂鼓,林若冰都诧异了,但她笑得妩媚又无情,抵着他,微肿的唇瓣翕动:“逗你呢。”   “我当真了。”他微微喘气,声色颇沉。   热息缠绕着长发,林若冰腾出手去开开车窗的一条小缝儿,试图用冷风让男人降下温度。   还好,熊燃这人定力够强,也足够克制。缓了十几分钟,推促着她从驾驶位置去了副驾驶。   不过这次他可没惯着她,抽出根烟点燃在指尖,恶作剧般地扑了她一脸。   她自知理亏,又怕她多说一句就被男人一脚油门带回家,于是不吭声。   林若冰头发丝儿上都是烟草的味道,身体也被吻的情动,但她今晚得回家。   她低声道:“那我就走了?”   “嗯。”他不看她,“走吧。”   她看他那模样,有点儿于心不忍。他大概前段时间很累,而且晚饭吃得不多,开车许久接送她,还被她撩拨了个措手不及。   他再挽留几句,她就真的动摇了。   林若冰的手搭在门把手上。   “等会儿。”   “嗯?”   熊燃从右手边拿出一条长方形的宝石蓝绒盒,递过来:“送你的。”   “什么?”   她也不接,熊燃的手就这样支着。   其实那会儿他已经有些不爽了,她还不接,只能阴沉着脸看过去,林若冰却在笑。   路灯灯光映衬,她的脸颊绯红,衣服稍微有点儿歪,发丝凌乱,只是眼眸深邃,十分动人。   熊燃没辙了:“想着要是你不答应结婚,那戒指八成要还给我。”   林若冰的长睫微微颤动着,没说话。   “所以送你个别的,你要是不答应,也能留个纪念。”   林若冰没接,只是在熊燃说完之后,收起了潋滟的目光,一本正经地问道:“那我要是答应呢?”   “嗯?”   “我说——”林若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   熊燃哼笑一声,将那蓝色绒盒甩到她身上,直接落上门锁。   “那你还回什么回?”   ---   林若冰不后悔答应熊燃的求婚,但她是真后悔今晚同他说过那句话。   一定要在今晚给他答复吗?挑起他体内最为兴奋的因子,甚至连车都没下就把她摁住了。   停车场的灯光是浅黄色的,隔着车窗延伸进来,双眼迷蒙地望过去,男人的轮廓扑朔迷离,眼眸似璀璨星河。   光影晃动着,林若冰咬紧牙关不发声音,却引得男人一片嗤笑。   “叫啊。”他拍拍她的脸,“忍着不难受么?”   后面有车经过,车轮轧过地面发出轰隆响动,车灯一闪而过,在暖风吹拂的车厢里耀出一阵稀薄的幻影。林若冰的目光氤氲成一片雾气,泛起潮色,安静地与他对视。   她白皙的脚趾蜷缩于黑色皮质座椅处,脚趾与皮质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好在那响动微弱,又有别的声音掩盖。   如今动作慢下来,直至停顿,林若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回应熊燃,只能平复着气息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句话没说。   可熊燃觉得,她要说的话,全都在她眼睛里了,有隐忍,有埋冤,还有云雨后的娇柔和微微精神错乱。   越是聪明淡定的人显现出这种神态,就越迷人。   于是熊燃在放平了的副驾驶位上轻巧用力,翻了个身。   两人换了位置。   林若冰沉默地扯起衣服搭在肩上,而后沉默地舒了口气,瘫在人身上。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儿,是方才克制到极点才抽的,而没一会儿,他又抽上了。   林若冰想的是晚饭时他还怒目斥人不要抽烟,转头就在□□结束后毫不犹豫点燃一根。她不喜欢这气味儿,拧着眉看他一眼,发现他没看自己,便撑着胳膊想从他身上下来。   熊燃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摁着她纤弱的后背,说:“怎么了?还是闻不惯?”   林若冰不看他,热潮过去后,情动消散,面颊里全是薄怒。   熊燃中指用力将烟头弹出车窗外,猩红落下溅落一地火光。   “你说呢?”   语气里蕴着怒意,毫不客气也不遮掩,只是越是如此越生动,熊燃胸腔里升起一抹低沉的笑,摁着她往自己身上压。   他笑道:“不喜欢你就说啊。”   林若冰捧着他的脸,稍稍给两人拉开点儿距离,质问他:“我说几遍了?你听过?”   熊燃嗯嗯两声,唇角眼角都是笑,有道是枕边风好吹,为何好吹?看他现下模样就知道了,他是真的愉悦餮足,身心通畅。   筋骨酸痛的分明只有林若冰一人。   “你送我回去吧。”林若冰蠕动着身体换了个更舒适的动作,整理着长发拢到脑后,颇为细心地给他也整理一番,拿出那个冰激凌,借着灯光取开勺子包装,挖了一口抿进唇里,“我明天要工作呢。”   “明天送你。”男人张开唇瓣,声色温柔,“喂我。”   林若冰挖了一勺冰激凌递到他唇边,喂完了还要贴心问一句:“好吃吗?”   “你觉得好吃吗?”他说。   “嗯。”林若冰点头,“送我回家。”   “明天吧。”他这次不死心了。   但是林如冰之所以能让他心猿意马,也在于她着实令他猜不透。   她说:“不要。”又说,“我都满足你了,你怎么赖账呢?”   熊燃一听就笑了,脱口而出道:“这也不够啊宝贝儿。”   林若冰心脏扑通扑通跳,最后给熊燃放了狠话,“你不送我回去,我就自己回。”   她的心情还因为熊燃刚才那句宝贝儿波动,那可真是哄人良剂,搭配他低沉暗哑、纾解后的嗓音,荡在车厢里再传进耳蜗,有多性感。   可是他真是无意而说的。   她冷声说要回去时,他便想好要尊重她的决定,一面又想着该如何结束这种状态,思来想去终是回归到她那句“答应”。   他启动车子前最后一句话,便是在问她——   “明天民政局开门了吧?” 第20章   林若冰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脱下外套搭在手里,准备将椰奶布丁放进冰箱。   厨房亮着灯盏,周晓萱正在收拾冰箱里的食物, 看见林若冰进门,诧异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早在她“盛装打扮”出门那会儿, 周晓萱就以为她今晚不回来了。   林若冰问道:“你还没睡啊?”说罢甩了甩手里的椰奶布丁, 问她要不要吃。   周晓萱看见她手里的精致餐盒, 前一秒还在感叹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她买了好多食物,下一秒拿起勺子兴致冲冲奔向她的手中。   “你男朋友给你买的?”周晓萱说, “我就尝一下啊。”吃多了她也不好意思。   “没关系。”林若冰手里搭着白色外套,外套口袋里露出一抹宝石蓝色。   周晓萱无意中看到, 问她是什么?   其实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林若冰也没看。这个夜晚过于劳累,在她下车的前一秒, 熊燃依旧挽留。   不过大概结婚以后就不能再推辞,而有了那层关系, 她的留宿也会变得更加名正言顺。   周晓萱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林若冰掏出蓝色绒盒, 室友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手链?项链?我看一下?”   林若冰低声说:“明天上班,肯定要回来, 不然今晚还睡不睡了……”说完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周晓萱从她话里听到了点儿别的意思,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   “天,你这男友, 有点猛啊。”她打开绒盒,看到静静躺在里面的手链, 又关上盒子看标志, 难以置信道, “这个牌子好贵的, 你男友很有钱啊。”   “还好吧。”林若冰说。   她这阵子认真想了一件事情,是不是人这一生的福气确实有限,前半生苦后半生甜,前半生甜后半生苦。而她一生中要吃的苦都在前二十五年吃完了,所以才能有幸在二十六岁来临之前,遇见这样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的感情浓烈不掺假,她能感受得到。   周晓萱欣赏完了将手链还给她,一时之间心里竟隐隐生出了些许不平衡感。   气氛变得尴尬前,林若冰也感觉到了。   椰奶布丁融在口中竟毫无滋味儿,周晓萱叹了口气,就连准备睡前与相亲对象的聊天记录都不能抚慰到她。她说:“我之前交过一富二代男友,三个月就把我绿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林若冰知道这事儿,得装不知道。   “不清楚。”她说。   周晓萱唉声叹气道:“你可得想清楚啊,得好好为自己做打算,他们这种人,可能会和你谈恋爱,但不会和你结婚。”   林若冰知道她说得没错,和熊燃的相处过程中,她也不是没有过试探。   而熊燃对她的,似乎也并不是一时兴起。   不过就在那时,她忽然意识到,就算熊燃带她去过旁杉,见过家里人,但是她对熊燃其实也不算了解。   周晓萱以为林若冰的沉默是在对她说的话进行反思,而林若冰却在思索,之前梁老师对她说过的话。   梁老师说过就算她和熊燃婚后不和,真的走到离婚的地步,作为父母的他们也只是能够劝告他们,并不能替他们做出决定。   结婚是她提的,再拒绝就显得不够洒脱了。   熊燃当然是看出她的退缩,才加大火力,步步为营。   事情早就没有按照原来的方向发展了。   而一开始——   一开始她想证明什么来着?   周晓萱倏然出声,询问她道:“你现在还和陆星临联系没?”   林若冰如实道:“我是不想和他联系的。”   “什么意思?”周晓萱听出她话的不对劲。   林若冰的语气十分平静:“他不久前到事务所实习了,我们现在是同事。”   周晓萱看着她:“那不尴尬?”   “还好。”林若冰抿唇一笑。   她终于想起当初着急结婚的原因,而在此刻竟然几乎全然忘记。   ---   夏晨语这段时间加班很凶,林若冰得知这件事后无比诧异,结果就是夏晨语耷着一张脸告诉她,苏百川以学习为由,特地给她布置了寒假作业,要求在工作日交给他。   林若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夏晨语这才慢悠悠告诉她:“你还不知道呢吧,苏律是我小舅舅。”   “和我妈妈一个妈妈的,亲生小舅舅。”   林若冰端坐在工位上看着她,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怪不得。   怪不得。   新年工作第一天,同事们在招呼声此起彼伏中度过,中午休息时,林若冰接到熊燃的电话,问她准备好户口本没,下午带她去登记。   林若冰说没有。   熊燃那会儿刚睡醒,躺在床上摁着额角轻笑,声色暗哑粗糙,问她耍人玩呢?   他前几天一直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想和林若冰腻歪,她却非要回家。   她也不是没在他家留宿过,不过就是喝了点酒儿,有点儿醉,到最后却也义正严辞地让他去另张床睡。   当下他躺在她躺过的床上,床单被罩似乎还遗留着她身上的香气儿,一阵一阵,如蜜缠绵。   厚重窗帘将阳光隔绝于外,只是开了一条儿缝隙,他便毫不犹豫地按下暂停键,然后,侧卧在床上,一本正经地同她调情。   林若冰问他:“今天工作不忙?”   他“嗯”了声,声音好似从胸腔里发出:“你呢。”   她那边的环境安静,声色平稳而低,告诉他她也不忙,现在在吃饭。   熊燃忽然一笑,声色略微带了丝不满,说自己还没吃呢,也不知道谁能给做。   拿着手机的林若冰听了半天,知道他什么意思,可她也没办法,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低声道:“之前梁老师送我了一个戒指,你又送我一个,还有昨晚的手链,我回去查了一下,价格……不便宜,你对别人向来都那么大方么?”   那条手链大约三万块,不算便宜,但比起他求婚时的钻戒,又可称作毛毛雨。   林若冰静默着,已然猜到熊燃哄女人的把戏,但不得不说很受用。   “就对你这样儿。”熊燃说完这句,补充一句,“你别不信。”   林若冰说:“我没什么不信的。”   这四个字好像是他的口头禅,时不时就要强调一遍,她看起来像是那么不相信他吗?   不过后来她知道了,这话真就是熊燃的口头禅,他总爱用这四个字强调他的真心。   “今晚去接你吗?”他提议道。   “不。”林若冰说,“我没带户口本。”   她沉默数秒,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如果没意见的话,明天是个好日子。”   熊燃稍稍眯起眼睛,唯一那点儿瞌睡虫不见了。   “是我想的那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她明知故问道。   他把手臂垫在脑后,哂笑一声:“得,寻我开心呢?”   林若冰没再反驳他了,冲着听筒里低低地笑着,终是也没再开口。她不知道这步走的对与否,但这一路走来,她一个人,也不是没走过错路,而今工作还算稳定,好的伴侣是锦上添花。   就算错了,对方是熊燃的话,也不值得后悔。   熊燃却是问她:“过了明天,搬来我这儿?”   林若冰斟酌再三:“说实话距离事务所有点儿远。”   “我送你。”   “得了吧。”林若冰也跟他学会了,“你那么忙。”   “给你买辆车。”熊燃说。   “不要。”   “啧。”熊燃摁了摁额角,从床上坐起来,想说不要也得要,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话锋一转,“明天一早我去接你,带好户口本。”   “嗯。”林若冰乖巧道,“明天见。”   熊燃起床洗漱,吃完饭后去了公司一趟,下午杨炳南来找他时,他正坐在办公室给林若冰发消息。   她好像有点儿忙,隔半小时才回一下,后来索性就不回了。   坐在熊燃旁边的杨炳南看了半天,评价道:“熊燃你还是老样子,一碰到自己喜欢的就丢了魂儿似的,屡教不改。”   说完,还打听道:“上次说要跟人结婚的,怎么没了消息?”   “事事都要和你报告,你算老几?”   熊燃对杨炳南的话完全不受影响,闲散地靠在办公椅上,长指滑动手机屏幕。   “嘿,那么凶,对女人倒热情。”   熊燃不搭理他,还想着明天和林若冰领证登记。   “我跟你说件事儿,有关那谁的。”杨炳南倚靠在熊燃办公桌上,看他的眼神充满好奇,又看好戏似的问,“你有兴趣听没?”   熊燃问他:“谁?”   “姚凌珊。”   “谁?”   “姚凌珊姚凌珊!”杨炳南丝毫不避讳,甚至有越说越兴奋的意思,“你前任,你别说你忘记了!”   熊燃打开微信页面,视线停留在和林若冰聊天的页面,点开又退出,他给林若冰的备注是两个表情包。   像他初次见面时对她的刻板印象——一座冰山,还在后面加了个太阳,是初次见面时忽然明媚的阳光。   或许加个雪也可以,熊燃边想边操作,将身边的人当作空气。   “熊燃?”杨炳南凑过去,拍拍桌子,“你真不好奇?”   熊燃一个眼神射过来:“别人的事儿我为什么要好奇?管好你自己那烂摊子,别一天天烦我。”   “我靠啊,喜新厌旧。”杨炳南想起一年之前熊燃还会为这个名字暗自伤神,如今却是充耳不闻了,他斟酌再三,决定放个大招,“她离婚了,姚凌珊离、婚、了!”   熊燃这才不紧不慢地抬眼,给了他一个不足为奇的眼神:“那又怎样?”   “和我分手是她的损失,再说我现在有林若冰,突然就觉得——”他“啧”了声,缓缓道,“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   “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杨炳南笑嘻嘻地看着他,说,“不过回忆起当年,真难想象这句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熊燃冷哼一声:“都过去了,真没什么好说。”   杨炳南兴致勃勃地说:“你这人就是这样,对朋友仗义,对女人千依百顺,可到头来呢,别怪我没提醒你,靳繁川就是什么好人吗?他给你介绍的人你该防也得防。你没看他在他女朋友面前装好人。”   熊燃反问:“你怎么总关心别人的事儿?”   “你听我说——”杨炳南继续道,“但能跟他扯到一起的,都是什么好女人?熊燃你这辈子难过女人关,就昨晚吃饭,你看你嘘寒问暖那架势,说好听点叫体贴,不好听了就叫舔。”   熊燃点了根烟,夹在指尖,不耐道:“我老婆我不对人好,对你好?”   “你老婆?”杨炳南还是不信他,“订婚了没?领证了没?你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你能不能别一见面就跟倒豆子一样把自己抖落干净了?”   熊燃好似被人在心口砸了一拳。   杨炳南这人嘴碎,但他还真是为熊燃好,原先给他提意见结婚做财产公证,想着无论如何结婚方面男性总归是强势一方。不过昨天吃了顿饭他算是看出来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总会在同样的地方踩坑。   “她无父无母,养父去世前一直守在人身边,家里条件再差都坚持读书,读到研究生毕业,现在工作。”熊燃坦白说,“我脾气不好,但她脾气好,性格好,孝顺又漂亮,我觉得她挺好,我觉得她真好。”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杨炳南不了解林若冰,怕真冤枉人家,只是沉默半晌,忽然冒了句,“唉——姚凌珊肯定后悔过。”   熊燃吐了口烟,并不语。   杨炳南唏嘘道:“不过她确实也太过分了。”   熊燃面无表情说:“都过去了。”   “但你现在劲头儿比当年还盛。”杨炳南看了熊燃一眼,“悠着点哥们儿,你可是熊燃啊。”   熊燃脑海里却都是昨夜车里,林若冰娇俏又令人怜惜的模样。   他说:“我不信她会骗我。”   杨炳南束手无策,只能道:“最好不过。”   熊燃又说:“她骗我我也乐意。”   杨炳南俩眼一睁,指着他道:“我说什么来着?!”   ---   出于某种心照不宣的原因,林若冰那天醒得格外早,她是睡眠质量很好的人,一般不会醒早,除非有什么大事。   结婚算是件大事。   睡醒后她起床洗了个澡,在厨房做好早餐,连带着周晓萱的那份也悉心准备好放在餐桌上,然后鬼使神差地走回卧室化了一个可谓精致的妆。   平日里上班她也多是素颜出门,用一根颜色稍浅的口红点缀,今天坐在化妆镜前将近一分钟,里里外外涂抹了遍。   林若冰的存款不多,她几个月前才还完林大余的借款,而实际上林大余生病花费的钱不算多,或许是有意隐瞒,又不想过于拖累,在治疗方面,林大余从一开始就显得力不从心。   林若冰考上研究生后,林大余的生活更加拮据,尽管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自己有谋生的能力,也有赡养他的义务。   她才给自己买了一套全新的化妆品,是在见熊燃之前。   她当时想,对方定是见过世面的人,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不一定能引起他的好感。   为了表示尊重,也为了争取一把,林若冰的确特别重视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会面。   她也好像更加重视今天。   看见熊燃的瞬间,林若冰心里有种不可言说的安详感。他坐在驾驶座位置等她,新发型让他看起来更清爽,咖色的大衣放在车后,白色衬衣干净清新,腕间衣袖折叠整齐,名表加深,手指有力。   车厢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是他常用的那款香水味道。   林若冰环视一圈,才发现车里外都是干干净净。   他连车都洗了。   还有他那双锋利又宠溺的眼睛,满含笑意地望着她。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着问她:“睡好没?”   “……还可以。”林若冰长睫轻颤,回问道,“你呢?”   熊燃用食指抵着眉弓骨,指腹在剑眉之上蹭了蹭:“我高兴得做梦都要笑出声。”   林若冰没想到他会用如此直白的回答回应她,这话倒让她有点儿不好意思,霎时间红了脸。   车子在八点整停在民政局门口,熊燃停好车,两人一起下来,对视的瞬间,有着不同程度的羞赧。   到底都是第一次结婚,在无知程度上大有过犹不及的相似。   门口有个保安,林若冰前去询问民政局的位置,保安说在四楼。   在尚有些寒冷的冬天里,寥寥几人的大厅中,熊燃牵着她的手,透过肌肤传递给她温度和温柔。   他穿着咖色大衣,她穿驼色,看起来像是早有准备,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一切都是天意,是默契。   拐角的电梯发生故障,有两位工作人员正在维修。林若冰用指尖挠了挠熊燃的掌心,柔声问道怎么办?   熊燃抬眸,看见白墙之上的安全出口四个字,转头问她要不要爬楼梯。   “就当作晨练?”   林若冰说:“可以啊。”   她还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是走着去咖啡厅的,走了一个半小时。   熊燃没吭声,他依稀记着林若冰说过此事,只不过当时的心思凝聚在其他事情上,一时有些疏忽,她现在说,他才又想起来。   他问她:“累不累?”   林若冰的状态活力四射到令熊燃惊奇,她今天话多而密,唇角翘着,弧度一直未落。   她反问他:“你说那时,还是现在呢?”   “都问一下?”   林若冰说,“第一次见面时,挺累的,从我住的地方到我们见面的咖啡厅,有五点二公里,那天的雪很大,雪景很美,看到沿途风景,累也值得。”   “那现在呢?”熊燃看着她。   她看着脚底灰色的阶梯地板,唇角依旧勾着,低声道:“现在不累。”   熊燃的表情稍加玩味,林若冰却忽然定住脚步,抬眸认真地看向他,声色里有着前所未有的俏皮:“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会是——”熊燃看着她微微红的脸颊,“因为我?”   相比于林若冰,他的表情稍显冷淡,林若冰能感觉到他的异常,更像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稳重,与她而言,她觉得挺好。   她笑着点头:“对,因为有你陪着,所以一点儿都不累。”   熊燃的心跳好似被不甚明显的春风拂过。   从一楼到四楼的楼梯上,不止有他们,还有下楼的人,匆匆而来,擦肩而过。   临近四楼最后半层的时候,熊燃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儿,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唇瓣翕动:“未婚妻,我想抽根烟。”   林若冰的心脏跳得很快,不可置否的是从一楼爬到四楼喋喋不休的气喘,还有——男人口中那句温情脉脉的称呼。   毕竟,很快也就不是了。   熟悉的气味在明亮的楼道拐角中蔓延,熊燃夹着根烟,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她,待她同样虔诚地望过来,他神色认真道:“咱们虽然闪婚,但没有离婚那一说。”   “意思就是无论结果如何,一条路走到底了。”林若冰眨了一下眼睛,“是么?”   她边说着,唇角的弧度还翘。熊燃在吞云吐雾中看清她的脸,总觉得虚幻又神奇,但是柔和又美妙。   “对。”   身遭有人经过,冲散了那股烟雾,熊燃把烟夹在手里,任其燃烧。   待人一过,林若冰思索道:“那就不结了吧?”   熊燃手一抖,烟灰扑簌落下,鞋面迅速烤到发黑,声调莫名拉长:“林若冰?”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她忽地笑出声,那一声娇俏又迷人:“开玩笑,我人生中,也没那一说。”   其实他们对此刻诺言的可信程度心知肚明,未来那么长,有谁的话可以永远当真呢。他们对彼此尚不了解,有的多是对当下纠缠的不舍与迷恋。   他们也曾对别人许下过这诺言,一瞬间闪过几帧从前的自己,飘飘荡荡,又停顿到眼前。   只剩下最后十二阶,淡淡的阳光落在浅灰色地面上,空气里飘浮着尘土。   林若冰主动牵起他的手,看见熊燃的眉尾不自觉上扬了一瞬,也许都不太确定,现实是如何推他们至此。   林若冰安静道:“你如果还没想好的话——”   “我没什么纠结的。”熊燃低眸,“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你说的话吗?”   林若冰看着他:“哪句?”   “你说结婚之后,永不背叛我。”   林若冰哭笑不得:“当然了。”   她又说:“那不是最基本的吗?”   “走。”熊燃反握起她的手,细腻柔软,和他的完全不同。   有林若冰那句话,他忽然就确定了,也释怀了。   有些人,老天让你遇见,是想要你学会什么。而有些人的出现,就是让你安心。   登记过程差不多只用了二十分钟,拍照也是迅速完美。工作人员拿来平板让两人填写信息,隐约间只问了一句话:“两人都是初婚,对吗?”   “对。”   “恭喜二位成为合法夫妻。”工作人员笑着递来结婚证。   “谢谢。”熊燃轻描淡写接过,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两人,不自觉挑眉,心说这俩人笑得还挺甜。   他蹭了蹭鼻梁,将红本本一齐交给林若冰,“你拿着吧。”   男人此刻的情绪和刚才在楼梯拐角完全不同,气息是滚烫的,情绪是跳跃的。   出来民政局,电梯已经恢复运作,林若冰将结婚证放进包里,听到身后男人发出一种极轻极淡的叹息。   她扭过头看他。   “其实我还挺没安全感的……”   林若冰诧异,面色依旧平静:“该没安全感的人是我吧?”   熊燃在她的注视下舔了一下唇,喉结轻滚动,反问说:“是么?” 第21章   也许是清晨的日暮使得空气变得格外温暖, 目光所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熊燃脸上的表情有种前所未有的惆怅与深沉,令气氛不由得变得有点儿奇怪。   林若冰透过日光看他, 准确无误地猜测到他话语里的意思跟过去的经历有关。   但她当下还真没兴趣听他讲过去的遭遇,正如她对此也要缄默不语。   在他那双锋利又沉默的双眸注视下, 林若冰笑着开口, 讲事实摆在台面:“你我无论经济还是地位都差距巨大, 无论如何都是我该怕。”   熊燃蹙眉:“巨大个屁。”   街头二流子和美女学霸。   熊燃就是这样想的。   林若冰白他一眼,气他好日子当天说话依然放肆。却又很快挂上笑容转身而去, 出了电梯很久,回头看他还靠在电梯里望她。   “走吧。”她说, “我们逛逛, 你有想说的话可以对我说。”   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昂贵的小盒子, 在熊燃视线盲区打开那盒子,将里面戒指拿出在戴在手上, 等熊燃再看到时, 她正在放盒子。   熊燃拿起她细嫩的手指一看,七点九克拉的钻石格外闪烁。而它的存在也像是在世人面前展示他们亲密无间的关系。   熊燃说:“之前怎么不戴?”   “现在戴也不晚。”她没向他解释, 而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又说她从出生到现在的首饰都没这一个月收下的多。   初次见面时梁老师送的戒指,求婚时的戒指, 还有手链。   “想要再买。”熊燃说得轻描淡写。   他说:“我今天得去外地,大约周末回来。”他唇角压过来, 好似这话一直都想说, 终于有了合适时机, 热息拂在她脸上, 慢条斯理道,“等我回来,你就搬到我那儿。”   男人强势而有力,不等她开口反驳,又堵了她话语:“上次就拒绝我了,这次不能再拒绝。”   他说:“钱你随便花,我记得你上次说不敢开车?”   林若冰叹了口气,不明白这男人意图,只点点头:“以前出过交通事故。”   她试图用这句话来引起熊燃的共鸣,让他能够理解她的做法。   可男人不接她这茬,笑着问她:“有阴影?”   有也不承认。   “那你是想走出来还是不想走出来?”熊燃摸了摸她头顶,姿态宠溺,语气温和得不像话。   他也说不上什么意味,一个小小的红本本,毫无疑问将两人联结起来。是有些不一样的,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表达不出来,只知道,得对她再好些。   “得走出来吧?”   见她不说话,熊燃替她回答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方才那种说自己没安全感的紧张感没了,只剩下阳光下令人沉沦的慵懒劲儿。   也许是认可他的说法,林若冰没反驳,想着自己该反驳的,并不想住到他家里,但这一日熊燃成为完全的主导者。   她也在后知后觉中发觉,熊燃这个人,无形中就会给人带来领导的影响,倘若他把决定权交给别人,那是他想,亦是他爱。   ---   林若冰并没有纠结多久,便向夏晨语请教好开的车型,她对这方面可谓一窍不通。   夏晨语的处境和林若冰不同,她被苏百川管教的厉害,萌生了辞职跳槽的想法。但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苏百川不同意,夏晨语母亲也不同意。   也不都是累的原因,大部分时候觉得压抑。   讨论车型之前,夏晨语同林若冰提及此事。   “他让我朝东,我不敢朝西,我也不是那么聪明的人,他布置的任务令我头痛,还不免一顿数落。”她说,“而且,我不敢反驳,还得时刻因为他的存在而保持形象,你懂这种感觉吗?”   林若冰说:“懂。”   夏晨语笑了一声:“你怎么会懂?”   林若冰幽幽叹了口气:“你要说有小舅舅当上司,并且对你管教颇严的话,我不太懂。”   但是那种压抑,林若冰早已感知。   有时候她想,人无论拥有多少财富,也都会拥有烦恼。   贫穷的人反而更能忍受心灵的痛苦,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摆脱身体饥寒交迫。富裕的人更注重精神的脱俗,和自由的向往。   在她思索这些的时候,抱着一沓文件的夏晨语眉尾飞扬的和旁人打招呼,似乎瞬间将方才的烦恼抛之脑后。   “陆星临,去干什么?”   林若冰闻言,头都没抬。   男人穿着端正整洁的黑色西装,没打领带,露出好看的脖颈线和下颌角,金丝框眼镜下是一双深邃而干净的眼睛。   听到问候的同时顿下脚步,转眸,目光却落在不是问他的那位。   夏晨语接着笑问:“最近忙吗?不忙中午一起吃饭呀。”   事务所的茶水家格外隐蔽,给同事和合伙人提供了干净整洁的交流环境。大概是工作气氛不算高涨,所以大家都会在端茶倒水时过多驻足停顿攀谈。   陆星临准备去拿快件,意外经过她和好友的空间。   “不忙。”他说,“一起吃饭,我请客。”   “不用了。”林若冰不着痕迹地拒绝道,“我中午要忙。”   她说完就走了,绝不给他留下任何表情。   夏晨语错愕地看着她,表情忽然就凝住了,她不知道林若冰和陆星临的关系,也没见过林若冰一言不发当场尥蹶子的时候。她以为她是随和的,但怎么能面对所里那么一大帅哥,做到充耳不闻的?   她诧异地睁大眼睛:“林若冰今天怎么了?”   陆星临看着她,语气温和道:“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夏晨语想着刚才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令林若冰暴走,直截了当道,“刚才还好好的呢。”   陆星临恍若无人道:“可能是因为我吧……”   情绪越来越低落,陆星临强装淡定地扯起笑,继续同夏晨语商量中午吃饭的事情,夏晨语欣然接受。   转身离开时,陆星临不可抑制地叹息出声。   他是非常了解林若冰的,爱是真的爱,不爱也是真的不爱。分手时撕破脸皮的场景有多可怕,她颤抖着手指指着他,说此生不见时,那阵疼痛延续至今,无法消弭。   中午夏晨语和陆星临到底一起吃了饭,具体吃了什么林若冰不清楚,只是午餐结束后,夏晨语一脸八卦地来问她,是不是早就和陆星临认识?   林若冰中午吃过外卖后肚子就不太舒服,抱着水杯趴在桌子上休息。   夏晨语问她,陆星临怎么总是在聊她,还说和她上同一个大学。   林若冰不愿多提,也不逃避,点点头,说是的。   夏晨语忽然问:“你和熊燃怎么样了呢?”   林若冰原本不想告诉别人自己已婚的消息,早晨戴上的戒指被她摘下放进包里,此刻又不得不掏出。   她需要用这枚闪闪发光的戒指证明身份,不紧不慢地套进自己无名指处,翘着手指给她看。   “我们结婚了。”   夏晨语长大嘴巴,又很快捂住:“真的假的?什么时候?”   “就今天。”   夏晨语像是被点了什么穴位,跺着脚绕着工位转了几圈,短时间内表达对林若冰闪婚以及熊燃动作迅速地惊讶与肯定,最后又不得不压低声音感慨道:“我觉得陆星临对你有好感。”   “但他没希望了。”   “一!点!儿!都!没!了!”   ---   接到熊燃电话时临近下班,林若冰走到茶水间接电话,陆星临看见她左手无名指间的戒指,硕大的钻石,竟令他一时难辨真伪。   她不是如此高调的人。   他有理由去猜测,她的戒指是为他戴。   刻意让他看到。   林若冰捂着传声筒走远,听见陆星临那句“倩倩”也没回应。   她在这种窒息压抑的气氛中,迫切需要听到熊燃的声音。   他一说话,她就会笑。   林若冰像一个初坠爱河的小女生,步伐焦急,神色飞扬地接起电话,一根手指头缠在衣摆之下,摩挲剐蹭。   她压低声音问电话那头的人:“怎么了?怎么给我打电话?”   “你喜欢白色还是蓝色,还是什么其他别的颜色?”   林若冰顿了一下,不明所以道:“白色吧,怎么了?”   熊燃点击两张图片发到两人对话框里,开着扩音器,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又缩小,“这两辆车,你选一辆。”   林若冰拿起手机点击到两人聊天页面,看见他发来的两张车的图片。说她是土包子也不为过,她根本不认识车身前面的图标,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有点儿像保时捷,又有点儿不像。   她问:“这是什么牌子?”   熊燃在电话里,语气随意道:“保时捷。”   果然,她猜对了。于是语气里带着点儿惊喜,又说,“蓝色好像更好看。”   话音刚落的瞬间,林若冰就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而是觉得不可思议,按照林大余对她的教导和她成长的观念,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如此轻易地接受这份“礼物”。   即便熊燃说这只是代步工具,最终目的是要她尽快搬到他那里。   如果她现在推辞,多少有些扭捏作态,不知好歹。   她问他:“出差了吗?”   “嗯。”熊燃说,“在外地。”   两座城市距离颇远,林若冰背后暖风加持,熊燃的窗外细雨飘零。   她说:“等你回来。”   “在家等我?”男人这句是试探也是期待,林若冰不可能听不懂,鉴于男人方才的举动,她也不可能拒绝她。   而她在清醒与庆幸之间,发出疑问——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男人,许她未来,还喂之蜜糖。   林若冰忽然叹了口气。   熊燃很安静,他知道她有话要说。   “你给了我好多钱。”林若冰低声道。   熊燃在电话那头笑出声,好半晌才回应她:“那你就给我好多爱吧。”   那天阳城飘了点儿小雨,整座城市氲成湿润的灰色,空气里带着股潮湿的气息,熊燃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手指间夹着手机,忽然就很想她。   恰逢几位好友在阳城,晚上约了个场,熊燃不着边际地想,自己也该把她正式介绍给朋友们,但是她能不能适应又说不定了。   于是借着打电话的缘由,问她要不要来找他 。   林若冰问:“什么时候?”   “你有时间的话。”   林若冰斟酌半晌,语气淡淡道:“你周末回来的话......把地址发给我,我周五去找你,可以吗?”   熊燃当然乐意。   周五当天,阳城依旧风雨连绵,熊燃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里与好友交谈,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这点儿小雨不会造成交通堵塞吧?   转念又想笑,坐在旁边的杨炳南看他一眼,觉得不对劲儿,问他怎么了?还没得到回应,便见男人不紧不慢地从沙发上起身,随手拂开腿上的大衣。   林若冰刚到地方,手里还拿着刚收起的伞,穿得不算多,蜷起来的手指被冷风吹得微红,脸颊白皙,双眸明亮。   她看见熊燃长身而立走来,抬脚向她而来,一字未言,腰身便被男人搂住了。   “到了?”他说,“冷不冷?”   林若冰用长伞顶端点地,不知道为什么,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忽然有一种温暖的感受。   还像初次见他时那般羞赧。   “有点儿,不过没关系。”   他腾出那只揽在她身后的手去牵她的,温热碰冰凉,像他们的名字。   杨炳南和陈糯从沙发那边走来,老远便笑着招呼。   杨炳南看着熊燃:“原来林若冰要来,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林若冰看向杨炳南。   怪不得刚才那会儿都不搭理人。   化着浓妆的陈糯今日不敢再抽烟,笑容明艳地冲林若冰问好:“辛苦了妹妹。”   论起年龄,林若冰还真受得起这一声妹妹。但熊燃却不乐意了,微蹙着眉看她:“占我便宜?”   陈糯:“?”   熊燃一手揽起林若冰,另只手从她那里拿过伞甩给杨炳南,一字一句道:“叫嫂儿。”   陈糯和杨炳南瞪大了双眼。   晚饭在一家法式餐厅吃的,餐厅老板是熊燃的朋友,除了点过的菜品,另外附赠了一些甜品。   熊燃把那些甜滋滋的食物端到林若冰面前,理所应当的享用。   餐厅内温度适宜,四个人相对而坐。空气中飘荡着悠扬的歌声,灯光如昼,熊燃侧身而望,身遭女人连头发丝儿都蒙了层浅淡银光。   林若冰用餐前将头发悉数拢于脑后,法餐的美味消除她奔波而来的劳累与疲惫,只剩欣喜。   “真的结婚了?”陈糯手拿刀叉,看着熊燃,再看看林若冰,“闪婚?”   “不是说过了?还问。”   熊燃拿起高脚杯,抿了口红酒,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就连声音都沾染了些许酒气。   “难以置信。”陈糯的目光最终落向林若冰这里。   林若冰坦然一笑,捋了捋额前碎发。实际上她远没有看上去如此淡定自若,内心早已忐忑不安。   上次在火锅店和杨炳南、陈糯吃饭,熊燃就一直护着她,导致俩人总是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看熊燃,幸而不是看她,不然她定要如坐针毡。   “林若冰?”陈糯笑着问她,“你怎么会嫁给熊燃啊?”   杨炳南笑了一声,随即和陈糯一样,将视线也落至这里。   林若冰坦然道:“熊燃很好,对我很好。”   “就这?”   “不然?”熊燃睨他俩。   其实有时候熊燃和林若冰是一样的,不太愿意思索这个问题。   他们都不是毫无阅历的人,人生经历背景截然不同,而对于结婚这件事他们都不会承认过于草率。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会给予对方同样的尊重,尊重彼此的想法做法,然后在闲暇时间里,说一些对方爱听的话,做对方喜欢的事情,维持感情,或者升温感情。   这样没什么不好。   因为走向结婚的初始条件,必然有彼此之间的欣赏。   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选了人生伴侣,还有孩子的父母。   杨炳南不屈不挠,伸手做话筒状:“熊总您好,请问您为什么会娶林若冰,林小姐呢?”   熊燃给他一白眼儿:“老子喜欢。”   这一眼神中的情绪,杨炳南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于是笑着打趣道:“必然是林律师心里善良,乐于助人,还漂亮。”   他说完这话还挺认真得打量了一番林若冰。   漂亮,是真漂亮。   不了解,也是真的不了解。   陈糯和杨炳南是熊燃多年好友,两人私下里也聊过熊燃的终身大事,于那日火锅店后,也于杨炳南同熊燃聊天过后。   杨炳南始终觉得,人有长有短,熊燃事业有成,灵魂独立,女人就是熊燃那一块儿短板。   林若冰这种坦然性子,竟然也意识到杨炳南眼神中的打探。她在用餐结束后的洗手间里遇到陈糯,主动攀谈。   “杨炳南是不是不喜欢我?”   陈糯眨巴眨巴眼睛,故作惊讶道:“没有啊。”又呵呵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就是感觉。”林若冰坦然一笑,“没有就好。”   估计是怕她居心叵测,林若冰有这种想法是目光闪过无名指间的钻石,心说人家这样想好似也是情有可原。   陈糯解释道:“他这人就是这性格,其实人还是挺不错的,很热心。”   林若冰低声道:“我想他可能会以为我图熊燃的钱才和他结婚。”复而抬眸一笑,“其实我是图他的人。”   “憧憬一下。”林若冰勾唇,“图他一辈子。”   姑娘绝对不是个小白。这是陈糯听到林若冰说出一辈子后油然而生的想法,原本那晚火锅店里她就一直观察她,看她被熊燃护在身后,像一朵娇嫩不能自理的白花,可小白花哪能有如此细腻的洞察力。   她想让自己给杨炳南传话,无论出于什么目的。   陈糯说:“你对熊燃好点儿,炳南看见了,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夜晚十一点,司机将林若冰熊燃送回酒店。   酒店供暖过于舒适,两人一进门便褪去多余衣物,熊燃喝了点儿红酒,抬手扯开黑色衬衣的领口,露出一大片锁骨。   林若冰给他倒了杯水,去浴室里洗澡,洗完澡坐在靠窗口的沙发上,让熊燃也去洗。   男人的唇齿间有股淡淡的酒香,他把人拽进怀里,头却埋在林若冰肩颈上,呼出的气息又烫又重。   “你酒量不好?”   “你酒量才不好。”熊燃上手捏了下她小巧的鼻头,笑说,“是谁喝醉酒耍流氓,赖到我家不走,还喝了我做的醒酒汤?”   林若冰几不可察地笑出声。   她在难得一见的气氛中轻量发出感慨:“真神奇。”   “神奇什么?”   “我和你。”她附身亲吻。   他还以为她是不会主动的,原来主动起来竟如此磨人。   或许他们可以在这个气氛刚好的时刻询问一下彼此的过去未来,就当过多了解。但是没有,林若冰看得出熊燃脸上黯淡的疲惫,还有她来找他的惊喜。   他们什么都没说,所有的温情融化在霓虹闪烁,温暖如春的夜里。   缠绵悱恻。   ---   第二天一早,林若冰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酒店服务人员送来早餐,是她喜欢的口味,还有一块她从未吃过的鳕鱼,口感细腻。   她拿出电脑处理邮件,等到了中午接到熊燃的电话,问她准备好了没,下午带她去开车。   林若冰霎时发出惊恐声音:“什么车?”   “豪车。”熊燃声音低沉伴有恶作剧,好似林若冰方才那声儿点燃了他体内某种不为人知的坏.蛋因子。“想不想开?”   “不想。”林若冰坦白道。   熊燃便放低了声音,透过听筒安慰她:“怕什么?这不是有老公?”   光想着逗她,忘记身遭有人了。   杨炳南和陈糯目光投射过来时,熊燃很干脆地收了声,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转而改口道:“逗你的,卡丁车,开不开?”   林若冰一下子笑出声来:“你来接我么?”   熊燃挑眉道:“嗯,当然。”   半小时后,林若冰在酒店大厅接到熊燃的电话,让她出门来,说在门口等她。   银灰色流线型设计,即使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透着缓慢降落而下的车窗,男人戴着墨镜帅气凌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熊燃吹了声口哨,冲她点点下巴:“很准时,林小姐。”   林若冰笑了声:“又换车了么?”   “熊先生——”她拉长尾音道。   “朋友的。”熊燃的眼睛没离开过她,认真询问道,“帅不帅?”   林若冰打开车门坐进来,这车比她之前坐过的要矮许多,属于什么车型她也说不出来,不过帅当然是帅的,她撒不了这谎。   车上的男人动作迅速地启动跑车,拐过弯儿后眼神便有意无意落在她脸侧,问她睡得怎么样,吃得怎么样,还免不了开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带色儿笑话。   林若冰骨子里还是个保守刻板的姑娘,哪儿经得起他这样调侃,后半程靠着车窗看外,问他怎么总是换车,换车这么容易的吗?   熊燃借着看后视镜的时刻看她,唇角吊着始终降不下来,典型的热恋期,自我难以发觉的韫色染上眉梢,带着股儿吊儿郎当的味道。   林若冰伸出长指拱起弧度在车窗上轻轻敲了一下,下一秒,车窗就降落几厘米。   她被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到,眨着眼睛去看身边男人,这才发现他唇角的笑着实有够痞气。   凉风拂过脑后,长发缠绕着脸侧,林若冰本来想问这车窗难道是自动感应?当下忽然意识到是他故意为之。   她直直地望着他,不由分说地哧他:“你可真坏。”   熊燃竟觉得她这句不算是骂,而是夸,心里头咂摸着这话,联想到亘古以来的至理名言,唇角的笑意更浓。   昨天林若冰睡着以后,靳繁川给熊燃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在阳城,又说他在阳城有认识的人,想着周末带夏晨语一起来,还问他想不想林若冰,一起开车捎过去。   熊燃说:“用不着你。”   靳繁川纳闷道:“怎么?”下一句便脱口而出,“你俩不是结婚了?闹别扭了?”   熊燃没有立即回答,结婚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靳繁川知晓,八成是从夏晨语那里得知,而夏晨语知晓,只能从林若冰这里。   她大大方方承认与他结婚一事,出乎意料得令他感觉不错。   熊燃没有昏头,起码潜意识里知道,对于这段婚姻,林若冰是很欣喜的,而他也是,他会因为对方的欣喜而产生满足,这种感觉是相互的,装不出来。   不过,靳繁川那句“闹别扭了?”还是令他不满。他和林若冰看起来就是那么爱吵架的人?   简直无聊。 第22章   林若冰到了地方才发现“卡丁车”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游乐场卡丁车, 亦不是平稳跑道里露天样式的赛车,而是越野车。   车道环绕着山,蜿蜒曲折, 不算平坦,换衣室门外的场景俯瞰图里, 像丝带蔓延。   林若冰吸了口气, 看完俯瞰图后望了望身后的山, 山上下了点儿小雨,潮湿氤氲在空气中, 路边呈现灰暗的潮湿。   她问熊燃:“下雨了不是不好开么?”   “是啊。”熊燃回她,“所以要签生死状。”   那瞬间林若冰的表情逗笑了熊燃, 且越看越好笑, 最后直接把手搭在她头上,人埋在她肩里笑得发抽。   林若冰没好气地甩他, 甩不开。   陈糯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看见俩人靠在一起, 笑着问:“腻歪什么呢?”   林若冰抿着唇不讲话, 同陈糯点头打过招呼。   陈糯这姑娘一汉子性格,从小不爱洋娃娃小裙子, 爱跑车摩托,不过现在也是美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张扬的野性。   熊燃捏捏林若冰的后脖颈:“你先看陈糯的。”   陈糯骄傲道:“要不我先带嫂子溜一圈儿?”   熊燃手指还摩挲着那块白皙的肌肤, 竟能感觉到手下人的肌肉僵硬和惶恐。   他心里好笑,面上镇定自若:“不耽误你玩儿了, 先去。”   陈糯甩了一下拳击辫儿:“好嘞。”   待人大刀阔斧地走了, 熊燃垂眸而笑, 鼻息间热息拂在林若冰后脖颈儿间, 问她:“真怕?”   “没。”她轻抿嘴唇,其余的话都搁在肚子里,不想让男人逞了她口舌之快。   熊燃想笑又忍不住,四下无人里,放肆贴在她身上笑,那股劲儿蹭得她身上热烘烘的。   然而男人又有分寸得很,在她即将发火之际,敛了脸色,轻声细语道:“逗你呢,我们先不玩那个。”   于是那股气焰逐渐小了去,林若冰抬起白净的脸庞看他,唇瓣翕动:“那玩儿什么?”   不等熊燃回答,她便恶狠狠得攥着拳头抵在他胸口中,架势颇大:“别再逗我玩了,小心我揍你。”   这一句,直接让熊燃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立在换衣室门口,笑得前仰后合。   林若冰的脾气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柔和,相反她其实娇气又矫情。不过她也很清楚,这种情绪只能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展露才有用,在不爱她的人看来,她的出身大抵是配不上这种矫情的。   林大余从小教她勤恳,也护她周全,小的时候,林若冰偶尔会有种冲击的矛盾感,她在年纪轻轻时就知晓人的贫富差距,她自认为这件事情没能影响到她,但偶尔也会觉得,可能不是没有影响,而是影响得太深了。   同熊燃说完那句放肆的话,她立刻就心跳加速了。   而熊燃这般令她意想不到的反应,令她瞬间明白——男人吃她这一套。   她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强装淡定地顺了顺头发,安静地望着熊燃。   “到底开什么车?”她语气沉沉道。   男人抓住了她的手,热意顺着肌肤席卷全身。   “跟我来就是。”他笑道。   ---   十来分钟后,林若冰被熊燃带去了卡丁车游乐场,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靳繁川包了场,里头他和夏晨语正玩着,看见俩人来,暂时停不下来,一边开车撞着,一边打招呼。   熊燃站在林若冰身后,人还没凑过来,已经被拉了过去。   “熊燃,你又骗我。”   熊燃“啧”了声:“那怎么能叫骗呢?”   那叫生活情趣。   五分钟时间到,熊燃和林若冰入场。场上人不多,林若冰说:“这游戏人多才好玩。”   熊燃踢开两辆挨在一起的车子,扭头对靳繁川道:“你包场了?”   靳繁川:“昂!”   “这玩意儿人多才好玩——”熊燃坐进车子,长腿优越曲起好看的角度,非常不客气地说,“你俩搁这儿过家家呢?”   夏晨语一听,咯咯笑:“我也说人多才好玩呢。”   靳繁川“哎吆”一声,抬手叫来工作人员,豪气交代,任何人可出入,费用他全包。   熊燃挑眉:“这才对嘛。”扭头一看,林若冰才刚扣好安全带,抬起双手将长发捋至脑后,一切准备完毕,才将手搭在方向盘上,铃声响起。   下一秒,他踩下油门,撞上她的车。   林若冰头发全都乱了,尖叫声响彻整个卡丁车场,抬着惊慌失措的双眸瞪他,同时大喊:“熊燃!”   熊燃指骨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一转,另只手呈敬礼状给林若冰一个示意,伴随着他的放声大笑,车子越开越远。   那一场游戏,男人又会归于孩子脾性,好似很久没有那样开怀大笑过,身后的林若冰不屈不挠地追赶他,好不容易撞到他,力度不大,他自己感觉不到什么,她因为惯性倒是被弹了几下。   玩了几轮,尽足了兴。夏晨语走来叫林若冰的名字,又说:“熊燃怎么一点儿都不让着你啊?太坏了吧?”   林若冰真心实意道:“他欠揍。”   夏晨语笑得花枝乱颤,没见过林若冰这么生气的样子,气鼓鼓地怪可爱,又比往日多了些可爱。   另一边,熊燃迈着长腿,笑着走来:“你第一遍开得不好,后面几次倒是上手了。”   林若冰回他:“你第一遍就如鱼得水,后面几次简直不要太过分。”   熊燃今天有多高兴呢,大概是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林若冰高冷着脸不搭理他,他就恬不知耻地跟上去,又是勾肩,又是扯胳膊。   可怜林若冰矮他二十公分,被他团得根本无力挣脱,最后只能放任自流。   四个人前后脚走出卡丁车场时,陈糯和杨炳南刚开完越野回来。   靳繁川问陈糯:“怎么样啊糯姐?”   陈糯抱着头盔,回他道:“人多路滑,悠着点儿开。”   “我喜欢!”夏晨语坦然地说,“考验能力的时候到了,走着!”   林若冰的手被熊燃握着,听后面几人的谈话。   其实她很早以前就学会开车了,刚刚成年就考了驾照,林大余找人带她学习开车,除了考试费没花别的钱。   手掌心被人轻轻戳着,林若冰抬起眸,就听见熊燃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问她:“真的怕?”   她没回答。   于是又听到了男人下一句。   “信我么?”   信啊。   ---   工作人员递了服装来,沉甸甸的,熊燃帮她拿着。   她走得快了,男人走在后面也不恼,只说让她慢点儿,又问她饿不饿,不吃饭的话,待会儿上山没饭吃。   林若冰听见他婆婆妈妈的叮嘱,就觉得特别有生活气息。听着听着就想笑,扭头看熊燃,熊燃就瞪她:“吃不吃?”   她说:“不饿。”   “不饿也吃点儿。”他把衣服锁到换衣间,不由分说扯着人的手来到餐馆小窗口,有米饭套餐,俩人都没兴趣吃,一人要了根热狗坐在座位上吃得倒起劲儿。   熊燃这人对饭食要求颇高,吃了两口不想吃了,吐槽道:“难以下咽。”   林若冰充耳不闻,吃得津津有味,见他停下,就从他手里拿过,确认一遍:“不吃我吃了?”   他说:“你吃呗。”   熊燃想提醒她越野车晚七点停止营业,又见她慢吞吞地咬着热狗,两腮微鼓模样怪可爱的,就没打扰她。   他默默看了会儿,抽了张纸,伸手凑到她嘴角,还没擦,手里的纸巾便被她拿去了。   “谢谢。”她笑说。   “好吃么?”   “好吃。”她如实道。   不过熊燃却说:“外面的不算卫生,等回家了我给你做。”   可林若冰却不知是条件反射还是怎么,下意识便道:“可别就是说说而已。”   熊燃倚着座椅,手里拿着杯热果茶,他人比较养生,不爱生冷冰凉,林若冰吃得开,什么凉的热的都敢吃,他觉得她不矫情。   林若冰却认为,自己是没那么金贵。   熊燃说:“骗你干什么?又没好处。把你哄开心了,我才能开心啊。”   此开心究竟为哪开心,林若冰不愿与之争论,只晓得这男人某些方面尽兴了,的确开心。   她竟红了脸。   熊燃哂笑道:“想什么呢?”   林若冰捧起奶茶喝一小口,观察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小声哧他:“要你管。”   两人吃完东西去更衣室换完衣服,时间已经六点多,熊燃说道:“七点停止营业,估计只能开一圈。”   他睨林若冰一眼,问她:“你开还是我开?”   林若冰说:“你开吧,我只想吹吹风。”   前不久还说不想坐,这会儿倒是坦然接受了。熊燃心道女人果然是春季的天,爱变的脸,再问一遍:“确定不开?”   而此刻林若冰也像是认真思索过,沉默半晌才应声:“这次先你开吧。”   “那下次?”   “下次再说下次的。”林若冰一本正经道。   两人顶着冷风上车前,工作人员强调了三遍,越野车七点之前停止营业,必须开回山脚下,如果不能,需扣费处理,另外天气状况一般,切记注意安全。   林若冰认真回应知道了,一扭头,男人都坐进车里适应车型了。   她怕他听不到,嘱咐道:“熊燃,你听到没?”   熊燃蹙着眉看她:“你叫谁?”   这男人天生反骨,吃软不吃硬,林若冰一早认识到这件事情,正如他老早从家里搬出来,就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熊贤山为老虎,熊燃为年轻的虎。   林若冰抿了抿唇,放慢声调,拉长尾音:“老公,听到了没?”   熊燃爽快应声:“yes madam.”   头一次听他讲英文的林若冰微微一怔,没想到他字正腔圆,说起来竟非常好听。   两人都上车后,关门声沉重。   熊燃将车窗全落,看了眼她拢至脑后的长发,问她:“带皮筋没?”   林若冰说:“带了的。”抬起左手来一看,“放酒店了。”   熊燃又看她一眼,身后的天已渐渐染了层黯色,悉数灯火闪烁,浅淡光芒落在她脸上,安静细腻。   “风有点儿大。”他说,“你注意。”   “你开慢点儿。”她给他提建议。   凉风中掺杂着她身上的香味儿,向四周扩散,撞到车身,再折荡回来。   他低声道:“林若冰,准备好和我一起奔赴山海了吗?”   林若冰思索了一番,掺杂着她原本就存在的惧怕,从这话里品出了丝儿同归于尽的调侃。   她摇头:“要不我们明天再开吧……”   熊燃皱眉:“你不相信我?一点都不浪漫。”   林若冰讪讪道:“浪漫又不能当饭吃……”   她一直是坚定的务实主义者。   天色愈发深沉,熊燃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踩起,狂风肆意,吹不散他深沉温柔的声音——   他对她说:“别人的浪漫不能,我的能。” 第23章   熊燃的浪漫是真金白银, 林若冰深有体会。   小到一碗面一碗醒酒汤,大到车房、戒指、手链,都是他的温柔, 也足够让她当饭吃。   林若冰没说话,安静品着这句话, 只轻轻淡淡“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 熊燃侧头看了她一眼, 见她手抓着长发摁在胸口前,便问她:“感觉怎么样?”   林若冰说:“很棒, 很爽。”   熊燃也不谦虚了,狂声说:“因为有我在。”   漫山遍野的黯色流转在窗前, 城市灯光远在脚下, 霓虹照亮一片狭小天地,伴随着湿雾, 散开光晕。车窗打开,冷风肆意, 安全带禁锢着身体, 锢不住扑通狂跳的心脏。   男人的呐喊响彻耳廓,林若冰体内那点儿叫嚣因子也不由得唤起。   他总是如此, 总能轻易唤起她不常见的,为之一颤的惊喜。   有钱人就是爱玩,穷人只想填饱肚子。   即使两人现在印在同一张结婚证上, 林若冰也不得不坦然承认自己的思维与熊燃的差距。   不过跟着熊燃,既能让她填饱肚子, 还能带她玩。   挺好, 她赚到了。   阳城连着下了几天雨, 天气阴冷, 空气中浮着一层雾气,能见度更低。   山上的人陆续向下走,只有他们向上。两个人身上透着一股斯文的疯狂,罕见又有乐趣。   还没到山顶的时候,林若冰听见熊燃问她:“怎么样?喜欢么?给你买辆越野车?”   路灯的光掺着湿润的空气映在男人侧脸之上,有点儿朦胧,亦有些性感。   林若冰抓着飞舞的长发,支着身子凑近他,乐不可支道:“是你喜欢吧?你喜欢就买啊,管我干什么?”   熊燃笑道:“你要不要?”   “不要!”   “那给你买别的。”他的声音透着风传到她耳里,带着股男人特有的豪气与大方。不过林若冰心知,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熊燃这样,但凡对人有好感,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他认为好的都送到她跟前儿。   她还猜测熊燃这人脾气并不像他看上去一般凌厉,但掌控欲是强的。   到了山上,工作人员率先提醒,天黑路滑,游客需搭乘大巴车从另一条路下山。   熊燃假装可惜得冲她挑眉:“本来还想让你带的,下次吧。”   林若冰笑着同他装蒜:“那就下次吧。”   俩人乘着大巴车下山,期间手一直牵着,也不知怎么,大抵是“夫妻”这个身份令二人拥有暧昧的理由,顺理成章的亲近。   晚饭六个人吃烧烤,一向看起来没正形的靳繁川担任烧烤师,站在烧烤架旁孜孜不倦,穿着件格外单薄的T恤,嘴里叼着根烟。   他一扭头看见熊燃凑在林若冰跟前咬耳朵,又见夏晨语挎着林若冰的手也加入聊天,这边杨炳南和陈糯穿肉串,言笑晏晏。   他吼叫一声:“媳妇儿,来给我擦汗!”   杨炳南听见这声,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领证呢?”   靳繁川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不行,就你一孤寡老人家,玩个毛线。”   杨炳南受不了他这调侃,想回击又一咂摸味儿,觉得他说得还真没错,“噗嗤”一声笑出来,送给他一句脏话。   靳繁川得意洋洋道:“你这纯纯是恼羞成怒!”   夏晨语没听见靳繁川刚才叫她那句,杨炳南顺势站到他跟前,看着烧烤架上的烤肉说:“怎么着?夏晨语不理你,你吃醋啊?”   靳繁川顶了一下他的肩:“啰里八嗦,闪开!”   杨炳南拿起烧烤架上烤的差不多的烤肉,不理会靳繁川之前那句,依旧调侃他道:“有本事就领去。”   “我哪有那本事。”靳繁川目不转睛地看着烧烤架,说,“晨语又不像林若冰是个孤儿,没人管没人问的,想要娶她可难了。”   杨炳南道:“真是孤儿?”   “小声点儿!”靳繁川看了眼后面三人,语气淡淡道,“怎么你不知道?”   他记得之前聊过这事儿?难道没聊,还是杨炳南没在意?   不管了,又不关他的事。   杨炳南说:“又不是我的事,我打听她干嘛?”   靳繁川心说我看你现在就像是在打听,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道:“我觉得人挺好的。”   “你女朋友介绍的。”杨炳南回他,“你会觉得不好?”   “不是我听你这意思里好像对人有什么偏见?”靳繁川再不想听也察觉到了,杨炳南话里话外都不是看好的语气。   杨炳南哧道:“我说了又不算。”   “还真是。”靳繁川蹙眉看他,“为什么?”   杨炳南一本正经地扫过不远处凑在一起嘻嘻闹闹的三人,表情渐渐黯了去。   可能在别人眼里熊燃天生浪子,即使是他自己的父母都认为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只有杨炳南清楚,熊燃实打实交往过的女人只有两个,下场可谓惨烈。   杨炳南如实道:“我就是不信,有女人能不图熊燃这条件。”   靳繁川比他清醒许多,只道:“我劝你这话不要当别人面讲,否则挨揍我可拉不住。我就纳闷儿了人家结婚关你什么事儿?人是我女朋友介绍的,我觉得人挺好,孝顺、端庄、大气,比以前熊燃交过的女人好百倍——”   “你知道他以前的?”杨炳南诧异看他。   靳繁川无所谓道:“有所耳闻,但闻的不多。”说完拿起一串烤玉米递给他,“这串烤的有点儿焦了,你吃。”   杨炳南:“……你怎么知道的?”   “你吃不吃?”靳繁川不想跟他聊了,他不是爱聊八卦的人,况且杨炳南在他面前表达对林若冰的不满,他真的有些不快。   正如他所说,人是夏晨语介绍的,他怀疑林若冰就是怀疑夏晨语的眼光,他自然不乐意。   没过一会儿,他叫来夏晨语吃烤肉,给熊燃和林若冰也端去一盘儿。   至于和杨炳南的谈话,不过几分钟,就被他抛诸脑后。   烧烤就得配啤酒,吃饱喝足,几个人脸红彤彤,拿出骰子和酒杯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靳繁川拿着骰子摇摇晃晃,劲头儿很足:“我上学那会儿可被号称秋名山骰神!”   不过在座的没一位他的大学同学,杨炳南和陈糯倒是大学同学,也是熊燃的高中小分队。俩人毕了业就跟熊燃一起创业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打拼几年,交情甚笃。   林若冰没边际的想,她是认识熊燃最晚的那位,却也是当下被他攥的最紧的那位。   她轻轻挠了挠男人的手心,示意他先松开。   男人的想法和女人不同,感觉到那丝轻轻的挠痒儿,跟个猫儿似的,纳闷却很受用,低头凑过来便问:“怎么了?”   她说:“你先放开我。”   熊燃有点懵,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关键是他这人越问越靠近,温热的气息就差没吹进她嘴里。   她还没开口,靳繁川那儿却热闹起来了:“干嘛呢你俩?”   “要不要这样?这还没开始呢嘴都快斗一起了,这一会儿大冒险还不得更劲爆??!”   林若冰和熊燃同时转过脸,果不其然,一桌的人都在看他们。   夏晨语说:“那你就努力转到他俩嘛!”   靳繁川说:“得嘞!”   结果呢,第一轮没轮上别人,玻璃酒瓶在白色桌子上近乎完美的旋转,恰到好处地指向靳繁川。   靳繁川捂着额头:“卧槽!不会吧!”   熊燃就指着他,对林若冰说:“看见没?这就叫自食恶果。”   靳繁川白他一眼:“我选大冒险!”   杨炳南道:“激、吻三十秒!”   熊燃跟上,语气里带着股儿吊儿郎当:“不伸舌头不算。”   夏晨语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白色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呈现出浅淡的粉红色。接着熊燃看她一眼,唇角扯起个笑,发出声极轻的气音。   林若冰听见了,轻轻地眨了眨眼睫。   熊燃身上有股儿耍无赖的孩子气,她之前没觉得什么,如今倒是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有气氛,玩得开。不过她以前肯定不这样,所以她一时之间也恍惚了,她是因为觉得这种男人身上的孩子气好,还是因为熊燃身上的孩子气好?   捉摸不定。   夏晨语缓了半晌,实在是不好意思,拿起一抱枕挡在她和靳繁川侧脸前,中途被陈糯和杨炳南抢去,气氛热到极点。   陈糯和杨炳南欢呼雀跃,靳繁川想揍他俩呢,夏晨语却害羞得埋在他肩上走不开。   “风水轮流转呢,你丫看我一会儿不整死你!”他放下狠话。   林若冰坐在熊燃面前,同样接受于来自靳繁川的目光。他指着熊燃,笑道:“你也行,你也够劲爆!”   瓶子又转了一次,转到夏晨语身上,她和靳繁川被迫又在众人面前秀一波恩爱。   此后的几番,瓶子好像会认人一般,靳繁川拍着手起身:“我还就不信了!”   啤酒瓶在桌子上转了几十圈,灯光照耀瓶身泛起璀璨光点,最终不负众望地停在了林若冰的方向。   熊燃正准备提醒他们注意措辞,忽然听见左后方传来一阵大大方方的笑声,她向来是坦荡的,但认不清这群人的德行。   他扭过头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抬手捋过黑色长发,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淡淡的兴奋,说:“来吧,我准备好了。”   他转过脸,手指搭在唇边,掩盖住了那抹笑意。   然而靳繁川和杨炳南真有一堆问题要问她,只待她说出“真心话”三个字后,拍手叫好。   “你们两个谁先主动?”   “你俩迄今为止认识多久,做了几次?”   上头那个问题来自于杨炳南,下面这两个问题来自于靳繁川。   靳繁川长腿一蹬,椅子后撤,瞥了杨炳南一眼,表情止不住地嫌弃:“你那是什么问题?谁主动这重要吗?”   杨炳南说:“重要啊。”   俩男人的关注点完全不同,而对于他们的问题其余人呈现一边倒的趋势,陈糯说:“问靳繁川那个,谁在乎他们谁主动啊!”   夏晨语也说:“问就问劲爆的,不能作弊的。”   对于这群人的狂欢,熊燃统一将其定性为“复仇”,他没所谓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从面前拿起酒杯,就像是应该为她挡下这些,自然而然地倒了杯酒。   林若冰注意到他动作,心里滋生一股微妙的悸动,但是一开口,惊掉了众人下巴。   她说:“可以都回答。”   “哇哇哇!”   “豪迈啊嫂子!”靳繁川一拍桌子,“燃哥酒都倒好了是不?我要笑死了哈哈哈——”   熊燃微微拧了拧眉,姿态表情还是好的,放下手里杯子,和众人一样扭头看她。   林若冰正在算日子:“好像还不到一个月?”她看向熊燃,冲他笑,寻求答案。   熊燃说:“差四天一个月。”   “真的太速度了——”陈糯瞪了瞪眼睛,显然性格开放的她也为此答案惊到。   “谁主动的?”杨炳南好似特别在意这个问题。   林若冰思索道:“我认为是我主动的。”   此话一出,几人颇惊。连带着熊燃也不动声色起来了,他怎么觉得是他?   林若冰低眸看向熊燃身前的酒杯,黄色啤酒上浮着一层白沫,气泡漂浮不断。她伸手拿过玻璃酒杯,略略不好意思道:“剩下一个问题,太多了我记不清了。”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玻璃酒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场面几乎奔向最高·潮。   后面又玩了几轮,天边忽然下起小雨,几个男人扯起棚子挡在头顶,天气又冷,气氛却也热闹。   后半夜的时候,林若冰隐约感觉来了困意,她被熊燃揽在怀里,声色低沉地询问道:“困了?”   她点点头,声音里带了点儿倦意:“有点儿。”   林若冰以为熊燃听了这句就要遣散众人,却没想他替她拂了拂鬓角碎发,留下一句意味无穷的话。   他说:“等会儿再睡。”   熊燃高中的时候自学过吉他,创业后几年又拾了起来,在闲暇之时放松消遣,只当是乐趣。   现在,他要用这乐趣,给旁人再增一场表演。   林若冰倚靠在座位上,怀里抱着个抱枕,虽然她酒量不错,不过刚才喝了几杯,当下有些微醺。   坐在高椅上的男人没有什么表情,注视着手里的吉他,调试琴弦。一束光打在他头顶,拓落小片阴影。   众人都静了,倚在沙发上躺着坐着,雨天黑夜作伴。   前奏长而悠扬,他好像是故意拉长音乐,好让她能更轻松地进入他给予她的世界。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林若冰捏着抱枕的一角,柔软的触感令她感到舒心,可不及眼前男人带给他的一分一毫。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的太近,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她木楞楞的,睁着迷离的眼睛看他帅气的侧脸,翕动的唇瓣,拨动琴弦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咬了一下嘴唇,心里头好似被他做给她的蜂蜜水填满,又甜又蜜。 第24章   熊燃为此策划了一周, 只当是送给林若冰的、独有的新婚礼物。   足以让她在微醺之中,笑着睡过去。   他们在露天烧烤的地方开了几间房,熊燃把林若冰抱回房间, 温柔为她盖上毛毯。   他还以为她不会那么早睡,不过想来这一天行程颇多, 实在劳累。床头开了盏清灯, 照得人睡不好觉, 他顺手关掉灯,去浴室洗漱。   洗完之后, 躺在床的另一边,拥着她和衣而睡。   这一晚他们没有做.爱。   熊燃能够承认的, 是他一开始想要的的的确确是性, 但是现在,和林若冰相拥, 他觉得很好。   无比好。   从阳城回来后,林若冰还住在原来的出租房, 熊燃也没闲着, 去工厂监督,忙于工作, 还在稍微喘了口气的时刻,被梁老师强硬着叫回家,送熊绪去机场。   去机场的路程得一个多小时, 熊燃给梁老师打电话,说找人送熊绪, 又吐槽他这么大人了还让人送。   恰巧熊绪在跟前, 听到这话就开怼, 说他不送就不送, 还找美化自己,抹黑别人。   熊燃直接挂断电话。   他坐在办公室看订单,杨炳南进来的时候,他关掉电脑页面。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杨炳南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到人面前,一本正经道,“林若冰和她前男友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你知道吗?”   熊燃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有些懵,表情还因为刚才的电话而不甚舒展,如今更是一言不发。   杨炳南问:“你信不信?”   熊燃问:“我信什么?”   从知道他结婚开始,杨炳南就一直不太正常,对林若冰多有怀疑。   他说:“是你不信我。”   杨炳南深深吸了一口气,狡辩道:“我没有。”   可他说完,一抬头,却对上熊燃质疑的目光,看起来非常不爽。   他试探询问:“还是年前那批货单的事儿?我就说那个李成不靠谱,前年合作就有问题,今年还犯这毛病。”   熊燃和杨炳南合伙开的是一家商品包装公司,餐饮业定制,批发价格不便宜,质量要求颇高。   杨炳南口中的李成是连续合作两年的原料商,头一年产品不合格赔了颇多,今年年前还出了点儿小差错,但已经解决了。   “商品检验合格。”熊燃捏了捏眉角,“不是工作的事儿。”   杨炳南心说,那不就是我现在说得这事儿?   他装模作样地在熊燃办公室走了两遭,想等他心情平复了再问他话,刚走完熊燃就斥道:“你没事儿就出去,晃得人心烦。”   “我有事儿啊!”杨炳南靠过来,一本正经道,“我是真有事,我知道你不乐意听我的话,但你不能踩二次坑。”   “姚凌珊怎么骗你的你忘了?哥们儿我一想起来就后怕,后来我一想,或许不是姚凌珊心眼儿不好,是你当年太上头——”   “怎么不是她的问题呢?”熊燃被杨炳南叨叨的心烦意乱,而他和姚凌珊近乎五年没见面,被他这一提醒,当年那股难受到恶心的劲儿又想犯。   杨炳南喋喋不休,先入为主,他自己承认对林若冰的印象受了熊燃前一任女友的影响,这天下哪里就有那么多生父生母喜欢男孩而被抛弃的女孩儿。   他一字一句数落着熊燃之前犯过的错,又信誓旦旦地推测林若冰的居心叵测,正当他疑惑熊燃为何不出声反驳时。   下一秒,熊燃捂着胸口低下头,从办公桌下拿出垃圾桶,直接将盖子掀开,低头作呕,呕不出来,狠狠呛了一口。   他连声音都不复从前:“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杨炳南愣了一下。   “滚。”熊燃冷声道,“滚出去。”   ---   熊燃和杨炳南吵架的事情在公司传的沸沸扬扬,一连数天杨炳南不见踪影,熊燃在公司总是低气压。   而他不联系林若冰的时间,她也很少联系他。   后来林若冰得知这件事,还是从夏晨语嘴里。   “你最近没见熊燃?”夏晨语问她,“我听靳繁川说,他好像和那谁闹了点儿矛盾。”   林若冰问:“谁?”   “杨炳南。”夏晨语和杨炳南不算熟,可能还没林若冰和他见得多,而靳繁川在公司里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不可靠,他问夏晨语就是想从她这儿打听。   毕竟熊燃最近心情不好,杨炳南躲着不出场。   天气渐渐暖了,律所断了暖气,林若冰坐在工位上沉默不语,脑海里想着的是和杨炳南为数不多的吃饭中,他有意无意间对自己发出的质疑。   和她有关吗?   熊燃和杨炳南的矛盾,和她有关吗?   思绪一旦产生,很快就能织成密网,夏晨语眼见着林若冰陷入沉思,以为她知晓此事其中缘由,略显八卦地问她:“你知道吗?”   林若冰抬起头来不明所以的模样,又令她迷茫。   马上就到实习考核,苏百川发来的邮件简直是及时又难过。听到声音的夏晨语收回目光与精力,哀叹一声。   众所周知,勤安律师事务所的实习生通过率并不高,夏晨语虽是空降,但一切遵循流程,苏百川作为小舅舅,身体力行地监督她学习。   夏晨语问林若冰:“你之前怎么过考核的?”   林若冰说:“多练习,熟能生巧。”   夏晨语表示赞同,同时心累。   中午吃饭时,她在事务所门口偶遇陆星临,后者玉树临风,大步流星。   夏晨语之前是认为,律所里稍有成就的律师都上了年纪,像她小舅舅一样,三十五六岁,而男人上了三十岁很少一部分人会躲过秃顶发福的“天灾”,小舅舅是个例外。血脉压迫,即使苏百川帅,也不在她评价范围内。   剩下的人中,陆星临的长相气质数得上,他有种山泉流水般的少年感,清瘦干净,皮肤白皙,温润如玉。   偶遇之后,她忽然想到陆星临和她一样要参加考核,于是上前搭话询问。而陆星临的回应令她感到舒服温和,讲起话来不紧不慢。   他说:“你的那位朋友,是已经通过考核了?”   突然提到别人,夏晨语一下子就想到了林若冰,语气颇带自豪地说:“你说林若冰吗?她早都通过了。”   又问:“你上次不是说,你们是大学同学吗?”   陆星临“嗯”了声,然后又道:“就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了。”   夏晨语说:“她记得你,我上次问过她。”   陆星临却很诧异道:“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夏晨语笑着重复道,“但她记得你。”   虽在同一事务所,但能见到的机会少之又傻,加之林若冰的有意避讳,陆星临更是无从打探她的消息。   分手时发誓再见形同陌路,可一旦找到突破口,忍不住打探更多。他旁敲侧击地向夏晨语询问林若冰的事情,引得她主动提及——   夏晨语道:“林若冰结婚了啊,你没看到她手上的戒指吗?”   陆星临愣住了:“她真的结婚了?”   夏晨语笑着对他说:“对啊,很奇怪吗?”   那时的夏晨语隐隐约约有感觉到陆星临对林若冰的关注,并不是她过于迟钝,而是她对林若冰评价太高,觉得有男人喜欢她很正常。   所以她对陆星临不设防。   听过这句话后,陆星临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下去,挺拔的脊背都不复之前。   ---   下午上班时,林若冰趁着空闲给熊燃发消息,问他最近忙什么?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原先也没觉得等待消息有多磨人,不过这十几分钟里她实在是心不在焉,空气净化器里浅浅飘出白雾,窗边绿萝盆栽被阳光照得叶面发亮,格子间人头攒动,垂眸不语。   苏百川发来安然案件的文件,让她看过之后打印下来带到办公室。   林若冰最后看了眼手机屏幕,将手机调至静音,反扣在桌面。从现在开始,她不准备再看。   那个下午,她兢兢业业,勤恳工作,清瘦身影穿梭于格子间与办公室,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下班之后,苏百川叫住她名字,送来一根钢笔。   那支钢笔价格不菲,外包装的设计风格高贵冷艳。   林若冰攥着那一长长的盒子,有无限的讶异和震慑,开口却只有一句:“我不能要。”   无缘无故,上司对下属,还不如多发些奖金来得实惠,她是真没打算要这根钢笔。   苏百川微微抬眼,只道:“是上次谢过你朋友捎我一趟的回礼。”   林若冰深知自己不应反驳,抿了抿唇站定,一言不发,表情依旧为难。   苏百川说:“拿着吧。”   见林若冰依旧不为所动,他便又道:“上次在停车场和你说过的话,我事后思索,实在不恰当,你的那位朋友熊先生,我早有耳闻,但一直没机会认识,上次做法欠妥。”   林若冰如释重负道:“没关系,他不会在意的。”   苏百川无声地叹了下。   她和熊燃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收下吧。”他说,“仅此一次。”   苏百川是业界有名的律师,也是顶好的上司。林若冰进所就跟在他手下,知道他这人温和的脾性与恰到好处的关心,也会在她稍显困顿时指点迷津。   她将钢笔礼盒塞进西装外套的口袋,而后离开。   事务所里人走了大半,林若冰收拾好东西,在与夏晨语道别后看到熊燃的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   熊燃:「人呢?」   林若冰当即回过电话,语气里带着点儿不同寻常的温柔:“我刚看到你的电话。”   熊燃笑了声,声色微沉:“我在你律所楼下。”   林若冰双眉轻轻挑起:“嗯?”   “不是说要一起吃饭么?”男人低声道,“来接你。”   她拎着挎包和苏百川送的钢笔从事务所楼下看到熊燃的身影,他开了一辆崭新的车,半坐在前擎盖的位置,一身黑衣显得双腿修长,指骨分明长指间握着手机,拇指滑动。然而等他抬眸望向这边,眉宇间凌厉气势势不可挡。   天气有所回温,但是在临近夜色的傍晚,依稀有凉风拂过。   林若冰笑着看他,喊他名字,步伐增快,有风吹起了她额间碎发,她穿一件纯黑色西装,长发用发带扎成低马尾垂于脑后,身材样貌优越,可那不及她笑容半分。   她大概也知道他近日来情绪低落,不过当下有所回温,微抬着下巴打量她此身装扮,吊儿郎当地叫她老婆。   在傍晚时分,人来人往的街头,自然而然与她相拥。   身后不远处,夏晨语听见某位同事惊呼:“林美女的老公?原来她喜欢这样的?”   陆星临淡声问:“哪样的?”   那位同事指指熊燃,示意就是这样的。   夏晨语自然而然接话道:“若冰老公叫熊燃,听到这名字就觉得这个男人不一般。”   陆星临扭过头,目光落在夏晨语恬淡的脸上,神色认真道:“有什么不一般?”   夏晨语想都没想便道:“你自己去网上搜啊,他叫熊燃,熊熊燃烧的熊燃——” 第25章   林若冰走后不久, 夏晨语也准备撤退。她在电梯间遇到陆星临和律所里另一位同事,她还没出声打招呼,同事便问道:“你自己一个人啊?”   夏晨语回道:“不然?”   同事说:“我记得, 你经常和苏律手下那位林美女一起走啊,今天不在?”   夏晨语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林美女?什么玩意?   她不喜欢这称呼, 感觉轻浮。   “人家又不是没名字。”夏晨语说, “她叫林若冰。”   同事愣了愣, 笑出声来:“就是她,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了, 就觉得她人挺端庄,话少安静, 上次见面想和她打招呼来着, 她看都不看人的。”   夏晨语心说人家都不认识你干嘛要和你热情,又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眼陆星临, 发现这人脸色沉沉,缄默不语。   夏晨语和林若冰在律所, 是很亮眼的存在, 一个温婉端庄,一个奢华高贵。同事视线一转, 转到夏晨语手里挎着的包上,随口便道:“你这包是那个Lv的,不便宜吧?”   夏晨语以为, 男人不会那么八卦,结果她想错了。   她连回都没回答。   结果出来大厦大门的时候, 意外看到熊燃和林若冰深情相拥的场景。夏晨语那个心情啊, 瞬间多云转晴了, 她若是今天开车, 还看不到这场面了。   女人很美,背后看来窈窕有致,不失优雅。男人一身黑,肩宽腿长,短发干净凌厉,整个人高大帅气。正巧天边的晚霞泛红,这在依旧寒冷的冬春交际并不常见。   画面美得令人忍不住记录,而她也确实拍下了。   不管旁人怎么想怎么看,作为媒人的夏晨语每每一想起这桩姻缘由她促成,说不自豪都是假的。   听到同事的议论,她难免说道。   而后听到陆星临的问题,她想都没想便回答:“你自己去网上搜啊,他叫熊燃,熊熊燃烧的熊燃——”   ---   从事务所到见熊燃的这条路,从苍凉茫然的城市写字楼到面前穿过车流的公路,林若冰步伐越来越快,最后近乎于小跑,扑进了男人怀里。   他还穿一身黑,这颜色深沉又大气,特别符合他的身型气质,想着几天没见,于是多看几眼,这才发现原本凌厉的下颌角轮廓更显。   林若冰双手揽着他腰深,抬起眸来看她,还没稳下气息就问他:“你瘦了?”   熊燃表情微怔,抬手摸了摸下颌:“没有吧。”   “我看着像。”   说话间,林若冰从他身前挣脱,认真观看了他身后的车,像模像样地评价道:“又换车了?这辆好,看着大气。”   熊燃哂笑道:“给你买这?”又道,“这不是我的,别人的。”   车还没给她买,因为她还没往他那儿搬,如果真是住到一起了,倒也不用多余买辆车,他车库里有很多,随便开一辆都行,但她又不想开车。   她没说更多,却给了熊燃一种随口一说的错觉。   看她的笑容和表情都是如此温柔。   然而温柔的背后,到底有没有什么别的?   熊燃为她打开车门:“想吃什么?”   “你没跟你朋友在一起?”   她在附身坐到副驾驶位时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看向他,那瞬间时间都好似慢了下去,黯淡的空间里她的脸颊小而精致。   熊燃笑了笑,替她关门前,浅淡开口道:“你怎么知道?”   待他上了车,林若冰才回答:“因为你开的别人车。”   车里气温适宜,林若冰心情还不错,她有意识到熊燃的情绪异于往常,但他不说,她也不好问。   她掏出口袋里精致昂贵的钢笔盒,打开来呈到他面前,问他知不知道是谁送的?   她从事务所拿出的东西,势必是同事或者上司,能问他说明他应当是认识的,熊燃试探性开口:“你上司?”   林若冰捧着钢笔礼盒的手倏然收紧,讶异道:“你怎么猜到的?”   熊燃看她一眼,知道她心情不错,于是连带着自己的心情也能好些,笑着说:“我本来想猜夏晨语的。”   “那怎么不猜?”   “太不意外了。”他说。   “聪明。”林若冰打开钢笔礼盒,食指拇指夹住笔帽拿出钢笔,纯白色钢笔在她指尖显得精致无比,她圆润饱满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   她放下钢笔,说:“苏律说要谢谢你上次载他的事情。”   “所以送你礼物。”   熊燃轻飘飘的一句,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   他专心开车,嘱咐林若冰系好安全带,不久后接了个电话,林若冰就知道,今天的晚餐不仅只有他们两人了。   临下车,林若冰说:“我把包放车上了。”   熊燃低声道:“这车一会儿别人开走了,拿着吧。”   天色彻底暗下来,生态园餐馆的环境幽静雅致,车子停在地上,出了露天停车场后,有一条蜿蜒的溪流,和一座小桥。   过了小桥,路的两边长着茂密的绿植,比人还高,空气中湿度高,温度适宜。   这家生态园餐馆林若冰没来过,倒是听别人谈起过,只说是一顿饭都要五位数起,来这儿吃饭的都非等闲之辈。   熊燃有些心神不宁,碍于合伙人的情面,得保持自然。他顿下脚步立在矮桥边,其实很想问一问林若冰,问她有没有话要说,譬如前男友,譬如苏百川。   他们的婚姻应当是幸福的,他对她好感颇丰,对于他们之间,有没有建设性的意见。   一转念又觉得不应当,不应当被杨炳南的怀疑影响情绪,更不该被他的话左右对林若冰的评价。   她就站在那里,茕茕的一道儿,配的上冰清玉洁四个字,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不善言辞的小心翼翼。   她是能察觉到他隐忍的。   她很聪明,知道怎么让他喜欢,也知道怎样拿捏。   他不该如此。   熊燃表面装得深沉,其实内心里乱成麻线,碍于林若冰的不喜欢,他连烟都没抽一根。   只不过当下的林若冰迈着小步伐靠近他,伸出手指牵他的。她的手细腻绵密,指腹摩挲在他宽大的手掌中间,轻轻柔柔。   她问:“不走了吗?”   这里头的都是些什么人,熊燃心里再清楚不过。林若冰的气质与他们有多违和,简直不言而喻。   他抬手蹭了蹭鼻尖,询问道:“你想去吗?”   “怎么了?”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有点儿奇怪,熊燃意识到这儿,噤声不语。看见她皎洁的目光,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声:“没事儿。”   一切有他挡着。   进了餐馆包厢,几男几女隔开坐着,上边儿的位置留出来俩,不出意外那应该就是给她和熊燃留的。   林若冰来这种场合次数少,不着痕迹地打量一圈儿,发现这些男人年龄也不算大,大概三四十岁,女人则年轻貌美,打扮得颇显性感。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黑色西装,似乎与这里格格不入。   坐在正位上的男人起身而来,一把握住熊燃的手,热情攀谈,叫了好几声熊总,财大气粗的气质几乎快要掩盖不住。   熊燃倒是淡定着,沉默回应。大概是习惯了他这种模样,又不得不折服于他年轻有为的实力与不俗的家庭背景,所以不得不继续笑脸相迎。   注意到他身后的身型出挑却素面朝天的女人,那人略显疑惑,上下打量了好半晌没问出的话,被熊燃认真告知。   “这我媳妇儿。”他介绍道,“姓林。”   男人伸出的手被熊燃接了过去,顺便给了个不咸不淡的眼神。   整个饭场,熊燃对林若冰护得紧。她要吃什么便吃,要喝什么便喝,够不到的熊燃替她拿,吃不到的熊燃替她夹。   林若冰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殊荣。   熊燃却是越来越难捱。   对面的女人快要坐到男人腿上,旁边的男人同老婆打电话,另只手接过年轻女人递来的白酒。   林若冰知道自己不属于这场合,也忽然明白了之前熊燃问她的那句想不想去是什么意思。   她这么想着,手背却被男人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男人的手粗砺而长,肤色是性感的古铜色,力量感十足,充满荷尔蒙,和他这个人一样。   她抬眼:“怎么了?”   “想走么?”他唇瓣翕动,眼神坚定,似乎因为她存在于这与她气质完全不符的环境中而蠢蠢欲动,坐立难安。   从他推开包厢里的这扇门他就后悔了,那个男人起身与他握手,目光毫不遮掩地打量起她时,他就想扭头走。但见她不甚在意,吃香颇美,他就沉默了。   等她再吃些,吃饱再走。   这种当断不断地劲儿,让他一时之间心痒难耐。   不过他清楚地很,从一开始他看上得就是林若冰着股不甚在意的样子,越是不屑、越是迷人。   ---   再出来包厢时,生态园里的气温倒是没那么高了。   夜色已浓,两人前后脚上了车,却还是来时那辆。   灯光如昼,视线清明,溪面漂浮着一层浓浓的人工雾气,像是蒙了一层薄纱。   这样的气氛与安静,熊燃的侧脸轮廓清朗干净,有点儿温柔。   林若冰扣上安全带,深吸一口气,浅浅开口:“你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熊燃手搭在方向盘上,给车门落了锁。   “什么方面的事儿?”   “好的,不好的。”林若冰看着他,“都可以说。”   “没有。”   他轻描淡写,因为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愣怔了半秒。   “嗯。”林若冰收回目光,“没有就好。”   怎么会没有呢?前男友,苏律师,都是他想问的问题,可就是下意识得回应,让他不好再开口,只能低声问她:“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林若冰:“无话可说。” 第26章   熊燃被堵了一下, 他原本就不算是云淡风轻,林若冰既然能问出口,他便知道她也是看出了些什么的。   不过那些情绪被她这句“无话可说”重拳消散, 迟迟凝聚不起来,就像是一口呼吸吸进去呼不出来, 半晌之后胸闷头胀。   这种沉寂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没有启动车子, 而是将手臂撑在车窗上,粗砺手指抵在鼻尖之下, 低声转移话题:“这顿饭吃得怎么样?”   “还行。”林若冰言简意赅。   “看你吃得挺好的。”熊燃没忍住看了她一眼,手还抵在嘴边, 见她不动声色, 这才抬手打开车厢内灯。   他想看她看得更清楚些。   林若冰的手忽然被男人牵了去,倒也没做别的动作, 就是握在手里,用拇指指腹摩挲。   这种轻柔的触碰有效降解了她之前生硬的小脾气。   林大余常说, 她的这些脾气, 都是他惯出来的,以后结婚了, 找个疼她的男人,还愿意惯她就好了。   她反握住他的,抬眸看他, 神色认真又欲盖弥彰道:“吃你顿饭这么大意见?”   “我不是这意思么?”熊燃乐了,唇角勾起抹痞笑, “那里头的人——”他指指包厢的方向, 手指头晃了晃, “不想让你见。”   他觉得那些人身上充满腐蚀的铜臭味道, 和林若冰的冰清玉洁不符。   所以他一时之间又有些懊恼。   没成想表现出来后,林若冰不乐意了。   当然也有杨炳南的事儿。   熊燃不是个爱计较得失的人,也不爱悔不当初,他觉得事儿既然已经过去了,追论与埋冤都没什么用,倒不如整装待发。   和杨炳南的争吵在他意料之外,而这小子吓得直接不敢来公司也是他嗤之以鼻的。   他知道杨炳南对他没坏心,可是没必要,真没必要。   关于林若冰前男友,他表示理解。自己也不是没谈过,没资格要求别人。   熊燃倚在驾驶位上,目光透过朦胧不清的灯光落在她侧脸之上。   他倒是惯会用这种暧昧的眼神看人,林若冰起先也会惶恐不安,后来勉强自若,再到现在的心如止水。   她在他注视中抬眸,眼睛亮而闪烁,问他:“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果然是听闻他和杨炳南的事情,熊燃皱着眉头故作姿态想了会儿,才啧啧道:“能有什么事儿呢?”   “你自己说。”林若冰这会儿情绪还算好。   而熊燃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林若冰会对他发脾气。或者说,他对自己认知不到位,他觉得他了解林若冰,有脾气有性格一姑娘,他会哄,也能哄好。   只不过林若冰却想,此事若是真和她有关,熊燃顾及得多不愿告知她,但她想知道,有什么不能说?   夫妻之间,不问不答,问了还不答?   有些事情,他自己说,和从别人那里听说,结果是不一样的。而且林若冰预感这事儿和她有关。   然而她转念一想,算了。   再开口便是:“看来我还没资格过问你的事情。”   熊燃听到这话,抵在下巴处的手指略略一顿,随后舌头抵了抵脸颊,正襟危坐起来,低沉出声:“想知道什么?”   手机铃声像是打破僵局的唯一节奏,在幽静的车厢里轻淡悠扬,震动声连绵不断。   林若冰的声音没有因为沾染怒意而变得冷淡,在接起电话的瞬间柔和而自然:“怎么了晓萱?”   “若冰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周晓萱气若游丝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林若冰敏感地察觉到她和平时不一样的状态。   周晓萱和她虽是舍友,但很少通过电话交流,只是在下班之余闲聊几句,其余时间互不打扰。   林若冰掖了掖鬓角长发,询问道:“怎么了?”   周晓萱低声道:“我觉得很不舒服,你如果……快回来的话,能不能帮我带点儿药,就说头痛,喉咙痛.....好像是感冒了——你快回来吧,我不想一个人……”   林若冰顿了顿:“好。”   林若冰猜测周晓萱应是加班过多,劳累过度,抵抗力变差导致的感冒。处于换季时节,气温忽高忽低,流行感冒猖獗。   她对熊燃说:“我舍友生病了,送我回家。”   熊燃想问她不去他那儿了?开口前斟酌半秒,换了个说法:“那一会儿去完你那儿回我家?”   “再看吧。”她说。   ---   林若冰让熊燃在距离小区大门几十米的地方停车,停定之后,她拎起包和衣物推门而去。   药店灯火通明,她买了感冒冲剂和头痛药出来,熊燃站在门口不远处等她。   他皱着眉看着她,下一瞬便舒展眉宇冲着她笑,那笑里带着由衷的欣赏和略显讨好的意味儿。   他知道她刚才不爽。   春寒料峭里,气温早已没有方才生态园餐厅的高度,男人一说话,鼻息间还能看到浅淡的雾气。   “走吧。”   林若冰有点儿诧异:“你也去?”   毕竟上次邀请他,他都没进去。林若冰还以为他是觉得那地方太小太拥挤。   熊燃过来从她手里拿过药,顺势往下一牵,握紧她的手。路灯打在头顶,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说:“一起去见见你的朋友。”   他当时想:如果林若冰拒绝了他他会很尴尬。而且他们这种关系,他仅仅见过她的朋友夏晨语而已,应该要深入她的生活,即使她的生活简单单调。   好在林若冰没拒绝他。   回家之前,林若冰给周晓萱打了电话,问她吃没吃饭,周晓萱说没吃,她便打算在小区门口买一份。   熊燃却道:“我回去给你做,顺便给她吃点儿,刚才那顿饭,你不也没吃好?”   林若冰沉默道:“我还行。”   “那是我没吃好。”熊燃问,“你家都有什么?”   “简单蔬菜都有,量不算多。”   熊燃不甚在意道:“那就少做。”   出电梯后楼道里灯光黯淡,林若冰焦急的身影在白色墙面上移动。熊燃想他早该来这里,认识一下她的室友,顺便告知那人不久之后将林若冰接走。   林若冰没心思想那么多,匆忙打开房门,换鞋的空余叫了周晓萱的名字。   周晓萱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难受得睡不着觉,目光迷离着,听到熟悉的声音差点儿哭出来。   客厅里开了盏灯,林若冰动作利落地褪下外套挂在门口,去往周晓萱房间时,看都没看一眼熊燃。   有那么一瞬间,熊燃愣怔了,眼神里闪过一秒不悦,不过很快将手里药放下然后脱下鞋站在地板上,四处打量着这间房子。   其实不算小,有差不多一百平,住两个姑娘。   熊燃的成熟在于,他虽脾气大,可有担当有责任。他知道林若冰的舍友生病,需要她照顾,他能多做一些,她便能少做些。   他沉默地打量,摸清地方构造,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正如林若冰所言,俩姑娘的食物少的可怜,可能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有一个小鸟胃,反正认识这些天,每次吃饭他都没见她吃多少。   他在橱柜里找到红枣银耳,冰箱旁边就是小米大米。   熊燃捋起袖角,动作麻利地熬上米汤,顺便洗锅放水,熬两碗银耳红枣汤。   前者做给伤患,后者给林若冰。   周晓萱确确实实是感冒,不过状况还好,林若冰出来卧室倒了杯热水端去,待她吃下药又嘱咐道:“好好休息。”   周晓萱迷迷糊糊地嘟囔道:“我怎么听到外面有人。”   林若冰回她:“是有人,我朋友,不用怕。”   周晓萱这才躺下,疲惫地对她说了句:“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她不想一个人在家,知道林若冰回来,还给她带了药,她心情比之前好许多,再加上刚才休息了会儿,已经没有那么不舒服。   林若冰出来卧室,站在走廊入口的位置,看到熊燃忙碌的背影。   这场面和他们初次见面那天一样,她那时也不会想到,之后这个男人会在她人生中扮演什么角色。   当然更想不到一个多月后他会跑到自己家里给她的舍友熬汤。   有些话是该说出口,她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坦白从宽。   空气里渐渐弥漫出香甜的气味,越来越浓。   她走进厨房,看见正在运作的两个电饭煲和煲汤锅,问他:“你在熬什么?”   熊燃拿起抹布盖在锅盖上,掀开盖子,浓郁的香气伴着白雾蒸腾,瞬间席卷了眼前的视线,过了会儿,他才回答道:“银耳红枣汤。”   他说:“没找到莲子。”   林若冰十分诧异,夸他会照顾人。   熊燃一时没开口,看她的眼神也有点儿奇怪,好半晌才出声:“你不会以为我给你室友做的吧?”   他这样说着,拿着勺子的手没有停下搅拌。   他的皮肤不算白,手指长而有力,总的来说,熊燃看起来不像是会细心的人,但做的事情总让林若冰感到意外。   “真是?”熊燃“呵”得一声笑起来,“老子给你做的,补气血的汤。”   林若冰眨了眨眼睛,拉长尾音“哦”了一声,又忽然收紧:“你怎么补气血的?”   说完也不等熊燃回应,自顾自地回答着:“该不会是前女友告诉你的?”   这种无所谓的强调,令熊燃没由来的语塞,他垂眸看了林若冰一眼,试图从她神色中窥探她说这句话的心情。   却不料,她平静又坦然得很。   “三十岁的男人,怎么能不谈几次恋爱呢?”她眸光流转,声色纤柔,说,“我前男友还和我在一个律所呢,你知道么?”   熊燃不说话。   狭小的厨房里堪堪站得下一男一女,男女的身影被灯光拓在墙面上,重叠纠缠。   其实在和杨炳南吵架过后,熊燃就隐隐思索过他那些话的冲击力,往事重提算一个,由他来暴露林若冰的不坦诚,亦算是一个。   他不能说服自己不在乎,婚都已经结了,情感如狂草滋生。   结果现在人就那么说了,说的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我和我前男友在一家律所。   知道了吗?熊燃。以后不要再乱想了。   还有她晚上问得那句——   你有什么话要说?   谁告诉她的?杨炳南?不可能。   自己猜的?   熊燃蹙了蹙眉头,“嘶”一声:“林若冰?”   “嗯?”林若冰笑着问,“汤好了吗?那麻烦你帮我盛一碗,谢谢。”   熊燃:“……得。”   周晓萱穿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时,这才发现家里多了个大男人,这男人穿着件黑色针织衫,身材高大长相帅气,通身散发的气质与四下环境不符,然而人又很狂妄,吊儿郎当地使唤林若冰拿这拿那。   周晓萱拉住林若冰的小臂,轻咳了声:“这是你朋友?”   林若冰说:“嗯,熊燃。”   熊燃拉开厨房门,不明所以地笑了声,蹙着眉,语气不悦,一字一句质问道:“林若冰,你说什么鬼话?”   什么朋友不朋友,他是她男人。 第27章   “我是那么拿不出手的?”   以前熊燃交女友的时候, 遇到过这回事儿。那算是他的初恋,迄今为止有十几年了。   那个年纪轻狂恣意,说逃课便逃课, 辍学也是一句话的事儿。而熊燃辍学这件事,他不怨别人, 只怨自己心高气傲, 听不得别人数落。   其实也没别人, 就是熊贤山。熊贤山精明一世,不敌二儿子炉火纯青。   熊燃当时没觉得顶着一高中没毕业的学历能对他有什么影响, 他忙于生计,和狐朋狗友商量事业发展, 吃遍整个静南。   他有个女朋友, 是高中谈的,虽然长相算不得顶漂亮, 但学习成绩优异,高考毕业, 顺利考上重点大学, 移居外地。   他和家里关系不好,又是一年轻躁动的性子, 有什么话爱发给她,但她不经常回。   他知道她学业繁忙,表示理解。   后来他抽空去了她所在的城市。   她不肯见他。   很久之后, 两人分手都好几年了,熊燃才从共同好友口中得知:他的初恋女友嫌弃他高中没毕业, 在朋友面前拿不出手。   熊燃那刻的气愤, 像是有人拿着充气筒冲着他的肺叶吹, 那种后知后觉的闷痛令他无法忘记。   所以他替林若冰为她室友忙活半晚, 听到周晓萱问他是谁,果断表明身份,而后质问林若冰——   “林若冰,你说老子是谁?”   他勉为其难地发现,林若冰和他初恋有相似之处——学历颇高。   “说。”   这种中气十足的质问差点儿震慑住一向安稳的林若冰,她定定地看着熊燃,然后转向周晓萱,说:“这是我爱人,熊燃。”   熊燃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温柔的称谓,瞬间里眉宇舒展,通身上下围绕的那股不悦消散了去。   他心说林若冰思想觉悟还是蛮高的,转身又道:“我去给你盛汤。”   周晓萱抓着林若冰胳膊站着,又让她扶自己去沙发坐下,生病让她一时之间思绪滑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爱人?”   瞧她这病怏怏的样子,林若冰说是,而后问她:“你今天没上班吗?怎么突然这样了?”   周晓萱缓缓叹了口气,说:“上了的,下午就有点儿不舒服,下班后哭了场,才更难受了。”   她和她那位条件颇好的相亲对象之间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周晓萱生气又可惜,然而更多是无可奈何。   周晓萱家境颇好,那相亲对象也是不错的,然而周晓萱表姐替她做主意,告知那人若是要结婚,得先出二十万彩礼。   二十万不多不少,周家人一致认为,这个做法倒也能证明这男孩想娶周晓萱的真心。   她事先不知道家里人为她做此安排,直到相亲对象截图发来,问她就那么恨嫁吗,她才明了。   然后,周晓萱就在和对方聊天争执中意识到这个相亲终究是以失败告终了,然而对于家人的做法她无能为力,接着,她还不死心的给相亲对象打了电话,语气平静地想要以体面收场。那人沉默不语,直到挂断电话前才不紧不慢地说了最后一句。   “真是又当又立。”   显然这句话,令周晓萱溃不成军。   “如果是我,我会讲清楚,并且不会再想和他有后续发展。”林若冰是这样说的。   其实林若冰的性格,并不会以彩礼为提当作交往的前提。但是以她的性格,她不能被人无缘无故的冤枉。   周晓萱说:“我是想好聚好散,可惜搞砸了……”   客厅里灯光浅浅,厨房香气弥漫,熊燃端着两碗汤走过来,往两人面前一放,长身而立。   他对林若冰说:“尝尝我做的汤,需不需要放糖。”   男人的声音暗沉而低,还有他沉沉的目光,落在林若冰身上,没再说话。   林若冰浅浅抬眸,熊燃垂眸正看着他,背光而站,拓落一大片阴影,目光却温柔。   银耳红枣汤粘稠而密,林若冰拿过白瓷碗,指尖被烫了一下。   熊燃从她手里接过白瓷碗,另只手不由自主握上她发烫的指尖:“这么不小心?”   可能男人骨子里永远带着恶作剧的玩心和熟悉之后过嘴瘾的坏习惯,不过看周晓萱在,那句“毛毛躁躁”便就没有说出口。   林若冰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又从他手里拿过白瓷碗。   周晓萱在,她也不好意思怼他。   装得一副深情做派。   但对于生病又矫情的周晓萱来说,情绪崩掉只需要一瞬间。   她还记得前不久和林若冰坐在这里探讨相亲对象的事情,林若冰一脸不好意思地同她讲自己遇到了一位只敢想象不敢奢求的男人,并且很快就要恋爱。   如今才不过几天,她便把人带了来,这人长相高大帅气,表情冷淡,通身贵气十足,腕间的表,还有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昂贵气派的。   还有她说的那句爱人,倘若不是已婚,她又怎么能说得出这个称呼。   她低声询问:“你们结婚了吗?”   “怎么你没说?”熊燃看向林若冰。   林若冰后知后觉道:“我没说?”   熊燃缓缓地笑了声:“没关系,那不如借此一说。”   话已至此,周晓萱也明白两人话里的意思,直觉自己有些可笑,但是恍恍惚惚没精神中,又听男人道:“她过几天就要搬到我那儿,你看你需不需要再找舍友?”   ---   林若冰洗完澡进房间,熊燃正倚在床上看手机,指骨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见她来,便抬眸看她一眼。   她的床仅一米五宽,睡两个人没什么问题,可因为样貌款式过于温馨,男人的身影隐在橙色浅灯光中,莫名让人感觉稀奇。   洗完澡,林若冰只穿了件单薄连衣裙,端起书桌上的水杯抿了口,问他要不要喝水。   熊燃放下手机,对她招手,说不要,又让她过来。   林若冰默默叹了口气。   她原本不想让熊燃留宿,但熊燃说她若不让他住在这儿,就跟他一起走。   周晓萱生病,她怎么能离开。   林若冰摸了摸半干的头发,冲他嗔道:“你刚就不该在她面前说那句……”   他问:“哪句?”   熊燃的声音过分温柔了,似乎还带了点慵懒的腔调。   林若冰没由来地想:他不会也感冒了吧?   于是慢腾腾地蹭过去,摸了摸他的脸。   男人登时挑了挑眉,抬手攥住她纤细腕子:“干嘛?”   林若冰讪讪道:“说我要搬出去。”   “那不是早晚的事儿?”   “可她现在正生病。”她说。   熊燃痞笑道:“我还正禁.欲呢。”   她抿了抿唇,男人的眼眸正在时间流逝中变得越来越具有攻击感。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使力把人扯进怀里。窗外的夜色格外浓重,她怕他冷,开了空调暖风,风吹在人身上,犹如恰到好处的热浪。   林若冰贴紧他胸膛的瞬间,比她方才热水淋身还要心安,仿佛这一天的奔波卖力落下帷幕,而今终于可以舒心,将自己交由出去。   但她小心翼翼地说:“隔壁有别人,你得注意点儿。”   他顿了片刻,问:“注意什么?”   林若冰见他装傻,连着就不想搭理他,她抬眸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低声说:“算了,不做也行。”   熊燃一愣,笑得不动声色,手指搭在她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跳跃,心里念叨,这女人真会撩拨他,还会不动声色地给他降火。   他不从:“谁说不做了呢?”   林若冰再瞥他一眼,说:“我听晨语说……你最近——”   “我最近和炳南闹了点儿矛盾。”他抬手捋了捋她湿.润的长发,想说什么却被她红润的唇瓣吸引,手指在上面蹭来蹭去,在她的注视下微微凝眉,“怎么这么软?”   林若冰一怔:“……哪里软?”   “嗯。”他沉声道,“哪都软。”   林若冰红了脸看他:“熊燃,我们聊点儿别的。”   “嗯?”   “你和杨炳南?”   “没什么。”他慢条斯理道,“反正我觉得没什么。”   “真没什么?”   林若冰现在也觉得,熊燃大方体贴,必要时也能装作深情款款,可他到底是有经历有阅历的男人,而她在他而立之年与之相遇,见到的都是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就这种男人,她很难从他手里安然无恙逃脱。   熊燃的手从她红嫩的唇瓣转移到白皙的脸颊,勾着唇角问:“你那舍友怎么样了?”   林若冰稍稍直立身子,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却还是顺势接下去:“已经睡了,她年前相了一回亲,但是现在因为彩礼分手了。”   “彩礼?”   “嗯。”林若冰把周晓萱家里表姐问男方要二十万彩礼的事情说给熊燃听。   熊燃蹙眉道:“不是,你舍友相亲,关她表姐什么事?”   林若冰只道:“别人家的事,我怎么好评价?”   “也是——”熊燃笑,“你管好我就成了。”   林若冰在他眼里看到的攻击感越来越强,浅浅着音:“熊燃,你困不困?”   熊燃笑了声,抬起手臂倚在脑后,肌肉轮廓清晰,眼睫慢眨着,唇角的笑扑朔迷离。   暖风四溢,空气里安安静静,只有眼神之间的试探与暧昧交缠。   林若冰深吸一口气,手被男人的手指捏着。   而熊燃,此刻正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着:“你什么时候搬到我那儿呢?”   林若冰慢声细语道:“过几天吧……”   “你别过几天啊。”熊燃一本正经道,“我跟你说,你这舍友需要的并不是你,而是一个好男人。”   他的眉宇格外俊朗,单眼皮的轮廓也是好看的,平时总觉得他为人处事雷厉风行,言语表情犀利,如今距离那么近,卧室里柔和的光线打下来,竟也显得如此清秀。   她放慢声色,问:“然后呢?”   熊燃笑了:“我才是需要你的那个好男人。”   林若冰没忍住,轻轻呼出一口气,伴着柠檬香的味道,涌进他鼻腔,语气略带挑衅道:“你算什么好男人的,问你话你都不说?”   他们两个多聪明,又愿意花心思去揣测对方,人精一般,笑容里都是诱.惑。   几秒钟后,熊燃忽然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漫不经心问道:“你那舍友表姐要多少彩礼来着?”   “二十万。”   “二十万是吧?”熊燃点头,“好。”   而后手指跳跃着,点开与林若冰的聊天框。   没过一会儿,林若冰手机震动的声音传来,她不想去看,他便撑着身体给她拿过来。   那一瞬间,林若冰已经猜到他很有可能做了一种“幼稚”举动,但隐隐又感觉自己会猜错,于是,在他的注视下看到那条转账二十万的消息,乐了。   她说:“熊燃,你炫耀什么呢?”   熊燃看她一眼,本想反驳,出口前一秒却又变得吊儿郎当——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他捏她的脸,“怎么这么聪明呢?” 第28章   第二天熊燃走得早, 没吵醒林若冰,但是推开门的时候,正好与刚起来去厕所的周晓萱撞了个面。   周晓萱吞下药去睡了一夜, 起先有些浑浑噩噩,对自己遭遇无能为力, 也想着林若冰劝告她的话, 临睡前还想什么时候开始寻找新舍友。   醒来已经发完一身汗, 鼻腔通透许多,干脆起身去厕所, 准备去厨房找些东西吃。   昨晚视线朦胧,她有些没看清熊燃的长相。   初晨阳光照进房间, 散落一地清亮, 她缓慢抬眼,只见熊燃动作轻柔地推开主卧房门, 看见她站在那里,也只是看了一眼, 很快转移, 大步流星走向门口,换鞋离开。   没和她说一句话。   等林若冰起床, 她正在餐厅吃昨晚剩下的那半锅银耳红枣汤。看见人来,她便吐槽:“你老公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呢。”   林若冰站在那里沉寂了好久。   周晓萱喝着汤,意识到她的异常, 这才眨巴眨巴眼睛对她讲:“我今天起得早,正好遇见你老公出门, 我本来想和他打招呼, 结果他看都不看我就走了。”   林若冰道:“所以你就说他不好相处?”   “对啊。”周晓萱说得理所当然。   林若冰揉了揉眼睛, 又刚好看到周晓萱正在喝的银耳红枣汤。   她有些不明所以, 又恍然大悟。   她早都见识过,世界上有一部分人心安理得接受着帮助,又背后诋毁。那种矛盾与羞耻仿佛在她们这里并不存在。   熊燃是她的老公,没有理由给周晓萱热情。   林若冰静默半晌,沉静道:“其实晓萱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和那位优质男分手,也许不是他的不对呢?”   周晓萱愣住了。   她一直是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做派。在长达一年的合租生活中,林若冰总是有意无意的让着她。   这还是林若冰第一次说这种话。   林若冰这个人性格好,不然她也不会在生病时给她打电话,心安理得等她来照顾。   因为周晓萱知道林若冰热心肠,且不计较,大度。只是平时习惯了独来独往,生活独立。   偶尔她说句什么话,林若冰都不会反驳,心情好了还能劝告她两句。   忽然如此犀利,周晓萱十分诧异。   “那是——我的不对吗?”   林若冰平静道:“正常人家是不会在认识那么短时间里就讨要二十万彩礼的,在不确定别人是否对你抱有同样感情时让家人插手两人之间的关系,毋庸置疑。”   “我也不知道啊。”周晓萱大叫一声,“林若冰你不要数落我好不好,我已经够难受了!”   周晓萱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但就是娇生惯养,她也独自一人离家打拼,即使从前有过摩擦,林若冰还是觉得她有可敬佩之处。   不过当下,她低低地说了声抱歉,而后前往厨房盛熊燃给她煮的银耳汤。   林若冰刚坐下,周晓萱起身便走。   每次她一这样,林若冰就想叹气。   周晓萱放下碗从厨房里走出来,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嫁了好男人,所以就特别神气,我知道你老公有钱,对你又体贴,可那关别人什么事呢?你神气不到我这里。”   比起刚才那股劲儿,周晓萱明显弱势下去,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试图让林若冰收回前不久的话,或者说些诚恳的道歉。   林若冰就端坐着,说:“我今晚就搬走。”   “你——”周晓萱隐忍着,扭头走进房间,扑通关响的门隔绝了她倾盆而下的泪水。   林若冰不是故意说那几句,可当她听到周晓萱说熊燃的不是,怼人的话脱口而出。她不觉后悔,毕竟周晓萱后来承认了,熊燃是好男人,有钱又体贴。   所以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口是心非。   林若冰想起之前和陆星临在一起时,就已见过他的妈妈施懋莲人前人后两幅嘴脸。   一边嫌弃她出身不好,要求陆星临与她断绝来往。一边又要求她日后贤良淑德,继续深造,说那样会令陆家面上有光。   可笑至极。   对于会想到这件往事,林若冰把它归功于昨日夜里,在查收熊燃转来的二十万时,看了陆星临用工作账号发来的一段道歉。   那日出差,柏雅要求陆星临与她互加联系方式,她没拒绝,只是那对话框被她删除后一直躺在联系人列表里。   至于陆星临的道歉,她看都没看,便滑动删除。   ---   下午林若冰打算联系搬家公司,意外收到事务所团建聚餐的消息。   下午六点多,她给熊燃发去消息,那头只道,他也在忙。   天色渐渐黯淡,灯光霓虹闪烁,夏晨语开车载林若冰前往烤肉店,很自然地扭头告诉她:“我觉得陆星临对你有好感。”   “为什么?”   夏晨语今日来与陆星临走得颇近,可她也不是傻子。陆星临提及林若冰的次数过多,令她不由不多想。   “他是不是之前就对你有好感了?”夏晨语边开车边说出合理猜想,“就是大学时期暗恋不成真,所以毕业后特意进入你所在的律所,制造相逢机会。”   林若冰没想到夏晨语那么聪明,猜测得如此有理有据。   而且按照林若冰的猜想,陆星临是特意进入勤安律师事务所的。   她笑了笑:“有可能。”   夏晨语那八卦的声音伴着笑意从车厢里荡过来,又荡过去:“连你都那么说了,肯定是真的,不过陆星临很帅气啊,和熊燃……和熊燃不是一个类型,凭心而论,谁更帅些?”   问完,她忽然又转口:“你都嫁给熊燃了,自然是觉得熊燃更好些……”   林若冰不紧不慢道,“就算不嫁给他,我也觉得熊燃更好些。”   “吆,你喜欢充满荷尔蒙那挂?”   “我喜欢独立的。”   夏晨语终于想起来了:“是哦,你说过的。”   那会儿介绍熊燃给她认识,不正是因为他独立?   她们只聊了一会儿这个话题,夏晨语将车开上地面时,陆星临和他另外一位同事正在路边等候。她轻点了喇叭,示意两人上车。   往后的二十分钟里,林若冰再也没说一句话。   只有那位同事和夏晨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陆星临则是透过后视镜看向副驾驶的位置。   她好像瘦了点儿,话变少许多。   ---   第一次去过林若冰家,见过林大余后。陆星临算是和林若冰确定关系,他憋不住事儿,将此事告诉家里,告诉了施懋莲。   施懋莲知道后,一开始还是挺期望林若冰能到她家里做客的。   那几年林若冰学业繁忙,并不顾及此事。   陆星临也不当回事儿——他只想和林若冰进一步发展。   有一阵儿爱下雨,学校整日里凄雨潇潇,林若冰要参加活动,还要去咖啡店兼职。   那日他正窝在宿舍里和舍友一起打游戏,林若冰的电话来得猝不及防。   说实在的,他并不经常接到林若冰的电话,而集中精力在游戏上的他并未留意到窗外的大雨,接到电话后,听到林若冰吞吞吐吐的声音。   她问他,能不能去接她?   后来再回想,陆星临都觉得自己当时应该再温柔些。   要林若冰打出这个电话,该有多难得,电脑屏幕的光影错动,落在他瞳孔里,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不紧不慢地告诉她可以,但是要等会儿。   他能感觉到林若冰舒了口气,而后嘱咐他,不要太晚,宿舍会锁门。   出门之前,舍友调侃他,今晚八成不回来了,是要和林若冰去开房。   他瞪了人一眼,这才慢悠悠道:“没看见外面下雨了,我去给她送伞。”   他打车去了那家咖啡厅,从出门到那里,差不多用了四十分钟。   店里开了几盏橙黄色的灯光,毛毯浅浅搭在她肩上,端坐于窗边的卡座中间,手里捧着一杯热橙汁,热雾袅袅。   她解释说太晚了店员们都先走了,雨下的太大没什么顾客,她本来不想麻烦他的。   他说应该的,没什么。   其实陆星临在那段感情里一直都对她很好很体贴,而他也意识到林若冰是个不太好接触的女孩子。   想和她做朋友很简单,可要是再深入些,就没那么简单了。   饶是他们已经在一起一年半,她打电话拜托他的事情寥寥无几。   回学校时出租车开得很慢,过了高架桥,到大学城,雨水夹杂着夜雾四起,司机放慢了车速,林若冰却显得尤为着急。   陆星临安静地坐在车里,忽然想起临走前舍友说得那些话。   车里光线昏暗,他一想便入了神,司机师傅通知下车时,林若冰举着他拿来的伞站在车外,忧心忡忡地告诉他,宿舍熄灯了,宿管也锁门了,得回去求她。   好像某种意识苏醒过来,陆星临拉住了她的手,说要不别回去了。   雨滴敲打着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犹如某种带有频率的催促号角。黑夜里女孩的脸,白皙又纯洁。   林若冰对着他愣了一会儿,平声拒绝了。   她说她和宿管阿姨很熟,能回去的。   陆星临叹了口气,问道:“那我呢?”   手机铃声震动,林若冰舍友打来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而她也好似在听到他开口的那一瞬做了决定,告诉舍友不回去了。   陆星临可谓难以置信,他接过那把伞,为她遮风挡雨。   林若冰的性格总是让他捉摸不定,若即若离。他有时觉得自己不认识她,但她又带自己去她家里。   他们家境性格大为不同,又沉默不语着,似乎都有一根傲骨。   潮湿的空气被风吹散了,两个人下意识靠近。林若冰说学校附近有网吧,进去凑合一晚得了。   他不同意。   她也不同意。   陆星临想起那时,便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应当毫不成熟,以至于她拿自己无可奈何。但她又相当有原则。   他带她去了网吧,在一间包厢里,两人各自睡倒一边。   很久很久以后,陆星临才意识到,他和林若冰几乎没有在同一频率过,但是爱过。   不否认,亦很惋惜。   ---   烤肉店光影晃动,肉片儿烤在烤盘上滋啦冒油的味道在抽油烟机的错乱中溢出烤盘周遭,人声鼎沸,烧酒杯碰撞,脱下西服工装,大家笑得都很快乐。   “烤鱿鱼好不好吃?来一盘?”   “不好吃的,一烤都缩了,不过你要想吃就点一份呗!”   “喝酒喝酒,一会儿叫代驾。”   难得一见的放松时刻,平日里紧绷着表情的同事们一时之间真实又有趣。陆星临坐在长桌一边的角落,透过光影与热息观察林若冰的侧影。   她坐的位置不算边角,黑色西装外套挂在包厢门口的衣架上,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衣,穿着围裙,低马尾扎在脑后,整个人安安静静,却十分耀眼。   她在别人手里接过大麦茶水壶,动作缓慢地倒进铜杯,然后放到一边,看着晃动光影的水,清酌慢饮。   身边一同事不小心碰到了酒杯,酒水沾湿了她面前餐布。她不紧不慢地拿来餐巾纸递给同事,表情没半分不悦。   再过一会儿,她便起身去洗手间了。   陆星临盯着她离开背影的方向,直到夏晨语的目光落在他这边,他才漫不经心地收起。   林若冰迟迟不回,他收起身前餐布,跟了出去。   其实昨天听人说她已婚,别说什么心如止水,他回家后冷静良久都无法释怀。   陆星临走到卫生间门口,准备进去的时候,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在走廊中,温柔的声音传来:“我知道的,结了婚不住一起不好,我没说不搬呀,我今晚和同事一起吃饭,去不了你那里的。”   那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无声笑了笑,手指捏着手机放在耳边,唇瓣翕动:“谢谢你,熊燃。”   “嗯嗯,叫你老公,不叫你名字……”   陆星临定住脚步,一动微动,直至面前那位漂亮的女人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林若冰不知道他何时过来,站了多久,只微微颔首,收起手机,抬脚离开,正要从他身边经过时,被人握住了手腕。   林若冰微叹一口气,挣脱了。   “你真的结婚了。”他问。   林若冰说:“你不都听到了吗?”   陆星临攥着手指愣了一会儿,想问她什么话问不出口,那些都不体面,而林若冰以前说过,说最不喜欢他的就是那份不成熟。   林若冰抿了抿唇。   和前任在一起共事,不得不说就是尴尬的。   两个默不作声的人,足以让气氛更加尴尬了,林若冰准备离开,却听到陆星临一声体面的“恭喜”。   但林若冰有一点儿不是那么开心,因为他的声色和表情都是如此低沉。   她回复道:“希望你是真心的。”   林若冰对于自己和熊燃的婚姻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不满,不过转念一想,两人的确相识太短。   她没有坚持到那顿饭的最后,熊燃给她打来电话,说跟别人在一块儿特无聊,所以让她发来定位,来接她。   夏晨语问她:“你老公来啦?”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问这话时表情别有意味,声调不大不小的,周遭一圈人都能听见。   “你搞什么?”林若冰诧异地问她。   坐在她手下的夏晨语挑了挑眉,神采奕奕道:“我开心呀。”   林若冰表示稀奇。   她看过时间,已经临近九点。   熊燃的车就停在烤肉店门口,他等她的时候总是很安逸,甚至还会放平座椅,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在他眼里,隔着车窗也只觉他惬意。   熊燃对林若冰的时间观念表示佩服,才不过几分钟,她已然跨越幽深夜色坐进他车里,用温柔欢快的语气对他说:“你怎么这么闲?说来接我就接我?”   她眉眼带笑,晃过来一丝不甚浓郁的辛辣烤肉味道。   熊燃“啧”一声,收起手机升起座椅,无可奈何道:“你这一身烤肉味儿。” 第29章   那天晚上, 熊燃是从杨炳南的场子里撤出来的,他被人打电话叫到那地方,是之前常去的那家酒吧。   他没猜错的话, 杨炳南还叫了靳繁川和陈糯作陪。   其实过去好几天了,有些话该忘他都忘了。   但是熊燃什么都没说, 坐在酒吧卡座里给自己要了杯水, 一言不发地拿着玻璃杯。他想起之前林若冰去的那家酒吧, 她那晚可真不一样,化了淡妆, 漏腰的圆领衫,发丝垂在额角, 目光在酒精的作用下扑朔迷离。   那一晚他有点儿生气, 因为她和别的男人坐在一起。   头顶五颜六色的灯球,光落在身上总带点儿暧昧的视觉效果。劲歌热舞派对, 人影错动,视线恍惚, 酒气里夹杂着烟气一同涌入鼻腔。   他知道杨炳南在看他。   他的心思向来藏不住。   熊燃倚在靠背上, 等了半晌,没等他行动。   于是搁下玻璃杯里装着的水。   “撤了。”   “欸——别呀燃哥!”靳繁川头一个出声阻拦。   陈糯跟着:“就是啊熊燃, 着急什么,好久没见了。”   熊燃眼皮一抬,冲着陈糯:“不是才见?”   户外烤肉, 越野环山。哪一个少了这一群崽子?   每次都是这幅德行。   熊燃起身走出门口时,杨炳南终于追出来, 叫了他名字。   熊燃停下脚步, 手插在兜里, 扭头看他。   杨炳南斟酌着说:“你……还生气啊?”   熊燃说:“这不等你呢么?”   杨炳南终于松了口气, 上前几步,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选你媳妇不选我。”   这话就过于煞笔了,熊燃满带嫌弃地皱了皱眉头:“我就不乐意听你说话。”   “别别别。”杨炳南赶忙上前拉扯住他,在人来人往的酒吧门口也不避讳,直截了当道,“是我错,燃哥你可别走,我这几天没去公司急死我了,你怎么也不管我呢!”   熊燃心说你自己心虚躲着我还好意思说,又哧他这段时间躲在家里,是养病还是下蛋呢?   熊燃乐意与他开玩笑,杨炳南就知道没事了。而此刻夜已经深,他想趁此机会索性都与熊燃说开,但人熊燃就没当回事儿。   过去了就过去了,熊燃压根儿不想回头看,更不想和个唧唧歪歪的妇人一般同杨炳南在酒吧门口掰扯。   熊燃说:“明天正常来上班。”   杨炳南却依旧执迷不悟:“燃哥,我就说之前那话——话糙理不糙,我没别的心思,我是为你好,但我后来想过了,我那样揣测嫂子是不对的,我给你道歉,也给林若冰道歉——”   “你是该给你嫂子道个歉。”   被熊燃打断,杨炳南着实懵了一下。   他本来就是话赶话讲到这里,所以并没预料到熊燃这句。   杨炳南想了想,道:“那行,燃哥你说这歉我该怎么道?”   太假的话,熊燃不屑于说,看杨炳南那样儿,就知道不点明了说他又要抖机灵。熊燃抬起手竖着食指指着他,点了点,说:“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儿,你看着办。”   ---   那天熊燃一反常态,问林若冰要了个地址,一脚油门到底。   他甚至没想过林若冰能早点儿出来,吃饱喝足不顾他温饱,他都没意见。   可熊燃没想到她出来得那么快。   密闭车厢,一阵一阵的烤肉味儿,晃得他味蕾爆发,胃液分泌过度,最后不得不承认道——   “闻得我都饿了。”   “你没吃饭?”林若冰微微瞪大了眼睛。   “没呢。”熊燃冲她一笑,“陪我吃点儿?”   “回家吃还是在外面?”林若冰想说如果回家吃,那她就来做饭。   不过熊燃这会儿倒像是饿急了,凑过去使劲在她发间嗅了嗅,说了句要命,又道:“在外面吃,饿了。”   城市街道,霓虹闪烁,车窗开着条小缝儿,凉风透着缝隙涌入,细细密密地拂在林若冰脸上,掀起她浓密长发,香气飘零。   熊燃开车带她经过静南市高级中学。林若冰的高中并不在静南市,而是在老家县城。她那时便听说静南市高级中学面积庞大,有几个校区,只是一直没机会来过。   如今一看,当真是气派。   而且,时间将近晚十点,校门口灯火通明,穿着校服的学生或步行、或骑着山地车,有秩序地从里面出来,四散开来。   林若冰打开车窗,这样能看得更清晰一些。凉风拂在熊燃侧脸,他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现在的模样很乖。   小饭馆就在静南市高级中学的斜对面,车子在马路尽头掉头,停在路边。   老板站在烧烤摊前烤串儿,摊位前站了许多穿校服的学生,头顶挂着炽亮的灯泡。   熊燃停下车后下了车,站在车前定了定,然后他指着那群小毛孩对林若冰说:“凑巧了,这点儿人正多。”   林若冰安慰说:“还好吧。”   之前感觉饿过劲儿,一闻到这股子来自路边摊的辛辣味道,刺激味蕾与胃液,他大步流星,径直走向老板娘方向。   林若冰跟在后面,只见他大手一挥,气势恢宏道:“老板娘,来份炒面。”   两人寻了一矮桌,相对而坐。熊燃端起水壶给她倒了杯茶水,而后走向烧烤摊要了点儿烤串,他还问林若冰要不要。   林若冰摇了摇头。   熊燃:“得,那我就看着点了。”   点完回来坐下也没说话,手里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长腿喇喇着,视线落在斜对面的高级中学大门口。   灯是亮着的,门是开着的,学生们的嬉闹,隐隐约约入了耳。林若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他目视着的方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熊燃只是发呆了一小会儿,动作麻利的老板娘端着炒面来了。他问人要了一小碗,撕开一次性筷子交叉摩擦了几下,夹出一小碗递给她。   “尝尝。”他说。   林若冰问他:“这是你母校么?”   灯光落在他身上,身型轮廓蒙了层浅浅的光影。熊燃歪头一笑,冲她挑眉:“猜的?”   “你总是看那边。”林若冰说。   熊燃环顾一周,视线最终落在她脸上,即使是一件不足为提的小事,他也绝不吝啬对她的夸奖:“我媳妇儿就是聪明。”   一句理所应当的称呼而已,林若冰却止不住唇角的弧度了。   她渐渐觉得,她和熊燃的婚姻轨迹正在朝向一个平和稳定的结局发展,尽管他们认识时间还短。   熊燃说:“这店是我高二那年开的,十几年了,位置都没变。”   林若冰故作诧异:“你上高二都是十几年的事情了?”   “不然呢?”熊燃一本正经道,“三十一,你算算。”   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林若冰的别有意味,舌尖顶着后槽牙笑了声,哧道:“倩倩,你焉儿坏。”   林若冰安安静静地吃了口炒面,轻声细语道:“欸,真的好吃。”   熊燃饶有兴致地笑了声,觉得自家媳妇,怎么说呢,果真就和他刚才的评价是一样的,聪明,也善良。   他吃到一半的时候,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手给她擦了擦嘴角。   林若冰没有预料,肩膀微僵。   男人的身体微微前倾着,手指有力却克制着力,廉价纸巾在他手里轻柔又细腻。   他低声说:“过几天,杨炳南可能会来找你,到时候你不用害怕,架子抬高一点儿,没事。”   他的声音掺杂着沉沉的哑,不像是无意,倒像是刻意压制,手指间的纸巾用完了被他放在桌上,手却又返回来捏了捏她的脸。   林若冰瞪大眼睛:“杨炳南?”   “嗯。”   他只是点了点头,在灯光下静默地注视着她,筷子和面摆在桌前,但他心思不在此,反而像是在等待着她说出什么问题。   “所以之前你们的矛盾——”林若冰顿了顿,问道,“和我有关?”   “算吧。”他点点头,“算。”   周遭的热闹就那么一阵儿,学生渐渐少了,老板亲自端来一盘烤肉,笑呵呵道:“两位慢用!”   熊燃客气道:“谢谢老板。”   林若冰在两人你来我往的热络中思索,等老板离开,便问道:“为什么?我又没惹到他。”   她的表情很是认真,有种别样的倔强倨傲。   再加之她这一身职业套装,黑色西装外套,低马尾发型,除了鬓角那一缕碎发,哪一点都配得上一丝不苟。   不过她对面坐着位他,身为丈夫的他。   他想说,其实有时候也不仅仅是你惹到了别人,别人才会攻击你。有些事情就是那么不好解释。   但林若冰势必会追问。   难道要他说,因为我之前被女人骗惨了,所以他怀疑你也是来骗我的。还是说你之前没对我说过和前男友在同一事务所共事,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好像说来说去都没什么意思。   熊燃说:“他对你有误解。”   “有什么误解?”   林若冰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一瞬间看得他都有些想笑,但他不能笑,他怕林若冰生气。   “你等他去找你说。”   “你说。”林若冰看着他,叫他名字,“熊燃你说。”   熊燃被她这两句问得说不出来,只能嬉皮笑脸地拿起烤肉串放在林若冰小碗上面,让她趁热吃,不吃就凉了。   林若冰说让他吃,反问他不是饿么?   熊燃是觉得,女人聪明有聪明的好,林若冰就是聪明,但也太直白。知道他喜欢她,就非得怼得他说不出什么。   熊燃心说我该怎么说?   在杨炳南面前的张狂早已不复存在,在林若冰的注视下,他只好委婉地说,因为他和她认识时间短就结婚,所以认为她有极大不怀好意的可能性。   林若冰不动声色,目光冰冷道:“他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   凡事本就是相互的,所以她这样反问,一点儿没错。   然后熊燃真就笑嘻嘻地附和道:“可不是,我也是这么说他的。”   林若冰垂下眸子,盯着那根烤肉良久,而后忽然抬起头睨他一眼:“你是不是以前被人坑过?”   熊燃就那么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林若冰拿起那根烤肉,孜然辣椒的酱料均匀洒满,不烫了,香气也消了大半。她动作缓慢地咬了一口,安静道:“所以才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   凭借近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熊燃是一位大方的情人。她始终还无法用夫妻的身份权衡他们之间的感情。情人倒是贴合得很。   她很想知道,他的曾经也是如此大方?还是更加挥霍?   吃完一串烤肉,放下签字。林若冰直直地望着他,唇瓣翕动,声音淡淡:“说说看,是你哪位旧情人?”   熊燃被问的一愣,喉咙间发出一声不自在的轻笑,看她一眼,很快转移视线,拿起面前杯子,抿了口茶水。   不想说。   看来被她说中了。   林若冰抬起纤细的指尖抵在红唇之上,在他看不到的瞬间勾了勾唇角。   熊燃喝完水,又快速干掉几根烤肉,看似随意道:“吃好没?吃好撤。”   “没呢。”她说。   两人对立而坐,四目相对。一个动作狂放不羁,表情里却充满探究。另一位端庄大方,唇角的笑却意味不明。   气氛忽然变了味儿,熊燃耷下眼皮。   “吃好再走。”他低声说。   林若冰点点头,哼着歌,心情不错,小口小口吃着烤串儿,忽然抬眸问他:“熊燃,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熊燃看她的眼神已然开始发怵。   “你谈过几个?”   “呵。”熊燃稍加思索,大言不惭道,“那可多了去了。”   “是吗?”她声色很柔,笑得可甜,毫不留情揭穿他,“别吹牛.逼。” 第30章   学校门口的路边摊, 人流量在上下学期间呈现最高峰,一旦过去了,人也就散去了, 空气越来越趋于安静。   在这样安静的时刻,林若冰几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清清楚楚地说——   熊燃, 你别吹牛.逼。   熊燃乐了, 歪着个头:“你说什么?”   林若冰手里拿着根签儿,抿了抿唇, 低声说:“没什么。”   热气腾腾的炭火在灯光下冒着白烟儿,两人的表情在瞬间变了又变。   熊燃把她手里那根签儿拿下来, 递过去一根烤蔬菜, 嗤笑道:“我可是听见了,没想到我媳妇儿还有另一面。”   “哪一面?”   熊燃忍俊不禁, 道:“林若冰,你知道我头一次见你, 对你什么印象?”   林若冰好奇, 但表情不算很好:“什么印象?”   她有预感不算好话,所以在他出声前, 认真地说:“你——好好斟酌,我们现在,是夫妻。”   熊燃垂下头, 宽大手掌捂在额间,被这句话笑得说不出话。不过他心想老实死板虽然埋汰人, 但好歹不是什么骂人的话, 而且林若冰这么通情达理, 定不会误会他。   于是他便一本正经地说了, 包括相亲之前靳繁川概述她的特点:老实、孝顺。   最后总结性客观评价:“不过还是挺好看的,真挺好看的。”   林若冰竟然不领情,说:“多亏我好看才能入得了你法眼,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上床,这事儿除了你,其他人也办不出来。”   上床两个字,被她说得极轻极轻,像是气音,又带有某种羞赧的情绪,惹得熊燃一下子就乐不可支。   比之前更甚。   他说:“那你还不是做了?”   就不该和他讨论这个。林若冰蹙着眉,有些后知后觉地看向他,抬手点了点着大庭广众,低声道:“你注意点儿说话。”   “这都高中生。”他不负责任地讲,“听不懂咱俩说什么。”   怎么会有男人痞气到这种程度,然而这个男人正坐在她对面,还以一种似是而非的眼神望着她。   他的眼神令她感到熟悉,滚烫炙热,触及她最为敏感的神经,看得她心下隐隐作乱,又正儿八经地质问他:“高中生都很聪明,也很有思想,想想你高中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事情?难道不是心比天高,狂妄自大?”   “啧,还真让你说对了。”   高中那会儿,熊燃最为叛逆,打架翘课谈恋爱,无所不为。   他忽然想起一件可以炫耀的事情,正好可以满足林若冰方才的问题。   熊燃说:“我高中那会儿的女朋友,学历比你还高,现在在外地一所大学任教,当辅导员。”   林若冰从他的注视下轻轻挑眉,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别的表情。   实际上,她认为自己应该知道熊燃的过去。而他很少提及,现在说起高中的事情也让人看不出表情,只是隐隐约约里感觉到轻松。   那大概还算是一段青葱岁月里的美好回忆。   熊燃说话点到为止,不全部说完,也不想全部说完。   但是现在他开启了过往回忆的开关,所以林若冰对他的点到为止视而不见,端起茶水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浅抿了一口:“继续说。”   说前任,说理想,谈抱负,畅所欲言,就在这灯火可亲的路边摊。   在你带我来过的地方,聊你最为熟悉的过往。   林若冰姿态随意,唇稍带笑,杯里的茶水像是酒水,否则怎么浅酌一口就醉人,眸光潋滟着看他,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她一点儿都不吃醋。   他们都是有过往曾经的人,正是因为那些过往,才促使他们成为如今的自己。   熊燃不自觉地拱起食指摩挲了一下耳垂,挑着眉问她:“真想知道?”   “说嘛。”她盈盈笑道,“纠结什么。”   熊燃索性又点了十几串烧烤,起开两瓶啤酒,语气里充满豪迈:“那我今天就好好和你唠。”   “一开始吧,是她追我。”他如实道,“她是学习委员,学习成绩特好,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看上我了,告白短信也贼简单。”   林若冰看着他,笑道:“说啊,继续。”   “那个年纪就特简单,说在一块儿就在一块儿了,也没什么想法——”他看了一眼林若冰,见她还饶有兴致地听着,便放开了,继续道,“不过我想既然都在一起了,那就得对人好好的。”   熊燃拿起啤酒瓶看了眼,不甚在意地说了句啤酒的品牌,豪饮小半瓶,白色泡沫顺着嘴角瓶口溢出。林若冰很是贴心地递上纸巾:“给,擦擦。”   “谢谢媳妇儿。”   他那样儿格外洒脱,说着青春往事,接过她递来的纸,坦荡又真实。   林若冰知道,每一段感情开始的时候,人都是抱有美好愿望的。到中途,亦是为此结果努力着。分开时,便潇潇洒洒。   她问:“那你们怎么就分开了?”   “这还得从我辍学那天说起。”   这个地方太有时代感了,加之当下所说的话,熊燃很容易就被带入进回忆里,金灿灿的灯光照耀着他,眉宇间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问林若冰,有没有因为学历看不起过他。   林若冰惊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   “曾经我也觉得这没什么,但架不住遭人嫌弃。”他岔开大腿坐着,两只胳膊躬起搭在腿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低声道,“不过现在确实有点后悔了,不是后悔和她分手,就觉得那时候自己脾气太冲了,多少带点儿鲁莽了。钱真好挣,但是青春啊,过去就不在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能不会和我爸我弟置气,虽说学习成绩一般,但也应该可以像宣荷一样去国外留个学什么的,当个海归,再创业。”   说完了又觉得没意思,叹息道:“说到底结果都是一样的,后悔有个屁用啊,我现在就挺好,还有你——”   他冲林若冰一笑,吊儿郎当道:“是不,媳妇儿。”   也许是坦白得太多了,林若冰今晚在熊燃身上听到他太多不同的模样,觉得稀奇,也觉得还不错。   她说是。   “我会好好对你的。”   “我不是说这个。”熊燃抬手蹭了蹭她的鼻尖,手指末梢带有啤酒的冰凉,蹭在皮肤上惊得人微微颤动。   但他没有立刻表明自己想说的是什么,而是等待良久,才缓慢开口:“这话该我说。”   他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我困了,想睡觉。”   林若冰说有。   “说。”   “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实打实就两个,已经坦白了一个。出于某种男人的尊严与不服输,熊燃的嘴紧抿不言,最后还要留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来结尾。   “你谈过几个,我就几个。”他压低声音说,“我们是平等的。”   ---   回家的车是林若冰开的,她已经很久没开过车,不过这个时间点儿车少路宽,熊燃又喝了酒,只能由她开。   一路上他低声嘱咐,语气温柔又耐心,到底是记住了她曾经那句“出过车祸,有心理阴影。”   那个夜晚好似格外梦幻,灯光晃动,人影濯濯,他们坐在一张老旧而小的矮桌前,把酒言欢,诉说着往日。   林若冰喜欢知己知彼,但熊燃显然不是。林若冰认为他可能过于信任自己,或是真就不在乎。   她也没告诉他,在和他吃这顿饭之前,她和陆星临坐在一张桌子上,尽管有更多的人,可陆星临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   熊燃的心思比她想象中还要细腻,虽然他总是以某种狂放不羁的姿态面对一切,但他是敏感的,是善良的,同时也是纯真的。   她喜欢当下的温情,享受并且期待着与熊燃长长久久的生活。   第二天刚好是周五,下午林若冰回到出租房,着手收拾行李。   周晓萱早早下了班,买了饭带回去吃。那天早晨和林若冰吵过之后她心情一直闷闷不乐,有些想不通一向温文尔雅的舍友为何性情大变。   而脾气好的人发起脾气让人顿觉惊讶,一时之间有些难过,更多是困惑。想起她前一晚还在照顾自己,第二天一早却说要搬出去。   周晓萱前一天等了她很久不见她回家,心情失落,情绪低沉。感冒好了大半,却一直还不舒服。   她正坐在沙发前吃饭,门锁响动的声音与她而言格外显耳。   周晓萱想起一天以前的场景和林若冰说得那句话,心里头觉得难受,但还强忍着情绪。   林若冰从门口换完拖鞋,立在玄关处看见周晓萱的背影。   说不上是冷漠还是热情的,她一如往常地说道:“回来了。”   嘴里喊着米饭,周晓萱扭过头看她一眼,看见她手里拎着的纸箱子,忽然有种预感:“你今晚就搬?”   林若冰“嗯”了一声。   她刚下班,一身疲惫,没精力同周晓萱多说话。于成年人来讲,很多话是没有意义的,倒不如心知肚明,过去就过去。真要是搬走了,以后见面都不一定。   但周晓萱的行为比她之前见过的都要异常。   气氛略微尴尬着。   在卧室里,林若冰接到熊燃的电话。   男人沙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温热的气息仿佛扫在她脸侧,问她在哪儿,怎么不联系他?   她说回了趟房子,准备收拾东西。   熊燃问道:“需要我去接?”又道,“有些东西不想要就别要了,给你买新的。”   在物质这一方面,熊燃从不亏待他。   手机转账的二十万还在,之前的欠款都已还清,所以这钱她基本没动。   倘若是一年前,她有这二十万,说不定能延续林大余的生命,哪怕几天。   她站在窗边,窗外枝桠发出嫩芽,不久后会枝繁叶茂。她淡声道:“熊燃,我如果早遇到你就好了。”   熊燃吊儿郎当反问道:“要多早?我高中那会儿成不成?”   他上高中那会,林若冰还在上小学,两人想想那画面就想笑。熊燃是觉得昨晚一同畅谈后,自己在林若冰面前更加坦然了。   而他许久没那样畅怀,这种感觉是别人给不了的。   林若冰笑说:“高中那会儿你不是有女朋友吗?还要我?”   熊燃一听,乐了。直言道早知道你是我老婆,我谁都不要,只要你。说着说着就有些收不住了,边笑边讲荤话。   林若冰倒是没有什么不耐烦,不过身后的门被敲响,她不得不先挂断电话。   周晓萱做了巨大的心理准备,表情木楞楞的,手里拿着一个礼盒。   她说和林若冰住了那么久,虽然一开始不算熟悉,但也不是没有感情,既然以后都不能住在一起了,所以想送一件礼物。   这礼物是她下班之后去饰品店买的水晶球音乐盒,没什么大用处,美观好看。   周晓萱低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生日是下雪天,所以我就挑了这个水晶球,音乐响起的时候,里面大雪飞扬。”   灯光照在透明玻璃罩面,聚成一层闪烁的光圈。礼物不见得多贵重,却因为这几句话显得弥足珍贵。   林若冰垂眸,又抬眼看她:“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亏你——还有你老公的照顾。替我谢谢他。”周晓萱说。   脾气再差的人,相处时间久了,也会产生感情。况且周晓萱只是脾气差,心眼是好的。   她这种不算常见的姿态令林若冰略微触动。她这几年自认为练就铜墙铁壁,成熟又独立。不过说到底,还是会因为一丝丝没有防备的惊喜而心思晃动。   她说:“这房子我还没退,说不定过两天还会回来。”   林若冰这样说着,两人却心知肚明。   其实,能够表达出心意的告别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很多人的离别,几乎悄无声息。   相顾无言时,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熊燃若无其事地问道,她怎么挂电话了,又说自己没事无聊,准备开车来接她。   林若冰幽幽叹道:“我还没收拾。”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红灯显示时间还有六十四秒。熊燃捞过手机,肘关节搭在车窗上,慢条斯理道:“马上都到了。”   没过多久,林若冰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下了楼,熊燃正在等她。   熊燃开着车,而林若冰上车不久后便又接了个电话里,电话里沟通的都是些他听不太懂的事情,但能了解到是工作上的事情。同时也听出对面的那个人是苏百川。   林若冰从手提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一边同苏百川打着电话,一边按开开机键。   浅白色的荧光照在她脸上,表情认真又略带一点儿苦闷的虔诚。   熊燃趁红绿灯间隙,侧头观察她。   从他家到这里的一条路,红绿灯巨多,熊燃只能放缓了速度,还能趁机听她和她上司的对话。   林若冰面无表情,将手机开了外放,恭恭敬敬地回应着,指尖敲击着键盘,打开某个文件。   通话接近二十分钟,这种近乎于无情的工作电话,于熊燃而言没有任何杀伤力。   嗯,他是这样想的。   他坐在驾驶位置百无聊赖,竖着耳朵听他的老婆和别的男人一来一往。终于在临近家门口,这通电话也要接近尾声时——   苏百川温和道:“在忙什么?”   “啊——不忙什么?”林若冰显然懵了一下,然后慢慢腾腾地收起电脑,笑了笑,没再回应。   手机外音充满磁性,苏百川也笑了笑,又问道:“周末准备做什么?”   “搬家。”林若冰往熊燃的方向眨了眨眼睛,知道他余光里正在看自己,于是扯唇上扬。   熊燃蹙了蹙眉头,冷眼旁观地将车开进小区停车场。   苏百川对她很是关心,两人的工作交流顺畅平和,有种同频率的默契。   熊燃停下车子,叹了口气。也就是在他这一声浅淡的叹息传入林若冰耳蜗中时,她快速整合语言,结束了这通电话。   苏百川对她向来关心,大概是由于亲手招她进事务所,做带她的师父,而如今她又和夏晨语交好。   林若冰把这些事情告诉熊燃,结果熊燃停好车子,嗤笑一声:“这男的要是对你没意思,我熊字倒着写。”   林若冰心里头有了丝异样的感觉,下意识便用之前他说过的话回怼他:“熊燃,你是吃醋了么?”   熊燃说吃个屁。   林若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懵了一下,而后在安静密闭的车厢里忽然笑出了声。   “你这人真虚伪。”林若冰满脑子里都是他之前信誓旦旦的那句——林若冰,你是不是吃醋了?   熊燃也不遮掩了。其实方才林若冰和苏百川打电话那会儿他就察觉到自己油然而生的不快情绪,这种情绪不止来自于别的男人对林若冰的好感,更来源于林若冰同别人交流,他无法插手。   他可以带她吃喝玩乐,但永远不能理解她的精神世界。   ——精神世界。   他以前都是不在意这个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冒出了很多曾经想也不会想的词语,思想,以及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   “你平时跟他——”熊燃顿了顿,继续问道,“跟你上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司说话,都是那么——嗯,恭敬的?”   一句话,被他问得断断续续。林若冰神情自若地倚在副驾驶,摆弄鬓角间长长的头发,略带迟疑道:“难道你的下属跟你说话,不那么的,嗯,毕恭毕敬么?”   她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举手投足间妩媚得要命,熊燃皱着眉头“嘶”了一声,沉声道:“我是不会问我下属周末都去干什么的?”   “能干什么?”她问他。   熊燃说能干.你。   林若冰笑得不行,随即又送他一白眼,说他就知道想这事儿。   “你别勾我。”   “我勾你哪儿了?”   林若冰眸光潋滟着,以一种近乎于放肆的眼神看着他,她不怕熊燃,她知道熊燃想干嘛,而那并不能让她怎样,反而身心愉悦着。   他含着滚烫的气息压过来,鼻息沉沉,似乎按耐不住,又看透了她此刻的意味儿。   他说:“你勾我魂儿了。”   林若冰“扑哧”一声笑出声。   “你是妖精吧?”熊燃喘了声,“专门来勾我。”   “我这么厉害呢。”   “你以为?”   “行了熊燃。”林若冰好笑道,“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是不是想吃我?”   熊燃还是那句老话:“你摸摸我。”   “我不。”她笑得娇俏,手摁在门上,用力一推,拎着包便下了车。   风吹起,滚着她身上的香味一同抚向熊燃的面庞,他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难捱的感受和极致的香在他胸腔内纠缠,车窗前的女人身着一身黑色工作服,包臀裙勾勒出堪称完美的身体曲线。   而此刻,她显然心情也不错,走着路,扭着腰。   ---   林若冰在门口等着熊燃到来。   男人阴沉着一张脸,粗砺手指摁在门锁上,发出清脆声响。   林若冰神采飞扬着,推开门走向电梯,边走边说:“熊燃,你下次给我也录个指纹吧,以后你不在,我回来也方便。”   熊燃哑声:“录。”   “备用钥匙也得给我一把。”   “给。”   电梯内金碧辉煌,墙壁金灿灿的光面上倒映着俊男靓女的脸,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让他们看起来力量悬殊,男人健硕,女人娇弱。   几秒钟后,电梯门划开,林若冰步伐轻快地走出电梯,随手将包放在柜面上,弯腰去拿鞋柜里的拖鞋。   柔软臀部和大腿蹭过身后的男人。   熊燃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毫无征兆的,一手穿过那纤细腰肢,另只手抵到墙面。   突如其来的严丝合缝令林若冰浅量得呼出声,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能自已的紧绷和天生自带的滚烫,咬在她耳边,问:“你还想要什么——”   “我都给你好不好?”   ……   林若冰再怎么在言语上同他取得胜利,也不可能在力量上战胜他半分,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房间里灯火通明,窗户开了小缝儿,窗帘紧闭,走廊的墙面上紧贴在一起的阴影,胡作非为。   林若冰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保持优雅端庄的姿态,比如现在,包臀裙被撕开,有人磨着她耳边,一遍遍地说,给她买,都给她买。   所以,一条裙子算什么?   爱要尽兴,还要疯狂。   门口玄关、客厅沙发、浴池浴缸,甚至是墙面,门面,床,哪一个不能成为熊燃征服她的战场。   眼角挂了湿意,脸颊红嫩,夜色如幕,爱意只增不减。   桌子上的玻璃杯倒了,打翻在羊绒地毯上,晕开一大片水渍。   女人情动有多令人心动,至少熊燃在尝过一次林若冰的滋味儿后就不愿再放开了。   熊燃俯下身去,声色低沉沙哑:“倩倩。”   颤动的声音里掺杂着热浪,仔细里听能听到他的温柔和怜惜。   “嗯?”   “我和你之前那个,谁厉害?”   这是一个令林若冰心跳变得更加凶猛的问题,而心跳变得凶猛的原因也来自于她的无所预料。   她紧绷着皮肤,四肢无力的被禁锢,想不起从前,只有熊燃近在咫尺的脸,凌厉的单眼皮,高挺鼻梁尖泛起细密的汗珠。   她一直以为,熊燃是不在乎她的过去的,至少在他们相处的这些天里,他从不提及。   她的身体被锢住了,灵魂却无比清醒,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泉,倒映着他的脸。她笑着问他:“那你呢,熊燃?”   “我怎么了?”他抬手,手指尖触在她脸颊上,极致的白嫩粉色和他的古铜色在灯光下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说:“我和她们,谁更好?”   熊燃想说没有人能和你比较,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至死方休都会搀扶着的人。他没告诉林若冰,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飘过许多画面,都是憧憬着的,都是属于他们的幸福画面。   他急于取悦林若冰,他知道她一副濒临绝境的模样下蕴含着巨大的快乐,她的眼角总是湿着,唇角却是翘的。   爱的力量是相互的。   感受到对方愉悦的同时,他逐渐失控。   他用舌尖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   耳鬓厮磨会令人疯魔,爱意如同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势不可挡。   情感会突破一切世俗的偏见和规则,打破一切,贯穿爱人漫长而无趣的一生。   熊燃知道自己爱她。   那个周末,简直颓废至极。林若冰蓬头垢面瘫软在床上,一整天困到眼睛都睁不开。   熊燃倒是精神,早早起床做了饭,去健身房锻炼,回来时厨房平底锅里的煎蛋都凉透了,家里竟不见一人。   还没起?   他肩膀搭了一条黑色毛巾,哼着曲儿走进卧室,一眼看见大床中.央鼓起的那个小山丘。   “林若冰?”他像很久之前梁琴湘叫他那样,唤她名字,站在床头看着她傻笑,最后没忍住,俯下身来吧唧一口亲在她白嫩的脸上,“懒虫,还不起床?”   林若冰的眼睫勉强颤动,看得出来用了很大力气,但困意盖过一切,哼哼几声,咕哝道:“几点了?”   熊燃压着她,笑说:“你看几点了?”   “我看不到——”林若冰费力从被子里伸出双臂,推了推他,推不动,索性放弃。   “熊燃!”她的声音带了股娇柔的埋冤,怨他当下蛮不讲理,也怨他昨晚打桩机一般的运作。   “你真要命……”她又弱了下去,看这架势还想睡。   熊燃抬手捏她脸颊,他刚运动完不久,身上带着一股潮湿的汗意,那味道不难闻,是男人特有的。   林若冰在他手臂肌肤间蹭了蹭自己的脸,顺势蹭掉他的手。   “林若冰,起来吃饭了。”   熊燃觉得林若冰这会儿特别乖,像一只高贵的、干净的小白猫,慵懒性感,高冷如斯。这和他刚见她那会儿的状态不同,也和他第一次和她上床时不同。   他和林若冰的初次,完事儿后夜幕染上深色,她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明明累得不想起身,却还矫情地将毛毯摁在身前,轻声细语地问他能不能送她回家。   也是这张床,如今她成为主人了。   独一无二的女主人。   林若冰睁开眼睛,茫然地注视着正前方,抬手拨了拨脸颊的碎发,问他:“几点了?”   “十一点半。”   林若冰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果真是瘫成泥巴了,而这种柔若无骨的状态,全部拜熊燃所赐。   “你别压我了。”她又推他,“昨晚你太疯了。”   头脑发涨着,林若冰一丝半点儿好语气都不给他,紧接着,唇角被人咬了一下。   “不是你勾我我能那么疯?”熊燃痞笑道,“是谁一声声老公叫得人荡漾,再叫一声。”   林若冰被他说到无地自容,闷起被子捂着耳朵,脸红成一片。   熊燃被她逗笑,起身扯开她身上的深色被套,“起来吃饭,收拾一下,晚上带你出去。” 第31章   当天下午, 熊燃带她来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二家餐饮店,和之前去过的火锅店同品牌,静南市城南城北各一家, 上次那家距离林若冰事务所近,这次这家距离熊燃家近。   车是林若冰开的, 是熊燃买的。   自打那天熊燃在路边摊喝了几杯啤酒不能上路, 车被她开回后。男人便迅速给她订了车。   昨天搬过来, 今天到,车型是熊燃之前看好的保时捷, 登记在她名下,她除了填过一张电子表格, 其余什么都没操心。   她和熊燃说她并不是很喜欢车。   熊燃笑着问她:“那你是喜欢什么?”   林若冰想说房子, 因为她小时候就一直想有一栋小洋楼,和林大余两个人住, 院子里种点儿花花草草,再弄一个小菜园。   熊燃大概不清楚, 她小时候家里是真的穷, 住着漏雨的房子,穿着袖口磨破的衣服, 吃着没有滋味儿的白米饭拌白糖。   她想说要房子,是因为从小就想要。可熊燃也是真的爱她,她说了他势必会给她买。   林若冰蹙了蹙眉, 问他:“我喜欢什么你就给我买吗?”   熊燃一秒都不带犹豫:“买啊。”   她摇摇头,嗤笑说, 男人的钱可真好骗。   熊燃侧倚在副驾驶上, 视线未曾离开过林若冰身上半秒, 如果他此刻能看到自己的眼神, 一定也会有过些许害羞。   那样温情脉脉,不掩喜爱。   他给林若冰讲道理,沉声说:“倩倩你知道不,钱特好赚,但好女人特别难找,我能娶到你,我乐意给你花钱。”   林若冰觉得,熊燃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令人讶异。他这人外表看上去痞里痞气,格外不好相处,但稍微一接触就知道,他其实特别有烟火气。   烟火气避免不了世间庸俗的那一套,但这种“庸俗”出现在熊燃身上,就会变成一种反差。   林若冰身上没有这种反差,她外冷内也冷,不易融化。   曾经和陆星临在一起,他经常提及她的冷漠,说她总是有意无意中伤害到别人的自尊心。林若冰仍旧冷眼旁观,她甚至有种陆星临如此试图令她愧疚,让她对他更加温和的感觉。   但熊燃好似并没把她那种“冷漠”当回事儿。   他有他自己的一套,他足够自信,不需要别人的虚伪来保护自尊,同时非常大方。   他告诉林若冰,钱特别好赚,可能有些人觉得他这话说起来欠,但他保证,不管把他放在任何一个位置,他都能成为一个赚足了钱的商人。   昼短夜长的天渐渐有了变化,透过高架桥能看到的天边依旧明亮,高楼林立,霓虹浅浅亮起。   熊燃忽然拉起他的手,扯在自己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他说:“我能分辨好坏,就觉得你好。”   林若冰几乎要被溺死在熊燃的温柔里,她不动声色地扯过自己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耳稍微红,唇角挺翘。   不过她还是会在心里鞭策自己,熊燃的爱容易让人飘乎所以。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一切都要慢慢来。   两人抵达包间时,陈糯和靳繁川已经聊了许久。   这场是熊燃组的,俩人合计着熊燃是不是要宣布重大消息,比如说当爹什么的。   结果靳繁川说熊燃和林若冰才认识两个多月,不可能这么快。   陈糯说:“他们不是认识一个月就结婚了吗?说不定的。”   靳繁川笑了:“不到一个月就领证了,不可能怀孕。”他无语道,“哪吒也没那么快。”   “那就奇了。”陈糯不太清楚熊燃和杨炳南在公司里发生的矛盾。   靳繁川却是知道的,联想之前的事情,他便又问陈糯,今天杨炳南来不来?   陈糯说:“来的。”她看了眼手机,又道,“应该快了。”   靳繁川倚在座位靠背上,双手交叉,故作深沉道:“我知道了。”   陈糯扭头看他:“你知道什么了——”   话音刚落,包厢门被打开了。俩人同时抬头望去,熊燃牵着林若冰的手大步流星往房间里走,黑色披风搭在身上半敞半合,实在是潇洒得很。   “人没到齐?”熊燃给林若冰拉开陈糯旁边的椅子,冲着对面的靳繁川道,“你媳妇儿呢,不是让你叫她?”   “加班呢没来。”靳繁川冲林若冰招手示意。   林若冰颔首,知道夏晨语又被苏百川拉着“开小会”去了,今天早晨几乎给她发了二十条消息吐槽苏百川和夏妈妈的混合双击。   熊燃又问陈糯:“杨炳南呢?”   陈糯摊手:“不知道啊。”   入座之后,几人便开始聊天。陈糯知道熊燃给林若冰买了新车,因为在此之前熊燃曾请教过她。   她颇有兴致的询问林若冰:“真买了?蓝色还是白色?”   林若冰说是蓝色。   陈糯拍着桌子说好,说这车昂贵,配置都是极好的,女孩子开再好不过,熊燃为了给你买台车,把能想到的问题全都考虑了一遍。   林若冰诧异地点点头,不自觉道:“是么?”   陈糯说:“是啊!”   那段时间熊燃只说是要给她买车,便给她发了几款照片任她挑选,一开始她还在网上搜索,后来发现自己对车实在不感兴趣,又以只是一款代步工具的思想回复他,什么都可以。   熊燃便回她,那就他来挑。   倒没想到他废了好些心思。   菜上完后,杨炳南才到。   他挺兴奋的,招呼了一圈,最后还颇有意味地叫了声林若冰嫂子。   熊燃抬眸瞥他一眼,收回视线:“你还挺忙。”   杨炳南给了他一个尴尬的脸色,心说怎么就不能给我个面子。他一个大男人要来这场给林若冰赔礼道歉,可不得做点儿心理建设。   其实那天过后,他又给熊燃打了个电话,说觉得这道歉过于隆重了,况且嫂子应该不知道他背后不相信她的事儿,换言之就算知道,与他发生矛盾的是熊燃,而不是林若冰,所以显得他莫名其妙。   最重要的是,他认为凭林若冰的性格,并不会对他有所气愤。   结果熊燃告诉他,林若冰生不生气那是她的事儿,让林若冰因为他受别人非议,这是他熊燃的事儿。   杨炳南一合计,行吧,该说得说,要不然熊燃这边儿还过不去了。   火锅开了,房间弥漫着浓郁的牛肉麻辣香味,熊燃亲自为林若冰调制的油碗,据说是秘制配方。她用筷子搅拌均匀,放在舌尖尝了一下,不错。   杨炳南的声音令她猝不及防,又好像觉得应该有那么一个场面是这样的。   杨炳南说,其实他觉得,她和熊燃特别配。   此话一出,包厢里的人都惊了。   靳繁川想笑不笑地奚落他:“你这是改行了?”   杨炳南问他怎么了?   靳繁川开玩笑道:“专业拍马屁?”   林若冰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身遭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她转过眸,只见熊燃若无其事的涮好了一片牛肚夹给她:“吃,嫩得很。”   在她看向熊燃的时候,杨炳南整理措辞,发话了:“燃哥这人仗义,大学毕业那年是我压力最大的一年,燃哥带我做生意,我谢谢燃哥。”   这种话,林若冰不常听到,或许正如熊燃所言,他一直把她和他所在圈子里结交的人分得很清,甚至有时候感到不适,而那份不适足以让他心情烦躁,促使他很快拉起她的手,选择离开。   杨炳南这人性格如此,倒不是说这种性格不好,只是常常让人下不来台。幸而这一遭人都是和他相识已久的人,他可以诉说,别人都理解。   林若冰适应环境的能力比熊燃想象中更快,在律所保持冷静缄默,熊家端庄大方,熊燃面前坦然自若,这种饭场点到为止。   杨炳南说了很多,说自己过去,也说熊燃过去。每当他说起熊燃时,后者都会用一种“你丫欠打”的眼神瞪他一眼。   杨炳南会意,便生硬地转移话题,直到下一次忘记,再提起。   靳繁川打断他的讲话,纳闷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正常呢?”   陈糯接着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东扯西扯的,太不正常了。”   灯光璀璨,热气弥漫,话在嘴边堵了又堵,杨炳南才说出那句抱歉。   他对林若冰说,一开始确实想得不对,因为觉得熊燃这人条件太好,所以对她有所误会,希望她能不要介意。   陈糯和靳繁川没说话,对视着看了一眼,知晓这事儿不好插话。   正如杨炳南所想的,林若冰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过她人很大方,知道对方是熊燃的多年好友,所以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份“道歉”。   可能任何人都觉得结果该是这样的。   只有林若冰知道,她远没有表现出来那样大方,遭受别人无缘无故的怀疑,说不定这怀疑与她身世有关。   身世是她的逆鳞。   当她生活不如意,深陷泥潭,旁人的攻击与她而言是迫害,她会很容易被激怒,做出常人无法想象的举动。   但是熊燃能平复她的逆鳞,他坐在她身边,桌子之下温柔揉捏着她的手指,似轻拂,似呢喃。   那一刻她觉得,所有事情都不是好计较的,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她的快乐——和熊燃在一起的快乐。   她又怎能猜不出杨炳南此番举动,和熊燃的关系。   两人走后,陈糯和靳繁川才松了口气。   杨炳南面无表情地抽起根烟,而后声色淡淡道:“累死我了。”   “炳南……”   陈糯叫他,实实在在道:“你刚真跟犯病了一样。”   “别提了。”杨炳南看她一眼,“我真改了。”   靳繁川也笑,笑得特贱,问他:“我想问你,你怎么自不量力去招惹一对热恋期间的夫妻的,祝福不行吗?”   “我祝福了啊。”杨炳南说,“我刚刚拍马屁拍得嘴皮子都起泡了,你他娘的没听见啊。”   “嗨。”靳繁川眉宇舒展,又道,“反正你以后都不要再提熊燃之前了,你没看他特别不喜欢你说他之前的事儿吗?没点儿眼力见,熊燃对你可真仗义。”   陈糯笑得不行,却也点了根烟,附和道:“真的炳南,听靳老板的。”   杨炳南说:“熊燃哪哪都好,就是恋爱脑,自从认识他老婆,天天不到点儿就跑,以前从不这样……”   他这人心眼并不坏,只是之前大意了。细想来靳繁川说得也对,人家都成夫妻了,他都不该在插嘴。不过熊燃让他和林若冰当面道歉这点儿太绝了,尴尬地他无地自容。   靳繁川说:“人家两口子台阶也给你下了,别不知足了,翻篇了,以后还是一样的。”   杨炳南叹了口气,手掌摊开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无地自容道:“丢大人了,以后可不敢了……” 第32章   从火锅店出来, 已是深夜。   熊燃把钥匙递给林若冰,对她讲不想回家的话,就带她去个别的地方。   林若冰的手被他温热的手掌包着, 像怕她丢了似的,攥那样紧, 和刚才在火锅店时的轻柔力度完全不同。   林若冰说:“我来开车, 你做导航。”   天色沉沉不见星光, 夜色浓郁得如同被泼了墨,车灯闪烁着, 排成一排璀璨夺目的光点线,林若冰耐心等待红绿灯, 不见任何情绪, 仿佛今晚压根儿没听过杨炳南的道歉。   熊燃倚在副驾驶位上,淡淡看了她一眼, 想问些什么,又觉得没必要。   女人的姿态若无其事, 说明那件事儿她没放在心上, 然而熊燃再揣测也没法揣测全部,只当是平静下来也算好事。   绿灯亮起, 林若冰启动车子,这车开起来十分顺手,且有熊燃坐镇, 莫名给她一种心安的感觉,于是那股原本就不算什么的恐惧被她抛诸脑后。   “熊燃。”   “嗯?”   “朝哪个方向走?”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 直走左拐红灯, 右拐绿灯。   熊燃低声说:“直走。”   车子在一辆奔驰后面停下, 四面八方斑斓灯光闪烁着, 熊燃忽然问道:“你不害怕了?”   “怕什么?”   “开车。”他伸手点点方向盘。   林若冰也不含糊,直截了当道:“你车都给我买了,我还唯唯诺诺不敢开,太没出息了。”她也看他,又道,“再说你坐在这儿,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说话声音不大,又很平和,姿态也乖巧,心情貌似不错。   她问熊燃:“我们到底去哪儿?”   熊燃说:“到了就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清河大桥下,俩人前前后后下了车,顺着阶梯走向桥上。   桥上风大,吹乱了她披着的长发。他变戏法儿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根黑色皮筋儿递给她,让她把头发扎起来,扎成平时上班那样儿。   林若冰笑着反问他:“哪样儿?”   熊燃说:“就那样,低低的。”然后手指在自己耳旁比划了一下,又说,“这边留一小撮,好看,有气质。”   林若冰被他的形容笑得不行,手抓着他的,另只手抚在胸口,迎着大风低下头笑了会儿,又道:“你来给我弄。”   她把手里的皮筋儿又给了熊燃,慢慢悠悠走到扶手旁。   桥下是波光粼粼的水,城市灯光倒映在上面,空气中吹来湿润的风。   熊燃先是把那根黑色皮筋套在手指上撑了撑,又推到手腕上。林若冰见他许久不动作便主动将长发悉数撑起,又散开。某一瞬间灯光划过她纤细的脖颈,很快又被长发掩盖。   男人的动作轻柔到无法描述,像是小心翼翼,又格外认真,手指尖触碰到她柔嫩的肌肤,又很快扯开,将她一头黑发摊开搁在掌心,另只手去捉没拢过的碎发。   她说不疼,用力点儿也没关系。又说照他这个速度,扎到猴年马月也扎不完。   林若冰偏眸看了熊燃一眼,见他神色认真地垂眸理长发,连唇角的弧度都莫名带了点儿严肃,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她彻底趴在栏杆上,潮湿的水雾拂过她的脸,钻过她脖颈又绕到身后男人身上。   熊燃废了点儿力气,才将手里的皮筋套在她头发上,那两根手指撑着,一转,再转,一点点的把黑色长发掏出来。   他很满意自己的大作,手搭在她肩上拍了拍,林若冰便扭过头来看他。   眸光潋滟,不亚于波光粼粼的水。   这让他一时难以控制,喉结轻滚动,唇越来越靠近她的脸侧,然而她一偏,只能吻上她耳廓。   那地方更敏感,林若冰感觉身子酥了大半边。   这种温情时刻令熊燃忍不住想要更多,他气息微乱,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正要试探着去亲吻,却突然被她娇嫩的手指捧住脸,满眼虔诚地望着他。   “是你让他给我道歉的?”   其实老早就想问了,又斟酌着该以何种姿态,索性大方理智些,也温柔一下,她知道他喜欢。   熊燃两首撑在栏杆上,凉风吹起林若冰鬓角没被拢起的碎发,锢着她,她却捧着他的脸。   柔情消散在晚风中。   “怎么了?”   “他说我什么了?”林若冰忽然将脸凑近他半分,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说。”   熊燃笑了笑,没预料,但此刻他心情好,于是便温柔道:“没说什么。”   林若冰显然不信的:“没说什么你逼着人家跟我道歉,我和他又不熟的,你装作不知道,这事儿不也就过去了?”   熊燃心说那不行,你这过去了,我这儿过不去。   她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不是怀疑我图你钱,不怀好意呢。”   熊燃嗤笑了声,看的眼神里满是宠溺:“没呢。”   “谁图谁啊熊燃?”她竖着根纤柔指头抵他胸膛,质问他,“你图我呢吧?”   她其实特别有女人味儿,这种滋味儿,世间唯有熊燃体会。初次见面时她便不自觉地体现了某种娇羞以及矜持,以至于熊燃事后回想,便轻易分辨出差别。   那份矜持,是她在旁人面前体现的。那份娇羞只有在他面前才有。   熊燃还知道,她在工作中,大概更加高冷。   这种极致的反差令他激动,于是抵着她的身体有了反应。   林若冰淡淡出声:“熊燃……?”   “嗯。”他懒散出声,沉沉呼出气息,唇角蹭着她耳廓,“别动,让我抱会儿。”   天桥的光线炽亮,照得林若冰脸色白皙,唇瓣嫣红,熊燃抬眼看她,又觉得光晕好似给她蒙上一层滤镜,好看。   他的温度是滚烫的,林若冰稍稍把手抵在两人中间,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过于轻浮,于是低声又道:“其实我脾气一点儿都不好,杨炳南背后怀疑我,我听不见也倒不会生气 ,如果说到明面上,我也不会让他的。”   她抬眸道:“你不用处处为我撑腰,我没你想象中那样娇弱。”   熊燃能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是尝过世间冷暖,有对抗敌意的勇气,她要他别把她看作温室里的花朵,也别觉得她经不起摔打,曲曲几句嘲讽质疑的话,与她而言并无大碍。   但熊燃想说,凡事都要她自己一个人来撑的话,那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算什么。   他知道这事儿于他而言糟心,于林若冰而言,何尝不是。   他这样想着,便都告诉了她。   林若冰微怔,刹那间眸里忽然有了热意,她不愿意让人看到这热意,哪怕是熊燃都不行。   她将下巴垫在他肩上,人被拢得更加紧促,她歪了歪脑袋靠近他耳朵,问熊燃:“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买来送你。”   她很少送别人礼物,原来钱也不够多,主要是觉得也没有人能够值得让她用礼物联络情感。她得足够喜欢对方,而对方也足够令她尊敬,她才会考虑这件事情。   不过近来她收到了很多,除去熊燃给的,还有苏百川送的钢笔,周晓萱送的水晶球。   说不上是日后常用的东西,但很惊喜。   而熊燃却是想到她此前给梁老师买丝巾时,挑来挑去眉头紧锁的模样。   何必再让她如此费心思。   “不要。”他说。   林若冰从他肩上抬头,微微瞪圆了眼睛,路灯照得她皮肤很白,眼眸微红。   “为什么不要?”   熊燃蹙眉凑近她,想观察她更仔细。   林若冰凑过来咬他的唇,一时间伴着凉风的气氛变得有些旖旎,她这种主动,比她说再多都有杀伤力。   她喘息着,问他:“你要不要?”   “要。”   要命了。   ---   林若冰觉得她和熊燃不在一消费水平之上,而她认识的人当中,消费水平能与熊燃齐平的大概只有夏晨语一个人。   周末的商场里,出门逛街的女人们好似上了战场,个个精心打扮,浓妆淡抹,高冷如斯。   夏晨语则是其中明艳动人者之一。   她脚踩十公分恨天高,穿一身粉色小香风,香奶奶logo布满全身,戴着墨镜冲林若冰飞吻,神情姿态和在律所时的“小可怜儿”大相径庭,妥妥人间富贵花。   林若冰呆在原地上下打量她,有几秒似乎都认不出她。   “我这衣服再不穿就要积灰了,怎么样好看吧?”   林若冰点头,说好看,“没见你穿过。”   夏晨语的声音表现得十分惨烈,挎起林若冰的胳膊,絮絮叨叨讲述近段时间来被小舅剥削的痛苦,以及被亲妈鞭挞的疼痛。   她说:“我今天势必要放开怀了购物,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林若冰惶恐地看她一眼,心说我也是头一次见你这样。   “走!”夏晨语根本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俩人从商场一楼逛了整整三个小时,而之前林若冰还打算半小时选好礼物,一小时内买些饰品,两小时内吃完午餐打道回府,专心在家等熊燃。   但她没想到夏晨语战斗力那么强,她一位定力如此坚定的人在夏晨语和导购员妙语连珠之下竟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她即将忘掉自己今日为何而来时,夏晨语猝不及防地问道:“你说你要给熊燃买礼物来着?”   她面容平静着,心里忽然松了口气,道:“是啊,我们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熊燃给我买了许多东西,我没送过他什么。”   夏晨语抿着笑,别有意味道:“怎么样?我给你介绍的男人还算靠谱吧?”   林若冰低声道:“不靠谱我也不会嫁的,买什么好?”   她原本想给熊燃买领带,或是袖扣。但记忆里他好像并不常佩戴这些正式的东西。他是很随意的,又很张扬。   最后在夏晨语的建议下,林若冰挑选了一件样式简单的白色衬衣。   她没见过熊燃穿白色,就连登记那天,都是咖色大衣加黑色折领毛衫。   林若冰想象着熊燃穿这件衣服,感觉应该还不错,大概也会有几分青葱少年的感觉。   售货员包装衬衣的时候,夏晨语挎着几个手提袋,双手环胸,真诚给到林若冰建议。   “我倒是觉得,你买这个太过普通了。”   “那买什么?”   “不如买几身性.感的内衣,穿给熊燃看,比这强太多了。”   林若冰的耳稍“蹭”得一下红了,夏晨语的语气轻飘飘的,说这几句仿佛像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轻巧。   她诚惶诚恐地瞪着夏晨语,惊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夏晨语冲着她挑挑眉:“怎么,你上次不都说了?”   “我说什么了?”   夏晨语压低声音:“说你和熊燃——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林若冰:“……”   林若冰一愣,瞪她的眼睛更大几分。   她笑了笑,眨巴眨巴眼睛:“怎么?难道是我记错了?”   林若冰说:“没有,我也记得你和靳繁川激.吻三十秒的事儿。”   夏晨语:“……”   好姐妹就是要在对方黑历史上反复横跳的。   夏晨语深吸一口气:“你到底买不买?”   林若冰:“买……吧。”   下午林若冰回家之后,熊燃还没回来,她发消息问他何时回家,男人只道是有个饭局,让她不要等。   她洗完澡,吹干潮湿的长发,经过床边听见手机震动的动静。   周晓萱发来一张图片,问是不是她的东西,还要不要了?   林若冰看了一眼,表情波澜不惊。   那是一块seiko精工女士手表,是她最贵的一件首饰,也是陆星临在大学毕业前夕送她的生日礼物。   林若冰的生日在圣诞节前后,那段时间正是陆星临考研的时候。而她因为大学前三年表现良好成绩优秀,早早获得了保研的名额。   得知她保研,陆星临变得更努力。那块手表,还是他托同班同学转交给她的。   拿回宿舍后,有人说送表如同“送终”,有人说送表形容“钟爱一生”,褒贬不一。   但那会儿,林若冰还挺高兴的。她不怎么戴,搁在宿舍里,偶尔拿来看。   林若冰顿了顿,手指点击屏幕,给周晓萱回复不要了后,轻轻将手机搁置在桌面上。   大床之上,搁置着两套单薄又昂贵的“衣服”。   是下午和夏晨语逛街那会人,俩人在导购员的陪同下,一起挑选的。   林若冰至今还记得试穿上衣时导购员微微瞪大的眼睛,以及赞不绝口的话语。   出试衣间前还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今晚注定睡不好觉了。   这导购员一个个的人精似的,搞得人面红耳赤,张不开嘴。   左边摆的这件是红色的,浅浅一层海绵表面包裹着一层花纹精致的蕾丝,袖带很细,挂在肩上甚至能勒出浅浅的肉痕。   右边那件是黑色的,这件只有两层蕾丝,有几根细细的带子交叉在上,穿起来不舒服,但显得脾气齐白,很有效果。   林若冰沉思半晌,拿起右边那件儿。   ---   熊燃正在听人聊天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   他想大概是林若冰发来的晚安消息,所以掏出手机。有人忽然举杯而来,逮着他手腕一通演讲。   要是旁人也就散了,偏偏这人年纪颇大,与熊贤山相识,论起辈分,他还得叫人一声叔。   于是硬着头皮听他讲了十分钟,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这时那人也感觉到了,笑着问他:“晚上还有事儿?还挺忙?”   这是生意场,席间觥筹交错,熊燃话却不多。他这人信誉颇丰,年纪虽轻,讲话有份量,再加上家里头有位大名鼎鼎的山海集团董事长,旁人只得高视。   他说:“应该是我媳妇儿。”   那人大叫一声:“你结婚了?”   “嗯。”   “熊燃你小子怎么就结婚了,我这——我这儿还想把侄女介绍给你呢,我那侄女长相是个这儿!”那人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对侄女的夸奖,又提高音量,“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不声不响?”   “前不久。”熊燃说着,拿起手机。   那人沉浸在自我世界里无法自拔,偷得一霎那,熊燃点开了未读消息对话框。   透白的肌肤,呼之欲出的诱.惑,黑色的蕾丝边包裹着,两条细细的线捆绑,灯光透过下颌落在锁骨上,唇角的弧度上扬。   她没露脸,他却一眼认出。   熊燃差点儿把手机摔了。   他强有劲儿的手指紧紧扣住手机,扣在大腿根儿,死死的,不让任何人窥见。   一时之间,一股强烈的燥火自上往下的涌动,心跳加速,喉咙干燥,呼吸不畅,脸忽然变了色。   我靠。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就当是润了润嗓子,方才那股高冷劲儿全无,说话都有点儿结巴。   “我……那个、我得走了——”他哑声道,“我有大事儿。” 第33章   微风拂面, 树叶婆娑,熊燃放平了驾驶位,沉沉呼吸一声, 拨通林若冰的视频通话。   她给挂断,不多会儿, 又播回语音通话。   几条消息如同石头丢入大海, 林若冰悔得肠子都青了就该刚发出去就撤回, 省得一连半小时都收不到回信,着急到抓耳挠腮。   刚准备睡觉, 就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   林若冰气冲冲地挂断,扯了扯肩上蕾丝带的细边, 拉过毛毯盖到下巴, 像是把自己伪装成一只高冷不愿见人的猫儿,拨回去, 劈头盖脸就问:“你怎么回事?”   又觉得不解气,问道:“你还回不回家?”   不愿同他视频, 又对他那样凶。可熊燃一点儿都不生气, 笑得吊儿郎当,叫她宝贝儿, 问她刚才给他发的什么?怎么不接视频?   她冷声道:“睡了,关灯了。”   熊燃一手拿着手机,另只手解开腰带, 缩小聊天页面,打开之前她发来的照片, 低声下气的:“宝贝儿。”   林若冰捏着毛毯的手轻轻摩挲, 听他这话不止心里跟冒甜水似的, 又感觉到他的气息和平日里不同, 电话那头似乎格外静谧。   “做什么?”她问。   “宝贝儿……”   他沉沉地唤着。   “熊燃?”   林若冰静了一会儿,觉得这气氛格外不对,于是便道:“你今天晚上几点回家?我买了礼物送你,你回来太晚的话……就改天给你看。”   熊燃凌厉的眉眼此刻温和至极,他舔了舔唇角,女人的声音充满蛊惑地从手机听筒里传过来,屏幕上亮着的是她前不久发来的照片。   他吓了一跳,虽然早就知道林若冰骨子里的性格和表面看上去的不一样,可如此勾人心魄,只能让他更加爱不释手。   然后他又低吟:“宝贝儿……”   林若冰的表情逐渐呈现出狐疑,而后声音坚决地问道:“熊燃,你是不是在打.飞机。”   “嗯。”   林若冰:“……”   话音刚落,林若冰就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电话里头动静更大了。熊燃的坦诚令她措手不及。   过了会儿,听筒里的磁音更加深沉,她却笑了:“干嘛不回家呢?还用得着你自己亲自动手?”   熊燃屏息着,不敢多言,生怕发出点儿奇怪的声音,可是一边听着一边笑,一边笑又一边想:这他妈谁能忍得了,回家那场算回家的。   他的声音和状态让人感觉新奇,连带着那股脾气也没了,安静下来时,林若冰就凑在听筒旁听他的声音。   只是,他需要时不时地听到她回应,得逞了又笑得特坏,特烦人。   半夜林若冰睡沉的时候,突然有人掀开她身上的毛毯。   熊燃回来了。   林若冰眉眼恹恹,扯回毛毯掩在胸前,推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的礼物呢?”   早在之前掀开的那一瞬,虽然只有一盏清清浅浅的床灯照耀,可那纯黑色的蕾丝,雪白的肌肤,已经一览无余。   “没了。”林若冰勉强睁开双眼,笑着看他,说,“回来晚了就没了。”   灯光原是白色的,被她调成暧昧的橙色。   他都不知道,这房间的灯光还有这种颜色。   素颜的林若冰有种稚嫩的清纯,加之怎么她都不会对他发脾气,让他心痒难耐,爱不释手。   熊燃正呼吸沉沉的时候,林若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惺忪着眼眸笑了笑,说礼物可以给,但要以条件交换。   男人当然不会拒绝,箭在弦上刻不容缓,他恨不得将人吃干抹净了,又怎么会在意林若冰的这个条件。   炙热而真实的夜晚,兴许是之前纾解过一次,男人的动作显然没有之前那么疯狂。   他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收到的礼物。   目光透着灯光,炙热缠绵的落在她脸上,熊燃看着她慢慢睁大了眼睛,像是醒了七.八分。   林若冰抬手推开他,另只手撑着床帏坐了起来。   她说:“你再多看看。”   温热的气息拂着他挺直的鼻梁,熊燃没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白皙皮肤绑着黑色蕾丝,她让他再多看看。   “看什么?”   她人都是他的。   林若冰随手拿起枕边的睡衣套在身上,又拿过另一件衣服披在上面,挠了挠脸,浅声问道:“几点了?”   熊燃摸起手机,点开屏幕凑到她眼前看,看完了又想亲她,却被她给推开来。   “诶——说好了有条件的。”她倒吸了口气,熊燃的唇蹭过她脸颊,又烫又软的,眉眼凌厉,眼神却温柔。   熊燃侧身倚在床上,放下手机,手却捏着她手指,安静地看着她,让她说什么条件?   她叹了一声,看得出来做了一些心理建设,眉眼里略带有初醒之后困顿,也有沉思过后的坚韧。   她说:“熊燃,我想和你玩一个游戏。”   这是她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新奇的词语和语气令熊燃不由得挑起双眉,诧异道:“游戏?”   林若冰盘膝坐在床上,身上还穿着睡衣,披着薄薄的外套。她原本不用穿那样多,但她又说:“就像是在阳城玩的真心话大冒险一样,我想和你拥有一个坦白局。”   坦白局,坦白我们的过去。   夜幕已深,空气安安静静,床单上遗留着她先前不久睡着时的体温。熊燃略略思索,低声问道:“怎么个玩儿法?”   真心话大冒险得有酒有酒瓶,有筹码才行。   熊燃预料到她的玩儿法和之前不同,又不太确定。   “脱衣服。”   “脱什么衣服?”   “你说脱什么衣服?”林若冰嗔他一眼,似是生气的样子。   她这一声,嗔得他有点儿懵。   “没看见我身上披了那么多,好了就现在这样子开始了,水都不能再添衣了。”林若冰说。   熊燃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这件浅薄的衬衣,被他压得皱皱巴巴 ,索性直接解开了扔到一边,笑说:“让你。”   林若冰笑了:“等着。”   房间里笼罩着一层浅淡的光,光落在床单褶皱上,映起一层层山丘。   “怎么玩?”   “简单的。”林若冰捋了把长发,轻言细语道,“石头剪刀布。”   “那你可得小心了。”熊燃笑得不怀好意 。   第一局,熊燃卒。   男人皱着眉头“嘶”了一声,本想大显身手,这一下子,令他还措手不及了,挂不住面子。   “老婆?”熊燃忽然叫了声,“再怎么玩?”   “现在该我提问了。”林若冰稍顿片刻,给他一条退路,“拒绝回答的话——”她冲他裤子眨巴眨巴眼睛,“脱。”   熊燃二话不说把裤子脱了,还叫了一声爽,忽然又抬起头来冲她道,要问什么?   林若冰有点懵,不是说了脱衣服就是拒绝回答?她有某瞬间怀疑过熊燃的理解能力,但是很快就被男人的声音打断了。   “过时不候啊。”他嗓音低低地说。   坐在他面前的林若冰,听见他的声音,一瞬间里又看透他眼眸里的神色,知道他是在让她,于是若有所思道:“嗯,说一个你最不喜欢的人吧。”   原来就是这种坦白局?   熊燃脱口而出道:“熊绪。”   从小到大,他和熊绪就不对付,他说完这个之后,顺带着给林若冰讲了讲他和熊绪的那些情仇往事。   大抵就是兄弟两人自小性格不合,他看不惯熊绪做法,但这孩子聪明,嘴皮子溜,是块上学的好材料,以至于快三十岁了还在上学。   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熊绪对他是恼羞成怒。可能就是在某天某夜某句话在某个地方令他出丑,而后怀恨在心,以后每一个合适的时机,他都要多嘴多舌。   熊燃说他从小没少挨自己打,不长记性。   林若冰听完,没有及时点评,过了会儿才缓缓道:“我还以为兄弟姐妹都感情很好。”   “那可不一定。”熊燃说,“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和你的姐姐弟弟们,都没见过面?”   他又道:“没见过面,哪来的感情?”   虽然之前有和他讲过这件事,但是林若冰都有些记不清了。却没想到熊燃还记得,而且记得那么清楚。   熊燃说:“你说过的事我都会记得,我不是那么不称职的老公,该我了吧?”   什么就该你了?林若冰抿了抿唇,抬手拍打他肩膀,“没呢,继续石头剪刀布。”   熊燃赢了。   男人有股玩心儿,一旦赢得某种游戏,就会轻而易举得显示出得瑟的神情,譬如现在,他肩膀耸动着,胸腔里溢出一阵一阵的低笑,很是傲娇。   “到我了。”他说。   林若冰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认为熊燃应该询问她一些有关过去未来的问题,譬如之前令他疑惑的陆星临,或者是他们之间总是提起的车祸。   她能想到这两个问题,不是她了解熊燃,而是她想告诉他。   熊燃低声说:“和我做爽不爽?”   林若冰:“……”   男人赤膊靠在床上,肌肉轮廓清晰,线条分明,灯光一晃,眼神又格外蛊惑。   林若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伸手将此扯下,选择拒答。   她才不要熊燃更得瑟。   结果下一轮,还是她输。   熊燃的问题和林若冰心里想的坦白局没什么太大联系,大多是些浑话,有一些直接让林若冰红了脸,然而不过几秒钟回答不出,男人便发着坏的去脱她衣服。   只剩下“礼物”穿在身上。   林若冰后悔自己披得太少,她大大方方地袒露着,毫不露怯。熊燃的表情似笑非笑,甚至还痞里痞气地冲她吹了声口哨。   “……熊燃!”   熊燃放荡不羁:“怎么了媳妇儿?”   林若冰:“……再来。”   “来。”   林若冰赢了,她要问出她想问的问题:“熊燃,说一下你的情感经历,要详细的,很详细。”   他拿一种见鬼的眼神看她,沉默了半晌,吊儿郎当地说:“那有什么好说的?”   不知听谁讲起过,说男人最好不要同现任讲和前任的故事,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但熊燃不想说不是因为这个,对于已经毫无意义的过去,他认为实在没什么好说。   之前同林若冰讲过初恋,他后来思索,认为自己做法欠妥。他当时好像隐隐约约有一丝儿炫耀的心理,但当时林若冰比他还冷静。   他脱了裤子,随手扔在地上,半眯着眼接受来自林若冰略带气愤的眼神,讪讪道:“谈过两回。”   “那你初夜是——”   “不是说好一个问题?”熊燃炸毛了,抬手在她.胸.前捏了把,“继续继续。”   林若冰被他这一把搞得有些气愤,点着他额角,气势汹汹道:“熊燃,你别让我逮到你。” 第34章   后来衣服褪光, 城门失守。林若冰力不敌他,到底被他摁着做了一次。   熊燃处理好安全套,不着急睡觉, 侧过身为她盖好毛毯,看着她:“你要是真想知道些什么, 不用费那么一大圈, 直接问就是。”   他的声音温柔, 有种事后的懒散。   林若冰看着他,低语道:“绕这么大圈套, 你都不说,直接问你更不说了。”   熊燃既不反驳, 又笑着, 问她:“你有什么想说的,刚净想着做你了, 都没怎么听你说。”   熊燃这声一出,林若冰轻轻叹了口气。   狗男人。   不过她确实想说, 又不知是熊燃对她过去不感兴趣, 还是怎么。永远问不到她想说的点。   至此林若冰算是明白了,要让熊燃能问到她的点上, 基本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两人性格差异如此之大,想法略略错开,并不稀奇。   他们能意识到这种这种差异, 战战兢兢地试探,相互尊重着, 也不免沉沦。   她问他:“你都不好奇, 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吗?”   熊燃的手指头蹭着她的脸, 笑说:“你说我就听。”   “那我要是不说?”   “不说也就罢了。”   林若冰抬起头来看他, 他连那盏灯都关了,黑灯瞎火的,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面孔的轮廓。   谁让他长成这样,越看越有味道。   她和陆星临在一起五年,这段感情对她毫无影响是不可能的,知晓陆星临来到事务所的那天,她工作出了点小差错,幸好苏百川叫她进办公室及时纠正了她。   一整天恍惚。   林若冰枕在柔软的枕头上,瞳孔在黑暗中渐渐放大,看着那个正在聆听的男人,声音越来越颤,心跳加速。   熊燃的表情在黑暗中变了又变,转过脸来,视线与她,在空气中交错。   “你和你前男友,五年?”   她吸了一口气,嗯了声。   所以,林若冰偶尔也想,杨炳南先前调查过她,大概是调查得不清楚,亦或者在与熊燃交流中并未诉说全部。   那种怀疑,有理有据。   林若冰不是毫无目的的嫁给熊燃的。   她希望能有一个人,这个人很好,能拉她一把。   “为什么分手?”他似乎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皱紧了眉头,声色更沉,渐渐的,和她拉开了些距离。   “因为——因为他母亲……”林若冰觉得心口处有点儿堵。   话没说透,显然熊燃还不清楚里面缘由。但是被男友母亲所阻挠的感情,万变不离其宗,他多少能猜到,又觉得不可思议。   “说。”   “我的家庭。”林若冰似是用气音出声,“其实也能理解她的想法,但她这人不够善良,说得话不好听,所以我也惩罚了她。”   林若冰嫉恶如仇,施懋莲那种人,就算是她们没什么联系,也不会是她喜欢的人。   原先她觉得,陆星临温和大方,家境小康,他的父母自然也该是通情达理的。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和施懋莲最后闹到了去医院的地步。   因为施懋莲出口中伤林大余,所以她在开车过程中不慎撞到绿化带 ,致使施懋莲鼻梁骨折,满脸是血。   林若冰平时话不多,外人面前几乎一言不发。这会儿说得多了,惴惴不安,声色里带着股不明所以的颤。他抬手,开了灯,将她面前的毛毯拂开,黑色发丝儿掖到耳后,这才发现手下的女人早已泪流满面。   她抬手捂着眼睛,泪水从她指缝间流下。   熊燃懵了好大一会儿,扶着人肩膀把脸凑过去:“别哭啊。”   林若冰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鼻腔塞住,于是重重吐了口气,拿开了手。   灯光变了颜色,白色的光略微刺眼,她安静地望着他,话已说完,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别哭。”他又说,语气很轻,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知道她这会儿正敏感着,所以一切都可着她。   熊燃这个人,倒真不会像她那样儿,对过去的事念念不忘。还有一个差别,他的往事过于久远了,这几年一个人过惯了自在生活,林若冰出车祸这事儿,却还不到一年。   出车祸后,陆星临又纠缠了她两个月,这才彻底分开。   所以,当初得知陆星临来事务所,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震惊。   夜色正浓,一盏明灯照耀,林若冰的眼眸微红且亮。熊燃理了理思绪,欲言又止。   他知道林若冰此刻正期待着他说出一些话来安慰她,又不太确定那些话是否有用。主要是他的性格过于直白,担心那些话过于虚伪。   他问她:“你……还对他有感情么?”   这话不太符合他的形象,也不在林若冰意料之中。   她对陆星临毫无情感,在他母亲出口中伤林大余之前,她便知道两人走不到最后。   林若冰平声道:“反感算么?”   “也算。”他问,“你着急结婚,是因为他。”   “嗯。”   “那他纠缠你了么?”   林若冰稍稍一愣,因为答案或许会惹得熊燃不高兴,但是她不想撒谎。   “不算是……”   “什么意思?”熊燃说,“他确实找过你。”   林若冰只道:“找过,但我没搭理他,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熊燃说:“那你跟我有好说。”   “有。”林若冰情绪稳定了,这坦白局,本就是她要告诉熊燃的,如果熊燃介意或是心生芥蒂,她也没办法。   说到底,至今为止,她也没有过于相信熊燃。   她好像从不相信任何人。   熊燃问:“那男人叫什么?”   “你要做什么?”   熊燃慢条斯理地为她整理鬓角碎发,舔了舔唇,低声道:“我得知道。”   他得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培养出这样的“人才”。   ---   中午十二点半,熊燃发来消息,禀告行程。   手机屏幕亮起来,正在吃饭的林若冰拿起手机,看到熊燃发来的消息,手指快速点击屏幕,回复一声好。   自“坦白局”后,熊燃和她的工作同时忙碌起来,熊燃持续去外地出差,而她则是项目上出了点儿问题。   先前安然一案一审即将开始,同事务所律师柏雅却莫名将案子抢在自己名下,苏百川情绪不佳。   虽然安然的离婚案件之前都是苏百川跟进,可由于涉及金额较大,抢案件这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此前林若冰跟随苏百川去邻市,柏雅也带了陆星临一同跟去。   苏百川和柏雅都是律所合伙人,平时会面唇枪舌剑,此次抢案事件在事务所传得沸沸扬扬,但两位当事人明里却笑如春风。   柏雅告诉苏百川,这种事情靠得是本事,他揽不住安然不能怪她。   苏百川良好素质,笑而不语。   而今天中午,苏百川突然叫林若冰去办公室,问她如果自己要另起炉灶,她愿不愿意跟着他走。   林若冰显然有些懵,一时间里脑海里闪过许多问题,——苏百川不也是勤安的合伙人吗?他只问了自己还是有别人?我该不该跟他?   她从入职时便跟在苏百川手下,他是一个很好很棒的leader.   苏百川抬眼看她,冷不丁笑了一声:“吓到你了?”   “没。”林若冰摇了摇头,说,“有一点点吃惊。”   “嗯。”苏百川坐在办公椅上,不慌不忙地靠过去,抬手抚在眉弓骨上捏了捏,忽然阂上了眼眸。   看得出,柏雅此事十分影响他的心情。   他闭着眼睛顿了几秒,起身伸展了一下胳膊,平声道:“你先去忙,这事儿不着急。”   林若冰走后,除了思索此事,也一直在等熊燃消息。   坦白局当夜,熊燃并未过多言语。而后工作忙碌,他时不时就发来信息问她在干嘛,又说自己的工作。   林若冰想,那天的坦白与熊燃而言有没有影响,她无从知晓。她这边,倒是有些。   她在意熊燃的看法,也不乐意瞒他。不过熊燃保持安静的姿态,着实令她摸不到头脑。   熊燃在她面前从不话少,见她话少时,还能引得她多说。   吃饭时回复过他的消息,手机刚放到一边,夏晨语便凑过来讲:“是熊燃吧?”   “嗯。”   “我听靳繁川说,熊燃最近忙着餐饮的活动,到海鲜市场进了很多货?”夏晨语歪着脑袋看她,“怎么,现在他的餐饮行业要扩大阵地了?”   熊燃的工作自然不会向她禀告,顶多在发来消息时吐槽一下傻逼合作对象。林若冰看见他消息总想笑,她能想象得到男人冷着一张脸或是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实际心里头在骂人的场景。   具体合作项目,他一般不会说,林若冰也不过问。   但是,说起海鲜市场,她便不免问一句:“哪个海鲜市场?”   “静南市最大的那个海鲜市场。”   林若冰有种莫名的感受,但又觉得应该不会。   吃完饭后回事务所,她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心无旁骛的林若冰躬着身垂着眸,手指穿过杯子把手。   突然,身后有人出声道:“倩倩——”   林若冰手指一僵,眸色微动。   “我有话想问你。”陆星临定定地看着她。   林若冰犹豫了下,这次没再推脱,将杯子放在桌面后,走出事务所大门。   上班摸鱼很是不好,大厦顶层有天台,林若冰在下班时期和夏晨语来过,这里人很少,说几句话很方便。   陆星临的质问来得莫名其妙,具体问题过了好半晌林若冰才听懂。   她倍感疑惑地说:“我爱人是叫熊燃没错,有几家餐饮连锁店也没错,但这和你母亲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毫不相干的人。   陆星临身高体长,表情肃穆,义正言辞道:“你真的把我们以前都忘记了吗?”   林若冰表情稍顿了下,抬眸看他:“你把我叫来,应该不是要问这些。”   陆星临垂下头,略显烦躁地拢了把头发:“我知道你恨我妈——可之前你也“报复”过她了,还不够吗?你的……老公去市场收购海鲜,独独落下了我家,当众给了不好的评价,现在海鲜售不出去,我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就不能高抬贵手吗倩倩?”   其实陆星临在林若冰的印象里,也是一位“群星”般的存在。   而那些话从他口中说出,让她有种陨星坠落的感觉。   她从没想过吃回头草,但不否认急于结婚和陆星临没关系。   林若冰告诉陆星临,不管信任与否,她并不知晓此事。在回律所的时候,她转了路线,给熊燃拨去电话。   林若冰纠结了很久,才问出你有没有去过海鲜市场这句话。   熊燃却坦然得很:“你是想问我有没有见你那位前男友的妈吧?”   既然挑明了,林若冰也不想隐瞒。   熊燃冷笑道:“你那天同我讲,她出口中伤我老丈人,我就纳闷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找人调查了下,才发现就是一卖海鲜的。”   林若冰抿了抿唇,低声说:“他家卖了很多年,经济条件还可以。”   至少比她好很多。   熊燃于是嗤笑:“比你老公我可是差远了。”   他说,陆星临的海鲜确实不够新鲜,自己只不过评价了几句,随从的几位餐饮业老板便也认同,几人合伙购空了除陆家周围的海鲜,偏偏落下陆家,并要与其他家长期合作。   施懋莲自然气不过,后续事情不知如何发展。熊燃还告诉她,自己和那家海鲜市场的老董很是熟络,所以后续老董应该也找过施懋莲,并且这事已经过去几天了。   林若冰猜测,施懋莲一定为此头痛万分。   她咕哝道:“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商量呢……”   “这点儿小事没必要。”他顿了下,和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转头对她讲,“媳妇儿你先忙,有人找我。”   林若冰说好。   熊燃顿了一会儿,忽然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好几天不见你,想你了。” 第35章   “那你先忙。”林若冰的声音听来平平静静, 却暗含波涛,“我也想你。”   挂断电话,林若冰的手指扣住手机, 心思竟是一股说不透的惆怅。   熊燃工作忙碌,也许这会儿正和合作伙伴握手示意, 又或许不久后表面一派内里一派和人聊得热火朝天。   表里不一, 他是这样的商人。   但不是这样的情人。   她知道自己的过往算不得好, 可他不在意。   那天下班后,苏百川在手机给她发来消息, 依旧是工作事宜,询问她的意见, 并嘱咐她不着急回答, 只要她愿意,他随时欢迎。   林若冰确实没想好, 主动找夏晨语提及安然案件,旁敲侧击地询问。但夏晨语好像并不清楚, 只是问她要不要和她去喝酒。   林若冰问:“去哪?”   “酒吧——”夏晨语压低声音, 道,“我知道熊燃不在, 靳繁川也不在,我带你去玩,你陪陪我。”   林若冰看着她的眼睛, 没什么表情。她问:“你怎么了?”   “没事。”夏晨语拎着包,甩了甩车钥匙, 又说, “你陪我我就告诉你。”   “好。”   夏晨语开车载林若冰来了一家酒吧, 临下车之前忽然交代道:“冰冰, 你可不要告诉熊燃我带你来这里。”   她还记得上次她把林若冰叫来夜店事后被熊燃眼神凌迟的感觉。   后背阴嗖嗖的。   林若冰笑道:“怎么会,他现在不在静南,我不会告诉他。”   夏晨语放心了,猛的吸了口气,拎着包下了车,可不知怎么,就连背影都显得萧瑟。   夏晨语的父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她自小家境优渥,娇生惯养,并非独生,对家里生意不感兴趣,母亲便为她安排学习法律专业,国外留学后归来跟随苏百川工作。   如今苏百川要走,林若冰自然而然以为夏晨语的情绪失落与此有关,不过夏晨语好似并不清楚此事。   夏晨语要了杯鸡尾酒,手指摩挲在杯壁上,面色恹恹道:“我爸知道我在外面谈了恋爱,要我和靳繁川分手。”   林若冰看着她:“啊?”   “真烦人!又不是什么豪门世家,非要搞联姻那一套!我是人又不是宠物,感情怎么能说收就收!”   夏晨语把杯子拿起,重重向桌面上一砸,“气死我了!”   “冰冰,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林若冰抬手替她掖了掖碎发,轻声道:“你想怎么办?”   “我肯定不想因为这些分手的。”夏晨语叹了口气,抿了一口杯里的鸡尾酒,很是闹心。   四周都是缤纷闪耀的灯光和坐在卡座里喝酒畅谈的人,这个酒吧环境比林若冰之前去过的要小,装修更加精致,适合聊天。   林若冰知道夏晨语和靳繁川感情很好,而且目前正处于热恋期,与她和熊燃不同,他们的平均年龄略小几岁,或许恋爱期间不够理智。   从现在来看,夏晨语正是如此。   当然感情这个东西,的确不受控制。   就像是不久前的她,也不会预料到,会有一位叫做熊燃的男人闯入她的人生,给她的感受盖过她之前经历过的一切不好。   夏晨语又说,或许她真的会和靳繁川分手。   林若冰很是诧异。   夏晨语叹了口气,瘦弱的双臂撑在吧台上,唇角轻扯:“我和他分手,家里的原因占不了太多。”   她扭过头来,眸里一片悲伤,“你知道吗冰冰,我现在才知道他骗我,他说他没有过感情经历,可是前几天,他前任联系他,我看到了。”   夏晨语说:“我一直以为,我会是在感情里很洒脱的女人,但是——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受。”   林若冰始终没有说话,她知道在这个晚上,夏晨语需要的是一个聆听者,亦或者开导者,但她无法插手。   她不了解夏晨语和靳繁川之间的前尘往事,无法搀言。   夏晨语却说:“你呢冰冰,你在意熊燃的坦诚与否吗?”   她说,其实她和靳繁川到如今这步,她真的不在意他的过去,她在意的是在亲密关系中的坦诚。   当然,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她或许不会和靳繁川深入发展。   所以一切都在靳繁川预料之中,被他安排妥当。   林若冰想了想,将熊燃在此话题中不知不觉地摘除在外。   也许是因为不想拿熊燃和任何男人对比,林若冰产生第一次为林大余之外的人的护犊心理。   林若冰告诉夏晨语,自己有一个恋爱五年的前男友,当她把这件事告诉熊燃时,熊燃毫不在意。   可能连夏晨语都没想到林若冰的这段话,她眸里的震惊是隐瞒不了的。   林若冰问她:“你是对我的经历感到震惊,还是熊燃的不在意?”   夏晨语说都。   夏晨语记得第一次见到林若冰,那会儿她刚来事务所,满打满算距今不过七个月。   苏百川安排她坐林若冰对面,交待她有事可以询问林若冰。   夏晨语一直都是大方的,并且入职当天便给周围所有人送了礼物,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价格不菲。   林若冰告诉她,这是事务所第一次有人公开送礼。   夏晨语问,大家都那么生疏吗?   林若冰笑着没说话,只不过后来才告诉她,事务所的气氛大多时候低沉而肃穆,各尽其职不出差错就好。   她初来乍到,不了解内情,可觉得林若冰说得对,她喜欢林若冰。   后来越接触,她便越来越震惊。林若冰是自小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养父因病去世,而她身上背负着债务尚未还清。   她和靳繁川打得火热,林若冰自然也见过他。某日里她主动提及靳繁川,询问林若冰对另一半的要求,只闻她道,——独立。   夏晨语觉得,每个女孩都是一个宝藏,但却有不同,成熟内敛,骄纵炽热,总之形色各异。   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如潮水般涌入夏晨语的脑海,而她也是在那一刻才更深更深得体会到,自己撮合了一对良人。   她说:“我觉得熊燃是爱你的。”   林若冰平静安稳地回应道:“不是因为你撮合我们,所以才这样说?”   被挑明心思的夏晨语眨巴眨巴眼睛,顿了一秒:“才不是——你上次不是说了,因为熊燃人好才嫁得么?”   林若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垂下眸去,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间环绕着的戒指。   硕大的钻石,璀璨夺目,很是招摇。   不是她的风格,她从未摘下。   攥起手指,林若冰抬眸看向夏晨语,唇瓣翕动:“他对我太好了。”   好到让她怀疑,是因为是她所以才这么好,还是他对谁都那么好。   夏晨语说:“你是他老婆,他不对你好对谁好?”   “对。”林若冰淡淡地说,“因为我是他老婆。”   “靳繁川对你好吗?”她又问。   “好。”   说完这句,夏晨语垂下头,手指敲击着透明玻璃杯壁,林若冰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的落寞。   “他竟然敢骗我——”她说,“而且我爸给我联系了相亲对象。”   林若冰道:“我和前任分手也是因为他的母亲不喜欢我。任何一段感情能走到最后,或许不是因为相爱,可能是因为合适,或者其他原因,但走不到最后一定是不够爱。”   她摸了摸夏晨语的头发,低声道:“你最近先不要想这件事情了,你小舅舅给你布置的任务完成了么?”   夏晨语:“……没。”   林若冰感觉得到,夏晨语的落寞,除了靳繁川的隐瞒之外,亦来自于父亲的支配。像她这般崇尚自由的姑娘,受不了这种人格之上的委屈。   “我最近觉得我小舅也有点儿奇怪。”她话题转得很快,情绪也有变化,“是追爱不成功呢还是已经被人甩了啊,魂不守舍的,欲言又止。”   林若冰听到这话,抿了抿唇。她心说因为你小舅背后被人摆了一道,自然是开心不起来的。   酒吧里忽然安静下来,一束灯光聚在舞台中间,招摇着白裙飘飘的年轻女人。女人拿起话筒,调整着位置,倾身说道:“大家好,我是幺幺,今天为大家带来一首《最后一页》。”   嘈杂声还有,女人声色慵懒随意的游荡。   夏晨语彻底静下来,一口一口抿着鸡尾酒。   在她安静的时候,林若冰拿出手机和熊燃发消息,他说明天就能回来了,很快就能见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明天就能相见,那么从知道相见的那一秒起,我就已经开心了。   “爱只能在回忆里完整,想把你抱进身体里面,不敢让你看见,嘴角那颗没落下的泪……”   “如果这是最后的一页,在你离开之前,能否让我把故事重写……”   林若冰觉得这女歌手唱得很是动听,她手搭在吧台上,扭过身来,视线刚刚落在歌手身上——   夏晨语唰得一下抬起头,看了眼台上,然后,又缓慢地将头转过来,看着她:“冰冰,这首歌好熟悉啊。”   林若冰:“嗯?”   夏晨语眨巴眨巴眼,作思考状,大约过了五六秒,眼神一定:“我想起来了,上次我们团建,陆星临也唱了这首歌。”   林若冰静默不语。   夏晨语说,“你那天走了,我们后来去了ktv,想不到他歌唱得还挺好听的。”   林若冰想说,他唱歌一直都好听。但她只是笑了笑,坦然道:“我还是觉得《情非得已》更好听。”   酒吧里的灯光配合着歌手的声音,忽明忽暗地移动。初春的季节,男女褪去了厚重外套,穿着打扮更加靓丽亮眼。   旋律伴着歌词,很难不唱进人的心里。   夏晨语惆怅着说:“爱就好好爱,散了也不后悔,心痛只是当下,再过几年,谁还不是路人甲?”   林若冰单手托着腮,目光温柔地望着她。   她低沉道:“可我现在正值当下。”   “那我就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林若冰笑着说,“当你遇到正确的那个人,才会发现过往一切错误,都是在为遇见正确铺路。骗你小狗儿。”   说完林若冰自己也愣了一下。   骗你小狗儿。   跟谁学的?   ---   熊燃说明天回来,第二天林若冰下班的时候便能看到他的车停在事务所楼下。   春天一来天色暗得也晚了,林若冰一下楼便看见熊燃的车,他开着车窗,一手搭在门框上,懒散地倚着靠背,另只手拿着手机打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见她,还痞痞地发来一记挑眉。   道路两旁树木丛生,行道人影濯濯。   但凡是有时间,熊燃是很乐意来接媳妇儿的。他骨子里也是传统居家的男人,可能是自小被熊贤山管教得严,同父母亲近不起来,打很久之前,就觉得自己该娶个温柔贤淑的女人,捧在手心好好疼着。   林若冰坐上车,他正好挂断电话。   她同他讲工作上的事情,和苏百川有关。   熊燃启动车子,听清事件缘由,没着急做评价。   林若冰看着他,迟疑道:“你在想什么?”   熊燃毫无征兆地挠了挠脸,声音低沉带点儿不满:“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那领导对你没意思我不姓熊,跳槽了还要把你带走,我不信他没别的心思。”   吃醋?   林若冰看着他侧脸。   意识到她的眼神,熊燃也回她一个,问道:“看我干嘛?男人最了解男人。”   林若冰于是就笑:“反正我是不了解你。”   还有去海鲜市场“耀武扬威”那事儿,看不出来他竟是这种人,有点儿搞笑,也出乎她的意料。   但没必要质问,林若冰自己在心里告诉自己,可别不识好歹。   见林若冰不说话,熊燃顿了一会儿,余光里瞥她一眼,语气缓和道:“你想跳就跳,只要你觉得对你职业发展有益,老公支持你。”   他说:“虽然老子不喜欢你那领导。”   林若冰第二次忍住了他也不喜欢你这句话,然后慢悠悠地问道:“你哪天去的海鲜市场?”   “好几天了。”熊燃对此其实不太想多说,他怕林若冰会多想。   同时他心里也隐隐有些在意,林若冰和前任在一起五年的事情。   说不在意是假的,嫉妒也算不上。   说起来,倒是有些羡慕。   在林若冰青春年少的时候,身边站着的不是他。他有点儿羡慕她身边站着的少年,同时也想到自己比她年长近五岁,很多事情就算时间倒流也不可能朝向完美的方向发展。   他正沉思着,林若冰忽然发现路线不对。   她转过眸来问他:“不回家吗?”   “哦。”熊燃说,“我妈说想你了,让我带你回家。”   说罢又颇为骄傲道:“看看咱妈,这才叫好婆婆。”   熊燃说这话意有所指,林若冰非但不生气,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熊燃有些不明所以,看她一眼:“怎么了?”   林若冰乐意奉承熊燃,她其实嘴甜得很,也知道自己说这话定能让男人开心得合不拢嘴。   “好母亲才能教育出好儿子,我老公那么意气风发,帅气多金,我婆婆自然是好的。”   熊燃一时半会儿差点儿回不过神,唇角的笑却掩不了。   端庄大方的女人,再搭配着乖巧伶俐的发言,乐得男人话都要说不出。   林若冰知道自己的奉承生效了,抬手摁下车窗一条小缝儿,暖和的春风拂在脸上,惬意十足。   到了熊家,梁老师已在门口恭候多时,她告诉林若冰自己在院里散步,顺便看看他们到没到。   趁着熊燃停车,梁老师笑着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林若冰回应说没有。   梁老师沉吟片刻,忽然说起李勒教授,说她女儿去年结婚,今年外孙已经有了。   林若冰笑说:“好快啊。”   梁老师便道:“是啊,你们也要加油呀。” 第36章   来时堪称完美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变得不知所措了起来, 林若冰喜欢和梁老师谈天说地,聊学校聊家人还有各种各样的出国经历,独独生育话题, 让她语塞。   梁老师说:“你如果介意我以后就不说了呀,我是真的很期望呢。”   “倒也没有。”林若冰讪讪地挤出了一个唇角弧度, 挽着梁老师的手臂, 慢吞吞地朝房门里走。   趁着熊燃还没过来,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说:“我和熊燃认识不久就结了婚, 可以说没有太大的感情基础,不敢这样早计划怀孕。”   梁老师闻此言, 先是给林若冰道了个歉, 说自己竟也避不了庸俗那一套,又道:“你和熊燃都是有自己想法的年轻人, 熊燃年长你几岁,你如今正在事业上升期, 确实不该考虑这些。”   其实自之前和林若冰见面, 梁琴湘便能知晓她的脾性,却还是不死心的问上一句。按照年纪, 她还有一年便可退休,她不是能手把手照顾孩子的人,即便是熊燃、熊绪和梁宣荷, 她也只是起到指挥作用,具体生活有保姆照料。   如果林若冰乐意的话, 梁琴湘也可以安排妥当。   但既然不乐意, 梁琴湘便转了话题, 聊起工作。   林若冰说最近有跳槽的打算, 还在考虑中。   梁琴湘道:“职场中除了提高实力外,最重要就是选好合伙人。”   林若冰:“嗯。”   熊燃一进门就听到婆媳二人在讲跳槽话题,梁老师身着一件雾霾蓝色毛衣和深色披肩,腰杆挺直,面容和蔼典雅。   林若冰则身着白色衬衣黑色包臀裙,职业缘由,工作期间她从不散发,拿一根细细的皮筋将长发悉数拢至脑后,扎成低马尾,腰杆亦挺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俩在他生命里永远脱不了干系的女人,不语也不动。那画面赏心悦目,又让人觉得两人之间有种类似的端庄气态。   林若冰还没看到他,但双颊好似有些微红,说话的表情微微诧异,没过几秒,便开口说到跳槽。   他们离得不近,按道理来讲熊燃大概率听不到两位的谈话,不过他对于林若冰跳槽的敏感度已经超越了自己的预料。想到之前苏百川坐在他车里不情不愿的脸,还有拉扯林若冰的那几下,他倏然间扯了扯衣领,大步流星迈了过去。   林若冰和梁琴湘这才看到他。   熊燃伸手牵住她的手,低声问道:“说什么?”   林若冰一怔,自然是不能说被问生育的事,梁琴湘一见熊燃这模样,忽然出声提醒道:“告诉你件事情。”   熊燃扭过头。   梁老师笑了笑,道:“熊绪不准备再出国了,等过几天,就去山海入职。”   熊燃先是蹙着眉头说了句什么玩意儿?很快便想通事情,语气里多了几分玩味儿:“终于上够了啊,上完了?”   梁老师让熊燃不要过问此事,免得再生麻烦。   熊燃心里头九曲十八弯,却也再不言语。梁琴湘倒是不偏心,也烦恼他和熊绪的矛盾,大部分时间都是置之不理,任由其闹。   现在更好,直接不理不睬。   ---   熊燃牵着林若冰的手走进房门,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楼梯口便下来一人。   四下静悄悄的,梁琴湘也没出声,熊燃一抬眸就看见熊绪趾高气昂的眼神,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即痞痞的,落在了林若冰身上。   林若冰神情淡淡的,还没意识到自己正成为两兄弟目光交火的战场。   熊绪顺着望下来,身材健硕的男人身旁站着的女人。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来形容她,如果真要评价那么一句,他心说确实挺漂亮,是熊燃的菜。   但正是因为是熊燃的女人,又因为她上次对自己的不理睬,熊绪还气着,不想给这对夫妻好脸色。   可他表现冷漠,对方竟也不理不睬,这让他更加想逗一逗林若冰。   他抬着下巴,对她说:“嫂子好。”   “你好。”林若冰顿了顿,补了句,“熊绪。”   显然,她被熊绪突如其来的问候惊了一跳。   早在熊燃带林若冰来之前,梁琴湘交代过熊绪,注意言行举止。说什么他自小对熊燃不敬,熊燃不计较他早该偷着乐,对待大嫂切不可怠慢,这是礼节。   熊绪满不在意地回道,熊燃找的女人年纪比他都小,不是老牛吃嫩草是什么?   梁琴湘听到熊绪的话,手扶着额头,交代他可不要再说了,真不怕挨打了是吗?   熊绪吊儿郎当着一张脸,目光始终逗留在熊燃身旁的林若冰身上,她似乎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是那种惊讶一闪而过,很快又和高大男人表情一致。   般配至可怕的地步。   “终于把学上够了?”熊燃眼皮微抬,语气不轻不淡。   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间隙真就不好说明,熊燃这才说了一句,熊绪就翻了白眼。   “关你什么事?野蛮人。”   熊燃顺势转身,攥着林若冰的手就要走,他这一路风尘仆仆,只想和媳妇儿好好吃饭睡觉,没想来收这毛小子的气,也不打算给他多说话的机会。   梁琴湘也转身走过去,扯住林若冰的手,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轻言细语道:“去楼上看泰鲁吗?”   林若冰闻言,望向熊燃。   梁琴湘继续道:“去吧熊燃,带若冰去楼上,吃饭时再下来。”   熊燃回过神来,侧身问林若冰:“去不去?”   要是她想去,他便去,她不想,他便带她走。外头吃的喝的玩的多得是。   林若冰点了点头。   熊燃没带她去泰鲁的房间,径直去了卧室。门一关就被人抵在门板上——   男人就只想做一件事。   林若冰有些懵,对他突如其来的“发情”表示不理解,又或许是知道他情绪不佳,所以声色格外温柔:“这儿隔音好么?”   “不好。”他扯了扯唇角,气息拂着她的额角。   林若冰抬手抵着他,作势就要推开他。一个大男人,身高体长,并不那么好推搡。她被人压着,热烘烘的体温席卷而来,有点怕身后一门之隔的走廊有人经过,又觉得情绪低沉的男人格外骇人。   他在床上会这样子,初始是放荡不羁,过程狠戾,事后温存,他向来如此。   熊燃抬手捋了捋她额角碎发,低沉问道:“你真要跳槽?”   “好的同事很重要,苏律对我一直很好,教我很多东西,他还是夏晨语的小舅舅,夏晨语人就很不错。”   熊燃笑了:“夏晨语人好,他就人好?”   林若冰不说话,男人压她压得很紧。   “没有这种逻辑的。”他说。   “熊燃。”林若冰怕他是因为方才和熊绪打过照面所以情绪不好,“你可别迁怒于我啊。”   男人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了解到她的心思,低低笑道:“迁怒可不是这个迁怒法儿,那你要更受罪些。”   林若冰问他:“怎么个受罪法儿,你说来我听听嘛,要是我能接受的话,那也不算受罪的。”   熊燃被她这模样搞得有点儿头疼,索性把人架起来盘在自己身上,单手架起她,扭头看着床,三两退步坐了下来。   他说:“你就会这样子勾人。”   空气安安静静的,或许是知道他们今晚回来,梁琴湘令人开了窗通风,风从男人身后吹来,吹向她的脸,可他温度是烫的,滚烫和凉爽出现在她身上,让她越来越放肆大胆。   这种放肆,是她在旁人面前表现不出来的。   过了会儿,他无奈说:“你要真想跳槽,索性自己当老板,那个姓苏的出来肯定也是要单干的,他可能会再建一个和你现在单位差不多的事务所,需要大量资金,你问他能不能合伙,在他手下学习,不在他手下打工,该出的资金你一分不少的出。”   林若冰想了想,纤细手腕搭在他肩上,询问道:“首先我没有那么多钱,其次苏律会答应吗?他人很富裕,勤安这边他要撤股的话也会有一大笔资金入账。而且……我研究生毕业还不到一年,我能行么?”   熊燃皱了眉:“你傻了嘛?”   林若冰紧抿着唇看他,作势要把手收回来。   男人“啧啧”两声,赶忙收紧力,把人锢在自己身上,放缓语气,痞笑说:“钱呢,用不着你操心,有你男人呢,要多少有多少,可着你花,可着你造,赔了算我的,赚了算你的,这样可以吧?”   林若冰那股子“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劲劲儿也上来了,回他道:“那不是吃软饭?”   “这软饭可不是人人都能吃?”熊燃哧她道,“学上太多的人就是有这个毛病,不够活泛,你摊着我你就乐吧。”   林若冰语塞了,她这会儿心里是挺乐的。   但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熊燃太放肆了,说着话不忘扯开她衬衣,手从衣摆里伸进去……   一通结束,男人心里头舒坦不少,又道:“我年长你几岁,某些方面能给你开导,我也很开心。”   林若冰感觉自己心里头要乐开了花,又不想说,怕他骄傲,红唇抿了又抿,白皙脸色娇俏又含羞,调整了下姿势,问他:“那苏律如果不同意怎么办?”   “你有想单干的想法了对吧?”熊燃正色道,“真不同意,我就想办法给你找几个合伙人,绝对比那姓苏的更优秀。”   林若冰沉默了。   熊燃看着她,霎时间玩心大发,竟也觉得她这会儿沉默又纠结的表情格外好玩儿。   …………   “熊燃你别这样儿……”她蹙眉道,“你不是说这里隔音不好么?”   熊燃越看越有滋味儿,放在她身后的手摁着人不动,喉结轻滚着,溢出一抹轻笑。   林若冰抵着他往后推,怕了他似的:“你刚才的话没说完,能不能继续引导我一下。”   他确实年长她几岁,又难得会说起这个话题。   林若冰脸上出现一种忍耐到极致的表情,那表情又跟她那个样子时相似。   熊燃却和她想法不同,就像是男人和女人思维的不同。   林若冰逮住他的手,死死咬着唇,用眼神示意他外面有人,又大义赴死般地摇了摇头。   “我们……回家再……”   “再什么?”   “再……”她快急哭了,后头那个字说也说不出来。   在力气方面,熊燃具有绝对压制权,她毫无反抗能力。   熊燃呼吸顿了一瞬,伴随着笑意,低沉的声色游荡进她耳边:“林若冰,你以后可不要和别的男人走太近了。”   这要是真成了合伙人,那不得有的是陈醋给他吃。 第37章   “我可不敢……”林若冰眼眸微红着, 低声细语,“你不得折磨死我了。”   他笑得痞痞的,坦诚地点点头, 却不打算放开她,还要挟道:“知道就行, 你上次送我那件“礼物”给了我灵感, 下次再不听话把你“捆”起来。”   太直白的话语, 林若冰肾上腺素持续增高,直至脸颊耳稍红到滴血。她身体一阵酥软, 强硬着姿态回击他:“你还好意思说上次,我问的问题你都没说, 只会给我打马虎眼……”   他唇角挂着懒散的笑, 却更为猖狂的凑近她,嗓音很有磁性:“你上次不就问我初夜是什么时候?”   他把唇压向她耳边, 暧昧不清道:“不就是见你那天?”   那天她露着长腿在他眼前一晃,熊燃就知道, 自己要栽。   栽得毫无理性可言。   可林若冰却是懂他懂得不能再懂, 这男人方才为她出谋划策,这会儿正骄傲着。   她深吸一口气, 平声道:“那我也是。”   “你就是。”他吻她耳尖。   经历过风雨的人,在某种事情上不拘小节。林若冰庆幸她和熊燃有同样思想。   他们不会被某种世俗的评判影响心情,只享受当下的偏爱。   但是, 正如夏晨语那般,林若冰也同样在意着亲密关系中的坦诚。所以她坦诚以待, 同时在意熊燃对她过去的看法。   她为什么会在意呢?   林若冰至今难懂。   “熊燃, 你说苏律会答应我吗?”   “会。”熊燃笃定地说。   “为什么?”   “你别管为什么?”熊燃无奈道, “他肯定会。”   林若冰一时语塞。   熊燃从衣摆下方伸出手, 像模像样地给她整理一番,又纠缠她长发,声色温柔道:“你到时候,注意点儿距离就行了,别跟他走太近。”   “怎么才算走得近?”   熊燃低声:“别大半夜跑去他房间里加班,也别和他单独乘坐一辆车。”   “那怎么可能呢?”   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况且熊燃还给她买了车,若是以后真成了合伙人,相处时间必然比现在更多,不坐一辆车这事儿不现实。   熊燃手一顿,表情不悦。   林若冰耐心道:“你给我买了车,万一有案子,去见委托人什么的,我们两个一起,我开车载他一程还不行?”   “那行。”熊燃说,“黑天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行。”   林若冰斟酌半晌,且先应了他的条件,忽而惆怅道:“我才毕业不到一年。”   “那又怎么样。”熊燃说,“我十八岁就开了人生第一家餐饮店。”   林若冰却是觉得,这事儿发生在熊燃身上,正常得很。就好像他生来就比旁人胆大,能力更强。   他那指腹蹭了蹭她的脸,无比认真道:“只要你想,没有什么做不了,我相信你。”   ---   家里的保姆来敲门,叫他们去楼下吃饭,熊贤山已回,正在房间里换衣服。   林若冰整理好衣服,跟着熊燃下楼,梁老师和熊绪正坐在沙发上。   梁老师热络问道:“去看泰鲁了吗?它最近几天吃的饭不多,不过状况还好。”   林若冰没说话,她不太善于撒谎。她和熊燃刚才,压根儿没去看过泰鲁。   倒是熊绪甩着手机,没心没肺地说道:“泰鲁已经算是百岁老狗了,指不定哪天就寿正终寝了。”   熊燃没顶他,因为这是实话。   熊燃问梁琴湘,宣荷最近有没有打电话来。   梁琴湘还没应声,熊绪先开口道:“给我打了,每次打电话都要问我新嫂子长什么样,和她哥配不配,能不能治她哥?”   说罢忽然拿起手机,走到林若冰跟前,“来,新嫂子,咱俩拍一张。”   “咔咔”两声响。   毫无征兆的,林若冰被光明正大的偷拍了,甚至连牵着她手的熊燃都没反应过来。   熊绪没事儿人一样的走向餐桌,坐下,动作灵敏的把照片往梁宣荷WeChat一发,而后语气散漫地发送语音——   “宣荷,看我给你拍的嫂子,照片下面那张黑手是你大哥哈。”   熊燃:“……”他倒也不生气,无语罢了。   过了会儿,熊贤山从楼上下来,一家人开始用餐。   这是林若冰第二次见他,上次她来,熊贤山只把她当作熊燃不听他话找来的幌子,哪成想二人火速领了证,待他知晓,熊燃的婚姻状态早已成为已婚。   他对此简直震怒。   熊贤山事无巨细地询问林若冰工作以及家庭背景事项,就连一向只会抬杠的熊绪都忍不住解围道:“爸,我明天几点去山海,跟你坐一辆车么?”   熊贤山看他一眼:“你自己去。”   说完饭桌一阵平静。   熊贤山像是也没了再讲话的兴趣,更没了吃饭的胃口。   吃过饭后,熊燃去楼上泰鲁的房间,林若冰陪梁老师聊天。   梁老师道:“熊绪总是这样,但这孩子只是爱闹,没别的意思,他从小挨了不少熊燃的打,热衷于挖他哥哥的黑料。”说着说着忽然笑起来,又道,“这几个孩子,各有各的性格。”   她是要林若冰不要在意熊绪的话,以及他那张令人猝不及防的照片。   林若冰心里清楚,比起熊绪,熊贤山的姿态更容易让她心有芥蒂。   但梁琴湘对熊贤山一字不提。   泰鲁的房间在熊绪卧室旁边,林若冰去楼上找熊燃时刚好碰见出来的熊绪。   俩人在狭长走廊里碰面,熊绪满不在意地抬手招了招,没了熊燃在身边,他连半分调侃林若冰的意思都没。   林若冰叫了他名字。   熊绪定下脚步,扭过头来:“怎么了?”   没人在,他也不乐意叫比自己小两岁的林若冰嫂子,倍儿没面。   林若冰始终记得初次见他时,他站在熊燃面前别有意味的那句,摆明了是要气熊燃。   于是她在灯光下眯着眼睛,淡淡笑起来:“熊燃还带过别的女人回家吗?”   只是这个问题,熊绪没有立刻答。而是眨巴眨巴眼,挠了挠头,问她:“我哥没和你说过?”   当面从不叫哥的,私下却叫得本分。   “没有。”   “那你得去问他啊。”熊绪说,“你俩要是因为我闹别扭,他不得打我?”   又不是没闹过?林若冰无语道:“那你第一次见我就说这件事情。”   “都过去五年了,我闹着玩儿的啊。”熊绪表示特无辜。   林若冰迟疑道:“你不讨厌你哥?”   熊绪坚定不移道:“讨厌,十分讨厌。”   说完他就走了,大概是去书房找熊贤山,讨论明天工作的事情。   说起熊家的三个孩子,果真像梁琴湘口中那般,各有各的性格。   一个高中辍学十八岁白手起家,一个博士未毕业二十八岁初次实习,另外一个还不太了解。   单看熊燃熊绪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也能知晓两人三观差异巨大,话不投机。   ---   家里窗户开着,风透着纱窗飘进来。门口摆着两双男士女士拖鞋,是林若冰走前放的。   熊燃开了灯,女人在他身前脱下高跟鞋,他闻到一股儿淡淡的清香,不止在女人身上,还在这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林若冰换完鞋子,将那双踢到他脚下,还没说话便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一股香味儿。”   林若冰抬眸平淡地应了声:“我走的时候喷的,好闻吧?椰子味儿。”   房间里干净整洁,熊燃唇角忽然升起一抹弧度。   曾经也想过,房间里会出现什么样的女人,或美艳动人,或温柔贤淑,总之有那么个轮廓,却想象不出性格。   现在他知道了,是表面安静沉稳,内里带点小倔强的林若冰,她是什么香味儿,便会把他的家染成什么香味儿。   他方才在老宅看泰鲁,泰鲁老得越发不成模样,原先光线靓丽的毛发如今都变得暗淡无光,眼睛里没有任何倒影。   他想起接它回来的当天,熊贤山看到后十分反感,斥责他,要他把泰鲁送走。   他不应。   后来泰鲁在家里待了十几年。   到如今的林若冰。   熊贤山找过他,俗套的剧情,一如既往的高傲姿态。   熊燃都服了,他没想到自己家会和林若冰前男友家那样庸俗至极。当然他不知道林若冰前男友是怎么做的,反正他是骂了,气得熊贤山手脚哆嗦。   这事儿他还不敢告诉林若冰。   万一惹她生气怎么办?   临睡觉前,熊燃洗完澡,围着浴巾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林若冰正倚在床上看手机,视线一瞥,便看见男人清晰流畅的腹肌轮廓和两条若隐若现的人鱼线,收紧,消失。   男人垂着湿漉漉的脑袋,黑色发丝末梢滴落晶莹剔透的水珠,肩上搭着块灰色毛巾,正打开一罐男士护肤液,动作不讲究地朝脸上拍了两下,扭过头来,眉眼一挑:“看我呢。”   “不行?”   “看呗。”男人大步流星走来,浴巾都没扯就钻进毛毯里,膝盖微微弯曲着抵着她的腿。   “熊燃。”   “嗯?”   “我看到你爸进去找你了。”她淡淡道。   “嗯?”   “说什么了吗?”   敏感如她,熊燃深有体会。他慢条斯理地绕着她长发,缓缓开口道:“就说熊绪那小子入职的事情,其他没别的。”   林若冰信他,她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熊燃。夜色渐浓,她关掉了卧室的大灯,嘱咐熊燃睡前吹干头发,不然明天起床会头痛。   她是真的没别的意思了,就算熊贤山说了什么,她也不在乎。而熊燃却是睡不着了,他的手指勾着她的发尾。   “我妈和你聊了很多?”   “嗯……”林若冰说,“梁老师好像是想当奶奶。”   熊燃静默了半晌,直至林若冰问他他才出声:“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已经困了。   男人扯掉浴巾,滚烫的温度贴着她,黑夜里眼眸却越发晶亮,低唇咬在她耳边低语——   “我觉得好。” 第38章   床头柜的抽屉里放了很多安全套, 林若冰闭着眼睛从里面拿了一片,递给他:“再等等吧。”   “再等多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久?”   林若冰想起在熊家卧室和他鼻尖碰鼻尖时说过的话,男人聊起自己擅长的难免和平时不一样, 是想要助她一臂之力,定然凡事也会依着她。   于是她在浅淡灯光中惺忪着睡眼, 淡淡笑起来:“等到我觉得可以。”   等到她变得优秀, 在工作和爱情中更加游刃有余。   她知道这个过程会很漫长, 她不着急。   熊燃心中的林若冰和她心目中的自己是两种不同的形象。   熊燃没有疑问的应了她。   第二天上班,林若冰主动找到苏百川谈及此事, 起先她还有点儿犹豫,不过想起昨晚熊燃给她说的那些话, 知道自己是有路可退的, 便鼓起勇气说了。   苏百川拿着一个纯黑色的马克杯,略显迟疑地问她:“你要和我一起投资?”   林若冰说:“我是有这个想法。”   苏百川的确如熊燃所言, 即使不在勤安律师事务所当合伙人,也不可能跑到其他事务所下做打工人, 必然另起炉灶。   然而勤安这边的股份出了些问题, 以柏雅为首的合伙人并不同意他退出勤安,并以之前签订的保密合同和赔偿条例进行处理。   倘若不是忍无可忍, 苏百川必然不会做出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定。   他需要做出赔偿,并且股份短时间之内不会抛出, 原因很简单,勤安其余合伙人清晰地认知到, 比起赔偿, 苏百川的撤股后续带来的麻烦更加棘手。   苏百川办公室墙壁是磨砂玻璃, 林若冰就站在他办公桌前, 看他沉吟片刻,抬眸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林若冰想起熊燃昨晚交代她的话,一时间有些惊叹于男人未卜先知的能力。   男人说什么来着——   “他要是对你没意思我熊字倒着写。”   不过时值当下,她斟酌片刻,便应下此事。   自此一天,她和苏百川便有了心照不宣的事情。   熊燃一回来便要开始忙,每天在生意场所、利益纷争里摸打滚爬,不免尔虞我诈。   在看到林若冰发来的消息时,难得小憩的他眉头微皱,几乎是一瞬间心里头便生出了些有的没的的想法。   林若冰说晚上和同事一起吃饭,让他不要等。   接着他便问她,是前男友还是她上司。   林若冰感叹:你真神了。   她回:「我上司。」   熊燃只道:「记住我说的。」   因为男人这句话,林若冰决定晚上不开车,打车去餐厅。   中午忽然下了场小雨,窗户打开都能感觉到那丝凉意。大部分同事订了外卖,门口不断有外卖小哥经过,拨打着一个个未知号码,说着千篇一律态度温良的话语。   轮到夏晨语去拿,一脸的冷漠无情。   餐饮区域坐满了人,她还是有办法让人给腾出位置,林若冰跟在她身后,拎着一盒蟹黄面外卖盒。   蟹黄面是熊燃点的,她自己舍不得点那么贵。   夏晨语那碗飘着几颗菜叶子的蛋花汤,打开来在蟹黄面旁一放,着实少得可怜。   夏晨语说,她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看见林若冰的蟹黄面忽然有了些胃口,拿起外卖盒里的餐饮店电话,又订了一份。   林若冰问她:“还是之前那件事情?”   夏晨语摇了摇头,又皱着眉头,说:“他最近老爱找我,但我想清楚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还是要——断。”   “是因为他隐瞒你?”   “也不算是吧。”夏晨语是需要倾诉的,但凡有人能划开她心里的一条小口,她会源源不断地吐露。她说,“我觉得我们两个不太适合。”   夏父调查过靳繁川,他家境优渥,在家中排行老三,在遇见夏晨语之前,活脱一纨绔子弟,情场浪子。   夏晨语说她太震惊了,怪不得一开始就觉得他那么好,那么会,敢情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她接受不了。   林若冰平静道:“能认识到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也挺重要的,我倒是觉得过去无所谓,当下和未来比较重要,当然是在你还愿意和他拥有一个未来的前提下。”   “那你呢。”夏晨语一直都挺想问,“你和熊燃怎么会那么快就决定结婚。”   她一直都很想问林若冰,即便这件婚事由她撮合而成,她心满意足,也还是好奇。   大多数人都没有那样的勇气。   林若冰笑了笑,熊燃是个值得嫁的人,这句话她说过很多遍了,而且坚信不疑。   在她说话的时候,夏晨语一直看着她。一开始见她时觉得人如其名,冷若冰霜,漂亮是漂亮的,甚至还有一双笑起来似月芽儿的眼眸,但她不爱笑,板着脸,挺着脊梁。   夏晨语知晓她身世之后,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记忆犹新。   林若冰说:“不是不爱笑,是笑不出来。”   夏晨语看见她眼睫卷翘的弧度,眼眸里透出的关心之意。   能感觉到林若冰的变化,具体却讲不出来。   兴许是她最近过于低沉,不愿意思考良多。   楼层的震动突如其来,几个人靠在窗边观望着,笑声议论声混作一谈。窗外凉风密雨,人影散动,有人在写字楼大厦之下扯起横幅。   标语是“夏晨语,我永远爱你!”   原本干燥的地面被雨水打湿成深色,一切细枝末节在雨天中变得更为清晰,大厦门口的小型广场停了几辆豪车,站了几个人,楼上的人一览无余。   楼下保安很快冲出门外维持秩序,在那之前,靳繁川拿着令人望而生叹的大喇叭,喋喋不休地说着表白语。   夏晨语神色如天塌。   林若冰捧着蟹黄面懵懵地站在窗边,嬉笑声萦绕在耳边,她扭过头看夏晨语。   夏晨语站在几米开外的桌子旁,狠狠攥着拳头,就像是在用力遏制住自己的愤怒,声色都发颤,拨通靳繁川的电话:“你怎么来了?”   靳繁川说:“你下楼吧。”   夏晨语确实下了楼,但没有去找靳繁川,而是直接拿了车钥匙去了地下停车库。   如果说之前林若冰还觉得夏晨语和靳繁川有希望的话,那一刻她是真的明了。   在保安将靳繁川赶出大厦门前的小广场前,林若冰从楼上拍下照片发给熊燃。   她对熊燃说:「我觉得夏晨语和靳繁川完了。」   手机那头的熊燃也是看了好半晌才弄清楚状况,心里头这段时间对靳繁川异常行为的困惑也有了解释。   他回:「少管别人事。」   这男人忽冷忽热的,貌似除了那方面热络,其余方面冷静到可怕。林若冰好多次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但还是略带怒气地回复道:「真没想到我会和你聊好友的八卦。」   熊燃乐了:「那不正常?」   他说:「那帮兔崽子都不知道背后说我们多少次了?」   见林若冰不回,好半晌,男人才又发来消息:「媳妇儿晚上早点回家。」   ---   林若冰中午吃了一整份蟹黄面,夏晨语那份被她打包好放在事务所冰箱里,下午上班前,她去人事帮夏晨语领过请假条,代填后找到负责人签名。   夏晨语和靳繁川的事情在事务所传得沸沸扬扬。   苏百川冷眼望过去,没人再敢出声。   他联系了夏晨语,得到没问题的答复后。在和林若冰的晚餐中,不可避免地提及这个话题。   那一瞬间,林若冰想起熊燃那句几乎不近人情的话——   少管别人事。   林若冰只道是,她也不清楚。   苏百川带她来的是一家好口碑的老字号饭馆,价格不菲。   他把菜单推到林若冰面前,林若冰大致扫了一眼,象征性地点了个素菜和米饭,又推了回去。   大概是心情不算好,方才的问题林若冰也没有回答。苏百川一言不发地接过菜单,又添了两菜一汤,叫来服务员。   服务员离去,饭桌气氛安静到极致。   不知怎么的,林若冰忽然想起熊燃。她很少会有单独和异性吃饭的时候,这些时刻她也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   唯独和熊燃的每一次用餐,愉悦欢快。   如此想着,林若冰在心里深深吸了口气,逐渐变得更加冷静理性。   菜肴一道道上桌,她安静用餐,待苏百川先出声,她才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怎么想的?”苏百川唇角终于露出了一抹弧度,象征着死寂气氛出现裂痕。   林若冰一怔,抬眸看向他。   他没动筷,似是不饿。双手交叉置于下颌前,目光落在她脸上。   林若冰把早晨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像熊燃教她那样,绝不放低姿态,而是想好后路。这其实并不简单,因为她和苏百川上下级关系如此清晰明了,一时间要以合伙人的身份交谈,很难不维持之前。   但是熊燃说了,不同意拉倒,大不了再找更优秀的人合伙,没有之前的上下等级,更能平常心对待。   苏百川问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林若冰回道:“这不需要理由的。”   苏百川颔首,认同她的说法,而后拿起筷子,夹起林若冰唯一点过的青菜,放进她碗里。   他对她印象很好,其中不乏有带有欣赏的好感。林若冰年纪轻轻,态度端正,做事可靠。原本问她要不要继续跟他手下做事,也是为自己新的事业集中人才。   好像是去年某个节假日,苏百川有事回过一次事务所。   那时事务所气氛沉闷,空空荡荡。他快步取回文件后,忽然看见窝在角落里的她。   她当时的工位还不在现在的位置,是一个很靠里的角落,很难引起人注意。   也就是那一次,他问过她几句话,想起她是她招进来的,学历履历十分优异。   再之后,夏晨语入职,他从外甥女的口中得知林若冰的身世,很诧异,又觉得很像她。   有点倔强倨傲,亦孤独。   顿了顿,他又开口:“你能出多少?”   苏百川当下,资金确实出了点问题,所以这是一个现实又残酷的问题,也是他当初问她跳槽时一再让她考虑清楚的原因。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林若冰,好似也不曾期待她能说出什么答案。   林若冰知道,苏百川的问题,有多现实。因为这也是她一开始考虑到的问题。   但是整个晚上,她脑海里都不停浮现着一个男人用吊儿郎当又不屑一顾的语气,说——   “你要多少?”林若冰说出这句话,“我有多少。”   她现在有底气说这话了,托了某位此刻正拨通她电话号码男人的福。   林若冰拿起手机道了句不好意思,人并没离座便接通电话。   熊燃在那头松了口气,语气温柔道:“吃完了吗?”   “没有。”   他低声下气地问:“怎么一下午都不回我消息啊?” 第39章   熊燃这个问题应该是憋了一下午了, 林若冰都被他给问懵了,听到这话,下意识抬眸看了眼对面的苏百川, 抿了抿唇。   她的声音有种异于往常的嗔意:“没有啊,我正在忙。”   男人低沉的声音好似就在她耳边, 轻抚着脸颊:“在哪儿呢, 我忙完了, 开车去接你。”   “你先别急。”   林若冰有些不好意思在旁人面前同他腻歪着通话,况且不久前谈论的话题如此正式又重要。只在说完这句后匆忙挂断电话, 关闭静音,又在之后的谈话间隙里在微信对话框里发去定位。   她想, 等到这顿饭吃完, 门外就会有人在等她了。   安然案件被抢才不过几天时间,对于苏百川来讲漫长得如同度过一个季度。   他在林若冰挂断电话后恍然惊醒, 似乎终是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低沉,带给对面人的小心翼翼和整顿饭的无聊透顶, 于是尝试着扯动嘴角, 说些什么别的事情。   他问道:“朋友?”   林若冰猜测他应当是没有看到她给熊燃的备注,沉吟片刻大大方方承认道:“爱人。”   “你结婚了?”   “是晨语介绍我们认识的。”林若冰不是个容易娇羞的人, 但话一出口,不知是因为对面坐着的人还是自己的上司,还是因为谈及的话题是熊燃,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耳稍发烫。   这幅场景落在苏百川眼里,自然是另外一副画面。   只不过他也不想说, 此刻她的眼眸里是有光的。   他重复了声:“晨语?”   “嗯。”林若冰说, “我还挺感谢晨语的。”   在她说话的时候, 苏百川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林若冰结婚的消息在事务所不算秘密, 她的指尖一直套着一圈银白色,钻石璀璨耀眼,他却一直没有发现。   他下意识里否认了那件事情,所以此刻才这般震惊。   苏百川毫无征兆地问道:“你怎么会那么早结婚呢?你还这么年轻。”   他紧接道:“像我认识的女性里面,大部分人对婚姻的态度都不算积极,甚至有些消极。男性也是如此。”   林若冰想了想事务所认识的人,的确大多数都如苏百川所说,但是她还是很乐意同别人分享她和熊燃的婚姻故事,这是一段好的感情,就算走不到最后也不会让她感到后悔的感情。   灯光照耀,菜肴精美,对立而坐的两人却都没什么胃口吃。   林若冰搁下筷子,两手曲起,肘部搭在桌面上,笑道:“好的婚姻关系会让人庆幸,我之所以这样说不是因为我和我爱人还处于一个相对来讲的“热恋期”,而是在和他为数不多的相处中我的大部分感受是好的,说全是好的有些不现实,世界上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   林若冰还想说,如果是她遭遇了和苏百川同样的事情,大抵是不会这般闷闷不乐的,因为有熊燃。   那个男人,一定想尽办法让她愉悦起来,而后,锱铢必较。   凉风拂面,裙摆飘摇,苏百川站在饭馆门口昏黄的灯光下询问需不需要送她回家,林若冰却拒绝了。   她指了指距离饭馆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打双闪的豪车。   灯光照耀着蒙蒙春雨的形状,雨刮器奋力摇摆着。林若冰拨通电话,对那头道:“下雨了熊燃,你把车开过来。”   苏百川听闻那个名字,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林若冰却是张开手指挡在额前,笑着道别后小跑着钻进车里,瞬间所有凉空气隔绝在外了。   她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正是吃饭的时候,他怎么忙完得那样早?林若冰又问道:“吃饭了吗?”   “吃的不好。”熊燃开起车来,从后视镜里看到饭馆门口站着的清瘦男人,好半晌没动,车拐了弯儿人影才不见。   林若冰拍了拍肩膀两侧的落雨,雨小她跑得快,没有渗透到衣服里面,拍完了她抬头,车停在斑马线之前,熊燃递来一张纸巾。   “谈得怎么样?”他问。   “可以。”林若冰没说和他之前猜测得差不多,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他都能猜到。   夜色沉寂,红灯灭了,绿灯亮起。熊燃扯了扯嘴角,笑道:“恭喜恭喜。”   林若冰神清气爽地回应道:“彼此彼此。”   他又说:“恭喜你不再和前男友在同一事务所上班,也恭喜即将跳槽和对你有好感的男人成为合伙人。”   林若冰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道什么鬼?   熊燃只道,让她一定注意。   这晚过后,他前往外地出差,此次出差和之前不同,合作工厂货物出现巨大质量问题,遭遇客户投诉。   他和杨炳南一起,飞机刚刚落地,便直奔生产工厂,将合作商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还耽误时间监工。   客户急需货物,两人就在工厂不远的地方开了间酒店,每天进行督查沟通,产品质检的工作由他来做,负责人不敢怠慢。   一忙就是半个多月,每天奔波劳碌,一遍遍纠正发火,同时对客户赔礼道歉。   熊燃觉得自己忙得几乎像头驴子,从工厂回酒店洗完澡,杨炳南那厮已经躺在床上打起呼。   一声一声,此起彼伏。   熊燃受不住这折磨,一个抱枕砸醒他:“能安静点儿?别跟个发动机一样?”   杨炳南委屈得不行,吐槽道:“也不知道你媳妇儿怎么能忍得了你的……”   熊燃发着呆,脑海里全是杨炳南那声“你媳妇、你媳妇。”   再之后,他给林若冰发了消息,不等那边回,便沉沉睡了去。   梦里是他说想要孩子的那天晚上,扯掉浴巾,一切就蓄势待发了。   陷在纯黑色柔软枕头里的林若冰撑着他胸膛扯来一片薄薄的小套子,眼眸里满是惶恐与不安,暧昧的橙色灯光落在她身上,极致的白嫩剔透。   他摁着她一只举在头顶的手,手指和腕子相贴的地方似乎渐渐产生迷人的红。   “熊燃,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儿?”她如诉如泣地控诉着,令他更加心痒难耐。   胡乱着她,嘴里说着好的好的,一开始也确实控制了力道,可越到后面越疯了,她哭得越大声,他动作越狠。   熊燃在深夜时分骤然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梦,梦里可耻得出现了反应。   他真是懒得和一帮吃闲饭的人打交道,也确实明白做生意、或者说生活都不可能一帆风顺。   夜色如墨,他抓了把头发去了趟厕所,睡前最后一个念头——也不知道他媳妇儿最近工作怎么样了?   ---   转眼到了五月份,天气和一月前大有不同,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苏百川在两周之前递交辞呈,辞职之前,他给林若冰打了个电话,并且说明了下费用明细和未来规划。   如此一来,林若冰和苏百川就再也不是上下级关系。熊燃很有远见的交代了她后续工作的资金问题,并给予她在他公司预支大数金额的权利。   苏百川离职一周后,林若冰以投资人身份去往新事务所开会,商讨完毕,拟定合约。   那是一个比当下事务所更好更繁华的地段,甚至距离她居住的地方也近。   事务所还有一个合伙人,是苏百川的朋友,名叫姜呈,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模样清秀,伶牙俐齿。   林若冰之所以会感觉到他伶牙俐齿,自然是从他和苏百川的交流中感知。   姜呈给林若冰的感受稍微比别的异性好那么一丢丢,好像自打和熊燃结婚后,她更加大方得体的面对异性。   姜呈对她的感兴趣程度也比她想象中要多,两人的共同好友暂且只有苏百川一位,话题亦从他开始。   姜呈是苏百川的同门师弟,林若冰是苏百川的前任下司。   这么一来,两人倒是发现,未来的职业生涯中还是少不了苏百川的压榨。   不过在后来林若冰将巨资转入苏百川账户之上时,姜呈和苏百川还是为之一惊。   林若冰离职前一周,夏晨语请了一个大长假,假期里她在朋友圈晒出自己游山玩水的照片,配文与过去道别。   林若冰暖心在下面加上评论,只是这时的夏晨语还不知道,等自己回来,对面的工位上早已换了人。   离职前林若冰拿着离职单去柏雅办公室签字。   林若冰话不多,只递上离职单,说了句请柏律。等柏雅再叫她时,她发现那离职单上还没有署名。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柏雅。   柏雅用昂贵钢笔敲击桌面,问道:“你是要去跟苏百川?”   林若冰面无表情地开口,说不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柏雅看了她一会儿,拿掉笔帽签过名。   她入职未满一年,着实不算老人,不过在事务所还算有名。   柏雅不止一次见过她跟在苏百川身后,而且自己手下的年轻律师陆星临好像也格外注意她。   柏雅看过她的个人简历和考核视频以及月评,能力突出且年轻。   从柏雅办公室出来后,林若冰给熊燃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男人在那头大大咧咧地叫了声媳妇,然后笑道:“刚才在忙没空接,怎么了?”   “你很忙啊。”   “快了。”他沉声道,“快回去了。”   “没关系。”她不是那个意思,她说,“我辞职了。”   “可以。”熊燃问她,“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窗外晴空万里,地板倒映着云影楼影。温度有渐渐升高的趋势,林若冰浅浅呼出一声,平声道:“一切顺利。”   “那就好。”   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了呼声,他真的很忙,她知道。   刚才说他什么时间回来没关系是假的,在电话挂断的最后一秒,她快速叫了他的名字——   “熊燃——”   “怎么了老婆?”   “早点儿回来。”   “好嘞。”   我很想你。   ---   林若冰入股的事务所被命名为tk 律师事务所,比起之前的勤安,莫名感觉到一股年轻的风气。   事务所地段繁华,但面积不大,且员工不多,好在其中一半是不用拿工资的。   如果之前林若冰对辞职跳槽一时斗志满满,那么在得知她暂时不会领取工资时,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好在很快就有人向她证明了鼠目寸光的想法是错误的。   网络宣传推广一直是非常重要的模块,某天林若冰坐在工位上刷浏览器,忽然间窗口抖动,她反应好半晌才察觉到抖动来源并非手机而是电脑。   有人咨询她法律相关问题。   询问人小李发来问题:「林律师,我一年前交了一个女朋友,期间为她花了将近十万块,现在我母亲生病住院需要一大笔钱,她却嫌弃我的家庭和我分手,请问我能把之前转账给她的钱要回来吗?」   林若冰回复到:「有转账记录吗?」   小李:「有的,一切转账记录截图和给她买的奢侈品□□我都有。」   ……   林若冰投身于工作——一场涉及金额六位数的民事纠纷案件,流程简单,繁琐于沟通。   委托人小李今年二十一岁,大学尚未毕业,母亲病重,一时间似乎将林若冰当成精神寄托。   林若冰在工作之余还要兼身心理辅导师一职。   由于委托人双方身为学生,而且家境一般,涉案金额远远超过原告人家庭所承担范围。一场诉讼下来,林若冰还挺感慨的。   好在此次诉讼彻底为林若冰确定未来职业发展方向。   其实之前跟着苏百川也老打离婚官司来着。   ——   那晚她车刚开进小区门里,夏晨语便来了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吃惊又难过:“你什么时候辞职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本想你等你旅游回来再说的。”林若冰说,“一忙就忘了。”   夏晨语旅游归来心情舒畅,一回律所看见工位对面坐着的新同事,惊得一整天没工作好,终于等到加班结束打来电话,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了去。   很是低落。   林若冰说自己还和她小舅舅在一个地方,所以不用担心以后见不到。   夏晨语说不是那样的。   林若冰能理解她的心情,之前不告诉她就是怕耽误她游山玩水的心情,不过现在回来了,她也不能再隐瞒了。   她转移话题,问她和靳繁川的现状。   夏晨语说分了,再没什么好说。   林若冰犹记得两人热恋时的甜蜜场景,距今不过几月。   在阳城开卡丁车的时候,周遭嘈杂而乱,笑容真实而美。靳繁川毫不吝啬他的甜言蜜语,在任何人面前都大方表达对夏晨语的爱意。   林若冰那时,就倚在熊燃怀里。相比较起别人,他们内敛而稳重,情话都留给四下无人的地方,独独只给一人。   他现在事务繁忙,且黑白颠倒。林若冰想到,他们好像有两天没有通话了。   停好车后,她走向辉煌华丽的前厅,动作熟捻地摁下梯层。   梯层直通客厅,她出来电梯,抬手把包挂在门上,躬身换鞋时忽然看到一双熟悉的男士运动鞋。   林若冰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得多累?一向干净如新的鞋面上布满一层浅淡的尘土,脚后跟的地方竟出现了磨损。   林若冰褪掉身上的外套,穿一件黑色吊带,光着脚走进卧室里,在静默几秒后听到了来自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   磨砂玻璃被光影照得晃眼,男人的身形忽远忽近,古铜色的肌肤映衬在眼前,隐约可见健硕的躯体的轮廓。   空气灼热,水声渐大,林若冰手搭在门把手上,半个身子探进去,肆无忌惮地观赏。   有一点点温差。   有人?   熊燃手捂着满是泡沫的黑色短发,拉开玻璃门扭头,看见身后女人纤瘦漂亮的身影。   怎么形容她那个眼神,熊燃有点儿燥热。总觉得那个神色和眼神应该出现在他看她时的脸上,而不是现在。   他们有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异口同声道——   “一起洗?” 第40章   “来啊。”熊燃扭过头, 继续冲洗黑色短发。   白色泡沫混着水顺着肌肉纹理淌下,还有柔软细腻的滚烫。   熊燃绷紧了神经定在水流之下,伸手把人捞起来, 唇角的痞笑早已隐瞒不住:“林若冰,干嘛呢?”   林若冰矮他了半个头还多, 她猛然抬眸, 一眼望见男人清秀削瘦的下颌角弧线。   他们在闪耀的灯光下对视, 伴着流水,滚烫的体温, 目光纠缠在一起,如同磁石一般紧紧相吸。   林若冰清晰的感觉到男人的呼吸变沉几分, 抓着她手腕的力似乎也在隐隐发颤。   他喉结轻滚着, 声音发涩,头顶的泡沫冲净了, 透明水珠顺着脸侧游走。   林若冰就这么看着他,水珠溅到她脸侧, 她歪着脑袋一躲, 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音刚落,她人就被抵在方才不久前还隔阂在他们之间的磨砂玻璃上, 冰凉的触感令她忍不住轻吟。   那音量方才溢出来就被男人火速吞了进去。   事实证明,小别胜新婚是对的。   才不过一个月,两人的情感与理智就在触及到彼此的一瞬全面坍塌。   他们在极致的索取中品尝到一股儿淡淡的铁锈味道。   是谁的, 无从探究,也没心思。   熊燃发现这段时间里的思念不是一个人的, 林若冰的动作急乱而迫切, 简直热情到无与伦比。   这种热情打了个他措手不及, 他在克制着, 明明枪已出鞘,蓄势待发。   熊燃双手捧着她的脸,目光沉沉地落入她晶亮的眼眸中,他用拇指蹭掉了她唇角的血迹,蹙着眉头说:“怎么这么娇嫩,这才亲了多久?”   她刚想说些什么,人便被腾空抱起,林若冰惊讶地呼出一声,忙不迭收紧力去攀附着什么。   熟悉的环境,清新的空气。漆黑一团的床,和橙色暧昧的光。   她被平放在床上,深深的凹陷下去。男人跪在她身体两边,伸着长臂,从抽屉里拿出一片薄薄的套儿。   ……   有人以从来没有过的频率撞击,声响是前所未有的迅速以及壮大。   到最后林若冰手指紧紧攥着早已泥泞不堪的床单,断断续续的用哭腔恳求他。   这是她所经历过的最为疯狂、不受控制的一次。   她是愉悦的,也是难捱的。   眼角被生理性泪水充斥着,心理被久别重逢后的满足感填满。   他的后背全是汗水。   ---   “你不累么?”林若冰倚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问道。   她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夜是熊燃想了多久的,所以满足后的男人毫不吝啬地告诉她,自己每天每夜都梦见她。   他的唇贴在她耳边,声色里带着餮足后的笑意。   “梦见我做什么?”她明知顾问道。   熊燃把她抱到自己身上,躺在下面,看着她白皙光滑的脸,笑说:“就这样。”   他这段时间一点儿都不清闲,不过好在第二批货物质量合格,合作商不计前嫌,只道是下不为例。   他感觉自己很久没有那么累过,当然不仅只有他,所有兢兢业业坚守在岗位上员工都累,所以这点儿事儿不足为提。   林若冰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手指摩挲着他下巴颏新长出来的黑色胡须,故作不满道:“刚才扎到我了。”   男人抬手蹭了蹭下巴,笑说:“长了,好几天没刮。”又扶着她脸往自己眼前凑,神色认真道,“扎哪了?我给亲亲。”   她拍掉他的手,嗔道:“不要不要。”又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下午就回来了。”他说,“太困了就先睡了,想着等我醒了你就回来了。”   却没想到她那么晚,他醒了好半晌还没听见动静,就不想打扰她,索性当作是惊喜,于是便去浴室洗澡。   “你最近很忙?”她问。   “还可以。”他的声音里有种难得一见的温柔。“你呢。”   林若冰却从他脸上看到一种成熟内敛的沉稳,和忧愁之后的平静。   她停顿道:“一开始有点儿闲,现在比之前忙了些。”   “忙什么?”   她说在忙一个民事纠纷,和分手后财产索回有关,还气势汹汹地告诉他说自己以后专门做离婚律师,要他小心着点儿。   熊燃睡醒了,听她话乐得要命。   她好像真是特别想他,逮着他胳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熊燃问她:“不困吗?”   她摇了摇头:“我好像有点儿亢奋。”   林若冰说完这句话,熊燃笑道:“看来新单位深得你意。”   不是的,不是的。   因为你。   只是林若冰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将情话说出口的人,再说他在讲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别有用意,就等着她反驳。   林若冰说起夏晨语的事情:“她果真和靳繁川分手了,上次我看到靳繁川在楼下扯横幅,就知道他们两个完了。”   熊燃倒是纳闷了,他虽然不好私下议论别人的事情,但还是有些好奇。   “为什么?”   “因为很幼稚。”林若冰说,“夏晨语虽然年龄小,可心思很明白,靳繁川此举太过不理智。”   熊燃说:“我觉得还行啊。”   他还记得上次在阳城,给林若冰唱歌,他为此准备了很久,后续的结果也是他想要的。   他把这事儿说给林若冰听。   林若冰咕哝道:“那能一样么?”   一个是即将分手的前男友,一个是正值热恋期的丈夫。   没有可比性。   她说:“感情这个东西,就是很奇特的,喜欢你的时候把你当宝贝,不喜欢你了,垃圾都不如。”   熊燃轻笑道:“这是你的想法?”   暧昧的橙色,落在她干净白皙的脸上,熊燃看着她,她也慢慢转过头。   “你是什么想法?”她问他。   熊燃把人摁在自己怀里,唇角吻她,低语道:“你是我的宝贝儿。”   那天晚上她就睡在他怀里,睡得格外沉。   第二天一早林若冰醒得很晚,她给自己请了个假,却难免委托人小李的消息轰炸,无关工作,全是情绪。   林若冰惺忪着睡眼,握着手机,一指滑到底,想了想还是只回复了句好的,等见面再说。   熊燃这时健身完毕从门口进来,穿着一身白色的健身服,勾勒出健硕的肌肉轮廓。   林若冰猛然惊醒,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他鲜少穿白色。   熊燃注意到她的眼神,慢条斯理地在她面前褪去衣物,然后走进衣帽间,拿出一件崭新的白色衬衣。   林若冰的发丝微微凌乱着,看见那件熟悉的衣服,终于按耐不住心意,下了床,光脚走了过来。   “这件衣服?”她扯了扯他的袖口,“好看。”   熊燃自下而上系着纽扣,最上面留出一扣,给人一种更加随意的感觉,隐约可见清晰的锁骨。   他笑着吻了一下她额头,痞痞道:“夸人呢还是夸衣服呢,说明白点儿。”   林若冰笑说:“你管呢。”   说罢再也不理他,独自一人去了洗手间。   这衬衣是她买来送给他的,熊燃看着林若冰娇俏的身影,唇角止不住的笑,不可避免地想起前不久她说要送给他的两件儿“礼物”。   说什么也得再让她穿给他看。   两人吃过午饭才准备分道扬镳,熊燃似乎对她有些爱不释手,抱着人亲了又亲,问她晚上忙不忙,下班后再去接她。   林若冰说:“不忙啊,我等你。”   她是很乐意有人去接她下班的,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知道有人一直在惦念。   而且这个人是熊燃。   熊燃先离开,过了一会儿却又回来了。   林若冰眨了眨眼睛。   他手里拿着手机,捂着传声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她:“我妹,宣荷,要同你讲话,你愿意不?”   林若冰笑说:“愿意呀。”   她拿过手机,听筒里传来女孩清脆响亮的声音:“嫂嫂儿你好!我是宣荷!”   林若冰起先还有点儿紧张,但很快就觉得还不错,大抵是宣荷与熊绪给人的感觉太不相同了。   熊燃就坐在沙发扶手的位置,长腿交叠着,窗外阳光照耀在地板上,映衬在女人修长纤细的小腿儿,她一笑,满是娇羞,竟还有点儿和蔼。   是个当嫂嫂的模样。   她把手机递过来,敞亮的房子不及她半分笑颜。   “走吧。”她说。   “完事儿了?”   “嗯。”   “得。”他接过手机,白色衬衣袖口折叠整齐,领角半敞,姿态慵懒又莫名性感,“走了。”   “熊燃。”她叫他名字。   “咋了媳妇儿。”   “记得来接我。”   “yes madam ”   ---   林若冰下午没什么工作,来事务所也不过是因为委托人小李的号召。   她刚进门,就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林若冰抬眸,夏晨语正站在她工位旁,看样子是刚站起来,椅子顺势被推出去好远。   苏百川和姜呈都是有独立办公室的,而她没有,她坐在距离门口最远的墙角,位置隐蔽。   说实在的,当下的环境可真不比勤安好。   夏晨语的狂热令她感到震惊。   夏晨语在坐到她工位之前曾在办公室将苏百川控诉一番,具体都是些有的没的,吵得苏百川头痛,只好手足无措让她去林若冰工位上等着,等人来了再说。   夏晨语扯着她手腕,拉了另外一张椅子坐到林若冰对面:“所以,你跟我我小舅舅走了?”   林若冰目前尚未意识到林若冰的气愤,大抵是一种被隐瞒着,被全世界抛弃的委屈。   她实在是理解不了,等夏晨语扯着纸巾在她面前哭了出来,她才隐隐约约感到慌乱。   夏晨语在此之前已然哭过一次,苏百川在微信上同林若冰发消息,让她不要当回事儿,只要是把人用一种恰当的方式顺利赶出去即可。   但夏晨语的情绪没有那么容易熄灭,苏百川和林若冰要走这件事可谓密不透风,一个是她有血缘关系的亲舅舅,一个是她在勤安最好的朋友,暗渡陈仓了属实是。   林若冰讪讪道:“你之前太忙了,想着等你忙完再告诉你。”   夏晨语:“我忙什么了?”   忙分手……   林若冰不敢答。   事务所没多少人,虽然简陋但很人性化,若是能够日益强大,那么现如今留下的员工日后也算得骨干。   夏晨语说要跳槽过来。   林若冰问她苏律怎么说?   夏晨语叹息道:“他不同意……”   林若冰松了口气。   想来还是分手的事情给她带来不小打击,林若冰道:“先这样,你听苏律的,等这边稍微更好更规整再跳槽过来。”   夏晨语气愤道:“那你怎么就过来了?”   林若冰想来也没什么好瞒的,如实道:“我现在是t k 的投资人。”   夏晨语略显意外地扬眉,轻易便懂了她的话里话:“熊燃帮你的啊?”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反正她都会还他的。林若冰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语气肯定道:“不然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啊。”   夏晨语说:“可是你有熊燃啊。”   失恋的痛苦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易消,下午她在林若冰身边瘫了几个小时,即便委托人小李来事务所找林若冰,她也无法提起精神。   苏百川透过监控看见她的消沉模样,忽然叹气,发消息给林若冰让她帮忙多费些心。   下班之前,林若冰问夏晨语,要不要去之前那家酒吧喝酒?   夏晨语诧异道:“你要喝酒?我陪你啊!”   林若冰心说不是她想喝酒,而是陪你喝酒,但她知道这话说出口定然引起夏晨语的反驳,于是笑着点头,并提前下班,坐上夏晨语的车。   林若冰给熊燃发消息,说自己陪夏晨语去了酒吧。   熊燃问她,哪个酒吧?   他还记得上次林若冰醉倒在酒吧的模样,以至于后来每一次见夏晨语,都要用眼神杀她。   但这些林若冰都不知道,她向熊燃报了酒吧地址。   熊燃赶到酒吧时,夏晨语临近烂醉如泥,自家媳妇满脸焦容,像模像样地哄她。   一时间闪耀灯光聚集于舞台之上,一道清秀靓丽的身影坐在舞台中间的高椅上,她怀抱吉他,灯光映衬着娇容。   “大家好,我是幺幺——”   开场白一响,男人顿时脸色坍塌。 第41章   那一天晚上。   夏晨语的手机持续震动, 林若冰下意识看向她的手机屏幕,看到一串陌生号码。   酒吧里忽明忽暗的灯光柔和闪烁,夏晨语用一种满不在乎的眼神看着屏幕, 直至那震动消失不见。   她说:“是靳繁川。”   自从夏晨语和靳繁川提分手后,靳繁川就一直电话轰炸, 夏晨语一气之下将其拉黑, 这人便寻了二十几个号码每天换着打她手机。   一开始夏晨语接了, 靳繁川就在那头用近乎于洋洋得意的语气问她,气消了没?晚上一起吃饭。   夏晨语说, 她真是受不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看上这样的人,如今越想越难受, 越想越为自己感到不值。   林若冰劝她:“那就不要想了吧。”   夏晨语气愤道:“他是怎么会觉得那些事情不值得被人在意?又觉得我的分手堪比小儿过家家?”   好像一旦牵扯爱情, 男人女人就都忍不住换了模样,不复之前的端庄淡定, 似乎非得抽筋剥皮一番才能重获新生。   夏晨语说:“我都看见了,他的前任要来找他, 说什么并不能忘记曾经点点滴滴的美好, 他呢,隐瞒我去见了, 会发生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又说:“我也没兴趣知道了,既然分了,就相忘于江湖, 只是当下还觉得像是吞了苍蝇一般恶心,待我有了新欢, 就都不一样。”   夏晨语说完, 就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不再是小酌怡情, 杯壁上贴着柠檬片的鸡尾酒, 而是直接拿起子起开瓶盖,对嘴吹。   这种豪迈的下酒姿势果真是吓坏了林若冰,她不由分说地去抢夏晨语手里的酒瓶,语气里略带警告意味:“不要喝太多,我自己带不走你。”   “那就扔了我。”夏晨语脱口而出。   “……扔也扔不动。”林若冰弱弱道。   夏晨语扭头看她:“你也要气我——”说着噗嗤一声笑出来,笑着笑着眼角又有泪水滑过。   林若冰叹了口气,有些被她的悲伤情绪渲染到,拍拍她的肩膀,低语道:“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是——”夏晨语忧愁地说,“确实有点儿难过的。”   她沉默了会儿,手指始终攥在啤酒瓶壁上,瓮声瓮气地说:“你分过,应该是知道的。”   林若冰冷静道:“我们当时闹得非常难看。”   林若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夏晨语显然并没有心情听,她一口接一口的喝啤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大脑,好让自己一觉醒来就能找到另外一根适合自己的“草”。   她逮着林若冰的手,说:“我羡慕你,你有熊燃。”   林若冰安慰道:“你会遇到更好的。”   熊燃来电话时,夏晨语正喝得凶,她报了酒吧地址,只听闻男人甩过一句“等着”便挂了电话。   灯光闪烁,夏晨语穿着连体包臀裙,肩膀之上都是裸着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人坐到了她另外一边,进而靠在一起喝起了酒。   她的情绪不高,长相身材又好,林若冰方才忙着打电话没看这边,猎手们顺其自然将她视为猎物。   真的很危险。林若冰伸过手去挡在夏晨语和男人中间,义正严辞道:“不好意思先生,这个位置有人。”   男人满不在意地笑了声,视线瞥过夏晨语胸前的薄薄布料,龌.龊心思溢于言表。林若冰又道:“请你让座。”   男人的视线落在夏晨语脸上。   她没回应,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电子烟,目视前方地抽了起来,姿态很美,动作忧郁,令人无可奈何。   男人离开,林若冰松了口气,平声道:“待会儿熊燃来,我们一起送你回家。”   夏晨语皱着眉头说不要。   她说:“我上次带你来酒吧,后面每一次见他,他都用眼神杀我,你竟然告诉他现在和我在酒吧,他一定会报复我的!”   林若冰说不会的。   夏晨语惆怅了。   “不行不行……”夏晨语说,“你不了解熊燃那人,他其实挺狠的……我害怕他……”   林若冰坦白说:“先前不是说羡慕我有熊燃,你害怕什么?他不会说你的。”   夏晨语瞪大了眼睛道:“他太护着你了,要是知道你和我来这里,下次见面又要——”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咕哝道:“也很难再见面了。”   往前每次见面,都是和靳繁川、杨炳南一起,若是当下这种情况,确实很难再见面,林若冰也没反驳。   熊燃到的时候,舞台中间的歌手刚刚开始自我介绍,林若冰托腮而坐,静静地看着,表情恬淡,她觉得这歌手的歌声很是不错,上次来时她就同夏晨语说过。   夏晨语醉了七.八分,趴在吧台上流眼泪。她也不是只哭自己和靳繁川的这段恋情,总之哭又很多种原因,流眼泪是最简单的释放方式。   她在看向林若冰时看见不远处男人高大的身影,半明半昧中,她能察觉到男人脸色不好。   夏晨语知道,酒醒过后,也免不了一顿呲,索性在不清醒的时候,再给这对夫妻一丢丢小麻烦。   她拿着酒瓶,跳下高椅,在林若冰和熊燃,以及众人的目光下,抢夺了原本属于舞台中间的焦点,摇曳生姿晃晃悠悠地走上前去,夺过姚凌珊面前的话筒。   ……   ---   好像很久没有经历或是目睹过如此放肆的场景,林若冰心里头清楚,在和陆星临分手前后的一年里,她的变化有多快,成熟得有多迅速。   也许那份成熟与林大余的逝世有关,但也和陆星临脱不了干系。   所以她能理解夏晨语那份不顾一切的沉沦和叛逆。人都是有变化的,或许经年之后,夏晨语想起此情此景,羞愧到无地自容,或是感慨自己当时应该再疯狂些。   但是这是当下。   因此,反应过后的林若冰当机立断,冲上台去,捂着夏晨语喋喋不休的嘴巴、扶着她飘飘欲坠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喊着抱歉。   也就是在那一视线不甚明朗瞬间,她看见台下屹立着的、挺拔的男人。   她扶着话筒,无奈出声:“熊燃?”   “熊燃,是你吗?”   “快过来帮我。”   她不知道,于此同时,与她相临的另一道目光透过她的声音,落在同样是她关注的男人身上。   熊燃攥着手机,没有应声,目光沉沉地看着这边。   此刻的他同样需要一个发泄点,他沉静半秒,目光终究落在了发酒疯不计后果的夏晨语身上。   夏晨语还叫喊着,依靠着林若冰的搀扶保持平衡,决心放肆到底了。   不过,在男人高大的身影盖过她眼前光线时,夏晨语还是不可避免地为之一颤,而后忽然酒醒了大半,蜷缩着脖颈朝林若冰身后躲。   林若冰扶着她,神色略显着急道:“熊燃,你把她背下去吧。”   “我不要……我不要你老公背……”夏晨语迷乱中依旧惧怕,男人此刻的目光太可怕了,她可以自己下去。   “上来。”他转过身,膝盖稍微弯曲着,顺势将手里的手机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声色沉沉。   林若冰看着夏晨语,催促道:“快点。”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夏晨语怔怔地踩了一脚高椅中间的横杠,随之两手垫在熊燃肩上,很有分寸地与之拉开距离,而后如履平地般,被带出酒吧大门。   她其实没有醉倒,而且那份酒意在熊燃目光不善的站在她面前时,更醒几分。   她在被带走时听到男人的低斥,很是骇人。   “你失恋归失恋,下次再带倩倩来这种地方——我饶不了你。”   夏晨语快哭了。   林若冰上了车,他们一路把夏晨语送苏百川的家里,这次熊燃没进门,只在楼下等她。   黑灯瞎火,微风习习,林若冰一路小跑着进了车里,刚想说句什么,男人却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   他说,手机丢了。   林若冰惊叹一声,问:“是不是刚才忘在酒吧了?”   他不说话。   林若冰猜测他是因为自己跟夏晨语去酒吧而生气,自然不敢多言,只低声让他开车到门口,她进去拿。   这次他竟没反驳,等到地方还交代她,早点出来。   林若冰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走到酒吧舞台光亮的前方,台上的人没换,一切都是整洁有序的。   仿佛刚才的闹剧不存在,也好像有人认出她是刚在舞台拉人中的一员,指指点点。   名叫幺幺的驻唱歌手一袭白色的长裙,高挑的身形,坐在高椅上,唇瓣翕动唱着动听的歌,目光却在无意中闪过林若冰的脸。   林若冰没有打扰,一曲完毕后,她才主动问道:“请问,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黑色的手机。”   姚凌珊推开话筒,转过脸来,就看见她。   林若冰和她一样穿白色,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感觉。   林若冰一身职业套装,单调的衣服,反而更能衬托出五官的出众,和气质的恬淡。那种气质,是由内到外的。   姚凌珊面无表情地转过眸,然后回答说:“没有。”   林若冰欲言又止,心想是哪里出了差错。   姚凌珊此言一出,其余人互相看看,均不敢多言。   酒吧门口停着一排豪车,熊燃的停在最外头。林若冰站在驾驶位外翘了翘车窗,平静道:“手机没在里面,你再想想丢哪了?”   熊燃对她说:“上来,不找了。”   可能是灯光浅淡的原因,熊燃的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凌厉而俊朗,但却没什么表情。   林若冰定了几秒,抬脚绕过车前坐进副驾驶,便听闻他道:“以后别来这种地方了。”   “可是你也来过。”   “我来是我的错。”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一本正经道,“以后我也不来了。”   这样子,林若冰便以为他是在生她来酒吧的气,再加之夏晨语今晚果真放肆,他是有理由沉下脸色的。   她问:“手机放哪你还记得吗?我打电话都没人接。”   “别管了你。”他说,“这玩意儿你不找它,过会儿就出来了。”   ---   第二天一早,前台给熊燃打电话,说有人找。   那会儿他正和杨炳南聊着天,听这电话,杨炳南猜测道:“不会是姚凌珊吧?”   杨炳南是很诧异的,被熊燃叫来说昨晚见过姚凌珊的事情。按上次事情发展,他都有点儿ptsd了,谈姚色变。   他试探着不敢说,熊燃又问:“靳繁川和他女朋友怎么回事儿?”   “前女友了吧?”杨炳南斟酌着说,“不就是介绍你和你媳妇儿的那个富二代吗?靳繁川跟他前女友联系被她看见了,一怒之下分了呗。”   熊燃:“前女友?”   “昂昂昂。”杨炳南坐在熊燃办公桌上,手指间把玩着一根笔,敷衍了事道,“不知道是他哪个前女友,对他用情至深。”   最近这段时间赶上了,一个两个的前女友都蹦哒出来。   杨炳南压不住体内八卦的那抹蠢蠢欲动,沉默了会儿,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谁之前拿了你多少钱来着?”   “谁?”   “就姚凌珊嘛。”   “不多。”熊燃低声道,“六十几万。”   “那也不少啊。”杨炳南说,“这要是没有大额输出,也能供她生活几年。”   熊燃也不能说什么,姚凌珊这几年的生活怎么过,他无从得知,也不想得知。   他昨晚见到那人后,心里莫名发了一股邪火,又怕林若冰意识到,所以不能多言。   要说起他和姚凌珊的故事,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一脉相承的俗套剧情,无法预料的诓骗欺瞒。   前台来了电话,杨炳南问:“要不我替你去拿?”   熊燃想说行。   但杨炳南转念又说:“算了,人肯定是奔着你来的,我去拿不来。”   熊燃有点儿烦躁,心说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来烦人,什么事情过去了就过去,可别再来翻旧账,真要翻旧账,他有的是要和她算的,算多了又显得自己小气。   下楼之前,杨炳南真心实意道:“这事儿你最好不要告诉你媳妇儿。”   杨炳南想说,其实一开始他误解林若冰是他不对,但后来又经过观察发现,这姑娘确实和他们之前接触过的人不一样,拎得倒是挺清的。   但是那是之前。   只要是人,就经不起溺爱。   熊燃太溺爱她,她就会逐渐改变。   原来不会发脾气的事情,如今却变得模棱两可起来。   熊燃回他:“这有什么好说的。”   他要是乐意说,早就告诉她了。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必要,丢人且伤口撒盐。   熊燃想起什么,指着杨炳南,警告道:“你也别说啊。”   杨炳南双手举过头顶:“不敢不敢。”   接待室里坐着位从未来过的女人,漂亮是漂亮的,气质清冷,可没人能想象到如此美丽的皮囊下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熊燃走进接待室,居高临下道:“来送手机?”   姚凌珊充耳不闻,对着熊燃笑了笑,礼貌询问:“可以坐下聊一聊吗?”   她应当是做了什么准备来的,保不齐当下生活又充满困难,需要冤大头做提款机。   熊燃放缓语气,说:“我今天没时间,你先把手机给我,有空我们再联系。”   “那我们就加个联系方式吧。”姚凌珊迫不及待地递来手机,满眼喜色。   熊燃接过手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再看她已是一脸厌恶:“没必要。”   姚凌珊轻轻叹了口气,抿了抿唇,神色略微慌张道:“熊燃,我是真的想和你说清楚的,你能给我个机会吗?”   “没什么好说的。”   “熊燃……”   “要走自己走,不走保安请。”熊燃目光沉闷,难掩嫌弃道,“别给脸不要脸。” 第42章   “熊燃。”姚凌珊起身, 几乎是平视着他道,“我好心来给你送手机,你就这样对我吗?”   她个子比较高, 穿了高跟鞋,但从外表来看, 根本看不出她有何用意。   熊燃说:“你要真心实意给我, 昨晚我媳妇儿回去拿的时候, 你就该给她,这会跑来找我, 肮脏心思都给我收一收。”   他昨晚急火攻心,一时不确定手机是否落在酒吧。   不过这会儿他知晓了, 又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做法可笑至极。   姚凌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熊燃又说:“过去的事我不跟你计较, 你要是再来烦我,我饶不了你。”   姚凌珊还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熊燃骤然扭头, 手指着她:“我真不饶你。”   等熊燃回了办公室,杨炳南还在。   他淡淡地问:“走了啊?”   杨炳南能理解熊燃提不起来的心情, 说起来他当年被姚凌珊脚踩两条船的故事到如今都是酒肉朋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论当事人的感受, 除了丢人就是丢人。   熊燃叹了口气,却不说话。   当年他被骗得团团转, 后来才反应过来姚凌珊这女人的心思不是一般的复杂与狡猾。   杨炳南问:“那她会不会找你媳妇儿去啊。”   熊燃的肩膀慢慢沉下去,在心里提防着,又低声说:“不能。”   ---   中午林若冰拿到熊燃给她订的外卖, 掀开盖子,鲜香扑鼻, 是一碗熬制许久的乌鸡汤。   看起来就很大补的样子。   她舀起汤水来品尝, 心说果然是昂贵的食材, 非比寻常的烹饪技术, 和她以前喝过的鸡汤不一样。   委托人小李在这时推门而出,直奔林若冰工位。   林若冰看着他笑了笑,边喝汤边说:“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我正休息呢。”   小李名叫李家言,今年上大三,年纪轻轻,不谙世事,性格内向且敏感,给人一种怯懦的感觉。   但林若冰比他年长几岁,除去工作往来,对他近来遭遇有所同情。她手里拿着勺子,问他有没有吃过饭,说着就要给他倒一碗汤汤水水。   李家言对她的好意略显紧张,拜拜手指,拒绝道:“不了姐,我来就是想当面给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儿?”   “她说……她说她要把钱私下转给我,要我不要走法律程序……”李家言略显惶恐道,“我妈这边急需用钱,她没有保险,什么都不能报销……”   大抵是知道起诉对自己的影响,也清楚对方急需用钱的程度。李家言前女友主动提出私下解决的办法,并准备好钱,主动转款,统计十一万六千余元。   林若冰沉稳嘱咐他,让对方写一份保证书,签字按手印,同样具有法律效应。   委托人小李的事情告一段落,下午下班前,苏百川再次叫来林若冰进行谈话,无外乎夏晨语的事情。   苏百川的眸下一层浅淡青色,昨晚照顾夏晨语至深夜,今日一天都疲惫不堪。   也是在昨夜,他同夏晨语的聊天中,得知了林若冰和熊燃的婚事,以及其中关系。   那可能是他三十五年以来,称得上“后悔”的一刻。   他甚至讥笑着反问夏晨语,问她这么喜欢给别人做媒,怎么不给自己找一下小舅妈?   夏晨语对自己的破事在苏百川面前闭口不谈,谈到别人的事情,却是兴奋不已。   她其实根本就没醉,只是仗着自己年纪轻轻有人爱,所以消耗旁人的时间精力,求得自己开心。   她从小就是那么不听话的孩子。   事后苏百川认真思索一番,确实感到无计可施,对于自己的含蓄内敛的后知后觉,一切都为时已晚。   他只能借着外甥女的名义,再同她讲一讲私人话题。   林若冰却把外甥女的玩闹误以为真。   “她昨晚回去有没有身体不舒服。”   “没有。”苏百川回道,“她很好。”   “这种事情就是——很不好说。”林若冰一脸认真道,“不过晨语那么洒脱,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是失恋了?”   林若冰眨了眨眼睛:“啊?”   “嗯?”   “您不知道吗?”林若冰感觉自己闯了大祸。   “嗯。”苏百川笑说,“现在知道了。”   ---   拉开车门,熊燃就在里面。   他坐在驾驶位上,胳膊屈起,肘部垫在车窗边框,手指抵在下颌处,另只手把玩着黑色手机,目光沉沉地看向前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没注意到林若冰的到来,被她拉开门的声响吓了一跳。   人是他主动要来接的,不出意外,今后他每天都来。姚凌珊的人品令人不敢恭维,他怕她来打扰林若冰。   好在林若冰对此毫无预料,坐下便开始唉声叹气。   她说,完了,夏晨语小舅舅根本不知道她失恋的事情,被她给说漏了。   她倚在副驾驶靠背上,目视前方的长街,不经意地捋了捋鬓边碎发,语气里满是懊恼。   她越来越鲜活有趣了,在熊燃这里,再也不像是初识般冷若冰霜,难以接近了。   这种致命的变化令熊燃不可避免的沉默一瞬,而后依旧保持着看她的姿势,温和道:“那要懊恼的应该是夏晨语,不是你。”   “总之不太好。”她揉了揉眼角。   顿了顿,他又道:“怎么,你怕她说你?”   “倒也不会。”她说。   熊燃说:“她敢?”   他这一声,颇有种上司训斥下属的凌厉意味儿。林若冰在这种怪异想法中笑出声来,说:“怪不得她害怕你。”   转眸一看,视线落在他手中的黑色手机上。   “你找到手机了?”   “嗯。”他道,“不找它就出来了。”   两人回家后,熊燃起锅烧菜,做了两菜一汤。她坐在沙发前,电脑放在矮桌上,屁股下面垫着一薄垫儿,他以为没垫。   “地上不凉?”他问。   “不凉。”她唇边扯起一道好看的笑,声音软糯,“我垫了东西,你做好饭了?”   熊燃却没说话,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后坐下,手揽在她纤细腰身之上,不老实。   他把下巴垫在她肩上,低声问她:“忙什么?”   “没什么。”她掰过笔记本屏幕大方给他看,说,“你看,都是些案例,没什么的。”   熊燃目光朝向屏幕一瞥,敏锐地捕捉到离婚二字,微蹙着眉头重复了遍。   林若冰解释道,是她最近接来的案子,和离婚有关。   不知是觉晦气还是怎么,熊燃扯着她不再让她忙工作,而是让她先吃饭。   林若冰看见他精心烧制的两菜一汤,站在他身侧浅笑:“可以啊你熊老板,很有当贤夫的潜质嘛。”   熊燃竟没反驳。   但到了晚上,林若冰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之时,男人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倩倩,最近生活和工作方面,如果发生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   林若冰这时还没觉得不对,只咕哝道:“没什么不对的。”   男人宽大的手掌抚在她白皙脸颊上,说了声好。   此后的几天里,林若冰没感觉到不适,可熊燃总是特别在意她每天的行为举止,于是她也在平时格外留意周围的情况。   那天林若冰出门去办一个文件,可能是周末所以人很多,她热得脸颊发红,后背汗流浃背,却在无意间向后一瞥,发现有一个健硕的男人在看她。   她没当回事儿,直到第二次看见他。   林若冰记忆力很强,几乎不会出现脸盲这种情况。   她有种不算太好的直觉,纠结许久,还是没有告诉熊燃。   她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熊燃的父亲熊贤山,又觉得自己除了上班就是下班,上班时间有同事,下班时间有熊燃接送,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大约是在熊燃坚持来接她的一星期后,她开始收到某个陌生号码的奇怪短信。   之所以说它奇怪,是因为林若冰从来没有收到过类似短信,而且发短信的人能说出这种话,似乎精神状态是不正常的。   多是种“你以为他爱你吗?、你以为你有多好?、他对我比对你好得多。”类似的话,肤浅且没有意义。   会是谁?   还是她得罪了谁?   林若冰木楞着,直到有人经过她的工位,动作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她才缓慢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大学时她与陆星临的恋爱很单纯,那时外国语学院有一位学妹和陆星临走得很近,她一直知晓,但从未因此与陆星临闹过矛盾,或是吃醋。   一直到某天与学妹打了照面,她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对方对自己的敌意。   冷嘲热讽、冷眼相待。   舍友提醒她,那个学妹不喜欢她,是因为喜欢陆星临吧?   学生时代,这种事情很是常见,林若冰不出意外的遭受了这种白眼。   但那时她不在乎,因为她知道是谁、为谁?   她并不纳闷。   如今,分手一年多后,林若冰沉吟半晌,第一次联系陆星临,给他发去一串电话号码,询问他是否知晓其中一个。   陆星临说不认识,又问她怎么了?   可他既然说不认识,林若冰也没了同他再说下去的必要。   对于这段经历,林若冰明了陆星临对她还存在着感情,毕竟五年,不是五天。况且在交往的每一天,陆星临都恪尽职守,虽然不能称之为满分,但对她一直都很好。   相应的,二十六、七岁的他们对彼此的复合再无妄想。   在陆星临那里,从施懋莲坐在林若冰的车撞向绿化带的那一刻。   在她这里,是施懋莲出口中伤林大余的时候。   他们清楚明白在一起的未来每一天都不会好过,那些过往如同钉子一般被镶嵌在他们之间,每有人用力敲击一下,二人之间的缝隙就会变大,直至崩盘。   总之,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确确实实影响到了林若冰的心情。   因为对方并非使用一个号码发来消息,所以林若冰断定对方行为为有目的性“骚.扰”,她没告诉熊燃,而是报了警。   在她进警局录口供的时候,身后男人转身向熊燃报告情况。   熊燃派人给林若冰做保镖,这事儿她并不知晓。   然而熊燃还未赶来,林若冰便从派出所出来了,保镖报告说无大碍,林小姐已经回了事务所。   熊燃那时正在斑马线前等红绿灯,不知怎么,他那颗悬着的心总是放不下来。   后来有一天,派出所给林若冰打了电话,说让她现在去一趟,有关“短信骚.扰”的事情已有了进展。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姚凌珊这个名字,在她刚刚踏进派出所大门,熊燃紧跟其后。   他对着那位白裙飘飘的驻唱歌手,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嫌弃表情,厉声道:“姚凌珊,你到底有完没完!” 第43章   熊燃来得格外及时, 林若冰甚至还未来得及开口。   他一路风尘仆仆,放下公司里工作开车赶来,为的就是不要让姚凌珊赶在他之前对林若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让林若冰不开心。   “我绝不饶你。”   姚凌珊站在派出所长椅前,十分顾及形象道:“我什么都没做, 你别冤枉我。”   警察说:“什么都没做我们怎么邀请你来, 这位小姐, 你现在已经是犯罪嫌疑人了,你必须接受调查。”   姚凌珊被带走审讯室后, 熊燃蓦地舒了口气,他扭过头, 看见一直被自己护在身后的林若冰, 舒缓语气道:“没事儿吧。”   林若冰看着他眼睛,那里似乎有化不开的愁, 是她从未见过的。她隐约猜到些什么,又觉得不确定, 事到如今, 竟也没了再开口询问的想法,因为她知道, 既然闹到了这里,那么很快就会有人向她说明一切。   可能是警察,也可能是见过几面的——姚凌珊, 也可能是熊燃。   林若冰对此毫无预料。   ---   从派出所出来后,林若冰接到苏百川的电话, 在此之前她已经收到了姚凌珊不情不愿的道歉, 以及警察对姚凌珊的淳淳教导, 并在她档案中留下案底。   苏百川的电话和工作无关, 而是询问林若冰是否有读博计划。   苏百川和姜呈的研究生导师是静南市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年近六旬。前不久苏百川和姜呈一同去探望老教授时提及林若冰,对她赞不绝口,令老教授有了收她为关门弟子的想法。   在她心思平静时,这通电话就像是打破湖面的一粒石子。   短暂交流后,她挂断电话。立在她身后的男人肩宽腿长,一言不发,看表情神态似乎在等待她吩咐派遣。   然而她什么都没嘱咐,只道:“事务所有事,我回去了。”   熊燃说:“我送你啊。”   “不了。”   她打车打得很快,报了地址后,出租车一骑绝尘。   夏天即将来了,空气灼热而烦闷,车里的空调令人短暂的享受清净,静下来后,林若冰忆起方才种种,忽然之间沉闷下来。   当她忙于工作,奔波劳碌时,熊燃和那位名叫姚凌珊的女人私下里应当是见过面了,前段时间夏晨语的失落情绪未曾渲染过她一分一毫,如今却实实在在的感同身受了。   但也许有些不一样。   靳繁川在和夏晨语交往时隐瞒了自己有过恋爱史的实情,熊燃没有隐瞒,只是不说而已。   他不说,林若冰没理由逼问,她向来不是喜欢追问的人。   不过要说一点儿都不在意也不现实,那个女人,长得蛮漂亮,行为手段令人费解。   她是熊燃的前女友,是他闭口不谈的前女友。   上出租车不过几分钟,林若冰遍收到熊燃的消息,问她下午想吃什么,晚上带她去。   她要他不用来接她,晚饭她和苏律一起。   熊燃回了个好。   熊燃自己驱车前往公司,眉宇间始终皱着褶皱,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多想。他在心底鄙视自己的不坦诚,却也对林若冰的满不在乎疑惑。   他和姚凌珊的关系,早在派出所时便已公之于众,只要林若冰再多看他一眼,他就全都说了。   可林若冰生气了,一个眼神不给他,一个表情不展露。   熊燃不是第一次见她生气,没结婚之前,两人在酒吧里闹了矛盾,她虽然不开心,但不至于不理他,而且,她眸里的情感很明显,是他能感受到的。   但是这次不同,他连说都说不上来。   下午助理整合好文件到办公室找熊燃签字盖章,那会儿熊燃正想着林若冰,拿过钢笔来写完一个字,瞬间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助理看见签名处那硕大的“林”字,随即道:“熊总稍等一下,我再去打印一份。”   杨炳南去外地视察货物,靳繁川破天荒地来了公司,在他办公室前的落地窗前一站,说着没有营养无聊的话。   熊燃问他:“你和夏晨语怎么样了?”   靳繁川望着窗外,只道:“就那样了呗,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她逮着我之前骗她的事情不放,过不去了。”   “你骗她什么了?”熊燃问道。   “没什么。”不知是觉的没意思还是没面子,靳繁川并未多言,甚至还不负责任地埋冤她道,“没想到她那么小心眼儿。”   原先两人感情好的时候,靳繁川口中的夏晨语可从未像如今这般不好。   事已至此,熊燃没由来的低沉下去,不是烦躁,而是低沉。   他想着什么,又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为情所困的人,从前的感情经历,不甘和愤怒大于一切,他不爱提,因为他想忘。   除此之外,他只有林若冰了。   下午熊燃没去接林若冰,仍在她下班之后发去消息,询问她何时回家。   那会儿他正准备下班,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遥望晚霞浮动的天边,觉得这景十分不错,产生了与林若冰分享的冲动。   不过很快,他便什么心思都没了。   因为林若冰回复他,她这段时间暂时不会回家了。   他驱车前往家中,诺大的楼层间空空荡荡,衣帽间的衣服亦被她拿走几件。   ---   林若冰推开门时,夏晨语早都到家了,她点了很多外卖,坐在沙发上边看综艺边吃。看那模样是从失恋的悲伤中走出来,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这房子是三室两厅,夏晨语让她凑活住,比起熊燃的豪宅肯定差远了,毕竟是用她零花钱买的。   林若冰震惊道:“零花钱都能用来买三室两厅,你是多有钱?”   “也就比你老公差点儿。”夏晨语笑嘻嘻道。   她原本就想搬出来住一段时间,奈何夏父夏母不让,且自己一人住着没意思,所以一直将此计划搁置。   她问林若冰:“冰冰,你从家里搬出来,熊燃同意了吗?”   “不管他。”她坦然道,自己和熊燃正处于磨合期的顶端,过去了就过去了,过不去可能要完。   “你们吵架了?”   “没有。”林若冰说,“我们或许需要吵架,但我不想。工作那么忙,学业有期待,我想静一静,等过去这段时间,能过继续过,不能过……再说吧。”   她心里明白,他们之间需要一场激烈的辩论过渡这个阶段,可是她不愿。   而但凡触及激烈,势必耗费巨大时间和精力。她曾经历过那种痛苦,不愿再重复。   任凭感情搁置,心思沉溺。   她和夏晨语提及在苏百川导师手下读博一事。   夏晨语问:“是要给你条件放宽。”   “只要过了初试。”林若冰算了算时间,“还有五个月,这段时间辛苦一点儿。”   林若冰这样想着,却低估了熊燃对她的在意。   那天她从事务所和姜呈一起出门,谈及老教授往年趣事,笑得很是开怀,就是在那时,熊燃拎着一盒冰激凌和椰子冻,出现在长街对面的停车位前。   这是一段极其繁华的商业街,商业街后面,就是tk 律师事务所所在地。   夏天长街两侧满是高耸树木,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散落地面,明媚又迷人。   他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回家?”   熊燃这样的平静状态,令她略略束手无措。   不过,她很快就能调整好心态,回应他道:“暂时还不会。”   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不再追问。   他说:“缺什么、想要什么,都给我打电话,没钱花也找我要。”   林若冰一言不发。   她对于这种坦然无畏、公之于众的“秀恩爱”局促不安,熊燃感受得到,显然姜呈也能感受得到。   两人虽平静着,却暗波涌动。旁人但凡有点儿察言观色的本事,就知此刻不该多言。   熊燃点点头,交代道:“这个冰激凌你快点吃——”他挠了挠后脖颈,不自然道,“有会儿时间了,不吃该化了。”   林若冰说好。   熊燃知道自己该走,可不知怎么,脚步重得宛如千金。这些都抵不住林若冰拿钝刀子割他的心。   “你公司有事情就先走吧。”林若冰平静道,“以后不必来找我。”   他低低叹了一声:“好。”   扭头又想,该来我还是要来的。   待豪车开走,姜呈才一脸八卦问道:“谁啊,不会是你老公吧?”   林若冰把袋子里的冰激凌拿出来,果然有些化了。她递给姜呈,问他吃不吃。   姜呈说:“有人专门给你送来的,我不好吃吧。”   “没关系。”林若冰说,“你不吃就要化了,化了就要扔。”   姜呈说:“真的假的啊。”他看了看logo,又道,“这牌子还挺贵。”   还说:“那男的开的车也很贵。”   说完转念一想,怪不得林若冰如此有钱,做事务所的投资人。原先被她的豪迈震惊到,如今却是了然于胸。   林若冰把冰激凌递给他:“吃不吃?”   “能吃?”   “当然。”   “那我尝尝。”   ---   熊燃再次出现,是在夏晨语小区门口。   他到底知道了林若冰的“藏身之地”,把车开在门口等她,想问她回不回家,或者问她缺什么东西。   一连两天,都没见到她。   她趴在书房书桌前学习,一学就是一下午,有时直至深夜。她从书房出来去洗手间,碰见夏晨语坐在沙发上看平板。   为了不打扰她,夏晨语都是戴着耳机的。   夏晨语无奈地说:“我三个小时前回家,看见熊燃的车在门口对面。”   林若冰点了点头,又听她道:“半小时前去门口拿快递,他的车还停在那儿。” 第44章   敲门声来得格外突然, 彼时林若冰正在书房学习,夏晨语坐在沙发前的瑜伽垫上健身。听见声音恍惚发出一声疑问——   该不会是熊燃?   开门看见门外身型修长的男人,她早有预料道:“果然是你。”   熊燃的目光扫过玄关处的一切, 低声问:“人呢。”   关于他来的目的,和他在楼下踌躇多久只字未提。   夏晨语抬手挠了挠脸:“在书房, 你——”   他大步迈进, 带起了身遭一阵浅淡的风, 夏晨语忍不住提醒道:“熊燃,你温柔些。”   霎时间场面变得更安静了, 温柔两个字如同洪流涌进熊燃双耳。   熊燃想说,林若冰是他一直以来都温柔对待的女人, 而且是唯一一人。倒也不是彰显什么, 就是喜欢,所以那些不好的、烦躁不安的情绪在看见她之前就会自行整理消弭。   他静默了会儿, 垂眸笑了声,问夏晨语:“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人?”   “哪种???”   夏晨语认识熊燃很久, 却从不了解他。素日里那股矜贵娇柔的劲儿在高大男人面前显现不出, 甚至因为这种意料之中又突如其来的矛盾场面而有些惧怕。   当然,隐隐约约也有种看好戏的成分。   熊燃简直把她这种心理揣摩透了, 但唯独,看不透林若冰。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没有任何的话语, 准确无误地走进她家书房,仅靠直觉。   林若冰沉浸在学习的氛围中, 没听到有关书房之外的声音。她背对着房门, 削瘦的背脊却挺拔得很, 长发挽成丸子头锢在头顶, 显得格外稚嫩。   他默默盯了会儿,转身,轻声关门,食指拇指夹在门把手下方的锁扣上,转动。   “吧嗒”一声。   她侧过眸来,望向他。   林若冰下午吃饭的时候吃得不太好,胃里不舒服,吃了两粒消食片,却不怎么管用。而对上熊燃目光时,她正微蹙着双眉,秀丽的脸色看起来并不算好。   四目相对后,又是一阵默契的寂静。   熊燃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很多天不回家了。”   “这段时间对我比较重要。”她的声音有种困顿后的低沉,“怕影响到你。”   空气里有种茉莉花香的味道,似乎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逐渐席卷男人的鼻腔。   如果林若冰此时愿意分出一小部分精力来观察他,一定能发现她口中不愿影响到的男人实际这段时间过得并不舒心,眸下浅淡的沉暗,眸里用力隐匿的疲惫与试探。   晚餐后独自从房间复习至今,中间仅离座过一次。若不是被打断,也许胃里的不适感不会如此强烈。   她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按压胃部,听见男人的回话,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熊燃说:“是怕影响我,还是怕我影响你?”   她坦然道:“都有些。”   “哦。”男人低沉道,“你搬回去,我搬出去,怎么样?”   其实男人不见得会如实照做,他们大概是走一步算一步,人只要回到他们的地盘,到时他们走不走的,大概不会信守承诺。   “没必要。”   “你还生气。”   “没有啊。”她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逐渐散开,很是温和。   林若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因为同样,升博这件事对她十分重要。   不过,在熊燃看来,却是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沉默着。   她也沉默。   他情不自禁,靠近她被荧光照得殷红的唇。   林若冰躲开了,语气里多了丝无可奈何的意味:“熊燃,我很累。”   书桌下捂着胃部的手指攥紧衣服,褶皱越深,表情越是不耐。   “我知道错了。”他忽然开口说。   熊燃有多想同她解释,可在他尚未开口之前,他便把此定义为一件很难的事情。开口难,让林若冰不生气更难。   因为她向来都不是他能看透的,他在社会上摸打滚爬的那一遭摆在自家媳妇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他愣怔着,唇角很轻得翕动了一下,却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声。   男人走后,林若冰出门来喝了杯热水,胃舒服些,又继续坐进书房里看书。   姚凌珊的出现,直至现在。给熊燃带来的印象似乎给她带来的多。   但要说一点儿都没有,不现实。   桌面上躺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也就一下。似乎对方也不敢多言,惧怕因为自己的莽撞冒失影响到收信人的心情。   林若冰拿过手机,看见他发来的消息。   熊燃:「你瘦了,最近没好好吃饭?」   她沉寂着,然后放下手机。终是在强忍过后不得不承认,如今自己心里也打翻了调味罐,五味杂陈。   ---   又过了几天,林若冰几乎忘掉熊燃来找过她。工作繁忙,业余时间学习,除了忘记熊燃,她也几乎不记得自己的已婚身份。   当然,不记得不等同于不是。   尤其那手机消息,从未停止过传达。林若冰的情绪已然从微微诧异变作为习惯,尤其是那人惯用的伪装口吻,明明话里有话,却要用毫不相干的文字掩盖其意思。   收到他发来的消息,无从下手的回复,索性收起手机。   他又问道:「你在律所?」   林若冰这次回他:「在。」   不过,这次等待良久,却没感知到再次震动。   姜呈从门口进来,一路脚步生风,停到人面前,调侃道:“魂儿丢啦?”   她说:“没有。”   “想什么呢?”   林若冰一脸愁容:“你说——你们学校好考吗?”   姜呈抬高腿往工桌上一坐,颔首笑说:“不好考啊,怎么了?”   林若冰没说话。   “不过你应该还好吧。”姜呈如实道,“那谁,学长都给你打好招呼了,再说,我觉得吧,你没问题。”   林若冰的履历和学识,姜呈很是认可,只是这会儿没多想,还真以为小姑娘为此惆怅。   林若冰淡淡地扯起唇角,还未回话,却听姜呈道:“林律,你上次送我那冰激凌——”   “嗯。”   “蛮好吃。”姜呈说,“下次我请你哈。”   夏天室外燥热,tk事务所门口一排梧桐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层叠树叶,光斑散落沥青路面之上。   姜呈匆匆而来便离去,推开事务所大门被炙热光线照到睁不开眼。他定了定神色,眯着眼睛,缓了两秒才发现自己是被不远处停靠着的豪车折射过的光射到眼睛。   换了地方站,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车貌似在哪儿见过?   ---   熊燃半倚在驾驶座之上,手握成拳头抵在额头之上。这个季节似乎聚集了一年的日光,照得城市慵懒且乏味。   闭上眼睛,眼前满是那晚她垂眸执笔的认真模样,白皙细腻的皮肤,乌黑而密的长发,削瘦而精致的下颌。   他一连发了几条消息,最后那条,她说她在。   熊燃往车窗外抬眼,正巧看见姜呈朝这边打探,表情多有疑惑,但没看太久,便离开了。   他不认识姜呈,不过记得他是林若冰的同事。   上次来给她送冰激凌,身遭站的那个人便是他。   沉吟数秒,熊燃推开车门,长腿迈下车身,蜜色的阳光滚过他健壮的身型,他却垂下头,大步流星走向tk事务所大门。   只不过,手指即将搭上门把手时,顿住了。   然后下一秒,那粗砺手指便覆上黑色短发,毫无章法地揉了几下。   十几分钟后,端坐在事务所里的林若冰收到了他的消息。   她眨了眨眼睛,长睫微动,眸光里充斥着屏幕前男人发来的“异常”消息,心里冷不丁颤动。   熊燃:「林律师,我能咨询你一些问题吗?」   熊燃:「有关分手后,如何追回前任带走的财产。」   林若冰秀丽的脖颈一怔,不可自控地想——   她现在已经成了前任了吗?   所以如果离婚,熊燃势必要追回给她的一切?   林若冰斟酌着想问他什么,却发现自己莫名心慌。她没说要同他离婚,这人怎能令她如此措不及防。   她意识到自己的慌乱,知晓自己多日来淡定的假象多是伪装。只是即使同床共枕的人,也不能窥探其内心深处的想法。   等林若冰沉下心来,手机那边的熊燃早已叹息连连。   有时是在四下无人的夜,有时在熹微晨光的昼。   熊燃睁开眼睛,手臂扫过身旁空荡荡的床,便没由来发出感叹——怎么就那么犟呢。   关于他和姚凌珊的事,不过就是年轻气盛落入的一场骗局。   那天他如同往常一样,在下班之后来到他给姚凌珊租的房子,久久等不到人,叫来房东才知,姚凌珊早晨退房后离开了这里。   不仅如此,也就是在那个时间,熊燃收到银行发来的信息,他名下账户被转走六十六万存款。   除了姚凌珊,没人知道他密码。   他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加害者拿捏他庞大自尊心和及其张狂的性格弱点,加之对弱者致命的同情心,将他伤害到体无完肤。   她脚踏两只船,拿着他的钱养别人。   他知道的时候,丢脸大过心塞。   姚凌珊后来找过他一次,声泪俱下求他原谅,他报了警,撤销诉讼,一切好似没发生过。   他提都不提。   林若冰回他:「你什么意思?」   他便说了,他说:「过去那么久了,会不会太晚了?」   虽然解释迟了很久,但终究是来了。林若冰看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属于熊燃不愿提起的过往,想他大概也是用了许多力气,平静下来回复道:「不会。」   又问:「你的诉求是什么。」   「是想追回转款,还是想给罪犯刑事处分?」   他回复道:「我想让你回家。」   又问:「我在事务所门口,能出来看看我吗?」 第45章   坦白过后, 有些要求顺理成章说得出口。林若冰静默半晌,手指顿在手机屏幕半晌,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完全释怀。   轻易接纳道歉, 好像并不是她的性格。   但是在此之前,熊燃确确实实成为过她轻易接纳过的人, 唯一的人。   尚未回复, 苏百川发来消息让她去往办公室。   说得都是学校以及老教授的事情, 应该要说,但又不那么重要。   “谢谢苏律。”林若冰姿态温和。   “我听晨语说, 你最近生活出了些状况。”他缓慢开口道,“有需要的话, 可以请你吃晚饭。”   “可以。”拒绝的话甚至没有经过思考, 林若冰也诧异自己的武断。   苏百川端坐在办公椅上,冲她微微一笑。   林若冰颔首道:“我最近时间紧迫, 要不然就今天吧。”   “可以。”   推开办公室的门,她走了出去, 走过拐角的瞬间, 她顿住了脚步。   属于她的工位前,此刻正站着位身高体长的男人, 不久前同她发消息,坦白过往,提出诉求。   事务所安静的环境里, 熊燃手搭在白色的、一尘不染的桌面之上,饱满圆润的指甲磕在上面发出声响, 是他惯用的动作。   极致的黑, 和事务所的白, 形成两道鲜明的对比。透着黑色看他, 男人是骇人的,通身气质如同初次见面般痞气,没人看得到他曾受过的伤害和忍下的苦闷。   熊燃意识到身遭有人时,林若冰已经拉开椅子正准备坐进去。   那股淡淡的、熟悉的香气儿扫过他的鼻腔,视线中一闪而过的肌肤如同经久不融的雪,白皙冰冷。   林若冰推开面前的键盘,双肘垫高交叠在桌面,望着他,问道:“你以什么身份来找我?你自己还是委托人?”   “你想是什么?”他随手扯过身后的椅子,长腿弯折坐于她面前。   因为她同他讲话,所以面色变得柔和,看他的眸里,竟是察觉不到一丝一毫微信对话框里的烦闷。   林若冰心里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她是一定会截图的。   她对熊燃有种恶作剧般的报复心理。   “委托人。”她头也没抬。   “那就委托人。”   熊燃眸色带光地看她。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奇怪,上一秒还在怀疑即使同床共枕,也始终无法窥探其想法。下一秒的某个眼神,林若冰就能看透男人心里的悸动与克制。   林若冰不着痕迹地舔了舔唇,舌尖滑过,唇瓣晶亮。   熊燃喉结滚动了一下,笑了:“那接下来呢?”   “你和你前任的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现在就可以提出诉讼。”   熊燃说:“你怎么想?”   话音刚落,林若冰面色不善地抬眸,看向他:“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不等他说话,她便又道:“别让我说。”那语气,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熊燃一时语塞。   “继续你的陈述。”林若冰睇他一眼,转过目光,修长手指点击鼠标,打开某个文件,随即又停下。   “你男人。”他说着,脸色又暗了下去。   那一瞬间,林若冰瞥见他神色,有种切切实实将人拿捏住了的感觉。说不上好与坏,只是意外。   对于熊燃决定起诉姚凌珊,林若冰保持中立姿态。她表现得不是很在意,例行公事般与熊燃谈话,交代相关事宜,让他回去等结果。   可熊燃又是什么好打发的人?先前数日冷战及分居令他急不可耐,坦白完这件事,他用隐隐抗衡以及期待的目光去看她,数秒过后,林若冰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乌眉亮眼,暗涌流动。   他放缓语气,斟酌半晌,仍靠在她工位之前,姿态颇端,低声询问:“一起吃个饭?”   “抱歉。”林若冰平声回复,“有约了。”   ---   苏百川带林若冰来看脱口秀,室内空调打得足,她搓搓冷得发亮的小腿,苏百川变戏法儿似的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块干干净净的毛毯。   林若冰接过毛毯,搭在身上,很是诧异道:“从哪儿来的?”   男人唇角得意地翘起,笑说:“我会魔术。”   林若冰冲着他歪了歪头,眼神很是探究。   苏百川笑得大方,不语,紧接着坐到她跟前。   他们坐在会场靠后的位置,虽不是绝佳的互动位置,可观全貌,且座位也要比周遭的更高级些。   林若冰头一次来听脱口秀,演员是一位极其美艳的女性,她觉得诧异,首先在她的刻板印象里,脱口秀演员长相多是自带喜感的,眼前这位美女身姿窈窕,唇红齿白,一上场便引来一阵惊呼。   女演员自是见怪不怪,轻易操控全场。   林若冰笑得前仰后合。苏百川瞥见她神情,便也笑。   她吸了口珍珠冰奶茶,问道:“你常来听脱口秀吗?”   苏百川笑道:“没有经常,偶尔心情沉闷时会来。”   苏百川是干净斯文的人,是和熊燃完全相反的类型。林若冰略略苦恼,自己为何在脑中形成对苏百川评价时,就要立刻想起熊燃。   似乎在之前,与陆星临相逢,也不免拿来与之比较。   结果就是,人各有异。   林若冰道:“所以你是觉得我最近心情沉闷吗?”   苏百川转过眼眸,眼下姑娘正用一种近乎于虔诚的目光看她,手捧奶茶,若不是一身职业装彰显着她的身份,单单看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很让人生怜,同时又给人一种年纪尚轻的错觉。   他立刻转过身去,回答说:“难道不是么?”   林若冰淡淡叹息:“可能是压力太大,但是——”她话锋一转,继续道,“又好像没有什么压力,比起以前,现在的我足够支撑起自己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但总有新的事情席卷我的情绪,似乎自己永远无法左右……若想绝对自由,就要绝对孤独,现在的我,已经忍受不了孤独。”   苏百川停顿良久,久到林若冰误以为说了太多,才回应道:“忍受孤独是件难事,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林若冰讪讪点头,不再言语。   如果不是熊燃,她也没有这种想法。表面再平静,内里波澜无人知晓。   脱口秀果然是能令人放松的,要不然她怎么卸下防备同苏百川讲那么多。   散场的时候,他们没有着急离开,直至场所里无人,那位风情万种的女演员自后台而来,苏百川将手里的毛毯递给她。   林若冰才知晓,苏百川同这位女演员是认识的,且关系匪浅。   寒暄过后,女演员热情邀请林若冰下次带朋友过来,林若冰笑着应下,自然心情不错。   时间将近十点半,苏百川将林若冰送回夏晨语公寓大门口。   门口是一条宽阔平坦的马路,灯火通明,璀璨如昼。苏百川坐在驾驶座,对她道:“好好休息。”   林若冰真诚道了谢,说:“你也是。”   今晚她不打算再复习,就这样放松心情,对她来说太难得,最近这段时间绷的太紧,人容易神经衰弱。   夜深人静之时,女人面容更加柔和,苏百川说过这句就不再言语,收回目光,启动车子,平速前行。   车子开过,她立在原处,手指落在鬓边掖了掖碎发,再抬眸的瞬间,思绪有过几秒的愣怔。   随即又变得神情自若起来,昂起头颅,扯起包带,恍若无人地移过视线,扭头就走。   空气寂静的马路边,熊燃背靠着黑色suv车门,身型修长,单眼皮狭长锋利,冷着张脸,紧绷的神色破功——   “林若冰!”   林若冰步伐增快,秀眉蹙成川字,她心里默念着什么,却也在仅仅十几秒后,被人用力攥住了手腕,翻转过身去。   熊燃一手攥着她,另只手用力锢在她深凹下去的腰后,与她面对面,与她上对下,与她同样气愤无语的眼神对在一起。   空气逐渐灼热,她能看到他眸里的怒意。   熊燃问:“回家吗?”   她说:“不回。”   “还过不过了?”他又问。   林若冰心脏顿时被怒气吹胀,声色却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你说呢?”   门口之外的马路灯火璀璨,门里却黯淡十分,视线不清朗的情况,他们却能准确感知到彼此的隐忍,以及隐忍之下的惊涛骇浪。   熊燃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他对你有好感?”   “知道。”她盯着他。   “知道你和他走那么近!”   林若冰摇了摇头,很是无奈:“至少我没给他六十六万。”   熊燃被这句话说了个懵,表情瞬然僵硬。好半晌,锢着她的手也没移动半分,神色渐渐内疚下来:“所以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不该?”   “应该。”他点头,唇瓣翕动,“应该。”   在他表情有所松动之时,林若冰顺势甩开他的手,这次他没再伸来。她瘦弱而挺拔的背脊,在他眼前走远,他追上去。   不知所措了,从第一次见面至今,不过才几个月,可感情正浓,远远超过相识时间。这种没有回应的冷暴力,对熊燃来说,切实煎熬。   “回家吧。”他说。   林若冰置之不理。   那条路,直至抵达夏晨语家里,她都没再出声说一句。   倒是早早到家的夏晨语,躺在沙发上玩手机,颇有种时间错乱感地起身招呼:“燃哥又来了啊?”   熊燃被夏晨语这句更说得气不打一出来,他和林若冰到这程度,细细捋来夏晨语是有责任的。   林若冰在这时同她说:“你怎么还没休息,我还怕会打扰到你。”   夏晨语立马看熊燃脸色:“怎么会……”   林若冰朝后看了眼熊燃,后者正给夏晨语凌厉眼色。   她忍无可忍地咳了一声:“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她?”   熊燃有些好笑地去靠近她:“我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俩关系好着呢,我怎么看她了?”   “狡辩。”她盯他一会儿,扭过头去进房间。   “砰”得一声,大门紧闭。   熊燃站在原地,苦大仇深地挠了把短发。他还以为她不再想理他了,还同他讲话,总比冷战要好。   房间里开了盏灯,客厅清明亮丽。夏晨语看着男人身影,不自觉露出愁容,还没开口,便听人道:“去我们第一次那家酒吧,开一瓶最贵的酒,记我名下。”   “可是……”夏晨语挤眉弄眼。   “两瓶。”   “成交。”   ……   须臾,换好衣服的林若冰从次卧出来,正要去往洗手间,被人眼疾手快地抵在门口。   林若冰顿了一下,抬眸看他,一字一句认真解释道:“我的人生除了婚姻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我不能把时间都耗费在你身上。”   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固执,带着伤人的决绝,仿佛真是忍无可忍了,触底反弹。   “你有前任,我也有过,我的过去或许比你还精彩。你既然都坦白了,我自然不会在意,但是能不能让我安静一段时间?”   她说出这句话后,空气呈现出死寂。   世界确实安静下来了,但谁都知道,这是一种不好的征兆。   熊燃忽然低下眸来,声音在耳畔:“林若冰,我知道我最近确实不正常,但我好像根本无法控制。你不理我,我魂都跑到九霄云外,完完全全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我知道你生气,你生气为什么不说?”   “结婚时我就说过,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你答应我不离婚,为什么又和别的男人一起吃饭,为什么对我实施冷暴力?”   林若冰被他一通话说得哑口无言,正要以“我就是这样的人”来反驳他,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谈话。   紧迫的气氛被迫中断,他们在水火不容的眼神里拉起长丝,在带有怒意的注视下挂断电话。   但是电话铃声,如同催命符般再次响起。   时间早已过了十一点,接过电话后的熊燃脸色如同窗外夜色一般深沉下去,林若冰敏感地察觉到他霎时涌来的木讷,以及肢体上的僵硬。   她问:“怎么了?”   熊燃张开手指抵在心口的位置,低声说道:“泰鲁走了。” 第46章   这一天晚上, 预料之中的争吵戛然而止,情绪也没有一涨再涨,谁也没了心境。   对于泰鲁的离去, 林若冰心乱如麻,敛去一连数日的冷漠与疏离, 主动攀住男人健硕的小臂, 贴心询问:“你没事儿吧?”   夫妻本该是世间最紧密的合作体, 但又作为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主人公,似乎分道扬镳, 老死不相往来者也众多。   他们明明对彼此不甚了解,但做了最该亲密无间的人。   “没事。”熊燃最后看她一眼, “我走了。”   “我跟你一起。”   熊燃想说不用, 但林若冰像是忘记近日来连绵不绝的冷战,迅速拎起手提包, 似是试探着,又异常坚定地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心里很乱, 似乎脑袋空空如也。有人抓起他的手, 温热的触感透过手指末梢传到心脏,那触动稀里哗啦得砸得他措手不及。他一时有些茫然, 低眸看了看林若冰与他交缠的手指,而这似乎是一种信号。   但是,从这一刻起, 他确实恍惚了。先是攥紧了手指,然后将视线转移到女人柔和的脸上, 她的表情似是担忧, 又不敢多言。   如果是从前, 看见她这般表情, 熊燃定会调侃,或许贴心安慰。但是此刻,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好似多说一句,心口便沉闷一分。   林若冰就在空气的沉寂里,感知到他的沉闷。   她和熊燃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就算没有举行过婚礼,也是实打实具有法律效应的夫妻。   林若冰也是第一次结婚,第一次做人妻子,正经的妻子应该做什么,她也不能准确无误的做到。   她只能安安静静的陪着,若他需要,她也能上前,握住他的手。   临近深夜的宽阔马路车不多,熊燃一言不发地开车,林若冰也只能不动声色地将头别过一侧,假装看车窗外风景。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除了姚凌珊,眼下出了更大更重要的事情。   熊燃自然知晓她的执拗,然而细细想来,那股憋闷在胸腔之内的压抑久而久之也开始消散。   其实并没有什么的。   她越是表现的不在乎,在旁人眼里就是在乎。可熊燃如此紧张,正是知道她不想在乎。   和陆星临在一起的五年,林若冰想,若是自己再坚决一点,意识到两人不可能走到最后的那刻便狠下心来,也不至于蹉跎五年。   如今她是二十六岁,不是十九岁。   林若冰没什么理由再对熊燃如此冷淡,可无论是熊燃向她道歉,还是坦白过去后,她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很难恢复从前。   车子开到熊家,别墅灯火通明,客厅里坐着梁琴湘和熊绪,见两人来,脸上的表情略显苦涩。   梁琴湘对熊燃说:“在楼上呢,你去看吧。”   林若冰正想跟着一同上楼,没想到梁琴湘叫住了她,示意她留下。   熊燃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也叫人看不出想法。   林若冰被梁琴湘簇拥则坐了下来,不远处还坐着似乎事不关己的熊绪。她警觉感知到梁琴湘的异常,正如她此刻表现出来的一样。   梁琴湘让红姨给她端来杯水,问道:“最近工作怎么样?”   林若冰点头。   有关投资事务所、跳槽以及升博的事情,她全无隐瞒。   梁琴湘看着她,细心嘱咐道:“充足又美好,不要太累了。”又道,“熊燃第一次带你回家,我就和你很是投缘,我觉得就算是没有这层关系,我们但凡认识,也能聊得来,这是缘分,也是注定,你说呢?”   林若冰听来这些话,第一反应不是其他,而是震惊身旁一遭的熊绪竟没冷嘲热讽,这让她很是诧异,未能及时回应过梁琴湘。   初次见面,林若冰就因梁老师一番真诚的谈话而感动,而当下不知是习惯还是心境有所变化,她的反应令梁琴湘隐隐感到不安。   气氛如此沉重,林若冰觉得自己神智恍惚,但内心深处,又无时无刻不在暗示自己。   于是梁琴湘便敞开了说:“昨天熊燃回来过。”   林若冰嗯了一声。   “他最近心情不好。”梁琴湘道,“我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当然,他从前也不会告诉我,不过我就是觉得——”她话音一转,“你们没闹矛盾吧?”   林若冰下意识想说没有,余光里瞥见熊绪从沙发上起身,稍微直立起身体,转头看她,说:“虽然我哥这人看起来有些凶,但他有能力,而且为人仗义,对另一半好。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女人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林若冰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只能也看向他。   因为泰鲁的离去,整个熊家气氛沉沉,熊绪也不例外。   熊绪说:“他这人,同情心泛滥,英雄主义色彩极强,娶一个家境不好的女人,我们都不例外。”   顶层主灯辉煌,灯光透着琉璃罩折射着光斑散落下来,把年轻女人的脸照耀得极其白皙,又动人。   某一瞬间熊绪想说,当然,也不仅仅是同情心泛滥。   他这话自然不算好话,不过他就是有预感,预感林若冰不会生气,也知道两人之间出了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林若冰听到这话,会觉得熊燃很幸福,不是说他年轻肆意妄为,想辍学就辍学,白手起家创业,自身有巨大能力。而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有很多人在爱着他。   熊燃也在爱着很多人。   不似她,似乎失去爱人的勇气和能力。   林若冰看着他,熊绪格外坦诚。他说:“以前我哥要辍学,我爸不同意,他们就大打一架,事实证明,我哥他确实后悔了,再后来他有一年生意困难,我爸为了照顾他自尊心,至今没告诉他投资一事,五年前,我哥带回家一个女人,那女人怎么说呢——”   “嫂子就像是你吧,我们一家人也会在背后议论你,但总体而言挑不出毛病,可之前那个,我哥把我爸气得进了医院,我当时就觉得,我哥被那女人pua 了。”   “姚凌珊吗?”林若冰微微蹙眉。   熊绪只点头:“对啊,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虽然一直看不起我哥的做法,但我哥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他没理由接受我的看轻。”   不过即使这样,熊绪也是恨铁不成钢的。论学习能力,他和熊燃差不多,但轮别的,他自觉比不上熊燃,自由如他,他完全没有继承家业的心思,他的成熟远不及熊燃。   熊绪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些呢?”   他对着林若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而请示的目标在于梁老师。   梁老师说:“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   三天之后,泰鲁下葬。   这三天里,熊燃心情沉闷,偶尔出门,很快回来。林若冰把书本从夏晨语公寓带回熊家,住在熊燃隔壁的客房里。   夏晨语当时还有点懵,以为是两人和好了,毕竟夫妻不像情侣,大多数夫妻风雨同舟,在是否走下去的事情间更加谨慎,可若是和好,怎么又只搬走几本书籍?   林若冰沉默地装书,房间里安静得只剩夏晨语嘎嘣嘎嘣吃零食的声音。   夏晨语问道:“冰冰,你和熊燃和好了吗?”   林若冰神色很淡地说没有,又说起泰鲁,然后轻轻叹息。   夏晨语思索良久后才“哦”了一声,然后也叹了一声。   什么时候,爱情才能真真正正的不给人添乱。而快餐时代,越来越多的人只谈钱不说爱,想必也是在其他人身上受够了气。   林若冰眼睫慢眨,想说自己应该同熊燃多聊聊,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这是和陆星临分手时完全不同的情绪,但是两年间她的改变巨大,即使同一件事她也不会再有类似的做法。   泰鲁走后第三天,林若冰早早洗澡躺在床上,晚上喝了梁琴湘让红姨熬制的燕窝粥,身体很是舒服。   熊燃与姚凌珊的案子先行搁置,等熊燃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进行取证。   窗外有浅淡的风,明明隔音很好,却还是能听到,林若冰心想,是要下大雨了。   她喜欢下雨天,在冰凉的夏风吹拂中睡过。   夜半时分,有人推开她的房门。   本该是惶恐不安的时刻,林若冰睁开眼眸,下意识便问道:“熊燃,是你吗?”   那声音带着股惺忪睡意,和不易察觉的惊喜。   熊燃没想到会这么快惊醒到她,声色低沉地“嗯”了声。窗外透过的光落在地板上,床上,让他隐约看到床上缓慢鼓起的一个小山丘。   林若冰坐起来,黑暗中寻找他的身影:“怎么还没睡?”   熊燃默不作声地点击手机屏幕,几乎同时,林若冰听到一阵熟悉的旋律。   男人并不似之前大步流星般走来,他将手机搁置到远处的桌面上,保证它的完整度。   一首曲子,如果有机会,他想唱给林若冰听。   但现在不想。   1.“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穿过时间的缝隙,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轨迹……”   林若冰将毛毯掀开一角,声色温柔的询问道:“水星记?”   她刚想再认真听,熊燃坐了下来,手指划开她睡衣的细带。   窗外缝隙遗落的光,晦暗不明的滚过他手指所触之地,静谧的房间里,歌词似在诉说他心意。   1.“这瞬眼的光景,最亲密的距离,沿着你皮肤纹理,走过曲折手臂,做个梦给你,做个梦给你……”   久不经□□,她有种抑制不了的动荡,身体是,声色也是。   意识到她略略不适应的声音,他撑起双臂,将头抬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明明是黑暗的,可他们能看到彼此,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彼此的情绪,融在眼神动作里。   1.“等到看你银色满际,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才敢说沉溺……”   他低声说:“是我让他们,为我留下你。”   林若冰眨了眨眼睛,问他说:“梁老师和熊绪么?”   熊燃点头,他已经没了泰鲁,不想再失去她。   1.“还有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也等着和你相遇,环游的行星,怎么可以拥有你……”   林若冰被锢得严严实实,在对视中莫名其妙走了神,她忽然就想,他应当是爱我的,或许这爱比我想象中要多,可我原先是不太相信的。   不过她很快就不想了,因为这晚的熊燃温柔到极致。   温柔到,她好像第一次认识他。 第47章   没拉窗帘的房间是明亮的, 甚至带着点儿闪耀,猛不丁睁开眼睛,会被光芒刺到。   熊燃睁开眼睛, 还没动,听到身遭人轻微的呼吸声, 这声音他很久没听到。   他极快地看了她一眼, 她也察觉不到, 继续安静地睡着,默默无言。   光芒照耀着她的侧脸, 给她的轮廓映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在燥热的夏天, 窗外还未响起蝉鸣之时, 令空气稀薄而舒缓。   刚和她睡在一起那会儿,还是隆冬。熊燃记得两人的第一次, 那天下了极大的雪,隔着弥漫雾气的玻璃, 他将林若冰放在床上, 那会儿的她眼神不生涩。   好似是做足了准备,也不意外。   不似昨晚扭捏。   当时的疯狂是真疯狂, 尽心也是真尽兴。   任由着他放肆,也任由自己沉沦。   熊燃想着要不要叫醒她,可也就是迟疑了十几秒后, 身遭的人长睫微颤,葱白手臂从毛毯之下伸出来覆在额上, 发出睡醒之后的气音。   熊燃握了握手, 眼神清醒而深沉, 像是还没从思绪中抽离, 或者某种巨大的悲伤情绪仍席卷着他。   他低声道:“醒了?”   林若冰侧着眸去看他,朦胧间只能看到男人的轮廓,不等她全部清醒而来,熊燃便俯下身来,吻了她一下。   轻柔的一个吻,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撤了身去,起床穿衣。   然而就是这个吻,让林若冰彻底清醒过来。   男人不吝啬他的身体,林若冰能看到他健硕的肩膀,清晰的肌肉轮廓,由上而下渐窄的腰身,健康的古铜色肌肤。   他套了条裤子,走向洗手间,手指搭在门把手前,他忽然转身:“要不要一起洗?”   林若冰觉得自己大抵是有些迟钝的,好像太久没和熊燃一起,所以对他的问题,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容。   熊燃见装,又道:“一会儿送你去事务所。”   林若冰说:“好。”   她这次应得快,快到男人有些诧异,不过他也不会细想,这句好到底是用来回答哪个问题。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洗手间不甚响亮的哗啦流水声。林若冰难得抽出时间来思索她和熊燃之间久违的温存。   有点儿不可思议。   熊燃的好在于,他拿得起放得下,不会纠结于过于,凡事他想好自己能承担的后果,后期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也绝不再回头。   他看起来不够绅士,但行为举止不逾越。   两人收拾好下楼时,梁老师早已出门,熊绪吃过早饭准备去山海,看见二人没忍住调侃:“腻歪。”   熊燃忽然从一侧牵起她的手,看都不看熊绪一眼,说:“话真多。”   语气里压抑着情绪,似乎要不是之前有求于他,此刻该是破口大骂。   窗外空气暖热,一小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间。熊绪往那色差感极强的皮肤间瞥了一眼,似笑非笑,没再言语。   刚坐上副驾驶,男人便毫无征兆地附身过来,那瞬间林若冰的脸色变得粉嫩而烫,凌厉清晰的侧脸距离她红润唇瓣不足半分。   熊燃的手指划过安全带,经过她饱满的胸前,拿着金属扣,“吧嗒”一声扣上安全带。   林若冰有一瞬间的僵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种慌张比两人初初相识时更为汹涌。   她坐着,后脑勺紧贴靠背,一垂眸,对上熊燃的眼。   她微微睁了睁眼睛,熊燃歪着脑袋,说:“什么东西,跳得厉害。”   林若冰问是什么,男人正过脸去,耳朵压下来,而压下来的位置,正好是她的胸口。   心跳声愈来愈猛。   林若冰:“……”   她下意识就想躲,而正在她意识到自己躲无可躲时,抬手便拍了男人的脑袋,说不上轻重,总之这一下,挺响。   声音盖过了心跳。   好似所有的冷冻在这一刻的“巨响”之中都崩塌了。   熊燃捂着脑门儿,看着林若冰,腔调都变了:“林若冰?你谋杀亲夫??”   林若冰摇摇头:“你耍流.氓。”   “劳资耍个屁。”他说,“昨晚还——”   “熊燃!”林若冰没矫情,熊燃如果继续说下去,此刻她能羞愧到想钻地洞。她恨不得能捂上他的嘴,“你别说了!你到底还想不想过?”   “我想啊。”   林若冰无声地叹了一下,其实上次,在夏晨语公寓门口,熊燃愤怒地抓住她的手,问她还想不想过的时候,她就很想反问,到底是谁让事情变成这样的?   是谁不坦白,才会让她久违地产生一种名为“委屈”的情愫。   林若冰很坚韧,她很少哭,很少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消耗情绪。大概是不够完善的家庭以及贫困的环境,让她极早认识到,没有伞的孩子只能跑。   此刻微红的眼眶令熊燃心下一惊,就连林若冰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她迅速地撇过头去,让他开车。   她一如此,熊燃便不敢忤逆,甚至隐隐有点儿心慌。   他把人送到事务所门口,想着多说几句,多哄一会儿,不至于让她迟到,也得表达自己心意,可话还没出口,人就拉开车门走了出去,背影窈窕,摇曳生姿。   熊燃只是叹了口气。   回到公司,杨炳南推开门,径直坐在熊燃办公室沙发上,左瞧瞧右看看,好半天才幽幽开口询问道:“没事了吧?”   办公室里阳光璀璨,男人仰坐在办公椅上,手机握在手里,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他头都没抬,轻哼一声:“嗯。”   “这狗跟人似的,一连十几年,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别太难过。”   熊燃又“嗯”了声,这会儿倒是动了动,将手机放下了。   杨炳南又道:“昨天你不在公司那会儿,姚凌珊来找你了,怎么着你是跟她有什么纠纷了吗?”   其实在熊燃这里,知道他和姚凌珊往事的朋友也就杨炳南、陈糯几个,轻易不提起,提起也倒没什么关系,都过去了。   都知道姚凌珊曾经的所作所为,但听到熊燃那句“我告她了”还是免不了震惊。   杨炳南问:“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   杨炳南说:“她确实过分,但告她,这不像你的所作所为啊,倒也不是不对,就是听着让人难以置信的。”   熊燃叹了一声,无力多言。   他不仅要告,还要让林若冰坐他的辩护律师,且不会再与姚凌珊有任何正面交集。   因为他发现,他是真的在乎林若冰,早晨她的眼眶微红,足以令他一整天精神恍惚。   ---   林若冰进入事务所后便调整好了情绪,也没人看得出不久前的她差点儿梨花带雨。   姜呈还专门把买来的甜品带来给她,在工位前和她聊了好久才走。   投入工作后,林若冰又接收到熊燃发来的消息,其实在此之前她已经收到过很多,多是些问她情绪如何,身体如何的话。她已经好到几乎全部忘记,所以不怎么想回复,等男人在问起,就已工作忙碌打发了便是。   细细想来,林若冰觉得自己也有点儿做渣女的意味了,是满不在乎?还是因为男人给足了她安全感,让她认为如何对待,对方也不会离开?   熊燃的脾性是好的,她摸得清。   不过这次,男人在发送消息里尊敬地称呼她为林律师,并奉上某银行五年前的流水信息,赫然有一笔六十六万元的转账记录。   他说:「官司我准备好打了,还请林律师多费点心。」   几天之后,林若冰以诉讼律师的身份与姚凌珊见了次面,熊燃也来了,但没出场,他在车里等林若冰。   于公,林若冰觉得情有可原,委托人不愿出场的情况下律师无法强求。于私,林若冰想给熊燃翻一白眼。   见过姚凌珊后,那感觉更甚。   姚凌珊记得她,但不是很确定,谈话几乎结束,她才试探性地询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现任见前任,该是多火花带闪电的一幕,然后林若冰就莫名地想起前些日子,熊燃去海鲜市场那件事儿。   她不屑于与姚凌珊多言,只道:“没有。”   她在车上同熊燃说,这场官司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所有事宜由她代理。   熊燃说好。   林若冰靠在副驾驶位上看着窗外,她其实特别想开窗,但这天气燥热得令人烦闷。   “我过几天会换个新住处。”她说,“你以后别去晨语那里了,她都怕你了。”   熊燃不着急启动车子,只侧眸看着她,沉默良久。   “去哪住?”   林若冰说大学家属院,她想专心备考。   熊燃蹙眉道:“考什么?”   话音刚落,林若冰便转过头与之对视。   车窗外枝繁叶茂,蝉鸣声声,阳光如同蜜糖般黏腻在过往行人车辆身上,也迷住了他们的目光。   林若冰恍然大悟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要升博这件事。”   “没有。”男人扭过头去,那样强烈的光线照耀着他的侧脸,无奈又失落。   之前从来没有过,但在这一刻,林若冰忽然产生了一股内疚感。   他那样的表情,林若冰认为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她系上安全带,装作不经意道:“房子是我同事帮我找的,总是赖在晨语那儿也不太好,考试对我来讲很重要,我这段时间会很忙。”   “你还回来么?”他忽然问。   林若冰心下一惊,回应道:“我考完试就搬回去。”   “我能去找你么?”   林若冰道:“我把地址发给你。”   男人紧绷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专心开车前满脑子都在想——   这还差不多。 第48章   熊燃外表看来气势恢弘, 其实内心并不狂妄自大,他对他和林若冰的婚姻愿望也很务实——白头偕老,细水长流。   有点儿俗气, 听起来不太符合他人设。   这段时间与林若冰的矛盾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生活,他在某一刻思索幸福的含义, 发觉那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林若冰好, 他便能好。   熊燃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事情不得强求,但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是你的就该是你的, 早早放手是懦夫的表现。   与他而言,林若冰就该是他的妻子。   他与世间所有人一样, 既想要潇洒自如, 又要幸福美满。   于是在某天闲暇之余,他组了个局, 请杨炳南和陈糯,聊些工作之余的事情。   他还叫了靳繁川, 一贯守时的这人今儿个不知怎么了, 等人都齐了才姗姗来迟,还带了个小姑娘。   熊燃坐在主位上, 拿着筷子夹起根秋葵,才刚夹起,门口就出现两道人影, 一男一女,男的是靳繁川, 女的不认识。   “哎吆我说靳繁川, 这才几天没见啊, 就就就——啊?”杨炳南对着靳繁川身遭的女人一通打量, 打量完了心里也有了个判断。这人不改往日风情,至死忠爱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侦测完了起身迎接,主要是再度观察,接过靳繁川手里小姑娘的手,装模作样道:“来,姑娘,坐这儿。”   熊燃见杨炳南这模样完全没有半分吃惊,更没有半分矜持,反倒是陈糯半脸嫌弃地望他一眼,随即又与熊燃对了个眼色。   熊燃默不作声地吃掉那筷子秋葵,人家小姑娘毕恭毕敬地叫了声“燃哥”。   想必是靳繁川教的,熊燃搁下筷子笑着回应:“你好。”   待他收回笑容,小姑娘又略显羞涩地同杨炳南和陈糯打招呼去了。   这场熊燃叫了靳繁川,可没叫他带别人来,场子上多了陌生人,自然说话就没那么自在,于是也不怎么想说了,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菜,听人絮絮叨叨。   杨炳南这架势和初遇林若冰时大有不同,似乎是知道靳繁川德行,又觉得姑娘年龄小,属于“被骗”一方,故而语气格外和善。   令人不适。   他给人端茶倒水,顺便问道:“还上学呢吧?”   姑娘名叫青青,长得倒是还可以,不过熊燃觉得没林若冰有气质。   青青说她上大三,还有一年就毕业。   杨炳南问起青青的学校,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姑娘竟是梁老师学校的学生。   熊燃心说可别扯我,又心想要是这会儿自家媳妇儿坐在跟前,也不至于如此烦躁。   于是吃着饭,便开起小差,给林若冰发消息询问地址,又说怎么好几天了不给回信,是不是又想躲他。   熊燃知道林若冰挺忙,可也免不了给她开玩笑,夫妻两人不能过于生分了。   靳繁川和青青并没待多久,离开时靳繁川解释说:“学校有门禁,还得送她回去。”   杨炳南冷哧道:“装蒜呢,出了这门,你们回学校还是去开房,我们又不知道。”   靳繁川笑得人模人样:“闭嘴吧你。”   待人一走,杨炳南便扭过头来笑,直接对着熊燃说:“瞧瞧,人家这心态。”   他起开瓶酒,没人旁人倒,自顾自给自己倒满,交代陈糯待会儿送自己回家。   陈糯没回他,只说是听他方才那句,话里有话呢。   “阴阳怪气。”熊燃坐在座位上,食指拇指夹着手机,直白道,“话多。”   杨炳南继续阴阳怪气道:“咋啦,我说的不对吗?熊总?”   熊燃语气不善道:“滚。”   陈糯听见这俩人你来我往的拌嘴,就知道是在开玩笑,而俩人一贯如此,还都是因为一个话题。   她说:“聊聊呗,叫我俩来做什么?”   真要是正儿八经的说他和林若冰近来的矛盾,熊燃也是难以出口,索性沉默数秒,打了回球,让这俩人猜。   陈糯说:“这我哪能猜得中,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杨炳南说:“我是,我知道。”   说完,俩人一同看他。杨炳南的肩膀稍稍挺起来,表情也扬起来:“这结了婚的和没结婚的果然就是不一样,咱燃哥婚前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婚后围着老婆转,那是妥妥二十四孝好老公。”   熊燃觉着这话虽然对,但怎么越听越不是那味儿,他拿着筷子指杨炳南,说:“你会说多说,不会说缝嘴。”   陈糯和杨炳南被这一句乐得哈哈大笑,俩人对视着,嘟囔起靳繁川。   杨炳南说:“你看人家靳繁川,年纪不大感情经历不少,要是人人都和他那样,哪里还有什么为情所困。”   熊燃说:“话不能这么说。”   陈糯附和:“那是他还没遇到那个对的人。”说着就笑,“哪里像燃哥。”   熊燃算是发现了,这俩人今天是来挖苦他的,不过他也不以为意,既然说了,那就说点正经的。   他点着指头指着俩人,一字一句痞气道:“你俩要是能给我点儿正经建议,我也就不说了。”   杨炳南似笑非笑道:“还是姚凌珊那事儿?”   熊燃思索良久,沉默道:“说不清。”   他问杨炳南要了根烟,夹在指尖,燃一半吸一半,也不是非吸不可,反正到了林若冰那里,自然是不能吸的。   陈糯实说:“嫂子因为姚凌珊有情绪,我觉得正常,要是没什么情绪,那才不正常。”   熊燃看着她,没说话,示意她继续说。   陈糯继续道:“就是嫂子那脾性不好掌控,一般人还真哄不好。”   熊燃没搭理她这茬,心里头还是不想把自己当作一般人,可细细想来,那哪是一般人哄不好,任谁都哄不好,软硬不吃。   心说自己能找到这么“与众不同”的林若冰也是不容易,可是想着想着就笑了。   “你说得对。”熊燃坦然地说,“要不她能嫁我么?”   “那你叫我们来是——”杨炳南冲着他挑眉,“想咨询哪方面的问题?”   面子是可以放下的,但绝不是在这群人面前,熊燃蹙着眉头看他一眼,也不说话。   还是陈糯先开口道:“有时候哄女生也要是软硬兼施的,一直软不是办法,一直硬那更不行,她要是心里真有你,你也有那个信心,觉得人家心里有你,其实说不定人家早就没什么了。”   熊燃想说可拉倒吧,你是没见她对我那冷漠样。可想着想着就又笑了,他怎么就是有那个信心觉得林若冰心里是有他的呢。   他默默地盯了会儿手里的手机,震动时屏幕亮起,他看见她发来的消息,一个定位,唇角扯起个笑,痞里痞气的,又很嚣张。   熊燃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机,叫来服务员结账,没有任何的道别,就像是一个目中无人的狂徒。杨炳南和陈糯两人目光追随在他背影上,冷哧一声,异口同声道:“准是去找他老婆了。”   ---   林若冰接到熊燃电话时正准备洗澡,穿着一件吊带睡裙,听见男人的话,语气如常:“这地方不难找,你想来就自己来,我不去接你。”   熊燃笑说:“你也不怕我迷路。”   林若冰稍顿片刻,低声道:“多大的人了。”   她说这句稍显嫌弃,不掩情绪,可对面的熊燃像是没听着,说是找不着再给她打电话,找着了也得打。   这么晚了,男人要来,保不齐她今晚睡不好觉。林若冰心说不如不来,却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她把手机调至静音,任由未接来电的增加,在老旧小区的洗手间快速洗了个热水澡后,擦着头发出来,听到门外不甚礼貌的敲门声。   她走到门口,黑长发丝滴落的水珠顺着白皙后背流淌下来,站在原地等待接近一分钟,才浅浅开口问道:“谁?”   男人声色微沉:“你男人。”   林若冰松了口气,打开门,人躲到门后面,等人进来便迫不及待地关了门。   熊燃站在对面居高临下地看她,也不知道在门外等了多久。   老旧家属院里空调坏了,只有一个电风扇,窗户通着风,她没开风扇,这会儿身上满是水珠,并不燥热。   熊燃却是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眸色微烫。   灯泡的昏黄,她的肩颈滚过一层橙光,纯黑色发丝被她悉数拢至脑后,白净的脸颊温柔而稚嫩,看他的眼神却略显惶恐不安。   林若冰摁着浴巾,轻言细语道:“你怎么来了?”   她撤过身体,其实心里头不怎么想让他进来,却也知道挡在门口不好,于是还没等人回答又问:“什么时候走?”   熊燃无奈笑了笑:“我这才刚到。”   他没说更多,却莫名给到她一种心情还不错的信号。   林若冰手还摁在胸口处,随口说道:“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吹头发。”   这房子是一室一厅,门口旁边就是洗手间,正对一面大窗户,看得出来采光不错,但隔音不好。   林若冰去了卧室,吹风机的声音透过半敞的门传到客厅。   男人打量了半晌,轻飘飘丢下一句:“这条件真不怎么样。”   他推开木门,看见卧室紧闭的窗帘,纯白色纱幔,被夜风吹得摇曳。   她背对着他,湿润的浴巾叠好搭在椅背上,穿一件无袖连衣睡裙,胳膊稍一抬动,衣服便掀起褶皱。   林若冰关掉吹风机,仔仔细细地缠绕黑色长线。她刚缠完,放在桌子上,他忽然靠过来,有力臂膀环住她的腰身。   林若冰惊呼一声:“熊燃?”   他的下巴贴在她侧脸处,双手箍得很紧,这种紧密的动作令她猛然心颤,用力抓住他手腕。   熊燃把她反过来。   明眸皓齿,精致动人,他就是爱她。   林若冰气喘吁吁地质问他:“你又想干什么?我很累了你知道吗?”   熊燃点点头,低声道:“我决定跟你来回硬的。”   他情愿被骂被打,甚至巴不得被林若冰又骂又打。   林若冰目光哀怨,嗤之以鼻:“你什么时候对我软过?”   两个人不在一个频道上,那么他就,把人掰到自己这个频道。   他说:“这次不一样。”   那热息拂在她素净的脸上,瞬间滚烫。   男人的臂膀有多有力。   至少她的小腿搭在上面,他都纹丝不动。   极致的白和古铜色,连衣睡裙掀翻了堆积在腰身。   她用力攀附着他脖颈,感知他把她抵在掉粉的墙面上,听他闷哼,听他说着断断续续的情话。   林若冰这次连打他的力气都没了。她也不敢出声,她比熊燃更清楚,老房子有多不隔音。   ……   林若冰依稀记得这晚的自己虚脱至极,最后是被男人抱着上了床。   一米二宽的木床,睡着身型削瘦的她,还有人高马大的熊燃。不过这晚她的睡眠质量却格外的好。   似乎很久没休息得如此酣畅。   他比她醒得晚,醒来前鼻息间还发出气音,林若冰有些恼怒,恼怒男人的强硬,和蛮不讲理。   熊燃醒后,却是温柔的揽过她的肩膀,嘴里嘟嘟囔囔着,有些让人听不清,也能感觉到他的神智不清。   窗外有自行车骑过的声音,有过往行人打招呼的声音,男人的力量闷得她喘不上气,她却在那一瞬间听清了他的话语。   他说:“我想你。”   还说:“我爱你。”   早晨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太久,熊燃被林若冰推着起床去公司。一股起床气闷在他胸腔,撒也没地儿撒。   不过好在起床后看见林若冰顺手为他多做出的一分早饭,那股气焰便瞬间被浇灭,转化为喜悦。   他边吃边说:“我以后天天都来。”   林若冰坐在对面仰头,手里拿着白瓷勺,熊燃手里是同样的,她准备了两份。   “腿长在你身上,你不想来也没人催你来。”   熊燃听着这话不像好话,语气也不是什么好语气,可他听了就是舒服。   这总比林若冰之前不理他的时候好。   他们都不是爱计较的人,很多事过去就过去了,还是得朝前看。   林若冰吃完粥,顺手把两人的碗筷洗了出来,想着熊燃说的这话,心里表示赞同。   往后的几天,男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敲响老旧家属院的木门,话也是越来越多,吐槽这地方位置不好,楼道又黑又矮。要不就是洗澡的时候抱怨,水不够热,等得时间太长。   每当这个时候,林若冰就让他走。   熊燃不依,说就算走,也得带着她一块儿走,他舍不得媳妇儿自己受苦受累。   林若冰转过身去,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才会笑。   某天晚上,熊燃没来,也没顾得上给她打电话。   那晚她睡得不好,早晨起床,看见镜子自己的脸,意识到自己莫名的情绪,她想大概是快要到生理期。   外头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她慢慢腾腾地去接,男人在那头解释道,昨晚忽然加班,忘了和她说,那声音,倒是有股低三下气的意味儿。   林若冰顿了一下,反问他道:“很棘手吗?”   他说:“有点儿。”   “那你忙吧。”   熊燃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生气?”   “不啊。”   “那就好,我晚上过去。”   她说:“来呗。”   话是这样说,熊燃心里还是放不下,絮絮叨叨好久,最后也只能得到一句——真烦。   林若冰的手里还沾着水,她甚至还没洗完脸。   洗手间的水盆里水面平静,她半躬着身子捧起水,唇角的弧度扬起。   镜面里的女人恬淡、平和、年轻且喜悦。   林若冰看了一眼,抬起手指戳了戳光滑镜面里女人的笑脸,唇瓣翕动,忽然叫出他的名字——   “熊燃?”   我也爱上你了。 第49章   其实之前林若冰因为姚凌珊的事情而产生莫名其妙情绪, 并将那种情绪转化为对熊燃的冷漠时,她就迟钝的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熊燃经常叨扰,令她难以静下心来, 认真思索。   好些年不曾这般,心意淡薄到令她无法多想。但她记得, 初初见得熊燃时, 就能预感到这个人的不一样。   说实在的, 她不是很想承认,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尽管那个人很优秀,可但凡涉及到爱, 一切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 熊燃比她坦然的多,若不是那日清晨听他朦胧间说爱, 或许她很久也不能意识到自己这种浅淡的患得患失和生气,是爱情。   林若冰又捧了把水, 擦干脸颊对着镜子里做了个鬼脸, 小声咕哝:“没出息。”   事务所工作提上日程后,事务繁忙, 不断有人前来咨询委托,林若冰的主要委托人还是熊燃。   但显然委托人本身对此不太上心,她在接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通知到他, 他很配合。   姚凌珊方辩护律师联系到林若冰,询问她是否有私下解决的办法, 被转财产加利息原封不动归还于原账户, 其余条件皆可商议。   林若冰替熊燃拒绝了。   对方律师意识到原告方强硬态度, 谈话不了了之。   隔天, 林若冰收到姚凌珊的邀请,她欣然前往。   用餐地点在距离事务所很远的一家西餐厅,那家餐厅生意冷清到全场仅有她们和另外一桌用餐,她几乎对那顿餐食不抱有太高期望。   姚凌珊喝着一杯咖啡,看她的表情几乎不带有任何情绪,可让人莫名感觉不舒服。   不至于太多,仅仅些许不适。   作为原告方的辩护律师,与被告交涉,林若冰拥有自己一套交流态度和流程。她现在并不想把姚凌珊看作被告以外的身份,于情于理都不会。   姚凌珊放下咖啡杯,看她一眼,不动声色道:“林律师,我想起你了。”   “然后呢。”   姚凌珊唇角扯起一个淡淡的微笑,看得出来她是强颜欢笑,可无论如何,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林若冰此次前来并没有与之发生冲突的想法,了解情况才是她想要的。   姚凌珊试探性问道:“你和熊燃是——?”   其实大方点儿告诉姚凌珊她和熊燃的关系并不是什么难事,况且那也不是秘密。但眼下林若冰不想和她提及有关于案子之外的事情。   “委托人关系。”   餐厅里依旧人影寥寥,姚凌珊不知道想起什么,沉默数秒,而后斟酌开口道:“我之前确实和熊燃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他人很好,可我家境贫寒,他父母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家里有个哥哥当时身体不好,得了病,我才只好出此下策。”   林若冰不是个冷漠的人,但对于姚凌珊的话,她几乎做到了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熊燃的父母倘若如此看重儿媳的家境,那么现在的她算得了什么。林若冰既然接下此案,势必事先了解,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姚凌珊口中的哥哥就是当年她脚踏着的另一条“船”。   而且姚凌珊目前已经知晓她和熊燃的夫妻关系。   林若冰镇定自若道:“所以这就是你擅自从熊燃卡里转走六十六万的原因么?”   “我没有......”姚凌珊瞳孔微微放大一瞬,视线掠过林若冰面无表情的脸和她搁置在身侧的黑色手提包。   林若冰想,对方大概在找类似于录音笔一样的东西。   姚凌珊是个聪明的女人,说她能屈能伸都不为过。她说道:“我并不是以对立方身份约你出来的。”   林若冰说:“你只有被告这一个身份。”   姚凌珊略显恼怒地蹙了蹙眉,好半晌,才恢复神态,继续虚与委蛇。   她的意思,林若冰大抵明了。或许在这顿饭之前,她还去找过熊燃,没有达成目的,才转换目标。   姚凌珊想通过林若冰来劝说熊燃撤诉,可林若冰认真想了想,好似不是她和熊燃的冷战,那男人也没想过通过这种方式惩罚加害者。   对面的女人再如何开口,林若冰的问题始终只有一个——   这就是你擅自从被害者卡里转走六十六万的原因?   姚凌珊也没想到上次在酒吧里彬彬有礼的女人当下如此有气场,愣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不是。我需要钱。”   “你需要钱。”林若冰抬眸看着她,“所以你转走别人的钱。”   “他说过我可以随便用。”   林若冰终于也不再冷静了,动作迅速地拿包起身,神色凝重地对姚凌珊说:“你也敢信。”   林若冰很多次作为旁听出现在公平神圣的法院之中,即使在那样的环境下,犯罪嫌疑人口中的话不尽实然。   所以林若冰可以安慰自己,在对姚凌珊说出此话时,秉承着局外人的身份,且深信不疑至一审结束。   熊燃没有出席审判,姚凌珊拒不承认,林若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录音,取得胜诉。   不久后,姚凌珊再次申诉,法院驳回上诉。   也就是在那一天,林若冰走出事务所大门,看着远处染红半边天的晚霞,忽然间有些惆怅。   她打电话给夏晨语,夏晨语开车载她去喝酒,车刚行走,熊燃便到了。   林若冰坐在副驾驶,熊燃的电话打进来:“走了没?”   “嗯。”   熊燃沉闷:“我公司就耽搁了一会儿,你就走了。”   林若冰便问:“有事儿吗?”   “有。”他问,“你在哪儿?”   熊燃想,既然这事已经了了,便是了了,他和林若冰不能再这么分居下去,好好的夫妻感情都要分居没了,况且这女人他始终摸不准,但又觉得,她该是在意的。   没成想,林若冰直接挂了电话。   这还是林若冰鲜有的,如此不和善的行为。她觉得,有些话不适合在电话里讲,更不应在有人的情况下讲。   夏晨语问她:“怎么了?还没和好吗?”   她的语气格外惊讶,惊讶到令人感到双标。   “嗯。”林若冰关掉手机屏幕,看着车窗外,唇瓣翕动,语调轻轻,“怎么,就许你吵架分手,不许我吵架冷战。”   “哎呀哎呀。”夏晨语嗔道,“为什么吵架,因为他前女友?”   “也不全是。”   窗外车水马龙,那一抹残阳格外绚烂,柏油马路中间泛起粉色的光。   夏晨语潇洒道:“你要是没结婚,我就给你介绍新男友,不过你结婚了,我这想法多少就不算仗义了。”   况且,熊燃还是她给介绍的。   夏晨语的洒脱是林若冰所欣赏的,这才多久,新欢都有了,本来今天说要介绍给她认识,不过对方出差了,只能等下次。   那天晚上,一开始是无聊的。   林若冰听夏晨语絮絮叨叨,她偶尔附和,但又能感到两人同时不在状态。   她们在一家清吧共用晚餐,天黑透的时候,夏晨语看见熊燃的来电。   她冲林若冰扬下颌:“哎,接不接?”   林若冰说,你随便吧。   夏晨语玩心大发,不仅接了电话,还在电话里同男人斡旋。灯光下满脸的胶原蛋白,满脸的不怀好意,到最后林若冰看见这场景也是想笑的。   男人在电话那头说,上次那两瓶酒的帐还没算。   夏晨语估计提高音量,姿态慵懒地倚在桌上:“熊总啊,两瓶酒而已,你就这么火大,拐了你老婆岂不是要抽我的筋儿。”   “知道就成。”他问,“在哪儿。”   林若冰竖起食指摇了摇。   就那瞬间,夏晨语可真是想笑,心说你俩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这么长时间掰扯不开,又打心底觉得论治人还得是林若冰。   挂断电话,夏晨语笑意不减,凑着头问她:“为什么呀冰冰?你就这么不待见他?”   林若冰端坐着,慢慢就将目光移向远处,她抬起手托起腮,似平静又似失落,明明是气温燥热的盛夏,气质却干净得像雪。   “我觉得我对他的感情......”话没说完,她倒轻轻叹了一声。   “你对他的感情,不足以支撑你们走完下半生?所以你现在追悔莫及,又不知所措,甚至想——”夏晨语抬手,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结束你的婚姻生活?!”   林若冰转移过视线,看着她的眼睛,平静道:“你夸张了晨语。”   夏晨语不明所以地耸肩,“所以你话不要说一半嘛,连我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熊燃一个男人又怎么会猜到?”   林若冰瘪嘴道:“猜不到最好。”   夏晨语蹙眉:“嗯?”   清吧灯光如昼,许是为了映衬连续几日来的气温高涨,灯光颜色清透而偏冷声调,不知何处放着悠扬的曲子,没有驻唱歌手,没有嘈乱。   “我爱上熊燃了。”林若冰低声说,“我不想让他知道,他一旦知道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她说:“他现在已经很放肆了......”   夏晨语打断:“怎么个放肆?”   她伸着纤细的手指,划过额前垂落的黑丝。   怎么个放肆,大概就是她想问的想说的,熊燃一并给她搪塞了过去,想知道的全都不知道,还有她想要的。   他为什么连出席都不愿。   可她话还没说出口,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然狂扇不止。   她知道那是熊燃发来的消息,不足以令她措手不及,可高频的闪动和屏幕上飞速增加的对话框令她微微好奇。   清吧位置幽静,网络不太好,林若冰没连接店里的无限网络,霎时间网络通畅,那消息一股脑儿涌了进来。   林若冰拿起手机,点开屏幕,看见几十条来自熊燃的语音消息。   夏晨语兴致勃勃地抬着下巴,看看屏幕,看看她。   林若冰点开最后一条语音消息。   男人气息不掩沉闷,似乎压抑着情绪,想必是前面几十条里情绪波动极大,于是声色不由自主变得骇人。   他说:“林若冰,我也是人,我也会生气,你要是再这样一次次耍我,索性就这样。”   林若冰胸腔一堵,顿觉某种一团盛焰熊熊燃起。   夏晨语瘪了瘪嘴,赶忙退回座位上去,看好戏同时不忘煽风点火:“是挺放肆的哈。”   林若冰面无表情地拨通男人的电话,手指攥着包带,骨节渐渐泛青。   电话被接通,林若冰屏着气息,叫他:“熊燃。”   那人倒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只是气还没消,冷着声回她:“嗯。”   “你在哪——”   “你在哪——”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噤声。   吓得对面的夏晨语大气不敢出,毕竟她也是头一次见林若冰这种表情。   “我在家。”男人沉声道,“你在哪。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林若冰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平静道:“我现在回家找你。”   请你务必解释清楚,什么叫作索性就这样? 第50章   吵架大概是每一对情侣的必修课, 从甜蜜到针锋相对,从中过程或长或短。林若冰算了算她和熊燃相识的时间,已然大半年, 从冬入春,由春转夏, 冰封的心似乎也随着燥热的气候猛烈跳动起来。   好似她一时之间忘记她和熊燃之间的身份是夫妻, 而不是情侣。原本束缚着她的条条框框此刻也一并消失。   什么叫做, 索性就这样了?   炽亮的灯光散落在黑色深沉的柜台面上,反射出昂贵的倒影。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听闻动静, 缓慢转眸,黯淡的侧脸轮廓转变为黯淡的脸。   林若冰放下手里的包, 一言未发地观察着家里的一桌一椅, 冷锅冷灶,空气出奇的静, 她深深吸了口气,视线转移到男人脸上时, 男人不动声色地别开眼。   她走进卧室里洗手间, 燥热的风吹起她额角的密汗,她洗了把脸走出洗手间, 男人正站在门口等她。   男人说:“你回来了。”   “嗯。”   男人习惯双手插兜,此刻也不例外。因为不懂,所以表情困惑。   他看着她, 稍作打量,不等她开口, 便解释道:“我刚才说的是气话, 不是真心话。”   林若冰抬眼看着他, 推开他。原本背后燥热的风, 迎面扑过来,吹在她半干的脸上。   她很清醒,也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是不是真心话,我听得懂。”   熊燃保持着被她推开后的姿势,仍是疑惑着看着她,似懂非懂。就好像初识时,她看他的眼神。   林若冰穿着一件干练的白衬衫,a字裙紧紧束缚着腰身,鬓角有被水打湿的发丝,长睫微润。   “我说了不是,你别给我乱扣帽子啊。”熊燃视线不离她,以防止她下一秒就会离开这栋房子,很久不回来。   他的唇角勾起痞意的弧度,不刻意,很自然。   林若冰的眼神没有温度,她说:“你说吧,熊燃,你有什么想说的,你都说吧。”   熊燃笑说:“我没什么可说的啊,你回来就好。”   他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消气了,他没林若冰想得多,但眼下他觉得都过去了,他只想和她好好的。   她说:“既然你不想说,那我来说。”   他点头。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宁静,林若冰非常清楚,两人压根儿没在一条频道上,他们是那么不相似的人,心意那样难相通。   “你为什么选择不出席,你就那么不忍心看姚凌珊入狱?”她无比认真道,“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选择起诉她?”   “是。”   他坦然得可怕。   林若冰霎时崩溃:“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想。”他开口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生气——”   她打断:“我不应该吗?你还对她有感情吗?”   “没有。”   她眼神空洞地摇了摇头。   他瞬间就抿紧了唇,说实话他很想用一种无比轻松自在的态度去和她交流,而显然她不能淡定,这令他惆怅不已。   他在看到她的时候,气焰已然消了大半,他不以为自己还想和林若冰,相互咄咄逼人,可他低估了对方的不解程度,以及近日来连绵不绝的无奈。   其实事后熊燃也想过,争吵是必然的,甚至来得太晚了。如果他再细心一点,就会发现,林若冰就连爆发的时间都推到了所有事情结束以后,然后,她从头至尾没提过离婚两个字。   而真正触发她的,也是在他说过的那句话。   “我不想看见她,她找了我很多次,我为什么要见她,一个今后再也不会和我有交集的人,我不想见。”   熊燃一遍遍解释,自己选择不出庭的原因,就是不想见,他之所以会告,是因为林若冰。   听了他的话,林若冰仍是不能理解,只道:“你凭什么不想告,一个违反法律的加害者,你有什么资格?”说完了不忘补充:“就算你是受害者,你也该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那对你来讲很难吗?”   熊燃有过一时的愣怔,因为他知道林若冰说得对。近日来,不管是从好友那里听闻他将姚凌珊告了的事情,还是从他的角度出发,这件事都是好的。   “对,我的想法有错。”他说,“我认同你的说法,我也是真的觉得这一切都过去了,从前不想说是觉得没必要说,也承认我同情过她——”   “你同情过我吗?”   林若冰望着他,执拗的双眸里霎时间含满泪水:“熊燃,你同情过我吗?”   你是不是,从第一次见面,就在同情我啊……   林若冰意识到自己问这个问题的多余,是在下一秒。她看见熊燃眼神里的理所当然和再之后的隐瞒。   她又不死心地问道:“我和她一样么?”   不能怪林若冰会这样想,因为早在之前她就深刻了解到熊燃身上有着极深的英雄主义,就连熊绪都说他找一个家境清寒的女人是令人毫不意外的事情。   但是她又那么怕——在熊燃心里,她和姚凌珊相似,身份背景相似,反正在他眼里都是“弱势群体”,是需要帮助的女人,具备一切他能展现能力的穷人。   心里位置相似,哪怕她只比姚凌珊高一点点儿……她都无法接受。   熊燃就站在一旁,不动声色。   她要走,他不让。   一切就这样戛然而止,那也太没种了。   熊燃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盯在她脸上,说:“不管你怎么想,怎么说,我从来没有同情过你,我对你是爱情,和别人都不一样。”   林若冰说:“你胡说。”   熊燃瞪大眼睛:“林若冰!”   林若冰忽然笑了,她就那么看着他,似乎把他看透了。   她的模样看起来真的是精明极了。   窗外风声阵阵,满街都是流光溢彩,地面也被灯光映衬成暖色。   熊燃也冷笑一声,低沉出声:“你真是不识好歹。”   “我天生如此,枉你现在才看得出来。”   熊燃的唇角抽动着,女人的声音就像是黑暗中盈盈闪闪的一粒火光,落在野草中.央,把所有的怒意都点燃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甚至都不用太大力气,就能将她贴合在自己身上,然后推进床边。   “熊燃——”林若冰很快的说出他的名字,因为她很痛,她也能分辨出自己哪个词语刺激了他的神经。   “你放开我!”   “你总是要通过做/爱来让我妥协,你还有别的本事吗?”   熊燃继上句话一样再次被她刺激到,停下动作,低头,看着她,问:“你妥协了吗?”   他的眼神犀利,隐隐带着怒意。林若冰惊了一瞬,忽然有点儿怕了。   熊燃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上手撕开了她的衬衣,纽扣崩了一地,那撕裂的声音令她皮肤发紧,耳蜗刺痛。   她被狠狠地摔在床上,但床太软了,她一点儿都不痛,只是头晕目眩,以及被身前强大的力压制住了。   她几乎吼出声:“你这样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她大喊出声,熊燃的手霎时顿住了,他急切地喘息,粗重呼气甚至要淹没整个房间的空气。他忍无可忍,跳下床去,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精致花瓶砸向地面。   熊燃嘴里骂出一句脏话,表情苦闷地团了把头发,张了张嘴,却气得再也说不出一句。   林若冰保持着瘫软的姿势躺在床上,衣衫不整,她调整气息和情绪,只是下一秒,双手被人扯起摁在背后,整个人反转过去,她的头发原本束在脑后,如今凌乱不堪了。   她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他说,她太伤人了。   林若冰没有示弱,她双膝跪在床上,腰身被他捞着,说出的话是刀子,划着血扎在人心上。   “你让我没有惊喜感。”   熊燃眼眸一酸,泪水直接从眼角处滴出来,擦过他的脸颊,落在她白皙无暇的腰身之后。   他咬着唇,沉默数秒,终是恢复往常,痞里痞气地告诉她——   他今天真的想当一次畜/生。 第51章   林若冰惊呼一声, 她手指抓着床单,小臂深深陷进柔软的被褥中,而后又是一声惊呼, 她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停顿了一下,掐着她的腰身, 用力一提。   她闭上眼睛, 竟很快适应了他。   最刻薄的话已经讲完, 仅仅是她而已。她分辨不出身后男人的态度,她看不见他的脸, 不知道他只是想发泄,还是和她一样, 耐不住情动。   尽管他比往日更加凶厉沉闷, 可当他们真正结束,身体无法抑制的贴在一起, 几乎毫无缝隙,仍然会让她体会到一种类似于活过来的感觉。   熊燃缓了很久, 胸腔振鸣声震得他发颤。   他撑起手臂, 与娇柔身影拉开距离,黏腻的汗液和水渍胶着又分离。   林若冰始终记得她和熊燃的初遇, 她曾以为自己不会再有那样癫狂的时候,但此刻她恍惚意识到,不止是从前, 从遇到熊燃的那一刻起,到结婚至现在, 一切都是疯狂的, 也是他们心甘情愿的。   竟都不怕赌错。   但是她和熊燃的不同在于, 她身后空无一物, 索性奋不顾身,而他拥有一切,所以毫不在乎。   如果熊燃知道她此刻的想法,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阻断她,告诉她,别乱揣测,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谁又了解谁呢?   或者说,在争执与隔阂过程中,原本的互相试探与了解彻底搁置一旁。   谁也不了解谁。   林若冰在激烈与抽离之中,慢慢恢复了神志。   她想要的是什么?   绝不是现在这般。   “熊燃。”林若冰扶着床,半侧起身,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她的长发贴在脸颊一侧,双眸湿润而红,声色不轻不重,“你过分了。”   “什么?”熊燃没听清,他的眼眸和她一样红。   林若冰有点儿想哭,她抿了抿唇,没再重复,而是从床上爬坐起来,她上身只穿了一件浅蓝色胸/罩,扯得不成样子,头发乱,裙子也烂了,那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然而现在这样的她,也让他后悔。   “我感觉很不好。”林若冰说,“从我知道姚凌珊是你前女友开始,联想到她给我发的短信,再到后来搬走,再搬走,到前不久胜诉,我感觉很不好。”   其实早该这样的,早该讲出来,而不是忍下去。   “我也不太想去告诉你我的想法,总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够好。”   熊燃看着她,问:“那为什么现在要说?”   林若冰扯着肩带,又捋了捋长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   熊燃头痛欲裂:“你是主导者,你知道我在这段关系里处于什么身份。”   林若冰看他一眼,莫名从他眼神中看出不咸不淡的感觉,也许情绪转化太大令他难以释怀,也许是不在乎了。   她扭过头去。   窗外一闪而过的光影划过林若冰的眼睛,她语气淡淡地说:“窗帘开着。”   方才的身体记忆又涌过来了,林若冰淡漠地想着,他们真是疯子。   熊燃拿起窗帘遥控器,摁了几下,但不知怎么的,窗帘并没有如想象中缓缓合起,他有些不耐烦的敲打几下,扔在一旁的地毯上。   熊燃走到窗边,拉紧窗帘,他和林若冰有相同的想法。   疯了。   卧室的空气依旧安静地可怕。   林若冰捡起被撕坏的白色衬衣,躬着身子捡起几颗纽扣,又顺便去床头柜里下面拿出电池替换掉窗帘遥控器里的。   然后,她走进了浴室。   熊燃在注视着她清瘦的背影,无法揣测她的心意,只是在浴室门被关上的瞬间,累到像是一个被泄了气的球体。   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劳累,是他对当下状态无可奈何的体现。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转身,在林若冰出来之前离开了这间卧室。   他想,她应该不太想和她同床共枕,他需要独处时间。   可是他刚走到次卧,那种像是被抽了气的无力感就更加强烈。   他怎么能那样对她,像是故意报复她,一定要她哭出声,猩红的双眼才渐渐恢复正常颜色。   他不是很懂现在的局势,但是很清楚不该如此激烈,他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论,而不是针锋相对,恶语相向。   他几乎失眠整晚。   ---   第二天一早,熊燃做了一桌子早餐,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林若冰起床之后,看见满满当当的一桌早餐,整个餐厅里香味弥漫,着实不敢轻易上前。   她站在走廊起点,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健壮背影,心思茫然,但肿胀的眼睛和黯淡无光的脸色证明她曾度过难捱的夜晚。   “饿不饿?”   熊燃从厨房端出一盘荷包蛋,放在她应该坐到的位置上,抬眼问她:“想吃什么?”   “都是你做的?”林若冰诧异问道。   熊燃站在她对面的位置,手指搭在餐椅后背处,冲着她扯扯嘴角,嗯了声。   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眼眶下面一圈淡淡的青色,但他没有多余话语解释自己的形象和做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请她用餐。   林若冰坐下后,他又去厨房倒了杯牛奶拿来。   林若冰看着手边的玻璃杯,再看一眼他刚端来的那杯。   他说:“一杯豆奶,一杯牛奶。”   他觉得都挺好,所以倒两杯。   有时候明显能感觉气氛不对,或者说不该是这样,但是谁也不戳破,也不提及过此前矛盾,所以矛盾就暂且搁置了。   谁愿意陷入喋喋不休的争执当中呢?   温热的豆奶溢在口腔中,林若冰不着边际地想,下次再聊的时候,一定要心平气和一点儿,但是她不想再提了,所以索性等他说,若他不说,就假装没发生过,要是过不去了,那就过不去了。   “你什么时候考试?”他忽然问。   “十月。”   “嗯。”他还问,“最近工作忙不忙?”   “你有事?”她语气里充满防备,怕他会说出什么她惧怕的话语。   “算是吧。”他夹着另一个荷包蛋,看她一眼,假装随意道,“你要是今天有空,就请一天假?”   她沉默几秒,才反问说:“为什么?”   昨晚熊燃想了一夜,想带她去自己公司看看,没别的想法,就是忽然想起她好像还没去过。   林若冰吃着一小块吐司面包,上面涂满了草莓酱,咬一口甜得发腻。   她不说话,熊燃还以为她不乐意,又补充说:“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   空气里又只剩下筷子与碗的敲击声,林若冰刚想说话,他就叹了口气,又道:“要不你——要不你来吧,去看一眼,我送你回事务所。”   林若冰低声说:“好。”   林若冰不懂熊燃的意思,正如他也摸不清她的心意。但林若冰想,去看看吧,总不能出现什么坏事,况且被他说的自己心意浮动。   她也是真想看看,熊燃白手起家的公司是什么模样,也想知道,每天和他朝夕相处的人。   想来认识许久,一直都是他驱车前往事务所,从前的勤安到如今的tk。   林若冰越来越能品尝到生活的滋味儿,就像前一晚与之争吵,这一秒站在公司门口,被来往员工叫老板娘、总裁夫人、嫂子等等等等,说不出的感想。   公司比她想象中要大,环境整洁,设施齐全。   而当她更往深处走去,随之而来的目光和声音也就更多了。   她面无表情地走在男人身侧,察觉到那些目光除了来自于别人,还来自于他。大概是昨晚的争吵,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稍稍尴尬,没有对话。   破冰时刻来自于杨炳南的出现,那人愣在原地哎了一声,手指着她,又哎一声:“嫂子怎么来了?”   熊燃用手机打掉他的手指头:“指点谁呢?”   杨炳南既不生气,也不在意,还笑呵呵地问林若冰:“嫂子你怎么来了?”   林若冰记得上次和杨炳南的会面,好似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们之间闹了点儿不愉快,熊燃组了个场,让他专门倒了歉。   快忘干净了。   而且林若冰觉得,就以杨炳南当下的态度,大抵是和她一样,也快忘干净了的。   林若冰回应道:“我来看看,这么久了一直没来过公司,有点儿惭愧。”   “惭愧什么?”杨炳南说,“那是燃哥不地道。”   他给两人推开了门,等着两人进,笑嘻嘻地跟进去,大概是想着寒暄一番,兜里的电话却响了。于是没过一会儿他又笑嘻嘻地走了,走之前说中午回来一起吃饭。   杨炳南前脚刚走,紧接着熊燃的手机便响了。   他一连接了几个电话。   林若冰走到窗前看了看远处,楼层挺高,地段较新,处于新开发区,看来这公司搬来并没有多久。办公室面积不大不小,灰色基调,干净整洁,和他这个人一样。   她坐会沙发上,看了会儿书。   有人敲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她略略不好意思,等她抬眸,又客气地同她打招呼,朝熊燃走去,说些工作上的事情。   熊燃的公司是一家产品包装公司,从设计到制作,郊区还有专门的工厂,这些林若冰都不是很清楚,等到熊燃和她说,中午有位客户要去工厂参观,所以他得过去。   他说:“走吧,一起。”   林若冰正儿八经第一次见熊燃工作中的模样,和那时生态园饭局差不多。两人一见面便热络的寒暄,像是许久不见的挚友才能表现出来的欢迎,但是后来她才知道,这是熊燃和客户的第一次会面。   他不卑不亢地同人介绍她,别人盛赞,他便谦虚,一来二去,林若冰就想笑,他余光里瞥她一眼,就那一眼,她正在笑。   好像这一笑,就忘了前尘往事。   成年人就是如此,工作感情分得清,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一派和煦。和煦久了,很多事情就能淡化。   但林若冰也怕自己习惯了这种淡化。   中午吃饭和客户一起,这饭局比她想象中要长的长,饭吃一半杨炳南推开门,之后很久包厢里都充斥着杨炳南和客户畅谈的笑声。   这期间熊燃没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和她说话。   她想起之前在生态园吃饭的那次,熊燃好像特别不喜欢她和他的工作伙伴有所交集,好在今日人少,也好在她似乎站在旁观者的位置处,存在感强,又好像低。   矛盾感丛生。   午饭吃到三点多,吃完饭熊燃把客户送到助理提前开好的酒店,驱车带林若冰回公司。   天特别热,热得空气似乎都融化。   但是这一天过得很快,也不会无聊,因为熊燃真的很忙,而无论他有多忙,哪怕是出办公室进办公室,他也会勾着手指对林若冰说:“来啊一起。”   这让林若冰不得不有一种他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还是真的想让她去看到他的生活的纠结思想。   而且,林若冰还发现,熊燃正常时间下班的时候,比他去事务所接她时要晚很多。   所以她忍不住问他:“你经常会有这样忙的时候吗?”   他忽然无奈:“不经常。一般我这样忙就是出了问题。”   林若冰只得点了点头。   大约晚上七点多,天边微沉,马路行人来往,车灯闪烁,从城市边缘吹向中心的风,裹满了行人一天的劳碌与辛苦,微微燥热。   他们来到了静南市高级中学门口的烧烤摊,正值暑假,人不多不少。   比起上次的气势恢宏,这次熊燃倒显得拘谨许多,他同老板娘点了份砂锅米线,又要了烤肉和一瓶啤酒,点完了走到林若冰面前的桌前擦干净,让她坐。   他问她:“生理期没到吧我记得,能喝凉?”   林若冰点了点头。   熊燃抬着下巴:“坐。”   老板娘很快拿来啤酒,起瓶盖时熊燃还同她聊天。   “老板娘,放假了生意好不好?”   老板娘没说话,表情代表一切,瘪着嘴摆了摆手,随即又和熊燃相视一笑,说:“有放假了的学生和毕业了的学生专门来,还可以。”   熊燃说:“我就是。”   老板娘问:“那你毕业多少年了?”   “很多年了。”   “看得出来。”   天边还是微亮的,男人宽阔的身影轮廓清晰,他拿来两杯子倒满啤酒,递到她面前。   “喝一杯。”   林若冰想了想,没推辞。   熊燃见她应下,自己抬手一口闷了,闷完其实没什么感觉,口腔中泛着淡淡的麦香味道。   心静了。   只是一瞬间,天暗了。   他说:“我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没和你结婚之前也这样,结了婚之后吧,只要没事儿下班我就爱去接你,也跟上班打卡一样,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林若冰垂眸看着酒杯里的啤酒,泛着白沫,清透冰凉。原本的燥热也好似一瞬间凉下来。   “其实吧,想想时间真的过得挺快的,头一次见你,你说你自己一个人,养父没了,从小就被亲生父母丢弃。”他看着她,无比虔诚道,“我承认我是有同情的。”   “但是你和别人不一样,这点儿你得知道。”   林若冰捏着杯子,感受之间的冰凉,抬眼看他,淡淡地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他也看她,也在观察她。似乎斟酌,又怕自己按耐不住。   老板端来一盘烤肉,熊燃擦干净签儿递给她,看她小口小口的吃,自己并不动。   他低声说:“我印象挺深的一件事,就是你之前跟我聊你前男友,你说你们以前也很精彩,我当时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   “就觉得吧——”他抿了抿唇,皱着眉头,“有点儿羡慕嫉妒恨。”   林若冰捏着一串细细的铁签,在不甚明亮的环境中注视着他,明明看不清,她却能感知到前所未有的真诚和坦率。   甚至连她都没有过。   或许熊燃也并不指望她能多说些什么来缓解他们之间的气氛,因为他下定决定要做破冰者,所以他声色微微发颤,看她,又不敢看她。   “六十六万,对我来说真的不算多,我就当她可怜送她了,图个清净,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你说得对,她是坏人,是加害者,她要受到惩罚,我没资格替法律原谅她。”他顿了很久。   “你总纠结我之前和别人的那些事儿。”熊燃呷了口啤酒,“但过去就是过去,你有过去,我有过去,正因为有那些过去,才有现在的我们。”   他低着头,说这话时自始至终没看过林若冰。   他说:“这些话我想了一天该怎么和你说,但我想你应该更想要我一个态度。”   林若冰的心跳微微加速,她认真听着,完全听着,她想,这个画面,她一生一世都不会忘掉。   “即使昨天我们吵架发脾气,但是今天我还是想告诉你——”   他笑着抬眸,眸里似乎有光,“我爱你,林若冰。” 第52章   熊燃大剌剌着腿坐在矮小桌子前, 胳膊肘垫在膝盖处,半耷着腰身,姿态说不上多正式, 语气也似乎是随意的。   林若冰这段时间是真的忙,可再忙也有闲下来的时候, 一闲下来, 脑子里就全是他, 毕竟这段时间的官司和他有关。   她没说话,眼眸瞬间红润起来, 泪腺分泌着泪水,短时间内蓄满眼眶, 再不动声色地抹掉。   猝不及防间, 就有什么东西触碰到她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她没有预料, 也不想哭,可是止不住, 心思沉重而敏感, 好像很多年积压的委屈和不满在某一刻,就快要掩不住了。   冰凉的啤酒, 她一饮而尽,没有那种胃液翻腾的感觉,只是稍稍压抑一丝体温。   然而, 在熊燃面前,林若冰很难克制得住, 因为爱他, 也知道他爱。脆弱容易被放大, 感动混着清醒, 清醒伴着糊涂。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姚凌珊她找过我,她对你似乎还抱有一丝希望。”林若冰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假,“可能她也想告诉我,你曾经对她很好。”   熊燃低声说:“我对谁都好。”   他就是这种性格,能被他认识接纳过得人,他处得不错,他向来仗义。   “我知道。”林若冰说,“你就是这种性格,我知道。”   “我没结婚之前,没觉得自己会成为一名很好的妻子,毕竟我连女儿都做的不尽责。”林若冰缓缓道,“我爸他等到挨不住了才告诉他的病情,从他告诉我到他离开,三个月不到。”   熊燃想起很久之前他就知道,林若冰当年为了照顾养父而休学,想必那时的她一定义无反顾,用前程去换最后和父亲在一起的三个月,毫无怨言。   她一定很累。   但是再累,都是自己扛。   林若冰继续道:“后来跟你结婚,我发现我真的不合格。”   “别这样说。”熊燃看着她,告诉她,“你很好,你已经够好了,如果你不合格,这世界上大概没人合格。”   不知怎么,听到这话的林若冰猛不丁笑了,这笑容和方才完全不同,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流露。   “我就当你是在说真话。”   熊燃不出意外地挑了挑眉,笑说:“你就是防备心太强,总觉得我说的我做的不切实,于是一个劲儿地纠结啊,纠结。”   老板娘把剩下的餐一起上来,头顶处白炽灯也亮了。人走过来,林若冰下意识躲开那道目光,佯装无事地玩弄签子。   待老板娘走了,她才不明所以道:“我?纠结什么?”   熊燃回她:“不好说。”   林若冰偏了偏头:“我没有。”   熊燃自然不会再与她争执,男人与女人辩论就是最愚蠢的事情,他何必惹她不开心,再弄自己不快活。   环境氛围使然,林若冰也同他讲起过往,那是她觉得还算潇洒的过往,除了对彼时的当事人不太地道。   “其实我跟我大学那个前男友分手的时候,做法干脆也很绝。他属于文质彬彬的类型,和你完全不一样,他是妈宝男,他的母亲很强势,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后来我开车出车祸的时候,他母亲就坐在副驾驶。”   熊燃下意识便问:“故意的?”   “怎么可能。”林若冰解释说,“她的话太让人反感,我走神了。”   熊燃嗯了一声,“吵架了。”   林若冰这次没反驳,她拿起啤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麦黄色的液体掺杂着乳白色的飞沫翻腾,她又给熊燃倒了一杯。   那次车祸,让她一度对开车有了阴影,后来再拾起来,也是在熊燃百般鼓励下,当然,他精挑细选后给她买了昂贵的车,她不想浪费他的好意。   “你知道那会儿,我在勤安见到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林若冰忽然一本正经地问他。   她眼眸还红着,双眉微微蹙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熊燃还挺乐意她讲这些,至少比她不说话的好。   “什么?”   “阴魂不散。”她语气轻巧。   后来的某天熊燃想起这晚她的表情,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阴魂不散就是她当初着急结婚的理由?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真没他想象中那么有城府,好亦好,可惜他在感情中的潜台词也过于迟钝,但好在他认为这都不重要了。   林若冰说,他是不一样的,和她从前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所以她很怕,在他心里,她和别人相似。   熊燃那会儿急了,好笑地辩解道:“你又给我乱扣帽子了,你是我老婆,怎么会和别人一样?”   林若冰又问:“那如果不是呢?”   “不是什么?”熊燃直截了当道,“没有如果。”   他隐约感知到她的患得患失,但其实有些束手无策。   只有真实的爱,才会患得患失,不然再过几年,两人关系越来越紧密,越来越不需要安全感证明,或许才会慢慢趋于平静。   他顺势提出让她搬出家属院,环境不好是一方面,顺带着吓唬她,若是再这样分居下去,才会容易出事情。   林若冰拒绝了他:“不行。”   “为什么?”   “有一位很有名的法学教授住在那里,我见过他一次,多见几次混个脸熟。”   烧烤店门口人越来越多,林若冰的情绪渐渐恢复正常,只是眼眸还红着,大有种我见犹怜的破碎感。   熊燃不知道想起什么,没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而是忽然问了句:“你生理期没变吧?”   “没。”林若冰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说到生理期,林若冰不着边际地想起一件事儿,一件和生理期息息相关的事情。   但是对于她来说是不存在的,因为她很小心,在自己学业没有完成,事业没有达到某个高度时,她不会轻易让自己怀孕。   她也不想和熊燃提这件事情。   熊燃又问她,考试难不难?   林若冰说:“难,怎么能不难。”   欲戴皇冠,毕承其重。不能通过考试的人比比皆是。   “那我就祝你马到成功。”熊燃举起酒杯,不带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等着她。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扣住玻璃酒杯,划出浅浅水痕。玻璃杯壁相碰,铛啷一声响,许多话便化在了酒里。   那些你和别人不一样的话从今以后都不用再提及。   婚姻和恋爱不同,恋爱时感情好一拍即合,不好一拍两散。婚姻带给人的不仅仅是感情,还有枷锁,有胆量扣紧锁,就要有持之以恒的心态面对不定向事态发展。   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约定好,没有离婚这一说。   ---   车子停在熊燃家地下停车场,尽管林若冰不愿放弃家属院里租来的小房子,但熊燃还是不太喜欢二人异地分居,所以让代驾将车直接开进停车场,并迅速付款将人支走。   他们都喝了酒,自然无法开车。   林若冰进了门,后知后觉地感觉头有点晕,她刚走进卧室准备换衣服,夏晨语那边就来了视频通话。   背景不像是在之前居住的公寓里,比那里装修更豪华精致,想必是夏家。   夏晨语问她:“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啊?”   林若冰把手机立在桌子上,调整了一下角度,一边去衣帽间拿衣服一边回答:“最近工作不是很忙,请了天假。”又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夏晨语说:“我去找你了,你和熊燃没事儿吧?”   窗外夜色已深,室内冷风十足,林若冰摁下窗帘遥控器,稍微躲开镜头换了身衣服,告诉夏晨语说没事。   “没事儿就行,我还以为昨天晚上你俩要吵架呢,所以想着今天去找你——欸——”夏晨语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十分激动道,“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林若冰一怔:“啊?”   “我小舅舅要结婚了!”夏晨语瞪大了眼睛,攥着拳头说,“我小舅舅今天带了一个女人回家,说要准备结婚了!”   林若冰:“啊?”   “真的真的,我都震惊了!”   “没听苏律说过的。”林若冰同样表示讶异。   “是一位非常漂亮的表演系老师。”夏晨语一字一句道,“非常漂亮。”   林若冰看着屏幕里的夏晨语眉飞色舞,一时之间没回话,但表演系老师这几个字还是令她沉思。   莫非是她见过的那位?   那可真是漂亮,而且极具涵养。   夏晨语说:“我妈比我小舅舅大十八岁,我外公属于老来得子,他老人家都快八十岁了,这个消息对我家来说太震撼了。”   除了这些,夏晨语没再说别的,她是位聪明的女孩。从很久之前,她寻着蛛丝马迹探寻到真相的苗头,看不敢信,也不想信。   这个结果,对所有人来讲,都很美好。   一通视频电话打到熊燃在隔壁冲完澡才结束,林若冰坐在桌前,认真同他说:“苏律要结婚了。”   熊燃一时间没转过脑筋,抬手捋过黑色湿发,扯扯嘴角:“谁?”   “苏百川律师。”   “哦。”熊燃顺势扫了一圈卧室,视线定在某处几秒,转过眸,“恭喜。”   闲聊几句,林若冰去了浴室,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烤肉味儿,口腔里伴着麦香啤酒味儿,她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可能人在每一个阶段,都能感应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或好或坏,熊燃又何尝不是。   林若冰没有洗太久,长发吹了半干垂在胸前。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熊燃正背对着她坐在床边边角,低头不语,似乎非常认真地在做一件事情。   她走进之后,看见窝在他膝上一团的白色衬衣,男人粗砺的手指捏起细细的针线,床的旁边放着几颗白色的纽扣。 第53章   “你在……缝扣子?”林若冰问了声, 这是她想象不到的。   “这儿?”男人甩了甩手里的线团,慵懒无奈的鼻音透出来,“怎么松的啊?”   她低下眸来, 视线落在扣子于白色衬衣中间,那里密密麻麻缠了一团细线, 可拽起来, 仍然不牢固。   林若冰几分钟就能搞好的事儿, 不打算让他来做,但她心里有点儿说不清的滋味儿, 挠了挠脸,坐到床的另一边, 说:“我自己来吧。”   熊燃不自在地抽了抽唇角, “嫌我弄得不好?”   林若冰心说,确实不好, 但是看在这份心意上,她暂且抿紧嘴唇。   “你会弄啊?”熊燃问她。   “会的。”她从小就缝缝补补, 很擅长这些。   他把针线小心翼翼地交给她, 视线盯在她细嫩指间,动作不大, 但很熟练,先清理掉他先前留下的,再一阵一阵缝住。   熊燃瞧着瞧着, 扯起嘴角笑了笑,转过脸对她说:“手真巧啊。”   林若冰笑着挑眉, 非要矫揉造作地让他离她远一点, 说挡到她光了。   熊燃于是就撤回身体, 凝视着她白皙洁净的侧脸, 长睫卷翘而密,她刚洗完澡,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没用多少时间,她便钉好了扣子,还不吝啬地给他看针脚。她从小手工活就做的好,以前林大余在的时候,她就给他钉扣子,上学时被同学发现这手艺,也是被围观起来赞赏。   给熊燃看的原因也不外乎于此。   林若冰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身边的男人替她收好针线,转头来牵住她的手,眼神变得柔和,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笑容慵懒道:“是我捡到了宝。”   卧室里空气很安静,空调凉风直吹,男人的眼中只有她。   在林若冰刻板印象里,总觉得像他这样的男人很花心,很不真诚。   不过熊燃握着她的手,她手里拿着那件先前被扯坏,此刻完好无损的白色衬衣,似乎一些刻板印象被打碎重建。   她忽然觉得,他是爱她的,比她想象中要多。   那天过后,林若冰重新搬回老旧家属院,临近考试一个月,她请了长假。   九月初,静南下了连续几天的雨,雨水敲打着窗檐屋瓦滴哩锒铛响,她就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儿,凉风掺杂着淡淡湿意,窗台边潮潮的,很凉快。   她撑着伞去楼下菜市场买菜,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熟人。   熟人说不上,但她记得,显然对方也记得她。两人一位素面朝天,拎着装着青菜西红柿的塑料袋,另一人白裙飘飘手持大牌包包,那一眼倒是令人惊艳。   林若冰很快想到她是那日侃侃而谈的脱口秀女演员,只是当下换了套衣服,撑着把伞从老旧小区里踱步而来,有种江南女子温婉动人的风范。   林若冰定在原地,不知该如何称呼,索性没出声。   那女人撑着伞向前走去几步,波浪长发浮动在腰间,某一瞬间眼眸微动,同样定下脚步,扭过头来。   “你也住这儿?”萧云鸳出声问道。   “你也住这里?”   “不。”萧云鸳笑道,“我家人住这儿。”   “我在这里租了个房子。”林若冰轻声说。   萧云鸳下意识点点头,又很快反应过来,“你事务所不是离这儿挺远的吗?”   “嗯。”她说,“我最近休息。”   “你叫林若冰?”萧云鸳记忆力不错。   林若冰听见她说自己的名字,倒是有些讶异,不过想想,多半是苏百川提过。而且她想起不久前夏晨语告诉过她的事情,虽然没有切身证实过,但是却有强大的预感。   “是苏百川的投资人。”   林若冰猛不丁一眨眼,眼眸里倒映着长相秀美,身材妙曼的萧云鸳,而她却只是盈盈笑笑,姿态和乐:“他是这样告诉我的。”   托熊燃的福气,林若冰自当是能应许这个称谓,但隐隐有种鸠占鹊巢的不适,好在对面的人漂亮、大方、令人如沐春风,然后她便笑道:“是苏律的下属而已。”   萧云鸳还是好奇,便又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租房子呢?”   伞外细雨飘飘,路边积水潭影影濯濯,两人四目而对,配上这连日来少见的阴雨天气,美得似画。   林若冰如实回答,说自己正要备考,而想选择的教授也在此院。   萧云鸳只是一停顿,便讳莫如深地反问道:“你说的不会是萧德凡教授?”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萧云鸳心里赞叹自家老爷子的名声,另一方面又想着有她和苏百川这层关系,自然是靠谱的。   萧云鸳立马就说:“你早说呀,我认识他,他每天早晨五点都会走家属院西门到大学侧门这条路遛狗。你想认识他,就在那儿堵他。”   堵这个字用得不太好,但林若冰又很想笑,她问萧云鸳什么时候还表演脱口秀,或许可以带熊燃去听一场。   林若冰添加了她的微信,第一眼看到就是她的昵称——云鸳。   这会儿她还不太确定萧云鸳的身份,也不知晓过几个月会在朋友圈里看见她和苏百川的结婚请帖。   得到可靠消息后,第二天林若冰准时前往家属院西门。   萧德凡教授正牵着狗绳遛狗,虽然比起校网图片中苍老许多,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   她没想着一蹴而就,只想每天下楼混个脸熟,再主动聊天,提及此事便好。结果不知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还是怎么,萧教授的狗狗今天非常不听话,见着她一个劲儿地蹭蹭。   萧教授不成钢地呵斥道:“狗东西,见着年轻姑娘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过一会儿向前拽了几下,又叫道,“云鹤!过来!”   听到“云鹤”二字的瞬间,林若冰已经看向萧教授,笑意盈盈地同他打招呼,并说明自己想报考他手下的博士研究生。   萧德凡听来还有那么一点儿意外,思索道:“我今年手下名额不多的,而且我有个已经毕业了的学生向我推荐了一位学生。”   林若冰便问他,那位学生是不是苏百川?   萧德凡恍然大悟道:“你就是他推荐的?”   林若冰摸了摸云鹤的毛发,自我介绍道:“我叫林若冰。”   她没说太多有关于她履历的信息,想必苏百川和姜呈早已经提过。习惯了每日清晨出门锻炼,看遍人间烟火的萧老教授并不介意自己多出一位攀谈者,况且云鹤对林若冰一见如故。   一段路下来,已经能让萧教授说出“我等你”三个字,顿时令她信心大增。   林若冰的升学之路并不算低调,朋友圈有她每天坚持学习打卡的记录。那段时间,熊燃总能在某个时间段刷到她的打卡,还在心里笑话自己,娶了个机器人老婆。   但说归说,想归想。   没过几天,他接到梁老师的电话,说是有个晚宴邀请他们一家,要他带林若冰一起参加。   熊燃直截了当拒绝道:“她应该没空。”   都没空搭理他,更应没空去参加什么晚宴。   梁老师不气馁:“你再问问嘛,说不定的。”   熊燃没应,想着趁这机会去“叨扰”一下林若冰,又转念一想,回了梁琴湘:“你不是还有个儿子么?”   这吊儿郎当不负责任的话语令人不满,梁老师道:“他结婚了?他是长子?别翅膀硬了就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你要是不想问,我亲自去问。”   熊燃一听,得,那还不如他来。   那一天雨停了,气温忽然变得很高,老旧房子里的空调先前就如同耄耋老人苟延残喘,雨过天晴,它果真不透气了。   林若冰给房东打电话,房东在外地无法回来,只说给联系了空调工人,得空了就来修。   可这得空不知是何时得空,风扇的力度不怎么大,白色t恤紧贴在后背,热得难受,林若冰索性就穿了一件吊带。   熊燃进门来第一句就是:“你这比火焰山都热。”   林若冰也没反驳,拿着本专业书在面前扇着,又顺手拎来冰奶茶吸了两口。   “空调坏了,房东说待会儿有人来修。”   熊燃皱着眉头看她一眼:“你这何必呢。”   林若冰大概也觉得自己有毛病,放着好好的大平层不住,来这儿体验生活,不过想到近几日同萧教授的散步,便又说:“有失有得吧,我和教授混了个脸熟。”   熊燃才进来多久,就感觉一股燥热自下而上地涌动,伴着燥热,实在烦闷。   “这环境,你能学得好?”   林若冰只说:“前几天下雨,还挺凉快的。”   熊燃一听就知道她在打马虎眼:“我没问你前几天。”他的视线落在她手边那杯掺了半杯珍珠的冰奶茶那边,示意她给他递过来,吸了两口又问,“我问你现在。”   她不说话。   熊燃等了几秒,手里还捏着杯冰奶茶,可渐渐得知道自己大概是等不来结果,顿时笑出了声。   她扭过头来看他:“你笑什么?”   他拿奶茶点她,姿态可谓吊儿郎当:“嘴硬。”   林若冰抿了抿唇说:“我嘴硬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了,你和我结婚那么久,别说不习惯,更别说不知道。”   她是律所里出了名的好脾气,旁人没见过的她的厉害模样,可都被熊燃看了去,连她自己都觉得骄纵。   “知道,那哪能不知道?”熊燃根本就不把她的反问放在心里,就觉得嗓子热得快冒烟了,这地方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下去。   “跟我走吧,我带你休息一天。”他盛情邀请,“特意翘了半天班来找你的,给个面子。”   “去哪?”她也热得难受。   “去个舒服点儿的地方,跟着我就好。”   车直接开进商场地下停车场,这地方是林若冰曾经路过都不会抬头瞧一眼的地方,造价极高。   熊燃打着方向盘转进地下,边来车边问:“这地方你敢开不?”   林若冰看着螺旋状的道路,如实回道:“练一练总可以。”   熊燃有些赞许地扬了扬眉,鼻息间发出微弱的一声嗯哼。   商场里衣服首饰琳琅满目,处处散发着金贵奢靡的气息,熊燃牵着林若冰几乎是没犹豫地就带她走进一家名牌店。   林若冰这才反问道:“真要带我买衣服?”   熊燃蹙着眉:“我看起来很没诚意?”   但林若冰扫视一圈,又觉得当下店里的服装过于浮夸奢贵,不像是平日里能穿出去的,更像是晚礼服。   真心实意要给她买衣服,自然是知道她平时风格的,端庄优雅,知性干练。林若冰猜测道:“你不会要带我参加什么活动?”   其实那一瞬间她想到的是求婚和订婚,但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天马行空。   导购员不等熊燃回答她的问题便上前来侃侃而谈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出于礼貌她始终保持微笑。   满堂流光迷人眼,薄纱镶钻细腻绸缎,越往里走就越沉浸其中。头顶射光集中于礼服之上,散开光晕,似乎在照耀着艺术品。   林若冰看见那件黑色薄纱齐地礼服,抹胸挂肩设计,露出精致锁骨腰身紧收,腰线之下薄纱蓬起,细碎钻石闪耀,流光溢彩,深色衬出肌肤雪白。   她甚至能想象出模特穿上它的模样。   导购员介绍完毕的时候,林若冰听见熊燃说:“试一下。”   林若冰转过眸,男人刚好站在一盏灯下,灯光映在他身形之上,轮廓清晰又硬朗。   林若冰沉吟片刻,道:“那就试下。”   她的身材略微偏瘦,但很有料,那衣服不大不小,腰身处紧紧贴合,乳/沟格外明显。她捂着胸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感遗憾般自言自语道:“这根本穿不出去。”   导购员却是大夸特夸,直言道:“美女,这衣服简直为你量身定制,您的身材太完美了,太漂亮了,你要不信,就让你老公来评价评价。”   导购员拉开换衣间布帘,坐在外头沙发上的男人正百无聊赖着玩着手机,似乎被什么东西闪了下眼睛,缓慢转眸,本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却被她牢牢吸引着。   “哇哦。”他的声音透着五彩斑斓的光传到她耳里,明明是脱口而出,却让她和导购员二人默契有了同样想法。   导购员:“您看吧,真的太完美了。”   他的目光看得她脸色发烫:“刷卡吧。”   导购员:“好嘞。”   林若冰安静下来,动作缓慢地扯挡在下胸前的手。熊燃挑了挑眉,食指抵着太阳穴,人靠在沙发上,看着漫不经心,可喉咙里莫名干燥,喉结上下滚动。   “你那儿有东西?”   林若冰闻言,低垂下眸,“哪儿?”   男人大步流星,脚底生风,也不忘顺手拉上帘子,四面八方都是一览无余的落地镜,灯光如昼,唇软而烫。   林若冰被高抬双手抵在镜面,男人长舌长驱直入,不给她留半分半毫喘息机会,咬得她唇痛,双颊红透,红至脖颈,呜呜咽咽,防线崩塌,溃不成军。   “老公……”   “嗯?老公在。”   ……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移到她额间,鼻息间热浪吹拂着她头顶,声色沙哑而柔软——   “你简直能要我的命。” 第54章   “你不要……”林若冰怒目睁圆, 气势却弱,弱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几乎没有震慑。   她方才被熊燃亲得头晕目眩,脚掌发软, 要不是身后被镜面抵着,还不知道能不能站得住。   熊燃盯着她红润似有肿胀的唇瓣, 低低发出几声笑, 林若冰听见, 顿觉耳根发烫,就觉得他这笑不怀好意。   林若冰以为他肯定还会发坏, 他的力气那么大,一只手可以制服她两只手, 不久前另只手还在胡乱揉捏。但他只是撤回身去, 双手交叉,背靠另一边镜面看着她。   “不要什么?”他姿态吊儿郎当地说, “我可什么都没做。”   那刚才弄我的是人是鬼,不要脸。   林若冰葱白细指捂在胸前, 双颊满是红晕, 眼眸带水,细里瞧还能探究一丝悲愤。   更衣室并不算小, 满面镜子更是通透,可因为身前这道炙热如火的眼神,倒令她有点儿手足无措起来。   熊燃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布帘之外的导购员刷完卡回来,十分礼貌地站在外头, 毕恭毕敬地询问道:“先生女士, 你们是在里面吗?”   他忽而挑了挑眉:“在。”   导购员:“那我拉开帘子唠。”   更衣室灯光更加绚烂, 奢侈品牌店里顾客并不多, 林若冰稍稍眯了眯眼睛,听见导购员笑道:“先生小姐稍等一下,这边待会儿帮您把礼服装好哦。”   更衣室对面有个沙发,他原本就坐在那儿,熊燃随意嗯了一声,长腿一跨,大步流星地停滞沙发前,又坐了回去。   他抬眸笑笑,姿态可谓自如,看着对面依旧微微面红耳赤的她细心地整理裙摆,手掌不忘捂在胸前。   林若冰一眼都不看他,又知道他在看自己。要命了,这人一出门就如同脱缰野马,没有什么能束缚得了他,反倒是她,因为这条裙子,不得不随时保持优雅端庄。   “别捂了。”他笑,“挡完了。”   林若冰:“……”   导购员也是个人精,秉着顾客就是上帝,且上帝刚给过她提成的优美心情,大夸特夸道:“女士,您的身材真的很完美,我觉得男士说得对,您应该自信些,大方展露您的美。”   连导购员都看出她的窘迫,熊燃却自然而然道:“你就该挺直腰杆,美给自己看,真觉得不好意思,想想我,后头还有我给你顶着。”   林若冰也不扭扭捏捏,但是目光递到男人身上,眸里那点儿羞涩就没了。   她是没穿过,不习惯,但不代表她不喜欢。况且外面人来人往,总有人对女性的衣着打扮指指点点,习惯了正装加身,自然是有点儿不适应。但不适应不代表不可以,穿着打扮是很个人的事情,既然喜欢,就大大方方,挺直腰板。   导购员给她换下礼服时,悄悄同她讲:“您一定是一位很温柔的女生,您的老公一看就很大男子主义,但是很爱你。”   林若冰想了想:“也没有吧。”她也不是总在生活里拿捏熊燃吗,她才没有看上去那般温柔。熊燃的大男子主义是有,可尊重与理解齐平。   她笑说:“不过他是挺好的。”   好像是很爱她。   出了门,林若冰疑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哪方面事情?”   林若冰也没准备绕圈子,直截了当说:“为什么突然给我买衣服?”   拎着礼盒包装,牵着她的手,熊燃的语气颇为轻松道:“有什么问题?总比你待在那破旧房子里好。”   说起房子,也不知道空调有没有修好。那空调坏了很久,原先只是声音大些,吵得很,林若冰一般不会开它,夜里风也很温和,近日来气温高涨,它却彻底不动弹了。   林若冰沉默思索着,今晚是回家还是回家属院,各有各好,但想来又想笑,她原来是什么条件,如今还真让她挑上了住处。   她想完了,说道:“等我考完了的话,我还住在那儿。”   熊燃一听就炸毛了:“你真是不想和我过了?”   他攥着她的手都在隐隐用力,林若冰果断告诉他,如果她升博成功,请他务必做好日后常常不能见面的准备。   “不能见面这事儿另说。”熊燃只是好奇,“为什么还住在那儿。”   林若冰只道:“因为想耍你玩儿。”   说完,便抬高了下巴等他作何反应,她是故意的,她想报复他刚才的蛮横,可男人心情大好后的死皮赖脸又岂是她能预料的。   “嗨呀,你想和我玩儿——”他捏着她的手去蹭她的脸颊,笑了声,“别在这儿啊。”   那些近似于金碧辉煌的东西,隐隐约约都映在眸间,混合着空气里不知名的香味儿,让林若冰莫名有种他们正在打情骂俏的感觉。   熊燃总是点到为止,手指摩挲着她柔嫩的指头,这才告诉她,过几天有个晚宴,带她去参加。   感觉到她的情绪从打情骂俏变成了“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后,熊燃的思绪也彻底放开来,其实今天一天他都感觉很好。   林若冰直接拒绝了他。   她不去,她忙得很。   没过几天,林若冰接到梁老师的电话,电话里梁老师嘘寒问暖,很是关心她的学习情况,可林若冰听来有些惭愧。   和熊燃的婚姻虽说没有仪式,但是法律承认,而且初见梁老师时便给彼此留下深刻美好的印象,且她很羡慕熊燃的一点,就是他能有这样通情达理的母亲。   聊完学习情况,梁老师顺便提了一下晚宴,并未强求,只说是想来便来,不来也罢,只是觉得有些日子没见她,颇为想念。   挂断电话,林若冰思来想去还是给熊燃发了条消息,问他晚宴时间。   虽然先前同熊燃呛声,但她没有半分半毫的愧疚。   那天在商场,趁着熊燃去卫生间的功夫,她去店里给他买了件礼物,是一枚极简样式的胸针,几乎微不可见。   晚宴她穿了那件黑色轻纱礼服,腰身被收紧,胸前弧度随着动作起伏而浮动,当之无愧的性感。   她不知晓夏晨语也会来,两人简直是惊喜万分。   夏晨语身旁有男伴,男人看起来很年轻,高挺鼻梁间戴着金丝框眼镜,文质彬彬且斯文气派。   不知道为什么,林若冰一下子就猜到了男人的身份,因为前不久夏晨语还说要介绍她们认识。   夏晨语端着香槟犹如一只鹅黄色的小鸟,神采奕奕地告诉她,自己这次大概能谈一场不被家族所抵制的恋爱了,只祈求不要被父母催婚就好。   林若冰一听便知,那年轻男人出身名贵,在某种程度与夏晨语匹配,属于天作之合。   她淡淡地问道:“那你之前被抵制过吗?”   晚宴场光影璀璨,席间觥筹交错,夏晨语眨巴眨巴眼睛,勾了勾唇角,凑近她耳边轻声说:“我以前都不告诉家里的。”   “哦。”   她说:“你知道吗冰冰,像熊燃这样敢于从家族中脱离出去,事业与爱情统统不要别人插手的富二代,真的非常少。”   林若冰点头:“你说他是富一代也可以。”   林若冰想,如果熊燃出身于普通家庭,也绝非等闲之辈,但他身上那股悠然自得的感觉又像是与生俱来,又像是自小耳濡目染。   似乎见过他之后,就没再觉得别人好。   那场晚宴后期比她想象中要累许多,梁琴湘出现后,先是对她一通赞赏,而后便牵引着她同别人言笑晏晏,介绍她给外人认识。   梁琴湘说她是熊燃的妻子,交谈见她心里有些诧异,但面上不显,只觉得梁老师当真是对她满意极了,连她自己都愧对于这份满意。   不同于普通人的交际,这里的人大都是静南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富商,并不会因为你的学历长相而讶异,除非家境令人望而生叹。林若冰自知不是后者,她连家都没有,故而不太在意旁人的评价。   后期累了,便拎着裙子寻了个隐蔽角落,角落里放着一个欧式单人沙发,林若冰脱掉高跟鞋放在一边,倚在沙发处小憩。   那些灯光还在,光怪陆离,只是人的热情似乎永远也消耗不尽,昂贵礼服遍地开花,一切真实又虚假。   就连熊燃都置身于酒场之中,她都好久没见到他,自打碰见夏晨语,他就让人牵走了。   林若冰浅浅地眨了眨眼睫。   熊燃站在崭新的沙发之前,指尖轻轻触碰她挽起的长发,开口伴着浓浓酒气,“想什么呢?”   那一瞬间,林若冰肩头一颤,猛然间回眸,唇角差点儿擦过他的脸。   “好大的酒味儿。”她抬手捂至鼻尖,精致眉头蹙起来,“你喝了多少?”   熊燃捏捏她柔软的脸颊:“这么嫌弃呢。”   “还喝吗?”她说,“我看你像是醉了。”   “不喝了。”他跻身挤到这一亩三分地里来,将人从沙发上抱起揽进自己怀里,又问她一遍,“刚想什么呢?”   林若冰闻到他口腔中弥漫开来的酒气,稍稍垂下头,索性窝进他胸膛,说是在想他。   又问他:“熊燃,你曾经想过以后会娶什么样的女人么?”   熊燃被她这问题问得想笑,也确实笑了,只不过喝了太多酒,头脑间隐隐作痛,只沉声问:“又怎么了?”   搁到往日,她肯定要因为男人的这句“又”同他争论许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就越不是当初那端庄性子,越来越磨人。   不过这会儿她隔着衬衣贴着他胸膛,耳蜗里回荡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悄默声地从手包里拿出那枚小小的银色胸针,动作缓柔地替他别上。   她又重新依偎在他怀里,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回我们的家。   “好啊。”他吻她发间,“你载我。”   “嗯。” 第55章   这是熊燃头一次带林若冰参加这种家族性质晚宴, 不免有人问他,梁老师身后跟着的那位是谁?   他捏着酒杯,语气暧昧, 反问他人:“你说呢?”   那样的语气配上那样的场合,加之众人略有耳闻, 自然免不了一番追捧贺喜。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喝大了时, 林若冰早已经不在梁琴湘身后。   熊燃忍着头晕, 从宴厅一路走至单人沙发之后,他看见身着星空般薄纱礼服的女人姿态端庄地坐在那里, 周身散发淡淡地光晕,似乎还有一股让人魂牵梦绕的淡淡清香, 不止是她身上的味道, 还是他家里的味道。   头晕目眩着,他也不会认错人, 且看见她就忍不住靠近她。那些不值一提的情绪烟消云散,他这会儿就想粘着她, 拥着她。   他被扶着坐进车里, 脚步虚浮,半边身子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弄皱了她的裙子,可明明光线那样差,为何她胸前的弧度如此明显。   像是泛着光。   他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她, 手指牢牢禁锢住她纤细的手腕。林若冰气喘吁吁地看他一眼,一条腿抬高膝盖抵在后车座处:“头很晕吗?你先放开我, 我扶你躺下。”   光影灼灼间, 他忽然勾起一抹痞笑。   林若冰确定她看见了他的笑, 像是故意一般, 扯着她不让她离开,话还没讲,耍赖皮劲儿倒是显露出来了。   她脚还留在车外,人跪在后座椅,躬身扶着他强而有力的手臂,单单是直起腰来,头都能顶到车厢顶。   “你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仗着我人瘦力气小,还紧抓着不放了?我告诉你熊燃,赶紧放开我,我刚才都没吃饱,我想回家……”   最后那句话,声音微弱到几乎不可闻。   因为空气里忽然散发出濡湿的、萎靡的、暧昧的口水音,那声音不存在于她嘴唇间,而是抹胸纱曼处。   她两只手细弱的手臂撑起靠背,遗留一片不大不小的空间,恰好任由他为非作歹,她被扣紧了腰身慢慢向车内缩,车门如同懂人心意般紧密贴合。   熊燃重重喘了声,鼻息间呼出一席热浪,那气息灼得她肌肤滚烫,立刻不受控制向前趴去。   对方轻而易举地将人扭转过来抱在怀里,让她坐在他身上,而后鼻尖从她眉心开始嗅起,直至窝进颈肩。   酒气香气混浊。   “你、你你不是醉了么?”她几乎方寸大乱。   熊燃在她臀上捏了一把,笑里带着酒意,格外不正经:“你不知道酒后乱性啊?”   你需要酒后吗?林若冰真想直接问他,你就差光天化日耍流/氓了好吗?   可她也没法儿,男人的力气不是她能抵抗的,往日里说句好话可能也就放过她了,可喝醉了酒,他就不太爱当人了。   熊燃抬起唇蹭她下巴,又软又烫,鼻尖气息亦是灼烧。   “倩倩……媳妇儿……林律师……”   他一连叫着她几个称呼,令人不明所以。   林若冰费力腾出自己的手,捏着他脸使劲儿往两边扯:“怎么喝醉了就一副鬼样子。”稍一抬眸,瞥见暗夜里一抹银光,又笑着问他:“熊燃,我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他想都不想:“喜欢,喜欢媳妇儿。”   “醉鬼!”   他头倚在她肩上,索性睡死过去,只一秒,鼻腔便鼾声四起,接着也就没有形象的被她甩到后座。这车空间不算小,但装下男人一米八五健硕的身躯还是略显逼仄。   林若冰也不知犯了哪门子恶作剧,不解恨地捏他脸,扯他脸,总觉得他是装的,哪能在这种晚宴上说喝多就喝多,又忽然想到未来这么长,万一哪天她也醉了,这人会不会趁机也报复。   真要命。   这场晚宴比想象中浪费的时间要久,林若冰将车开出宽阔大道时,才发现路上车流稀少,时间将晚。   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某天,在布满星点的夜晚跟在父亲身后,步履蹒跚的走回家的小路。   父亲收养她时已将近半百,他的背向来不够宽阔,微微躬起,走路很慢,她等久了就想自己回家。   林若冰坐在驾驶座上扶动方向盘,后面躺着烂醉如泥的熊燃,和从前一样,行驶在熟悉的马路上,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看他的姿势有没有很难受。   扭过头来车窗前霓虹闪烁,她静默着,裙子乱了,头发乱了,肌肤雪白,唇角翘着。   想哭又想笑。   ---   第二天林若冰回了家属院小房子,空调已经修好。   下午她吃完饭,接到苏百川的电话。   苏百川听闻她搬到了家属院,问她最近情况怎么样。   虽然诧异,但林若冰想苏百川知道这事儿并不算难,毕竟有夏晨语在中间传言,就像是苏百川还没告诉她,她已经知道他即将要结婚的事情。   苏百川问她要不要见一面,她应下了,问他在哪儿,他说他在楼下。   林若冰“唔”一声,挠了挠脸:“你在楼下?”   苏百川嗯了一声:“你下来吧。”   估计是没想到,林若冰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换了件衣服下楼。   苏百川就站在家属院楼下对面的小长椅前,穿着一件米白色polo衫,姿态挺拔。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林若冰感觉他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但是说不上来。   苏百川也有相同看法,大概也是从她的穿着打扮方面,以前见面,总是精致妆面,职业套装,当下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未施粉黛,令人眼前一亮。   “一个人住这儿?”他问道。   林若冰点头。   “我听晨语说,你住这里很久了。”苏百川看着她说,“今天刚好过来,顺便来看你。”   “我都没想到……”她如实说。   “云鸳的父亲,就是萧老师也住在这里。”苏百川道,“他今天提起你,我才给你打了电话。”   那可真是更让她震惊,云鸳就是她那日偶遇过的姑娘,是脱口秀女演员,也是萧教授的女儿。   她讪讪说:“难怪……”   难怪那天会遇到她,难怪她知道萧教授每天都会遛狗。   “难怪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林若冰看着他,问道,“苏律,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九月末的夜风温度适宜,吹在身上很舒服,家属院里树叶被风吹响,发出沙沙响声。   林若冰目光单纯地看他,苏百川笑得谦和。   他从饭桌上再次得知她居住于此时,就觉得自己冥冥之中要来找她,而理由也是那时就想好的,礼貌又合理。   “我要结婚了。”他说,“婚礼时间定在你考试结束后,记得来参加。”   话音刚落林若冰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用那种近乎于讶异的眼睛看着他:“真的?”   “晨语没告诉你?”   “告诉我了。”她说,“但是,从她嘴里听到这件事情和从你嘴里听到这件事情的感觉完全不同。”   苏百川忽然笑起来,问她:“有什么不同。”   林若冰和夏晨语熟悉了,且比她大几岁,总拿她当妹妹,加之她说这事儿那天情绪不亚于她今天的激动,于是听起来就没那么激动了。   但苏百川身份不同,到底是带过她的前辈。   可他却又笑:“你都结婚了,我结婚很奇怪吗?”   那也是很不同啊,但这次她没说出口,因为知晓只要她说,对方势必会追问。她又想起熊燃曾经言之凿凿地对她说,苏百川一定是对她有好感的。   她不觉得苏百川有过,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可苏百川却语气轻松地问她:“你住在这儿,熊燃知道吗?”   “知道的。”她说,“他还挺不乐意我住在这里的,但我怕他影响他,又怕他耽误我,没多少时间了,我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虽说初试不过还能回律所继续工作,可决定去做一件事并为之付出后得不到结果的感觉很不好,所以她更加努力,不想让自己后悔。   “我其实挺意外的。”苏百川说,“在我印象和评判里,你断然不会和熊燃这样的人有牵连,可谁知你们不但有,且关系非比寻常。”   林若冰却回他:“在我的印象里,苏律就该和您未婚妻在一起,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苏百川客气地笑笑,“愧不敢当。”   他们聊了挺久,从天色灰蒙蒙到夜色浓郁,林若冰目送苏百川离去,笑容挂在唇边,总之,她没想到苏百川会特地前来邀请,那种感觉就好像多了一位朋友。   林若冰站了一会儿,思绪从刚才的交谈中抽离,很快就飞到熊燃身上,想他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都不忘耍流.氓,可到家后莫名其妙清醒过来不用她扶。   她自然是轻松许多,只是男人四仰八叉的躺床上,鞋子衣服统统穿在身上,后续她费了点儿力气给他脱掉,又沾湿毛巾给他擦拭。   也就是在那般安静的状态下,她可以认认真真观察他。   她和苏百川想法一样,觉得像她和熊燃这样的人,一生断断不会有交集,可他们不但有,且关系非比寻常。   想着想着,就有些纳闷,原以为那人今天会来看她,恬不知耻地留宿。就连他吐槽的话都想好了,定是要先调侃一番空调,再顺便呲一遍楼道里的黑,最后咧着笑问她,何时考完试,赶紧回家啊,总这么分居可不是办法。   微风吹过,裙摆飘摇,她耸耸肩,想着今晚他大概、也许不会来了,于是准备上楼,人刚一转身,就看见梧桐树下挺拔健硕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黑色无袖宽大的上衣和黑色运动半裤,浅淡的灯光滚过他的肌肉线条,轮廓清晰。隔着老远,也能感受他不屑一顾的表情和周身萦绕着的吊儿郎当的气质。   “我可看见了。”他高抬下巴,双手插兜地走来,声色低沉,可她都能听得见,“他找你什么事?”   林若冰想说不会是苏百川吧?   这人到底来了多久?   “你说谁?”   “你说我说谁呢?”他挠了挠耳廓,满脸满眼不爽,语气里满是醋意,“他来找你的?”   林若冰点头,勉强压下那股笑意,直截了当道:“苏律要结婚了,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还说要我带你一起。”   “骗我好玩儿?”他似乎不信。   “爱信不信唠。”她是决定带他一起的。   林若冰转身走向单元楼,熊燃跟在后头:“咱俩都领证这么久没有办婚礼,还让那小子捷足先登了。”   “苏律年长于你。”她提醒他。   “夸我年轻?”   林若冰抿了抿唇,无奈叹息,鸡同鸭讲,不如不讲。   声控灯有些迟钝,她故意跺了跺脚,可能是力气不够大,灯没亮。   男人不出意外的吐槽起楼道里的灯,啪啪拍着巴掌,说什么还以为没灯,蚊子那么多,真闹心。   林若冰拿着钥匙打开锁,还没反击他的吐槽,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量锢住她的腰身,破旧大门被人用力一关,她也顺势被人抵在上面。   她还没反应过来,熊燃已经压了下来。   林若冰的心脏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跳得很快,扑通扑通,在静谧的房间里很是明显。她戳戳他肩膀,声音又柔又糯:“空调修好了,你要不要开一下。”   熊燃将她抵在门后,手在她背后自然是不老实的,这衣服显得她年龄小,她看他的眼神那么柔和,倒让他有种正在蹂/躏她的刺激快感。   “废什么话。”他吊儿郎当道,“现在又不热。”   “你这样压我,没一会儿就热了。”她特别坦然。   这种坦然蹭的熊燃瞬间心痒痒,蹭着蹭着蹭出了火。   林若冰惶恐,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抿了抿唇。   他低声问道:“昨晚谁帮我脱的衣服?”   想起昨晚他那醉鬼模样,林若冰气道:“你说呢。”   果真热了,却想牢牢粘在她身上,舍不得松手。   熊燃痞笑,压得更紧:“那今晚我伺候你啊。” 第56章   “怎么……伺候?”林若冰听起来并不相信他这话, 全当他是在开玩笑,但声音是颤的,黑夜里格外明显。   “先洗澡吧。”熊燃贴下来, 眼眸黑似墨,单眼皮特有的痞气, 和他的声音一脉相承, “鸳鸯浴怎么样?”   鸳鸯浴个鬼, 那卫生间都不一定能站得下两个人。   林若冰巧笑倩兮:“得了吧你,谁伺候谁呀。”   熊燃歪着脑袋看着她, 体温接近于火,初始时那般狂妄和不掩饰的欲望似乎就要破茧而出, 可还克制着, 嬉皮笑脸地同她调情:“除了你还有谁。”   林若冰听罢又抿着唇笑,不想看他, 觉得自己这会儿也有点儿沉浸了,变得不像自己。   “笑什么?”熊燃认真道, “你这一天天总在学习, 累得肩膀都酸了……”他说着,便腾出一只手来覆在她薄嫩脖颈后面, 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   林若冰被他手指的温度烫得身体一缩,又觉得痒,便微微往一侧偏头, 但表情却不生气,当下气氛, 她是气也气不起来的。   “熊燃?”   “在呢。”他朝她耳边吹热息。   林若冰心底一阵动荡, 下一秒, 她被人紧紧托起, 脚底失衡,直接攀附着令她失衡的人。   他托着她,也不忘顺便再捏一把,饱满圆润的触感,嘴角吊着:“林律师,看来学习也没多用功么?还以为你瘦了。”   林若冰不为他调侃所动,双手紧紧扣在他肩上,语气淡淡道:“我是瘦了的。”   熊燃调整了下位置,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托着她,“待会儿让我检查一下。先把衣服脱了。”   男人脚步很轻地走进了浴室,顺便带过了门,地方本就狭小,如今多了人高马大的他,空间更显逼仄,莲蓬头正对面有一张镜子,正对着两人的脸。   极致的白和健康古铜色在镜面里一览无余,脱衣服都没能让他放开她,今晚他真打算做连体娃娃了。   男人腾出一只手去调节水温,林若冰倚在他身上,反而有些适应这种紧密贴合的状态,他的脸近在咫尺,高鼻亮眼,轮廓硬朗。   或许是没听到意料中的那几声吐槽,看他一脸认真又虔诚地试探水的温度,林若冰笑了一下。   她侧过头,有些羞赧地去看镜子里的两人,心跳加快,随之镜面里原本白皙的脸颊逐渐变得红润,红至耳稍。   过了一会儿,熊燃低低说了声好了,又将她慢慢悠悠地放下来,对她说:“你想坐着还是站着?”   林若冰顿了一下:“站着……吧。”   坐着怎么弄?   在熊燃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林若冰都觉得自己至少在半个小时内都不会太好受的,但熊燃语气正常,态度认真,仿佛那会儿耍流.氓的不是他。   林若冰问:“你真要伺候我?”   “必须。”   熊燃调整莲蓬头的位置对准林若冰的身前,两人身无一物,暧昧的气氛却很快被冲淡了许多。   他伸手够着浴球,打着泡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块儿,直至泡沫弥漫均匀到他双手手掌,才抬起眸来,不咸不淡地对她说:“站好。”   林若冰木讷地站在原地,也不再允许自己问一遍“是不是真要伺候我?”这种问题,感觉着,一抹轻柔的力度,自上而下席卷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温水不轻不重地打湿身体,混着乳白色泡沫,蜿蜒起伏而下。熊燃将呼吸调整再调整,又笑着调侃她:“好像是瘦了点儿。”   他说这话时正专注于林若冰的饱满,林若冰去推他的手,熊燃也不反抗,低垂着眸,喉结滚动着,溢出一抹轻笑。   “怎么了?着急了?”   林若冰置之不理,她伸手去捧水,落在他肩上,两手搭上去,慢慢环住,她头微微向后仰着,目光始终盯着他侧脸。   “真着急了?”   女人的眼眸似水,皮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和他一样,对此状态游刃有余又故作姿态,矛盾体的结合。   她的目光扫过他紧致的肌肉,自上而下,宽阔的肩头,清晰的锁骨,胸肌腹肌线条流畅,一路向下……   熊燃扯下花洒来直接浇掉她身上的泡沫和自己身上的,低声询问:“怎么了,不习惯?”   林若冰指了指某处:“不习惯它都这样了,竟然还……”后面几个字,她是贴在他耳边说的。   ……   熊燃低吼一声,似乎缓不过来,脸颊贴在她脸侧好久才恢复正常。   关掉灯光,窗户开了小缝儿,轻柔的风声似远似近,空调温度不高不低。   林若冰累到讲不出一句话,她从身边男人的心跳声推断,他人也是一样的。   “你什么感受?”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贴过去。   熊燃想抽支烟,又不好意思说,林若冰向来不喜欢烟味儿,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他眼神迷离,只低声反问道:“你呢?”   林若冰想了想,仍闭着眼睛,她现在很凉爽,身体餮足,似乎感觉触及到永恒。   她说:“还不错。”   熊燃低低笑了声,觉得她说这话的姿态特别像一个小媳妇儿,又想着她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娇羞,便更加想笑。   林若冰累得再没力气同他讲话,闭着眼睛姿态恬淡,几乎就要睡着了。   熊燃轻轻拍了她一下,问她:“苏百川什么时候结婚?”   林若冰“嗯”了一声,声音已经非常低:“下个月。”   熊燃睁眼看着窗外那簇灯光,顿觉不适,他说:“我觉得我们也得办个婚礼,变得更加名正言顺些。”   林若冰被他动静惊醒,接着转了个身,咕哝道:“不行,你还没求婚。”   熊燃说:“没有吗?”   他怎么记得是说过的。   林若冰嘟囔了声:“真的没有。”她说这话时,音量忽然增大,而后便如同销声匿迹一般恢复寂静,沉睡过去。   熊燃被她惊了一下,伸过胳膊将人揽得更紧了些,即使这样,她也睡得如同孩童。   第二天一早林若冰做了早餐,熊燃边吃边问她,记不记得昨晚的事儿?   林若冰脑海里闪过那些炙热滚烫的画面,脱口而出:“不记得了。”   熊燃吃了口蛋饺,点点头:“行,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反正也不需要她操心。   林若冰说他没求婚过,熊燃不反驳,对于女人来讲,一句“你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嫁我”作为求婚,着实过于寒酸了些。   他比较诧异的是,她会对此耿耿于怀。   算不上耿耿于怀,也得是牢牢记着的了,不然不会在他问出那句话时就毫不犹豫地反驳他。   中午和杨炳南吃饭喝酒,聊天说地。   杨炳南这人心肠好,爱八卦,爱多管闲事,有时挺招人烦,但和熊燃关系一直好。他们两个和靳繁川同为公司股东,虽说熊燃占大头,杨炳南和靳繁川占小头,但俩人关系,靳繁川想插还真插不动。   杨炳南吐槽说:“这才几天啊?又分了。”   熊燃蹙了蹙眉,问:“谁?”   “还有谁?”杨炳南绘声绘色道,“那个爱玩儿小姑娘的靳总呗。”   玩小姑娘四个字着实不太好听,熊燃听了,眉头蹙得更紧。   杨炳南说:“我就看不起他这样的,你说人家大学生,还没出社会,就摊上这么一玩意儿,倒了八辈子霉。”   熊燃说:“是挺不负责的。”   “这回儿听说又找上一合作伙伴的侄女儿了。”   “谁?”熊燃听了感觉不妙,万一耽误生意那就难办了。   杨炳南说过后,他松了口气,那生意伙伴的侄女儿离过婚,总不至于这么轻易就被他骗了去。   “那个什么?”想起昨晚,熊燃顿了顿,稍加思索道,“你给我出个主意,我想跟我媳妇儿正儿八经求婚。”   “搞什么?”杨炳南嘀咕说,“你们不是已经结婚了?”   “没办婚礼算什么结婚。”   熊燃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苏百川给刺激到了,联合自己和林若冰在一起近十个月,领证九个月,竟落在他人之后。   略微不甘心。   熊燃刚说完,陈糯推门而入。   见怪不怪的,两个大男人凑在一起说话,统一将视线投向她这边,笑得她合不拢嘴:“你俩密谋什么呢?”   包厢空间宽敞,有酒有肉,是个密谋的好地方,杨炳南说熊燃有事儿,陈糯便好奇地问什么事儿?   杨炳南见熊燃没有开口的意思,上赶着回答:“燃哥求婚。”   陈糯也好奇:“求什么婚,你不都结婚了吗?”   如此一来,被两人先后质问,熊燃更觉得自己当初一句话求婚的做法有失偏颇。   他似乎皱了一下眉:“举办婚礼前,像模像样地来一回,搞点仪式感,要不就觉得缺点儿什么。”   “好男人。”陈糯竖起大拇指,问他,“那你准备在哪儿求?怎么求?现场怎么布置?请多少人来?”   熊燃一怔,挠了挠太阳穴。   陈糯歪头:“不知道?那可有得忙了。”   熊燃不说话,陈糯又说:“咱们按照嫂子喜好搞。”   她的喜好?   熊燃眯着眼睛,手撑着额头,一言不发地靠在桌面上,突然感觉头有点儿大。 第57章   陈糯端着一杯茶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说起来, 现在网上求婚攻略多得是,找个婚庆公司也能帮你包办求婚典礼,要想显得有诚意, 自己亲手策划,那也没问题, 前提是你得知道你要怎么搞?”   “我怎么搞?”熊燃郁闷地问。   估计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陈糯和杨炳南两人俩眼一瞪, 毫不掩饰自己夸张的笑。   杨炳南说:“你真没想法啊?刚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熊燃“啧”一声,没说话, 心道做法确实欠缺,毕竟才被人刺激出结婚的想法, 要不是睡前问了一遍林若冰, 也不知道什么都看似不在意的她,其实都记在心里。   之前登记, 他也格外忐忑,同相识一月的人结婚, 怎能算不上豪赌。   联想自己之前失败的感情, 自然而然说出心底顾虑,她安慰他, 说该没安全感的人是自己。   也许是回忆里种种令他后知后觉里感到不适的情绪席卷而来,熊燃的眼眸渐渐深沉下去,思索其中深意, 另在场的其余二人面面相觑。   陈糯还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贴心地给人倒一杯:“喝不喝?”   在这令人遐想飞飞的表情中, 杨炳南意外品得了一丝别的什么意味儿, 笑道:“那看来你们也没有旁人想象中那样了解彼此吗?”   熊燃蹙眉:“你懂个锤子。”   杨炳南一点儿都不气, 笑得幸灾乐祸:“成了吧, 先前那事儿出来,就知道你俩感情是不错的,可后来姚凌珊回来,照样还是闹了矛盾,依我说你们俩就是不了解对方吗?”   说完,陈糯还抬手扯了扯他的小臂,示意他别继续说下去。但杨炳南这人性子直,又和熊燃关系好,关键是不长记性,所以没觉得有什么。   好在这会儿熊燃并不愿与他计较,但这种不计较在杨炳南眼里这就是认同。   “你要不你问问她。”杨炳南真心实意道,“问问她喜欢的颜色,风格。”   熊燃说:“这怎么问?”   既然是惊喜,就要做到密不透风,透出去了,没有惊也没有喜。   陈糯一抬手:“哎呀不要,女性的感情大多数时候可以共通的,问我就好啦,而且求婚这件事情不在于它表现的形式,而在于它这件事儿。”   “啥意思?”杨炳南问。   “意思就是,没必要问!”陈糯差点儿气得翻白眼。   熊燃发挥了他行动力极强的特点,下午直接带陈糯和杨炳南去高端婚庆公司做咨询。   陈糯和杨炳南性格不同,审美观念更加不同。直男直女的差异在此刻高低立下,让店员都有些哭笑不得。   熊燃倒是挺淡定的,不急不慢地同对方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想用玫瑰,很多很多玫瑰。   对方表示,只要资金到位,什么条件都不成问题,还向熊燃建议,场景设置于夜晚,用玫瑰和灯光搭配,在女主角进场的那一刻,四周灯光骤亮,聚光灯映在女主角身上,氛围感拉满,还能不同意?   熊燃忽然间有了些画面感,只是不知道那人什么表情与动作,低低笑了一声:“不同意也没辙。”   婚都结了,人是跑不了。   ---   国庆期间,明明放了几天假,林若冰却没等到熊燃的电话,这人隔三差五的来一回儿,睡一觉第二天就离开,倒是不会打扰她。   夏晨语的邀约电话她都没应,以考试拒绝,对方虽然失落,却也只能说一句:“那好吧,那等你考完试,请我吃饭哦。”   因为放假,老旧家属院里也热闹起来,欢声笑语比往常多了些。   没有做饭的心情,林若冰下午准备去外面买份面,走到一半儿,正巧遇见萧教授。   萧教授下午没遛狗,遛了个小不点儿,用萧教授本人的话来讲,这可不比遛狗轻松。   林若冰看那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正是精力旺盛之时,家属院里一些个小朋友玩游戏,她就跟上去跑跑跳跳。   林若冰笑着问萧教授:“这是您孙女吗?”   萧教授道:“她该叫我姨姥爷。”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萧教授接了来自家里的电话,呼唤着小女孩的乳名,说要赶紧回家。   小女孩儿还没过来时,萧教授又问林若冰:“你吃了没?”   听见这话的林若冰微微一怔,脑袋里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诚实地回答道:“还没。”   萧教授脱口而出:“那走吧。”   小女孩儿名叫汉堡,穿着件鲜亮的白底红波点蓬蓬裙,皮肤白皙,眼睛大而亮,长相十分漂亮。   汉堡被姨姥爷牵着走,目光却定在林若冰身上,嬉皮笑脸说:“阿姨,你是谁啊?”   这问题又把林若冰给难住了。   萧教授解围道:“她是姨姥爷的学生,你叫—— ”老人家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你叫阿姨也行,叫姐姐也行。”   林若冰倒是对此称谓无所谓,小汉堡若是叫她姐姐,那她还得叫萧教授姥爷?差辈分了。   萧教授的夫人姓李,同是大学城的教授,见着陌生面孔,一脸慈祥样貌,笑问萧教授:“这又是你的哪位学生啊?”   萧教授只道:“准学生,姓林,跟百川原先是同事。”   林若冰原先是有些羞赧的,可对于萧教授和李教授来说,学生做客是常事,且人上了年纪后,见着年轻人总有种做父母的慈爱感。   听闻这话,李教授“哦”了声,说道:“那应该和云鸳相识。”   林若冰只道:“我看过她的脱口秀演出。”   李教授乐道:“聊天嘛。”   天渐渐沉了,林若冰带着汉堡去洗手间洗手。餐桌上摆着三盘菜,一荤二素,搭着四碗米饭。   林若冰下午学得时间久,体力消耗多,吃相颇美,李教授看着她道:“多吃,不够还有。”   学着她,小汉堡也拿着勺子一口一口舀着米饭,吃得萧德凡连连夸赞。   李教授笑着说:“刚才还怕你拘谨,想说你们萧教授常带学生回家来,这一看你这孩子实在,不弄虚作假。”   “学生喜欢你,非要来看你。”萧教授不满道,“你这说的人都不敢吃了。”   饭桌上热闹得很,萧家并没有过多餐桌规矩,用李教授的话讲,人生匆匆数十载,别活得太拘谨,那样就不酷了。   林若冰自然是跟着一起笑,自之前和梁老师熊绪谈话后,她羡慕过熊燃,当下又羡慕起萧云鸳和苏百川来,原生家庭完整已是难得,圆满幸福与她而言是罕见。   林若冰拿着一双细细的竹质筷子,有来有往得同两位教授交流,他们很和煦,不会忽略掉她客人的身份,汉堡偶尔插嘴,大家皆是一笑了之。   总之老人家有聊不完的话,林若冰有问必答,聊到男朋友时,她也如实回答道:“我结婚了。”   “你才多大。”   “二十六。”   “比我们云鸳小六岁。”李教授叹道,“很年轻就结婚了啊。”   萧教授道:“和我们差不多,我们结婚那年,八三年,我二十八,你二十六。”   李教授推推厚重镜片,笑说:“也是。”   吃完饭后,林若冰洗过碗看了会儿电视才离开,离开前两位教授一同送至门口,拿了些水果给她带上。她从下楼梯时就一直在想,这顿饭吃得好,虽没涉及专业,但比她学习一整天都要好,又想说是两位教授看起来那般般配,白头到老的样貌已然可以用美好来形容。   如此一想便有些憧憬,她自认为不该是如此感性的人,可遇到浪漫也会为之一颤。   两位老人的陪伴便可称之为浪漫。   她肉麻兮兮地想,四十年后互相搀扶、互相照看孙子的老人,岂不就是她和熊燃?   林若冰想象不出熊燃年老的样子,因为他实在是不正经。或许良好的家世和优秀的品格会善待他这位“老人”,令他永远如今风华正茂。   林若冰拎着水果袋子缓慢踱步,凉风习习,她想完了事情又开始重温单词,只是黑夜里男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她顿在停车位前,站定,灯下一道纤纤细影很快被覆盖大半。   “熊燃。”林若冰缓缓问道,“你怎么总是这么晚来?”   他的眉心是舒展的,似乎和她一样,看见喜欢的人,眼眸里涌着止不住的爱意。   熊燃最近除了工作,就是忙求婚的事,下午刚定下时间和形式,资金到位,很快就可以进行。   瞒着对方密谋求婚这事儿,也是需要演技的。   他演技不精,唇角止不住地扬。   “想我了?”   “自恋。”她姿态温和,不免甩着手里的袋子炫耀道,“看,我下午去教授家里吃饭,他夫人送我的。”   “这么快就攀上关系了?”   “什么叫攀关系。”林若冰忿忿道,“乱讲。”   林若冰是有点儿读书人的清高在身上的,难免会在初次印象里给人留下端庄印象,熊燃则看着给人一种世俗感觉,些许痞子孟浪。   可相处久了就知道,人哪里会只有一种模样。   正如今晚的她他,一个喜上眉梢真心想炫耀,一个私下观察生怕漏出破绽。   各怀鬼胎。   那天过后,很快到了考试时间,初试历时一天半,第二日中午结束。   考试之前,林若冰要求熊燃接送陪伴,她甚至有些过分地说,见没见没过高考的,给我那种待遇就好。   熊燃心说我虽没高考过,但总归是见过,我还要给你更加盛大的特殊对待,于是特地旷了两日工作,还破天荒带了助理前来。   他细心到将助力准备的营养餐递给她,好让她能够在考试结束后第一时间补充体力。   男人粗心,不会讲究那些顾及考生心情的事情,每次林若冰一出来,他都巴巴地跟上去,问她感觉怎么样?累不累?考得好不好?   林若冰吃着美味佳肴,喝着汤汤水水,姿态宛若高冷孔雀,声线里透着手到擒来的淡定。   “还行吧。”她说。   熊燃后知后觉的想: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而后一声呸,谁他娘的是太监。   林若冰有多投入这场考试,她甚至没有去过多观察熊燃,更别说他飘忽不定的眼神,略显颤抖的声线,那些异于往常的表现统统没能入得了她的眼。   她只是专心的结束考试,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晌午,走出了教学楼。   入目是大簇大簇玫瑰的红,娇艳欲滴,日光下似乎散发出炙热的温度,亦能令人感知清香,驻足停留。   林若冰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熊燃问了她一个问题。他问她喜不喜欢玫瑰,她说喜欢的,所有浪漫的、有温度的事物,她都为之心动。   而此刻她又能感受到,胸腔之下,心脏疯狂地跳动。   在她听到那声微微发颤的呼唤之后。 第58章   很多年后林若冰回忆起她和熊燃的往事, 一生之中最难以忘怀的莫过于这一天。   她不愿意把自己放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中,无论是初遇、还是领证结婚,都是有计划且做过充分准备后进行的。   唯独求婚, 唯独今天,她一无所知, 毫无预料。   她也不是不会感动, 不是永远都能保持端庄淡定的神态。   只不过她将大部分精力与时间投入到考试中, 亦如熊燃想要给满她仪式感的心意。   她穿着浅灰色的修身长裙,搭配一件深色修身外衫, 窄肩细腰,茕茕孑立。   熊燃身着一件黑色宽松的中袖上衣, 身型健硕挺拔, 姿态随和。   来往学生驻足,突然惊叫:“天呢!求婚吗???”   “好浪漫啊, 好多玫瑰花,好幸福啊!”   还有小情侣凑在一起忿忿不平说:“你看看人家男朋友, 学着点儿好不好啊?”   那场面十分令人震惊, 林若冰甚至在某瞬间思索,他是不是把全城的玫瑰都运来了, 他怎么搞定校方的,他中间费了多大力气,他真舍得花钱。   真舍得, 为她花钱。   她想自己是掩不住笑意的,索性不掩饰了, 就那样一本正经又带着丝儿夸张疑惑地看着他:“搞什么呀你?怎么那么多玫瑰花?”   “好看吗?”他声音依旧微颤, “学校门口还有好多, 来往行人都可以领取, 沾沾我们的喜气。”   “什么喜气?”   熊燃是带了不少人来的,杨炳南陈糯和策划人员站在不远处,现场周围围满了学生行人,就连老师们也感觉新奇,忍不住多看,拿相机拍下记录这一时刻。   悄悄话只有两人听得见。   熊燃捧着手里的玫瑰花,笑说:“喜结连理呗。”   “谁呀?”   她看熊燃时,眸里有说不尽的柔情,她自己是看不到的,眼眶变红也不过就是一时难忍,平静姿态下暗流涌动的情绪变化。   她从心底问,熊燃?你是要向我求婚吗?你怎么一声不吭的,你怎么能这么好?   熊燃单手捧着花,他现在同样紧张,别说去顾及林若冰的情绪,他还希望媳妇能多鼓励鼓励他,纵使彩排千百遍,上场照样嘴皮子打颤。   他们是被周遭学生的起哄推进流程的。   “加油!加油!”   “在一起!在一起!”   工作人员给在场的同学们分发了单支玫瑰花,他们欣然扬起手腕,在毫无准备的日子里助力一场浪漫的惊喜。   男女主有出众的颜值和气质,衬在玫瑰海里,是每人心之向往的爱情的模样。   林若冰又何尝不是。   她看见熊燃用指骨分明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绒盒,就是这样一双充满荷尔蒙的手已经不下三次给过她昂贵的、令她难以承受的礼物。   可也就是这双手的主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她值得。   “倩倩。”   林若冰回过神,目光落在男人的眼里,她见他一寸寸落下去,似乎不够细致,但很虔诚。   她以为她是可以维持表面体面的,攥了攥手指,指尖一片冰凉。   熊燃打开精致礼盒,浅淡的日光衬得他轮廓格外硬朗,不甚出众的五官,组在一起却令人着迷。   他有着良好的家世,真诚赤热的心脏,机缘巧合的会面,倒让他们这对看似不同的男人女人绑在一起。   “答应他!答应他!”   学生队伍里,有人带起头来。   听着他那句不高不低的请求,林若冰唇角噙着笑,从容大方地伸出纤指。   “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   ---   “怎么样?熊老板为了今天这场,策划了几个晚上。”   趁着熊燃被叫走的功夫,坐在前头的杨炳南扭过头来颇有兴致地问。   他这话没别的意思,他对林若冰的看法早在无形之中被改观,一个被兄弟护在手心里的女人,看似颇有城府,实际上,那与旁人也没关系,更何况,熊燃对她简直死心塌地。   他说:“嫂子有福气。”   饶是他这样说,林若冰也得礼貌地回上一句:“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杨炳南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为兄弟,也是为自己。”   又问道:“嫂子你今天在这里考什么试?”   林若冰:“博士研究生。”   “我靠。”他又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话音刚落,在外头和工作人员交涉完毕的陈糯和熊燃打开车门,陈糯坐进副驾驶,熊燃则钻进后排。   “开车。”熊燃说,“吃饭,你嫂子刚考完试,折腾这半天,准饿。”   他像个发号施令的大爷,全车之内净听他指挥。   听闻此话的三人表情各异,但片刻之后,默契地趋于和乐。最近连续忙碌几日,倒不说是神经紧绷,但也生怕哪边儿出了差错,好在一切完美落幕。   林若冰坐在车窗边,手里捧着一束娇艳玫瑰。熊燃替她把花放在靠近车窗的另一边,人凑过来,离她更紧些,手伸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从熊燃的角度,能看到她目前所有的表情和神态,圆领的长裙,雪白凸出的锁骨,嫣红的唇瓣,欲语还休的眼睛。   他更凑一步,低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林若冰没说一个字,只点了点头。   他说:“从前天晚上就没睡好,就怕你发现。”   林若冰下意识去看他,想说自己并没有,结果那人就颇为得意道:“还好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我简直不理不睬。”   前头陈糯听见了,忙不迭回道:“燃哥,你这又怕嫂子发现,又嫌嫂子对你不上心,两面派都没你会颠倒。”   熊燃不满地发出一声“啧”,“你看你。”   林若冰不甘心做了自己嘴替的陈糯被他多说一句,趁机捏他一把,感受他手指骨节的轮廓,“陈糯说得对,两面派都没你厉害。”   熊燃倾身,凑她更近,唇角吊着,扯起一抹弧度,不满她的话:“我这是为谁?”   林若冰觉得好笑,好似方才颤着音问她“愿不愿意嫁我”的人不是他,众目睽睽之下逮着她后脑勺深吻的、和现在这个姿态毫不正经的才是他。   吃饭的地点距离大学很远,那条路很长。林若冰原先想着,考完了试定要大睡一场,可当下她并不能睡着,因为她肩上慢慢多了份重量,不是虚拟责任,而是男人歪着的脑袋,一点一点压实她瘦弱的肩膀。   他似乎比她更累。   但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过。   她偶尔会想,她是不是真的值得被爱,值得被如此这般狂热的被爱。   因为太难以置信了,所以被爱比考博还难。   有些目标靠努力是可以达到的,爱情排除在外。   ---   这一觉等到晚上才来,他们坐进车里,熊燃喝了点儿酒,所以林若冰来开车。   车厢内有一股淡淡的酒气,她打开车窗漏出一点儿缝隙。   熊燃阖着眼歪了歪头,要她再开大点儿。   扣上安全带时,那男人又恬不知耻地再来一句:“给我也扣上。”   被他指使着,林若冰也不气,只是顺便捏了捏他的脸,问他:“才求完婚,本性就暴露了,男人,变得也太快了点儿。”   他喉间溢出一抹笑,吊儿郎当地说:“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忽略,还有前段时间在我身上撒的气——”他虽然醉了,手还是好的,说着说着,手就伸到了她腿上,上下摩挲,“我都得索回来。”   她很豪放地说:“不就那档子事儿,我好好陪你玩。”   他掀开眼皮,眸里满是醉意,一下子来了兴趣:“你怎么个玩儿法?”   林若冰笑着敲他脑壳,彻底不想理他,掰开他无赖的手,准备开车。只是还是会有意无意想起他求婚时的神态,掺杂着紧张。她多少有些纳闷,想想也算是合理,他要是真对她那么手到擒来,那便是她的失败了。   车开起来,气温凉爽不少,初秋的天不比盛夏,往后只会越来越冷。   电话铃声响得措不及防,她本想出声提醒那男人,结果人慢慢腾腾地从兜里掏出来,直接开了免提。   梁老师的声音随之而来:“燃燃,你今天求婚了?”   林若冰转眸看了一眼,略略吃惊。   熊燃的眼睛眯成条缝儿,缝里透着霓虹的光,意识消沉地嗯了一声。   电话里,梁老师的声音很是平静,就说是今天熊绪给她看了个视频,男女主人公长得很像他和林若冰。   熊燃不耐烦道:“本来就是,什么叫像。”   梁老师顿了顿,趁机又问:“你们这是要办婚礼了?你一个醉鬼,我不和你聊,让冰冰接电话。”   林若冰碍于熊燃在旁,先前一直没出声,被点名后只能乖巧应道:“妈,我正在开车。”   “乖孩子。”梁老师和蔼道,“好好开车,妈没什么事情,你若是有时间,过段时间来看望我,带着你的爱人。”   林若冰一听却想笑,梁老师的态度未免过于双标,但很和煦,她乖乖应下,挂断电话。   快到家的时候,男人似乎酒醒不少,先是问了一遍刚才梁老师打电话什么事儿,又忍俊不禁地吐槽道网络社会过于发达,自己还没打算说呢,倒有人替他告知了。   林若冰打了把方向盘,开进地下停车场,慢悠悠道:“你在大学里这么高调,被人传到网上很正常,没预料?”   “没预料。”他捏着额角吐槽,“跟校方沟通很费劲儿,炳南跑了好几趟……”   一来一往的聊天,仿佛生活调味料,林若冰停下车,刚拿出手机,看见夏晨语发来的消息。   一则微博分享,标题是#静南大学求婚#。林若冰瞬间想到梁老师方才电话里说的话,心下一颤,竟连热搜都有了?   夏晨语那边还没发完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夏晨语:「熊燃可以啊,搞这大阵仗。」   夏晨语:「他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呢?好想在现场!」   夏晨语:「妈的越想越气!」   夏晨语:「冰冰一定很幸福吧?我好羡慕!!!」   看着夏晨语的消息,林若冰发给她一个可爱的小表情,然后略带好奇地点击开微博热搜。   出乎意料的,这话题热度并不低,不过她转念一想,大约是所有人都对浪漫抱有憧憬,今天她恰好做了浪漫的女主角。   可是——   生活就是,浪漫过后,熊老板一下午接了好几个电话,除了催付款的,就是问后续安排的。   林若冰想,网友们肯定不知晓,所以评论……应该不会和现场的同学们相差太多。   她点开评论,热评第一条——   @冰熊:颜值这么高,这是哪部言情小说的男女主? 第59章   然后紧接着——   @网友小a:这就是完美求婚吗?   @网友小b:我在现场我知道, 女主角不是静大的学生,是来参加研究生考试的!   @网友小c回复:这个时间参加什么研究生考试?   @网友小b回复:博士研究生……   @网友小d:女主妥妥人生赢家,老公有钱还那么帅!   @网友小e:女主也很美啊, 自身能力那么强!   林若冰适时关掉微博页面,在看一会儿, 她怕自己压不住唇角的喜色。   “林若冰——”男人一把推进车门, 手肘抵在车框上, 求婚时穿着的白衬衫领间松了俩扣,不甚明亮的车库里, 锁骨轮廓朦胧,眸间氲着淡淡酒意。   他又叫她大名, 借着车的力, 脚底虚浮,“林若冰, 来扶我——”   “走不动了。”他嘟囔了声。   林若冰绕过车头位置,伸手扶过他手臂, 自然而然搭在肩上, 没和他说刚才看了微博的事,他神智不清, 却早就看见了她脸上的笑。   他居高临下,似乎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想法,半边身子压在她身上, 稍微一动,长裙的圆领就扯开一大片, 露着雪白的肌肤, 挤出浑圆的形状, 他看了半天, 伸手给她扯上。   林若冰以为他是在耍流氓,忙不迭拍掉他的手。   “嘶——”男人蹙着眉,语气不满地质问,“打我干什么?”   声音听着有点儿委屈。   林若冰听见他这声儿,也没怀疑自己冤枉了他,男人装傻充愣的本事太强,气得她蹙着秀眉抬眸看他,而他恰好也在看她。   “你手在干什么?”   想质问地凶一点儿,无奈心情太好,质问像撒娇,娇得她自己都有点儿意外。   熊燃倾身过来,两手环得她更紧了些,脊柱逐渐弯了去,像一只大狗趴在她身上,下巴颏儿顶着她瘦弱的肩膀。   他闭着眼睛,嗅着她发间清新的香味儿,认真的问:“开心吗?”   他的浪漫是真金白银,很早以前林若冰便深有体会。那是他能力的体现,亦是他爱意的表达,在她毫无防备之际,打得她措手不及。   林若冰没说话,她觉得熊燃似乎没太用力,他总是这般有分寸,带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一寸一寸侵噬占据她的领地,直至胜利。   他又问了一句:“喜欢吗?”   林若冰点头:“喜欢的。”   “结婚吗?”他低声说。   “结。”   黯淡的灯光映在地下停车场顶上,偶有车辆经过,地面被压出忽远忽近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这个只属于他们的角落,伴随着光晕,气氛暧昧。   很久之前,林若冰以穷人和富人来划分她和熊燃。   当然,这点儿熊燃并不知晓,因为他和她不一样,他不在乎,而她在乎,却不能体现。   所以即便是出现在同一张红本本上,林若冰也从未将自己与他划分到同一条线上。   她就当自己活了二十几年,身后了无牵挂,所以放肆的、不计后果地投入到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人生,结合从未了解过的人。   在没爱上熊燃之前,她自认为表现得还算游刃有余。   在确认自己爱上熊燃之后,她表现得有点儿怯场。   她笑着从自己肩上捧起男人的脸,彻底抛开那些有的没的,声色缱绻地问道:“熊燃,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他目光疑惑地扫过她翕动的唇瓣,双眉轻挑。   远处的车身缓缓移动,林若冰指尖捏着他稍显暗色的肌肤说:“你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熊燃眉眼一耷,虽然微醺,但还清醒,心说这算是什么问题,可看着对方态度十分认真,就连期待都不曾掩盖,似乎满得快要溢出来。   熊燃笑笑,动作无赖地去嗅她脖颈,在她耳边低语:“第一次。”   她转过眸来,想与他对视,却被他摁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在唇语间品味这三个字,自然而然地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见的那天。   可那天也不仅仅是两人第一次相见,太多了,这三个字的歧义太大了……   林若冰好不容易将他毛茸茸的头稍微挪到一边,他的头发蹭的她皮肤发痒,于是肌肤发红,气息不稳地再同他说:“讲清楚。”   男人似乎很是喜欢她为时不多的“无理取闹”,虽然在他看来,那些过去了的,基本是没意义的,但是和林若冰经历过的,又怎么能讲说没意义?   “真的。”他说,“你皮肤特别白,身材好,穿着衣服看不太出来,脱了衣服格外性.感……”   林若冰的脸颊瞬间滚烫起来,她肘击了男人的腰腹,言语间带了点儿泼辣劲儿:“……你再耍流.氓,小心我告你猥/亵。”   熊燃趴在她肩上乐得不能行,那点儿力气他稍微用力便钳住了,顺便再顺着她的话更得寸进尺,手底不闲着,说得话也欠儿:“咱俩那是两情相悦,多合拍。”   熊燃听得怀里的人唏嘘一声,挣脱着曛意直挺起身体,她睁着俩琥珀似的大眼睛看他,两颊红透,欲语还休。   男人痞痞一笑,又慢悠悠怼进她柔软的怀里,唇瓣张张合合:“啪、啪、啪——”   林若冰:“……”   ---   洗完澡,男人酒意大消,扯着人想亲热,林若冰不让。   她抵着男人凑过来的脸,撤着身子向后,一本正经道:“先聊聊正经事儿,再做不正经的事儿,主次分明些。”   要不然谁还有力气商量。   熊燃笑道:“我觉得这就是正事儿啊。”   “有更重要的。”   “你说。”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带着点儿男人独有的蛊惑,加之现在的姿势,他下她上,两条腿搭在他上面,肌肤与肌肤刮蹭,气氛荡漾,温度灼烧。   然而不等她说,他率先提问:“你最近还去不去事务所?”   “先不去了。”她说,“升博成功的话,以后都不去了。”   熊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目光从她眉心到鼻尖,滑到唇瓣,再往下,小巧精致的下巴,白皙柔嫩的肌肤——   林若冰瞧着这男人,忽然间有种异样的头痛,被他毫不掩饰的情感打败。   “先聊正事,聊完了再做。”   熊燃一时没答话,只是唇角翘着,手抵在她身后来回抚着,稍等片刻又道:“用上次那个姿势。”   林若冰心说醉了酒的男人怎的这么难缠,又无奈地问他:“哪个?”   “吵架那天。”   “不要。”   他忽然正色道:“为什么不要?”他说,“那个姿势我特有成就感,你最好声音再大些,我保证让你神魂颠倒。”   林若冰登时双手捧脸,漏出来的耳稍红了大片。沉默数秒,降下心中羞赧,并且一副懒得与他计较的姿态说:“你这人喝醉了酒怎么一副浪荡子模样,让人还怎么和你聊……”   可不知是哪个表情还是哪句话触了他的娇筋儿,男人一下子软了姿态,抱着她的手更加肆无忌惮,嘴里嘟囔着心肝儿,反身将人压在身下。   她挣着身子要逃,扯着她脚腕一拉,直接成了他心里那个不太雅观的姿势。   事实上,根本没有酒后乱.性这一说,男人想乱.性,必然是见色起意。   ……   “想和我说什么?”   闻言,林若冰轻轻拨动手指,扯了扯羊毛毯,不知是嗓子哑了还是太过劳累,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婚礼,你定在什么时间?”   熊燃餮足地看她一眼,皱着眉说:“我想越快越好。”   “可能不行。”林若冰阐述理由,“初试过了还有复试,我没时间顾及,而且苏律的婚礼就在几天后,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也要上。”   熊燃嘴角一扯,满不在乎地说:“你自己看呗,谁都能排到你老公前头,老公也没办法。”   “……我没有。”   她嘴上反驳,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儿愧疚,况且熊燃样样体贴她,除了让她感觉到不真实感外,也让她意识到,爱情得是双向的。   可这些向来没人教她。   先前那段感情里,虽牵扯五年,可从头开始,就不尽真诚,想来与她和对方的性格有关,遇到熊燃这般热烈灿烂的人,可谓难得。   熊燃问她:“你上次说,苏百川也邀请我去?”   林若冰敏感地捕捉到他话里意图,反问道:“你真要去?”   他的剑眉星眼里,有种慢条斯理的压迫感,声色低低的:“人家邀请我,我就去看看吧。”   也不过是几天之后,林若冰在朋友圈里看到萧云鸳发出的结婚请帖,照片中新郎身着浅灰色西装,肩宽身挺,新娘穿着一身酒红色鱼尾长裙,明眸皓齿。   太久没有见她,林若冰都快忘了自己和新娘也算得上朋友的,因为不久之后,萧云鸳就在微信里单独发送给她请柬。   她回复道,一定到。   林若冰联系夏晨语,问她有关苏百川结婚的进度。   夏晨语只说是让她婚礼当天早些到,然后陪她一起去接亲。林若冰自小到大参见过的婚礼屈指可数,也没给人当过伴娘,如此一来,既可以作为男方人出场,又可以趁机观摩,机会难得。   她同熊燃提及此事,熊燃没有任何意见。   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能多观摩就多观摩。   结婚那天熊燃开着辆SUV跟在婚车后面,一路上林若冰除了期待,就是表达对身边男人的疑惑不解。   原因无他,熊燃今天太帅了。   帅得甚至能抢得在场所有男人的风头。   熊燃吊儿郎当地回她:“你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是第一天长这样?”   她心说,知道你帅,没想到稍微打扮这么帅。   “你怕苏百川自惭形秽?”熊燃开着车,一本正经道,“他才不会。”又说:“我只是为了表示尊重,再说了,参加婚礼的都是你同事,女方家长是你未来导师,这是我第一次和他们正式会面。”   林若冰都有些感动了:“你想得还挺周到。”   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婚礼现场她第一位碰见的老熟人,就是前男友。   ---   年轻的时候,好像都是想得足够多,做得却不够多。   陆星临一直觉得,林若冰是比他更成熟的,或许那样的家境不许她过多停留享受,没有伞的孩子只能奔跑。   他们的恋爱,长达五年,时间越久,他们就越像两位不相干的朋友,或许从很久之前,林若冰就感知到他们的不合适,但作为分手导火索的陆星临来说,他始终都想再争取一下,至少,别让错误都出在他这一方。   大四那年,他和林若冰分别拿到保研名额,临近毕业,他第一次带她回家,本以为研究生身份会使施懋莲对林若冰刮目相看,可在提及父母家庭后,她还是第一时间耷下脸来。   那是林若冰第一次提出分手。   分手失败的原因,是他一遍又一遍的挽留。   所以,迄今为止,陆星临都觉得,即使没有和林若冰走到最后,她也无疑是自己爱过且第一次爱过的人。   他曾无比确信林若冰也是。   听闻她结婚,陆星临想问却没问出口的话,问来也许没意义,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他问,倩倩,你是怕我纠缠你才选择结婚的吗?答案一定是——不是。   如果林若冰足够刻薄,甚至可以用此问题羞辱他。   柏雅目光在不远处的年轻男女身上一闪而过,转而落在身侧的他身上,“那个女人,先前在勤安?”   陆星临点头。   柏雅挑眉,随口说道:“没想到还能遇见她。”而后又道,“走吧,找个地方坐。”   宴会厅灯光如昼,琉璃鲜花盛开,他与之错开目光,最后浅淡的、不甘心地望了一眼她身侧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们都选择了比对方更加强大的伴侣。   可她比他幸福。 第60章   那一年雪下得很大, 新闻上播报的都是暴雪预警,林若冰待在研究生宿舍里,看窗外纯白雪景, 空无一人的街道。   寒冬的风一吹,枯枝冻得更硬, 门口长青的那几棵松柏, 雪花扑簌飘落。   也就是在那一刻, 她收到陆星临的短信。   「未来你会和别人结婚吗?」   林若冰恍若无事地掖了掖长发,搁置下手机。   腕间精致的女士手表, 表面泛着晶莹的光。   她只是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我当然会。”   青春年少的恋爱更像是悲痛言情里的故事, 二十六岁的时候, 她对自己的选择抱有十二分庆幸。   上苍垂爱,赠给她熊燃这般火焰的男人, 配得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   好小的时候,林大余常说, 人活着一口气, 既要踏踏实实又要争气。林大余没上过几天学,但说的话林若冰都记得。   她背对过去, 自然而然挽起身遭男人的手臂,坚实的胳膊拱起仅提供给她的弧度,令她心安。   她说, 怎么办熊燃,有件事儿我想告诉你。   熊燃陡然一惊, 脱口而出:“你来大姨妈了?”   林若冰浅吸一口气, 开口道:“我看见前男友了。”   那一瞬间熊燃几乎没有多想, 下意识扭头去寻, 却被人钳住下巴颏儿:“你找什么呢?淡定些。”   灯光很是璀璨,熊燃不由得眨了眨眼:“卖海鲜那个?”   林若冰点头。   他忽然很是好奇,林若冰前男友的身份。再之后,他有点儿想笑,想起自己当时瞒着不让她见自己前女友,而如今,对她的坦荡差一点儿束手无策。   熊燃现在,就像个cpu快速运行的机器,超负荷运转,差点儿死机。   林若冰站在他身边,头顶落了些琉璃的光,自顾自地说她从前想着,分手以后定要在那人面前耀武扬威,至少一定要在某些方面上超过他,现在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已经实现了愿望,可也忘了,他也是个自身能力强大的人。   熊燃略微不悦道:“有多强大?”   林若冰一本正经地说:“人和人渐行渐远后,有些问题也不重要了。”   熊燃挑了挑眉,沉寂片刻后忽然说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似乎有点儿懂你了。”   林若冰问:“懂什么?”她眸间的光被点燃,神采奕奕地望着熊燃,似乎因为这句“懂你”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种喜悦。   熊燃自知招架不住她这眼神,扭过头去:“没什么。”   ---   婚宴定在中午十二点三十八开始,林若冰却没了心情,只因开始前熊燃接了电话,隐约听来像是陈糯,具体事情他没说,可挂断电话后饭都没吃就走了。   熊燃走后,林若冰就有些心不在焉,原本没想带他来的时候,他说要来还有些慌乱,可如今来了又走,心底就像缺失了一块东西。   倒是夏晨语坐在她旁边喝着一碗红枣大麦茶,好奇问道:“熊燃呢?刚还坐在这儿,怎么不见了?”   林若冰回道:“接个电话就走了,估计很忙。”   夏晨语马上附和道:“正常正常。”而后又低声聊起八卦,“陆星临竟然真的跟柏雅好了,上次听人说,我都没当真。”   她又道:“柏雅那年纪,都能当他阿姨了吧,牙口真好,什么老帮菜都能啃得动。”   林若冰原先想说不至于当阿姨,听到后半句,没忍住笑出来,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夏晨语说:“笑什么啊,你说是不是的吧?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林若冰点点头,嗯嗯道:“你也太幽默了晨语。”   “幽默?”夏晨语一声no,“咱不做搞笑女,咱要做搞笑美女。”   只是这位搞笑美女在婚礼后半场被主持叫上去发表结婚贺词,于是林若冰身旁又没了人。   婚礼结束,新人开始敬酒,敬到林若冰时,她便顺水推舟发挥了当代女博士的文采,谈吐举止十分吸睛。   可惜熊燃不在。   然后她在新人走后端着果汁微微笑着走向萧教授与李教授,寒暄过后便离开宴会厅。   她给熊燃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   熊燃沉默数秒,反问她道:“结束了?”   “结束了。”今日艳阳高照,照得她有点儿睁不开眼,她抬手遮阳,说,“我去找你。”   “要不你先回家?”   本是满心欢喜,可话里一听,不太对。她忙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熊燃低声说:“是出了点儿事儿,我现在正在医院。”   火锅店里中午来了对小情侣,带着一年纪不大的孩子,四/五岁的样子。三个人看起来像一家三口,但其实小姨带着外甥女出来相亲。   菜上齐之前,火锅店里都一派和煦,况且那会儿才十二点,人并不是很多。   菜上齐十几分钟后,店里忽然来了一位年轻男士,从争吵到掀锅不过短短几分钟,两个成年人反应灵敏,只被溅出的热汤烫了小面积皮肤,坐在儿童座位上的小女孩却被烫伤整条右腿和右臂。   林若冰在去往医院时,还不知道具体发生的事情。然而最可怕的就是未知,几乎将熊燃相关的人想尽,最难过的就是家人。   医院地点很好找,熊燃也是。林若冰停好车去到门诊大厅,熊燃就站在那里同人交涉,对面站着一位略略发福的中年男人,态度极差,面容沧桑。   他不注意周遭环境,自然察觉不到林若冰的到来,只是一个劲儿地问:“我孩子还这么小,她怎么办?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   陈糯叹了一声,正色道:“您的心情我们都理解,但主要责任并不在于我们店方,而是您妹妹的前男友。”   男人嗷嗷两声:“想推卸责任是吧?”   “不是。”陈糯愁道,“您冷静一下。”   大约还有几米距离时,熊燃抬眸,看到了她。林若冰见他完好无损,又听见陈糯同男人的谈话,大约能猜到发生的事情,于是一句话没有说。   熊燃看着她,将人揽到身后,转过头,看着男人。   “孩子的伤确实严重,我可以赔偿,但我要求私了,您要告的话,告主犯。”   男人不说话,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过了会儿才说:“你们赔多少,才能让我女儿不留疤?她只是个小姑娘!她以后还要上学结婚,她以后怎么办?”   熊燃只道:“我可以赔你足够不留疤的钱,而且我们店里员工送医及时,一刻没耽误,尽到了责任,我是心疼孩子,才给你掏钱,这点儿你要搞清楚。”   林若冰站在熊燃背后,能感觉到他由内而外发出的薄怒。   陈糯马上说道:“这事儿不怪我们,属于我们倒霉。”   男人怒道:“你有我女儿倒霉?谁稀罕你们破钱,你能让她恢复原样吗?!”   “叫有什么用?”熊燃开口,“你先给孩子治着,所有的医药费和后续恢复费用我全包了,你一边给孩子治一边给你妹前男友打官司,不耽误孩子恢复。”   熊燃动作利索地掏手机转账,边输密码边说:“没烫到孩子脸,也算幸运。”   男人看着手机里多出的账户余额,忽然间放声大哭。陈糯看了眼那男人,默默叫身后的人收好录像的手机,然后最后一遍叙述:“这位家长,非常同情您的遭遇,但我们公司对您和您家人已完成赔偿,自此无关。”   男人没说话,他也觉得对方赔得够多,但依旧心疼女儿,憎恨那个神智不清的始作俑者。   陈糯跟着男人去往急诊室看望正在上药的小女孩,病房里站着女孩的母亲和小姨,林若冰想跟着去,熊燃拒绝了。   临近三点,熊燃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忍着,也没什么情绪,在于孩子父亲交涉中,他一直压制着对方的情绪,但转账毫不犹豫。   “别看了,那孩子确实可怜。”   林若冰抿了抿唇,问怎么回事儿。   熊燃大致说了几句,愁道:“到哪儿都有这种疯子。”   他说得是始作俑者,不是女孩家属,他很感谢女孩家属,已经称得上通情达理,心地善良。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似乎也总是降临到可怜人头上。   林若冰问:“你没事儿吧?”   熊燃皱着眉头:“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比起受伤的小女孩儿,比起她的家人们,他能有什么事儿。   他说:“生活就是这样,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来个炸/弹。”   林若冰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她试图用这种方式去安慰他。   她问他:“你给了孩子父亲多少钱?”   “六十六万。”   林若冰看着他满不在意的表情,无声抿了抿唇角,这个数字过于敏感,似乎有些特殊。   他直截了当道:“就是姚凌珊赔我的那六十六万,把它给真正需要的人,我觉得很好。”   而且这么一来,下意识感觉,好像姚凌珊从没出现过,林若冰也没为此发过脾气,一切一如既往。   林若冰想了想,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熊燃舒展开眉:“吃饭去。”   吃完了饭,男人又给陈糯打了个电话,问清情况后心安下来,陈糯说医生和家长会用最好最贵的药给小女孩治疗,有极大的可能是不会留疤的。   挂断电话,熊燃突发奇想:“去老宅吗?”   “见梁老师?”   “嗯。”他说,“她昨天又给我打电话,要我带你回家,还说有时间一起回旁杉,看看她种的花。”   “可以。”林若冰认真道。   熊燃毫无征兆地拿起她的手指凑到唇间一触,低声道:“宣荷也快回国了,到时你们见见,这孩子一直想见你。”   林若冰刚想说好,然而不等她回应,熊燃忽而喟叹一声:“唉,有你真好。” 第61章   下午五点, 熊家老宅。   林若冰坐在驾驶位置停好车,视线扫过正值盛阳下,滚过灿光的别墅, 勾勒出温馨庄重,那感觉和她头一遭来这儿时完全不同。   那时觉得这地方距离她很遥远, 即使踏入, 也不曾和它有过一分一毫的关系。现在的她, 却会因为熊燃在这里长大而产生温暖的想法,踏入这片土地, 就像寻常事。   走进客厅,家里却只红姨一人, 熊燃问了一圈家里的人, 红姨回答道:“梁老师去参加活动了,估计就快回来了, 熊绪最近几天不在家。”   熊燃:“不在家?”   “是的。”红姨不紧不慢地说,“不知道去了哪儿。”   熊燃没再问什么, 拉着林若冰上了二楼, 他有些累,一进卧室就扑在床上, 对人不管不顾了。   林若冰自然是不用他管的。   他的房间有种古朴的奢华感,大抵是满别墅的红木家具,熏陶着空气中都带有奢贵气息, 落日余晖散满房间,气氛很是安静。   林若冰走到书架前, 从左到右地观赏。书架中层偏上的位置, 放着一张熊燃的全家福, 这照片她不仅在这里见过, 还在梁老师那里见过。她不禁想到母子俩的风格以及爱好,自然是有着不易察觉的相似之处。   熊燃半卧在床上,托腮问她:“还没问你,苏百川婚礼怎么样?”   林若冰挑挑眉,回眸看向他:“你不在没意思。”   熊燃“噗嗤”一声笑倒在床上,五指张开在空中摇摆。   林若冰说:“你乐什么?”又问道,“不信?”   熊燃撑起半边脸,面上敛了笑,可眼角唇边都是悦色,肩膀一耸一耸的,慢条斯理地说:“你有点儿太直白,我不太适应。”   “不适应?”林若冰撇撇嘴,扭过头去继续观看书架。这男人不能惯,容易得寸进尺,还偶尔让人觉得羞赧交加。   然后熊燃锲而不舍地问:“你那前男友,坐哪桌?”   林若冰小声嘀咕:“你还想上去跟人喝一杯吗?”可想怎么着都没机会了,这两人大概都不会再有重逢的机会。   “那倒不至于。”熊燃还笑着,只是不再讲这个话题,他神情散漫地看着站在书架前脊梁挺直的她,浅蓝色长裙勾勒出曼妙身姿。   而被人这样观赏着的林若冰此刻正伸出纤细长指,从满目琳琅的书架中抽出一本保存完好,时间久远的相册。   或许说它时间久远不算太贴切,因为这是熊燃高中时买的,十几年很快,里面放着的照片才算得上久远。   “倩倩。”   “嗯?”林若冰的目光并未转移至别处,她撤后身体坐下来,掀开相册。   “我们婚礼定什么风格?”熊燃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越来越黯淡的霞光落在他脸上,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眸里全是光,他问,“冬天的话,室外是不是不太现实。”   林若冰顺着相册第一张往后看,手指抵在一张趴在地上的小婴儿前前,她轻轻划过指尖,歪着脑袋去瞧,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看得出这娃娃是熊燃还是熊绪。   感觉和谁都不是那么得像。   不过这相册既是放在这里,大概率是熊燃的婴儿照。   她淡淡开口回应道:“是不太现实。”   说完了,似乎也没再多分一些精力给他,继续看自己手上的相册。   熊燃自顾自地沉默半晌,想法仍是固在婚礼上。原先疏忽大意了,经今天这遭,他自然得把人身安全放在一位上,婚礼现场更要加强安保。   又在心中盘算着时间,不能拖太久。进了十月,很快就要变冷……   下一刻,林若冰发出沉吟:“熊燃,你从小桃花就那么旺盛,这一张照片里,除了你全是小美女。”   她细嫩指尖抵着一张似乎是幼儿园毕业时的照片,照片中间里的小男孩已初具“混世魔王”的气质,不屑一顾的眼神与高抬而起的下巴,嚣张气焰十足。   但就是这么一张看似不好接触的小男孩周遭,有着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个个笑容似鲜花。   熊燃这才扭过头来,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待看到她手里相册时,才痞笑着说了声:“那是当然。”   又过了一会儿,林若冰便指着另一张照片问他:“说吧熊燃,你是不是还暗恋过这个女孩子?”   熊燃一抬眸,还真是,不过那哪是暗恋,那是明恋好吧。小学二年级,熊燃的“初吻”就给了她,亲在她脸颊,软软香香。   林若冰洞察力非常,表现出对相册十足的好奇心,不过熊燃知道,她想知道的不是相册里的人物履历,而是他的过往。   那相册里还有他高三时和女朋友的合照,林若冰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久。   久到他出声提醒:“别看了,就是她。”   “果然。”林若冰说,“女人的直觉不要太准。”   熊燃挑挑眉:“是吗?”   “你说呢?”   不知什么时候,他下了床走到她身后,粗砺手指指上去:“你老公当年风华正茂,帅爆了。”   “你能不能不自恋?”   “这叫自信。”他说,“你说不是吗?”   林若冰看着照片里的少年,身后的阳光很美,橙黄色光线笼罩着他半是稚嫩半是桀骜的脸庞轮廓,唇角吊着笑意,身边站着同样高冷、出彩的姑娘。   她喃喃道:“你当时的女朋友很漂亮。”   “还好吧。”他说,“她没你好。”   林若冰“嘶”一声,吐槽道:“你不能因为没和人走到一起就编排人家。”   熊燃被触了逆鳞,反应不算小,笑着:“哪里是我编排她,是她编排我。”   细细想来也是的,林若冰知道他那些前尘往事,只说着:“都过去了。”   熊燃没有回音,林若冰继续看着,从姿势到神情,一如往常地认真。他拱起指尖敲打了几下桌面,开口道:“你今天说,想从某些方面超越你前男友,然后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其实我能理解。”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成功了。”他别有意味道。   熊燃从她手中抽回相册,惹得林若冰一怒。   “行了,别看了。”他痞痞道,“有那时间看我不行,看他们。”   林若冰却想得是,也不仅是看她们 ,看看熊绪和宣荷小时候也是极为难得的,她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才更加好奇。   静南最近几天天气很好,昼短夜长后,昼夜温差越来越大,太阳下山了,红姨上楼来敲门,说是梁老师回家了,叫他们忙完之后下楼来聊聊天。   梁老师去参加的是市里的教研活动,去的时候是早晨,回来是下午,几乎没有实际性成果,过程乏味枯燥。   临近退休,梁老师给自己制定了充裕的生活计划,在儿子儿媳面前神采奕奕地分享。   熊燃打断她:“那谁呢?怎么不见?”   “熊绪么?”梁老师说,“出差了,还要过几天才回来。”   熊燃“哦”了一声:“那你们聊。”   梁琴湘故作生气模样,告诉林若冰:“他总这样,从来不愿意和我们交流。”   林若冰只是笑笑,并未反驳。实际上,她知道他健谈的模样,没法反驳,因为对方说的都是事实。   梁琴湘又道:“我上次在网上看到你们那视频,感动得一塌糊涂,想我儿子那种性格竟也能做出这种感人的事,替他感到幸福,也为你幸福。”   梁老师说话间带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温婉,这种温婉在林若冰面前表现得尤为突出。林若冰想,婆婆大抵也是有种“偶像包袱”在身上的,如此一来,就觉得梁老师甚是可爱。   知晓林若冰已经完成博士初试,若是通过,不久后就要经历复试,梁老师并不清高,询问着儿媳导师意向,隐隐有种想要帮她一把的意味儿。   在林若冰说出已经和萧教授联系好后,梁老师又露出一种近乎于惊叹的目光。   被爱好似有靠山。   林若冰切切实实地感知到,她好像有了很多靠山的样子。   就连晚饭时,一向寡言的熊贤山也一连问了她几个问题。聪明人都能发现,熊燃不爱搭理他父亲,可若是他父亲同林若冰搭话,他大有种抢话说的架势。   一来一往间,饭桌气氛倒显得和煦。   这天后不久,她去了趟t k律师事务所,事务所招了两位新的实习律师,公司上下有人清闲有人忙碌,两个月没回来,原先的职位还替她留着。   等姜呈看见她,笑着调侃道:“林律,再过段时间,这位置也就留给其他新人了吧?”   林若冰故作慌张状:“还是给我留着吧,万一我过不了呢。”   姜呈说:“你就过分谦虚吧。”   她还给苏百川送上新婚礼物,份子钱她给过,这礼物算是后来才想起的,是一对儿价格不菲的情侣手表。对于送礼,她是在履历浅薄,能想到的不过寥寥,所以她花了大价钱,只为表达自己对他和萧云鸳的祝福。   她不信什么礼轻情意重,为对方花多少钱,对方就有多重要。   那段时间,似乎忙碌又轻松,有时间备考,也有时间做饭等熊燃下班,聊生活,聊规划。   夜里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可没人在看电影。   那一年年末,她查询到博士拟录取通知结果,兴奋不已。   站在高层楼房俯瞰整个城市,一切遥远却又触手可及,她又要和以往每一次升学一样踏上一段未知的旅途。   可这次,是她最为轻松且自信的一次。   因为有了熊燃。 第62章   某天夜里, 熊燃忽然就婚礼的事情,再次同她商量。   那场景略显羞涩,在浴室里精致昂贵却不常启用的原型浴缸内, 单面透视的落地窗外映着满城街景,遥远的灯光氤氲着寒意。   她倚在浴池一角, 双颊被热雾蒸红, 眸里闪烁着荧光, 姿态柔若无骨。   是这般景象,方才发生过的事自是昭然若揭。   他卧在另一边, 手肘撑着额角,表情里带着事后的说要不然把婚礼定在春天与夏天的交界, 到时鸟语花香, 美不胜收。   林若冰不是很能理解他那份期待又纠结的心意,或许在这件事情上, 她并未花费太多精力,想着婚礼这件事意义在于她和熊燃两个人, 而不是背景时间。   她说:“你做决定就好, 我听你的。”   她将腿高高翘起,停在空中, 掺着泡沫的水贴合住奶白色肌肤,灯光下滑腻腻。他伸手抓住,几乎是下意识就拿到唇边, 作势要咬上去。   平静水面泛起涟漪,瞬间不再平稳, 晶莹水珠溅在灯下、壁边, 几乎又要恢复不久之前的趋势。   他说:“媳妇儿, 你腿真长, 皮肤真白。”   和熊燃相识近一年,林若冰非常确定的一件事就是,熊燃是真喜欢她。   通俗意义上的喜欢,大抵是她不长不短的头发,不大不小的眼睛,略显白净的肌肤以及匀称的身材击中了他的取向。   他在个人欲望方面总是不加掩饰,让林若冰时刻知道来自于他的爱意,暧昧又放荡,令人沉溺。是俗世凡尘里炙热的太阳,无法聚拢,普及至所有角落,坦荡无畏,从不畏惧旁人目光。   或许她的性格就是那种冰冷甚至有些阴暗的,所以她才惊讶于这种明目张胆,但又享受于他的热爱。   林若冰扭转身体,趴在浴池边边走神儿,四肢躯体被热水泡着,整个人姿态慵懒又放松。   细小水纹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碰撞在她大片莹白的后背,似乎有香气在空中弥漫。   她转移话题说:“你是不是还想办户外婚礼?”   熊燃拿脚趾蹭了蹭她的腿,说:“就办一次,你要是没想法,我就按照我自己想法办。”   大概是,爱人的性情互补才会永远保持新奇,也会走得长远。林若冰对此真的没什么想法。   他说:“算了吧,不想了。”   说着便从浴池的另一边游了过来,刚消不久的情音此刻甚是低沉:“先做吧。”   ……   林若冰从来没告诉过他,和他在一起后,他给自己带来的身体感受,一种近乎于破碎重建的愉悦感,忘情所以。   同时,消耗着巨大负面情绪和压力,也有体力。   于是,临近十二点,林若冰破天荒地点了一堆外卖奶茶,穿着一件酒红色吊带睡裙,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动作温和地拆开包装盒,然后捧着奶茶喝了一小口。   熊燃不常吃外卖,兴许是年轻时搞餐饮,知晓餐饮业的行规,大部分时间,他都喜欢自己做饭,清淡一点儿,摆盘精致,很有品味。   林若冰指着一盒拆开的烤肉,问他要不要吃点儿。   熊燃说:“你早说你想吃,我给你做。”   “算了算了。”林若冰一本正经道,“我体谅你,你多休息会儿。”这一年里,她工作累计,再加上熊燃给她的,某种程度上她也算得上小富婆了。   搁在从前,她是不会大半夜定外卖的,可如今不同,可以偶尔放纵。   这些话,即使到现在,她都不愿和熊燃多说,只是想起一年多以前,相亲当天,她突发奇想,省一笔车费,从出租房走到咖啡厅,去见一个未知的、将要改变她一生的男人这件事,忽然感觉到神奇。   她说:“好像过几天会下雪。”   “嗯。”熊燃嘱咐她,“暴雪预警,没什么事儿的话这几天就待在家里,省得不安全。”   “太无聊了,你不用管我。”   熊燃被噎了一下,低眸盯着捧着奶茶小口小口喝着的她看,那恍若无人的姿态自在娇俏。   他挑挑眉,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她说:“你知道吗熊燃,我是在一个下雪天,被我爸捡回家的,那天很冷,路上的冰结了差不多十几公分厚,我爸把我抱回家,他说我像冰一样,火炉旁烤了一两个小时,才恢复正常体温。”   所以,她才有了林若冰这个名字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当下说出来,也只是想告诉熊燃,自己和下雪天的不解之缘。   但熊燃没说话,因为他想说的那句,被他扼在唇齿间。   ---   暴雪来临之前,林若冰和夏晨语见了一面,当然还有她的新男朋友,两人感情稳定,笑意盈盈。   夏晨语见着林若冰,头一句就是:“怎么不见熊燃?”   “他没来。”林若冰说,“在公司。”然后笑着同那位男士打招呼,“您好,林若冰。”   夏晨语的男朋友姓齐,名君昊,看起来年纪轻轻,整场午餐用下来话并不多。   齐君昊去往洗手间时,夏晨语忽然告诉林若冰一件事,说是前不久有人去事务所找过她。   林若冰诧异道:“找我?”   “应该。”夏晨语不确定道,“是一位中年女人和年轻男人,我听说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要走了,他们好像在事务所门口待了很久。”   夏晨语的表情和语气都很疑惑,林若冰亦是如此。而后夏晨语还说:“陆星临知道这件事。”   那人来事务所找林若冰,陆星临得知后表现很是积极,而夏晨语因为疑惑赶在这群人面前时,他们却被陆星临遣散了。   夏晨语是个直性子,她好奇陆星临的做法,自然是要去问,可那人不说,她也没办法撬开他的嘴。   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私下里一直没同林若冰讲过,今天一提,她发现对方的表情比她还要诧异。   她说:“如果那女人想找你,上次能找的勤安,下次就能找到tk 。”   林若冰点头说:“也是。”   她现在是等待开学的学子,事务所那边她去得不多,上次姜呈开玩笑语气说出的话,她感觉差不多可以兑现了。   腾出t k的位置,留给需要的人。   只是她认识的人少之又少,谁会去勤安找她?   夏晨语看出她的想法,笑了笑,抿了小口咖啡:“你最近没接到什么可疑电话?”   林若冰思索一番,摇头:“没有,我最近很清闲,也挺开心,为明年入学做准备,没接到陌生人的电话。”   “那或许就是老乡?”夏晨语猜测道,“也可能不会再来找你了,总之留个心眼儿,真的好奇可以问一下陆星临?”   问他?林若冰瘪瘪嘴,还是算了。   夏晨语笑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这么惧怕他,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林若冰静默数秒:“他现在……”话音一转,“柏雅比他大几岁?”   夏晨语来劲了,比着手指头:“少说得八岁。柏雅和我小舅舅同龄,今年三十六岁,为人吝啬,极度张狂,没想到还爱老牛吃嫩草。”   听到夏晨语说柏雅的年龄,林若冰在心里算了算,下意识道:“那可不止八岁。”   夏晨语看她一眼,哼笑:“算她厉害唠。”   齐君昊回来后,场面依旧维持往常,他是和靳繁川完全不同的人。   很久以前,林若冰对爱情有种误区,她以为人会重复喜欢性格外貌类似的人和感觉,俗称眼光亦或是口味儿不变。   不过现在她对此改变了看法,爱情难以捉摸,亦无法形容。人很难在短暂的、有限的生命里找到mr.right,这就会让多数人付出很多没必要的试错代价,而这种代价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在工作方面越挫越勇,感情方面畏手畏脚。   林若冰唇角带着淡淡笑意,看了眼对面卿卿我我的二人。   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两声。   林若冰拿起来看,有两个人发来的消息。   一位是姜呈。   姜呈:「事务所新来了一位小实习生,背影像不像你?」   林若冰点来照片,完全没看出眼前这位清秀稚嫩的背影与她有何相似,但既然姜呈说像,暂且信了他。   另外有熊燃发来的语音消息,说下午去机场接个人,晚上一起吃饭。   林若冰回复好。   和夏晨语分别后,林若冰选择去一趟t k亲自证实姜呈的话是否可信,顺便和苏百川请明撤退职位的事情。说起来还有些愧疚,请假数月,苏百川都未曾撤掉她的职位,想来与她是投资人也有关系,可更多的原因,她认为苏百川当她是朋友。   林若冰开车到t k,下了车,准备掏出手机给姜呈发消息。隆冬的天,此刻接近于一日之中气温最高的时刻,寒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她低垂着眸——   “请问,您认识林若冰吗?”   说话的是一位年轻人,手里攥着一支黑色的收音器。   林若冰嗯了一声:“怎么了?”   年轻人后面跟着一位中年妇女,妇女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看。   年轻人凑得更近,声音放大了些。   “您认识一位叫林若冰的女士吗?我们是静南县电视台的记者。”他指着身后那位中年妇女,“这位是林若冰的母亲——”   “不认识。”林若冰说,“我不认识。”她抬脚便走。   记者紧紧跟随,宽阔的马路边聚集着一小簇人。记者穷追不舍:“您别走啊姑娘,您帮我们一下,我们这是一档寻亲节目——”   “放开我。”林若冰拔高嗓音,“放开我!”   她知道那群跑到勤安门口的人是谁了,也知道为什么陆星临隐瞒真相连夏晨语都不告诉了。   因为太丢人了,丢人到,仅是看一眼,就想逃,更不要说被别人知道、议论、嘲笑。   记者对于来往采访的路人还是要保持礼貌,尤其在隐藏摄像机面前,他不敢再多拉扯,急忙道歉说明:“我们是一档寻亲节目,林若冰的母亲来找她,她的父亲得了癌症想见她最后一面——”   “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说了不认识,还要怎么样?   林若冰甩开那只手,扭头前往来时的路。正当她的手指马上要触碰到车门把手时,记者身后的中年女人忽然拉下口罩走了过来,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泪眼婆娑道:“你是倩倩吗?我问你是不是倩倩?”   林若冰垂着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放开我。”   中年女人却是不放,忽然间嚎啕大哭:“倩倩,你爸爸要死了,你帮帮他啊,他还很年轻,他还不能死啊!”   林若冰心口一窒,她抬起另只手将中年女人的手从自己身上拨下去,反身去开车门,那女人却是不依不挠。   “你和你爸爸长得那么像,你救救你爸爸啊!”   空气里出奇的嘈乱,那种嘈乱直达大脑,扰得她意志模糊。   “就是你啊,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女人说着静南县特有的方言,声音刺耳又刻薄,“你因为什么不认啊!因为什么不认!”   林若冰难得慌乱,手忙脚乱地推着将手和身体探入车厢内的女人,那女人力气出奇得大,她没办法,手攥成拳头去推搡、捶打,勉强将车门拉上,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便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车里的安全提示音同样刺耳,开过十字路口,她靠边停了车。   车子在路边停了很久,双闪持续。   她坐在驾驶位置注视前方虚虚实实的车流马路,脑海里猛然蹦出来两个字——报应。   罪有应得。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就像是蓄满水的薄弱气球,被很多很多双沧桑、粗糙、肮脏的手指触碰、拿捏,胸腔满满都是窒息的感觉。   她得给熊燃打个电话。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潜意识里想找的人是熊燃。她腿有点儿软,情绪不太稳定,又害怕有人从身后那个十字路口跑出来。   她打开通讯录,点击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一个熟悉的备注。   没人接。   她再打一遍。   还是没人接。   林若冰把手机捏在手里,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前方涌来的,却是那张女人的嘴脸。   原来她长那样子,林大余去世之前,曾试图帮她寻亲,结果是寻到了,但她没有认。   她不想认。如果她过得好,她或许会选择原谅。   可她的前二十六年,过得太苦太苦了。   忽然之间,一股巨大的、难以名状的悲伤涌上她的喉间、鼻腔,她温热的眼眸里看到,干净无暇的挡风玻璃前,密密麻麻出现了白色。   像盐粒,然后逐渐变大。   雪提前下了。   她愣了一下,擦净眼泪,扣紧安全带,脚踩油门,毫不犹豫地将车开向目的地。 第63章   “大哥!”   “我在这儿!”   还没见到人影, 已经听到那扰人的声音,更别说是反应不及没有防守,被小姑娘一下子扑在身上, 兜里的手机霎时飞了出去。   熊燃手护着宣荷后背,顿时感觉世界飞过一万只乌鸦, 叽叽喳喳, 乱得他头晕。   梁宣荷左瞧瞧右看看, 惊叫一声:“就你自己?嫂子没来?”   熊燃松开她,心说你多大的架子要你嫂子来接。只道:“她忙着呢。”又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小姑娘, 比起走之前没胖没瘦,还是那样咋咋唬唬。   梁宣荷看上去很不满意, 说:“我还给嫂子带了礼物, 我以为你一定会带她来接我。”   “晚上见面不是一个样儿?”熊燃嫌弃道,“你下次准时准点儿通知我, 我在这儿等你半小时了。”   梁宣荷推着行李箱做了个鬼脸,哼唧着说:“我说的是落地时间, 还得去拿东西……”吧啦半天, 扭过头去推行李,脚底像是踩了个东西, 低头看了半天:“这谁的手机?”   熊燃垂眼去看,看着有点儿像他的,伸手去掏兜, 果然没有。   梁宣荷愣了半秒:“吆,这不会是你的吧?”   熊燃很是无奈, 说梁宣荷我生来就是欠你的, 你蹦什么蹦, 把哥的手机蹦掉了。   梁宣荷拿起来一看, 幸灾乐祸道:“屏黑了。”   熊燃从她手里夺过来看,果真是坏了。他没和小姑娘计较,只是语气变得不耐烦,催促着快走,别磨叽。   “大哥!你不凶是能死咋地?”   “你和嫂子在一块也这样吗?”   “嫂子能忍受你的暴脾气?”   熊燃:“……”   他手推着行李车,长腿阔步向前走,根本不管和身后的小姑娘拉开多远距离。   下午的机场,人影憧憧。熊燃将行李放进车里,摁下后备箱。梁宣荷问:“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回家。”熊燃绕过车走到驾驶位。   “嫂子在家?”   小姑娘从车前头跟到车后头,机灵鬼模样不知道像谁。   他笑了声:“这么想见你嫂?”   “听说新嫂子进门是要给小姑子红包的。”梁宣荷搓搓小手,“哥,你要是代替嫂子给,我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熊燃道:“我耽误一下午功夫来机场接你,见面不到三分钟你摔坏我手机,现在又想坑我媳妇儿钱,合着我是真欠你。”   熊燃还没说完时梁宣荷就笑得格外灿烂,这小姑娘被梁琴湘惯得不成样子,比起两儿子,在她这个侄女身上下的功夫更多。   但熊家上下无人反对,这孩子从小惹人喜欢,虽然长大了后多少有些机灵过头,但属她年纪小,都不会与她一般见识。   雪渐渐大了,雨刮器有一下没一下刮着,晌午时橙黄的阳光早已消失不见,能见度不足百米,天空颜色如同临近夜晚的黄昏。   梁宣荷就坐在熊燃旁边,撇了撇嘴:“二哥告诉我说,你和大嫂感情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我原本是不信的。”   熊燃嗤笑道:“他说什么?”   又想说,他和林若冰何止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是睡一个被窝才对。   他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开得尤为谨慎。   “大哥,你不给嫂子打电话?”   “不用。”他说,“我跟她说过了,晚饭一起吃。”   “可是你看这天——”宣荷说,“黑不隆冬的,像是要下暴雪了。”   “嗯。”他说,“下午在家吃,我和你嫂子一起做。”   他先把宣荷送回了老宅,把行李搁下。即便大雪将至,可小姑娘一年多没回家,免得日后梁老师再念叨,所以带回去给她亲近亲近。   今年上半年,梁老师正式退休。她退得很低调,没惊动家里人。但论资质,她着实令人佩服。   或许林若冰以后也会如此。   他兜兜转转许久,陡然发现,梁老师与林若冰身上的相似之处,又不由感叹,怪不得这两人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熊燃发现林若冰的异常是在下午。   他开车在地下停车场停下,听小姑娘念叨念叨,手里拎着硕大的奢侈品包装盒。电梯直达家门,门口玄关处一双干净的女士拖鞋。   “媳妇儿。”   熊燃喊了一声。   梁宣荷歪着脑袋问:“嫂子不在家?”她拿出手机递给他,“那你打电话问问。”   熊燃连打了三遍,没人接。   最后,他下单购买手机,加急让跑腿送到家里,开机更新用了半个小时,那会儿窗外天已经黑透了,距离宣荷落地才不过几个小时,树木房屋上渐渐有了积雪。   梁宣荷看见熊燃焦急的模样,说:“给嫂子朋友打电话问问。”   她这会儿还很开心,没觉得会有什么不妥。   熊燃拨通夏晨语的电话,问道:“你和她在一块儿吗?”   仅一个她,夏晨语也知道他问谁。只不过也还是愣了一下:“我们中午吃完饭就分开了,她说她要去事务所。”   熊燃问:“哪个事务所?”   “t k。”夏晨语问,“怎么了吗?”   熊燃让她给林若冰打电话试一下,能否接通,如果能接通,让她给他回个电话。可很快夏晨语打来电话,说电话无人接听。   熊燃挂断电话,万分不解。他有什么事情惹她生气了?不,他们午饭之前还通过电话。   这边宣荷还在沙发上等着,他沉吟数秒走向玄关,拿起黑色外套,对她说:“你在家等我,我出去一趟。”   梁宣荷脸一窘:“啊?”   熊燃没再搭理她,他隐约觉得林若冰可能出了点儿事,当然如果没有是最好的。他从地下车库开上马路,才六点多的天,深色如墨。   因为堵车,熊燃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才到tk事务所,所幸今天有人加班,姜呈就是其中一员,他认识熊燃。   熊燃进来的时候,他只用了一秒就反应过来来者的意图,神情认真地同人打招呼:“熊先生?”   熊燃扭过头,看着他,用低沉平缓的声音问道:“林若冰来过么?”他说,“她电话打不通。”   姜呈说没有,随即反应过来,“但今天有人来找过她,还留了一张名片。”他从键盘下面抽出那张记者名片交给熊燃,“就是这个。”   熊燃接过名片,薄薄的一张卡纸,上面写着静南县电视台某记者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他慢慢皱起眉头,想起一些实在称不上“好”的过往。   “谢谢。”他对姜呈说。   出来事务所,坐进车里,他拨通了名片上的联系方式,对面倒是接得挺快,且背景嘈乱,熊燃一听就知道是在饭馆。   “刘先生么?”他问。   记者“啊”了一声,“你谁啊?”   熊燃看见车前屏幕显示的时间,他说:“你别管我是谁,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来找林若冰了?”   那记者顿了一下,而脱离工作时间和没有摄像机录音器的束缚后,他明显态度不如之前,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儿不屑一顾:“是的啊,怎么了?她妈和她姐弟找到我们,他爸癌症晚期想见她最后一面,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熊燃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杀.人.犯,快死了,没钱,所以来找她要钱?”   “欸,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我就那么说怎么了?”熊燃怒道,“你告诉那一家人,把刚出生的婴儿丢在雪地里时有没有想过自己有遭报应的一天?现在后悔?晚了。”   “再来一次,我有的是办法送他们一家进监.狱,想要钱,想认人,做他妈的梦。”   说完,他挂断电话,胸腔上下起伏着,鼻息间发出粗息。他沉默三秒,一拳打在方向盘上,低低骂了声:“艹你妈!”   他心急如焚,一遍又一遍拨打林若冰的电话,忙音透过听筒传到耳蜗,熊燃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从没这样过,直觉告诉他,她一定受了影响,只是这影响的大小,他暂且不能判定。   天黑透了,雪越落越大,街道布满积雪,过往行人小心翼翼,时间好似被拉长放慢。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电话竟然通了。   空气又静了一会儿,熊燃看着手机屏幕,车窗外的霓虹灯光与微弱的屏光相衬,通话显示已接通三秒——   “喂。”一声很淡很淡的呢喃,“熊燃。”   熊燃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是我,是我倩倩,你在哪儿?”   她说:“我想去看我爸,但雪下得太大了,我迷路了。”   “不着急,你把定位发给我。”他说,“我去找你。”   他开始启动车子,将手机放置一边,语气焦急地问:“你怎么关机了?”   她“嗯”了声:“有人一直给我打骚扰电话,我觉得烦。”她好像很冷,语气虚弱,“熊燃。”   “在呢。”   “你能快点儿吗?”她说,“我……有点儿害怕。”   “别怕。”他一脚油门,“别挂电话。”   “嗯。”   熊燃看着灰色的马路,白色的线,说:“我今天去接宣荷了,她给你买了礼物……说要请你吃饭,可是她不小心摔坏了我的手机。”   “嗯。”林若冰换了另外一只手拿手机,长时间的步行令她发了不少汗,她不能停下来,只是暴露在寒风中的手太冷了。   她说:“雪太大了,我不敢开车了,我把车停在路边,走了好久。”   “累不累?”熊燃说,“冷不冷。”   “不冷的,你快到了吗?”   “还没有,再等等好么?”   林若冰艰难地向前走,雪地被踩出了一个接一个的脚印。她喘着粗息,反应迟钝地问他:“宣荷回来了。”   “嗯,回来了。”熊燃抱歉道,“手机被她摔坏了。”   林若冰忍着眼泪,低声说道:“本来真的伤心了,又觉得想多了。”   “什么。”   漫天飘雪,夜色在灯光的浸染下格外落寞孤寂。她眼眶微红,似乎将所有爱意托付给他,才敢同他这样讲话。   “熊燃,你怎么能不接我电话呢……”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他看见手机屏幕里炽亮而闪烁的点,猛吸一口气,“等我,我马上到。 第64章   林若冰有很轻微的精神分裂症。   从小到大, 犯病次数寥寥。在她印象中,确切地感觉到自己不正常时,只有三, 四次。第一次,十四岁那年中考, 第二次, 和施懋莲坐在一辆车里, 第三次,是在林大余死后, 第四次,就是现在。   林若冰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忽远忽近, 她茫然无措地注视正前方,嘴唇微动了下。   那声音来自于林大余, 是她的父亲。   城际高速,车辆一辆接着一辆, 开得越来越快。   雪越下越大了。   窗外雾色茫然, 暖风吹拂着挡风玻璃,她腾出一只手来在左手边车窗上擦了几下, 雾气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心底发慌,焦躁不安,那个声音却变近了。   ——你回去吧, 要下雪了,别再开车了, 太危险, 爸不放心。   ——你小时候活泼得很, 在人多的地方跳舞唱歌, 特别可爱,怎么越长大越不爱说话了呢。   ——你学上多了,是有出息,可我瞧着你怎么比以前爱钻牛角尖,想不开了呢。   ——你不认他们,你以后可怎么办,你连婚都没有结,我怎么放心去死。   暴雪将至,高速路出入口等待着很多辆车,开过出口后,车辆接近于无。   天空染上暗色,大雪骤然漫天纷飞,林若冰将车停到高速路出口不远处的路边,低垂着头,将手机关机。   陌生号码响了一路,她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位是非不明的记者。   下车的时候,一股狂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裹紧外套,望了眼远处的山岭,决心走下去。   林大余葬在距离静南很远的墓地,当时她负债累累,无法拿出更多的钱来给父亲买墓地,只能通过打听得知在静南市外的便宜墓地,最后将林大余安葬至此。   今天的雪比她想象中大多了,她没有帽子,头发几乎被浸湿,双手裹在大衣里不知疲惫地向前走,踩上去的地方如同地毯一般。   路灯炽亮,路上却没什么车。   某一瞬间,林若冰似乎又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但是这声音和之前不同,认真而有力度。   林若冰在认出这道声音时,从兜里摸出早已被她关掉的手机。   她冻得难受,手指冰冷,动作僵硬地打开手机,十几秒后,接到熊燃的电话。   她说,我害怕。   如同小时躺在破旧房屋里,屋外头风雨交加。林大余躺在房间另一头的竹席床上,一道布帘隔开父女二人。   雷声一响,她猛然惊醒,哭着喊着说我害怕。   林大余佝偻着身子,拿着板凳坐在她床头边,一手撑着头,一手牵着她的手,嘟嘟囔囔着,快睡吧,我不走。   如今,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你等我,我很快到。   林若冰不敢停下,她变得很冷,冷到极点,她眼前发黑,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走不到终点了。   她已经带着这种想法又走了很久,就像是曾经每一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咬咬牙回头,发现已经又独自走过很远的路。   太冷了,又累又饿,林若冰停下脚步,大口呼吸,就在这时,一道灯光从背后涌来。   车身冲破雪雾,车顶积满新鲜的雪,身前的路一望无际,白色苍茫平滑。   像是有预感一般,林若冰扭过头去。   熊燃看见一张惨白到极致的脸,原本蓬松的长发被雪水浸湿贴在脸上,挺拔的身躯此刻略显孱弱。   他从后座拿了羽绒服下车,将人裹在怀里,为她戴上帽子。   林若冰不说话,她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紧紧包围,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这次不再是幻听,而是实实在在的,熊燃的声音。   “都冷成这样了。”他的心里像是被沙砾摩挲过一样,磨得他喘不上气的疼,“还说不冷。”   “现在不冷了。”现在是真的不冷了。   林若冰静静看着他,熊燃的眼眸里盛满了心疼与无奈,他几经思索,开口问她:“去哪儿?我陪你一起。”   林若冰觉得,他好像也有点儿不一样,她不知道他是心疼的,站在她面前和她有着同样想法。   她和熊燃说,我想去看我爸。   熊燃让她上车,她说好危险。她忘不掉自己出车祸的那天,是她犯了病。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滚烫的东西,放在她手里,忽然问她:“吃饭了吗?”   他从路边买的,怕她饿,又怕她冷。   她摇了摇头,低头去看,手里赫然多了一块儿烤红薯,有香味儿,鼻腔瞬间通了,人也好似活过来。   “我开车,你放心吗?”雪落在他眉眼中,显得格外温柔。   林若冰跟他上了车。行车比步行快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可即便如此,熊燃也是开了好久才到目的地。   他侧着脸向外看,黑茫茫一片,车没法再开。   林若冰的长发被暖风吹干了,吃完一块红薯,脸色终于有了血色,她告诉熊燃,再步行一段距离就到了。   已经是深夜,大雪让大地更加荒芜,熊燃下了车,开后门取了羽绒服,走到副驾驶给她穿好,再扶她下车,手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   “来吧。”他低声说,“我牵着你。”   林若冰觉得这会儿的熊燃格外特别,有种异于往常的温柔,她点点头,感受着手心间的暖意,一步一步带他向前走。   她很久没来看林大余,之前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带熊燃来看他一次,却没想到是在大雪纷飞的黑夜。   她为父亲拂去碑上雪,手指头冻得通红。   在她身后,男人二话不说,就着十几公分的雪,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双膝着地,磕了三个响头。   “熊燃……”她张了张嘴。   大雪一直下,下得不近人情,横亘她人生二十几年,冷漠到极点。   熊燃抬起头来,唇间呼出白白的雾气:“爸,你放心,倩倩她跟了我,有我一口汤喝,就有她一口肉吃,我有多少钱,给她花多少,我不会说假大空的话,这话但凡我说出口,一辈子我都记得。”   他一字一句地说:“只要她愿意跟我,我熊燃今后,生死相随。”   林若冰的表情淡淡消了去,她略显茫然地看着他,手机微弱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轮廓,和她彻底、震惊的脸。   熊燃说完,动作虔诚地从雪地里站起来,没来得及拍打身上的雪,转身牵着她的手臂,低声询问:“你有话要对爸说吗?”   林若冰眨了眨眼睛,说:“我有。”   她摸着墓碑,喊了一声爸,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熊燃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哭吧,有我在。”   她也不想在他面前如此失态,只是太委屈了,所以眼泪无法止住。当漫天大雪停止,月上星光熄灭,冰雪消融,她就再也不能放肆地哭了。   她抱他抱得很紧,就像无形中有双手让两人凑得更紧,也好似是那双手,将她交到他手里,笑着说,你们要好好的。   ---   一件羽绒服盖在身上,林若冰被晃了一下,她睡得很沉,可直觉让她醒过来。熊燃在驾驶座开车,她躺在后座睡着了,窗外是熟悉的地下车库。   “醒了?”熊燃的眼睛很涩,里面满是红血丝,看起来很累很困,对着后视镜温和地问她,“到家了,再醒醒?”   “熊燃。”林若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声色低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不是梦。”他笑了笑,“我都知道了。”   他说:“你放心,他们不会再来找你了,永远不会。”   “嗯。”   隔着一道镜子,他看她像是在看一幅画,语气不自觉再放缓:“老婆,以后有我在,你不要委屈,我在爸那儿发了誓,你要相信我,以后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   林若冰心说我说了的,你手机坏了。但她保持安静,抿了抿唇,点头。   “宣荷还在家里,妈打电话,让我明天带你们回家。”   “好。”她扯起唇角,说,“一起回家。”   这一晚,他们相拥而眠。   她睡得很沉,因为拥抱着爱,这份爱直白且温柔,令她难以抗拒。   宣荷第二日见了她,笑着叫她嫂子好,说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买了自己喜欢的来送她。   林若冰有些愧疚,因为她身为大嫂,却没为妹妹准备。   宣荷说:“我哥心疼你嘛,不告诉你我来了,怕我骗你钱嘛。”   后来去了熊家,熊绪也在,他和宣荷一样,笑着叫她嫂子,然后和小妹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林若冰被梁老师叫到一边,关切地问道:“你没休息好?”   她看起来是有些状态不好,所以化了淡妆,但这妆容掩盖不了有心者的观察。她不想撒谎,也不想说实话,熊燃替她回答道:“没休息好。”   他带她走上楼梯,顶层有一间具有大落地窗的房间,看景色很美。   他坐在那里,拍了拍身边,示意她过来,从背后抱她,卧在沙发里,一句话也不说。   那是属于他和她的时间,不用说话也很舒服的状态。   林若冰不止一次想过,熊燃喜欢她,但是不爱她。   后来的相处中,她一次次打败自己的想法。   林若冰长睫慢眨,身体四肢被暖意彻底席卷,也被这个家里的爱意包围,她忍着困倦,看向窗外白雪皑皑的世界,似乎回到去年的那个雪天。   她按捺着紧张与无措,推开门,因为没看到他,所以神情出现一瞬间的慌乱。   她从来没有为一场遇见做过那么多准备,因为她在没见过他之前,就知晓他符合她一切审美与要求。   她要装作若无其事,要落落大方,要温文尔雅,更要坦诚相待。   不过这一切,都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凝固在心里。   他的眼睛,在对她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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