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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装的我被迫黏着气运之子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奎奎因因   内容大小:146 KB  下载:女扮男装的我被迫黏着气运之子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6-22 17:5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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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扮男装的我被迫黏着气运之子

  作者:奎奎因因

  文案   因为某些原因,成年前云安得女扮男装。她从小体弱多病,常年吃药。云安最大的愿望是身体健康。   高二的某天,云安上楼梯途中,头晕乏力昏倒,不期然落进一个有阳光味道的怀抱。   与此同时,她听到系统在脑海里说:靠近这个男生,蹭他的气运,她的身体会变好。   云安惊喜地强撑精神半睁开眼,随即眉头皱起——为什么是这位不学无术的坏学生?   凌昼扬,四玖市名门凌家的公子,嚣张傲慢,恣睢无忌,性子野嘴巴毒。他向来瞧不起病歪歪的书呆子云安。   自从顺手扶了云安一把,凌昼扬感觉碰到“他”的几率越来越高。   云安先是占据凌昼扬一直空着的邻桌位,没多久又占据了他的邻床。   喝个汽水,云安都要眼睛里闪着光看着他。   凌昼扬扭过头,嗤笑:“这什么天,你还穿长裤,不热?”   云安想了想,抱着运动短裤走进卫生间。   凌昼扬:“矫情,换衣服用得着避……”   只见病秧子室友普通的宽松黑裤下,一双净白匀直的腿仿佛会发光。   “……赶紧换回长裤!”凌·重度腿控·昼扬的耳廓发烫,昧着良心说,“丑死了!娘了吧唧的!”   后来,静谧的午休期间,凌昼扬盯着邻床熟睡的云安暗自纠结:   这小子……长得还真有那么点诱人。操,难怪总招蜂引蝶。   内容标签: 系统 甜文 女扮男装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男装的我每天想方设法碰碰室友。

  立意:健康的体魄十分重要。 第001章   头晕,太阳穴像塞了铅块,又涨又疼。云安浑身提不起什么力气。   爬个三层楼都吃力,她实在讨厌这副不争气的躯体。   正值上课时间,附近教室传出老师讲课的声音。楼道里没几个同学。   裹着棉布的胸口发闷,脑袋越来越沉。   双脚轻飘飘地一软,云安还没来得及抓楼梯扶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昏倒。   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   所以,云安感觉到自己没有摔到坚硬的阶梯上,而是砸到了后面不知哪个倒霉人的身上。   “倒霉人”应该是位高个男生,稳稳地承受住了她九十二斤的身体,没有被重力带得往后退。   他似乎还抬手扶了她一下。   云安露在短袖外的手臂,贴到对方的不知什么部位,温热。   肌理下蕴含着蓬勃生命力的那种热,一瞬间让她联想到春夏阳光的那种热。   【嘀。健康值+2。】   突然响在脑海里的提示,吓了云安一跳。   昏厥状态随之荡然消散。   这什么长命百岁系统,除了在云安去年十六岁生日时告知“绑定”了她,以及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外,一直处于安静休眠状态。   云安几次尝试过和它对话,完全得不到回应。   她一度以为当时出现了幻听,是自己太渴望变健康从而产生了臆想。   现在系统再次出声了,说健康值……?   云安记得它说过,健康值反映了她的身体状况,健康值越高,她的身体状况越好。   健康值60是及格线,代表身体机能、抵抗力一般。   “我的健康值是多少?”云安赶紧在脑海里问。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44。】   “这么低啊。”云安轻叹。难怪一年里有三百六十五天离不开药,不是生大病就是患小病。   “等等,你刚才说……‘+2’是什么情况?”   【亲爱的宿主,由于你与本世界里气运极高的人……】   “喂,你这小子碰瓷呢?”清晰的话音来自云安身后靠着的人,声线干净好听,明显透着几分不耐,“没事就自己站好。”   和系统的交谈被打断,云安睁开眼,抓着楼梯扶手,踩稳台阶站直。   她暂时按下心里的疑惑,回头,道歉加道谢:“不好意思,我刚才头晕,谢谢你接住……”   “啧,我可没接,是你自己倒到这儿来。”男生略扯了下唇角。   云安猜得没错,“倒霉人”个子挺高。她身高一米六七,鞋里有两厘米左右的内增高鞋垫,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好像还比他矮。   “不好意思。”云安再次道歉,想了想,“你有哪里被我撞到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男生迈开大长腿,从云安身旁走上台阶,丢下一句嗤嘲,“就你这病歪歪的瘦小身板,能有什么重量?”   云安和他是高一下学期分班后的同班同学。   比较尴尬的是,云安至今还没太记得清他的姓名——尽管她在教室、在操场或是在图书馆门口,经常不小心听到有女生议论他这个级草。   的确,他的相貌很出色。   不过云安没有什么感觉。他在她眼里,和路旁漂亮的花、天边绚烂的虹一样,都是可赏可不赏的景物。   但现在……   云安的视线忍不住跟随他离去的背影。   奇怪,明明看起来没有一丁点变化,可好像觉得有……类似阳光的气息,从他的发肤间溢出来……   【亲爱的宿主,】系统接着之前的解答,【由于你与本世界里气运极高的人产生了肢体接触,受到润泽,所以健康值得以上升。】   “气运极高的人?你指的是刚才的什么昼……?”   【是的。凌昼扬。】   云安用了两秒消化这个信息,抓住重点,“意思是我每次和他‘肢体接触’,都能加2点健康值吗?”   【所加健康值的多少,依据肢体接触的程度深浅来评判。】系统平铺直叙。   云安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但她没多想,还有另外一个疑惑:“我没记错的话,去年你说我的健康值是47吧,现在为什么加了2也才44?”   【像你这样身体状况差的人,活着需要消耗健康值。每度过一天,得扣掉1点健康值。】   “这么惨的吗……”云安苦笑了下,顺着系统的话自嘲,“距离上次生日过了两百多天,我的健康值不应该是负数吗?我不应该已经……死了吗?”   初夏的风涌进楼道,拂过做男生装扮的少女的苍白漂亮的面容。   【由于你的母亲的气运也不错,你每次和她肢体接触能够加0.5点健康值。】   “这样吗……”云安的大脑转得快,“那么,除了有几天我妈妈出差,我每天都和她有接触,比如端菜、递筷子等,都频繁碰到手。我的健康值不应该早就涨到60以上了吗?”   【你每天通过和你的母亲接触所加的健康值,有上限数值。】   “上限?是多少?”   【1点。】   “……”云安深吸一口气。   每天刷到上限才加1点,又扣去1点,相当于不增不减。   云安慢慢地走上楼梯。   从能记事以来,她的身体没有一天是舒服无恙的,很多食物必须忌口,很多活动不能做,甚至不能慢跑、不能长时间地走路。   就连性别都不能真实地示人。   ——云安的母亲在生云安前一晚做了个梦,有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婆婆说,她即将生下来的女儿命格渺虚,如果想让女儿活着,成年前女儿必须得女扮男装。   云安非常羡慕周围每一个体质良好正常的人。   每一年生日,她许下的愿望都是希望身体变得健康。   凌昼扬是吗……   云安淡色的唇抿了抿,随即扬起些笑弧。   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云安回到教室,没有看见凌昼扬的身影。   这一节是他们班的体育课。   教室里寥寥的几个女生也正约着准备往外走。   云安的耳朵捕捉到“凌昼扬”这个名字,忍不住留心旁听了两句她们的对话:   校篮球队接受了隔壁二中发起的挑战,准备打一场篮球赛,不巧凌昼扬这个队长被英语老师推荐去参加演讲比赛,他刚才上楼就是要去找老师推掉演讲。   云安拿出今天的数学作业来做。   快写完的时候,她注意到凌昼扬回教室了。   放下笔,喝了一口温开水,云安看向斜前方的凌昼扬。   他的座位和她隔着一个过道,有两米多的距离。   云安对凌昼扬的了解真的不多。大致拼凑出的印象: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富N代。   同班近一年来,他们仅有的近距离接触,就是刚才楼道里的意外事件。   从他的言行态度来看,云安觉得,他不羁、傲慢、毒舌,绝对不是好相处的性格。   云安很迫切地想涨健康值,但也不可能鲁莽地冲上去和他肢体接触。   否则,引起这少爷的厌烦,免不了被嘲讽一通,被打一顿都是有可能的。   她不想只有一次性的接触,为了把健康值刷到70以上,必须得想个能持续性接触的方法。   高二(1)班在每个月中旬都会调位置。   五月十五日这天,第二节 晚自习。   翻.墙回校的凌昼扬随意将手机塞进口袋,旁若无人地走进教室。   位置调整过了,但他的座位很好认——桌面没有任何书本和资料,仅有一个银色金属笔筒,里面立着一红一黑两支笔。   凌昼扬打了个哈欠,薄薄的眼皮半覆住有些困倦的眸,懒洋洋地走向他的座位。   “?”   凌昼扬的视线扫到自己座位的邻位,那处坐着个齐耳中短发的同学。   看背影有一点眼熟。   “你坐错位儿了吧?”凌昼扬扯开自己的椅子。   凌昼扬的音量其实压低了一些。   奈何他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教室里一大半同学都看向了他们这一桌。   高二(1)班的学生总人数是奇数。   众所周知,凌昼扬的邻位一向是空着的,他一向没有同桌。   肯定是凌昼扬跟班主任说,不许别人坐他旁边。大家都这么猜测。   而现在,凌昼扬居然有了同桌。   只见凌昼扬的新晋同桌——云安平静地打开水杯,抿了一口,然后侧转脸。   “我没坐错,讲台上有座位表。”   凌昼扬挑了下单边的眉,有点吊儿郎当地,“老曾竟然给我安排了同桌?”   这句话更偏向是自言自语。   整得还挺巧,他这同桌不是前天“碰瓷”自己的病秧子么?   凌昼扬忽然想起云安跌落到他身上时,柔软发梢蹭过他脖子的痒,以及,云安白得好像软雪的后颈,还有股幽细的香……操,简直了。   他老早就觉得云安不像个正常的男的,现在更是觉得这病秧子多了两分娘气。   凌昼扬直言直语:“我可不习惯和……”   “凌昼扬——”正巧出现在教室门口的班主任,打断他的后半截话,“跟我来办公室。” 第002章   “干什么给我弄了个同桌?”走出教室的凌昼扬没好气地问班主任。   班主任曾建贤缓声:“这周还没过去,你就旷了十一节课。这样你的学业很成问题啊。考虑到这一点,安排了学习态度端正、成绩拔尖的云安坐在你旁边。”   凌昼扬:“我不需要。回头我就把座位挪到最后一排。”   曾建贤:“到最后一排单人单桌,你岂不是更肆无忌惮,学业更糟糕?”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曾建贤的办公室。   凌昼扬眉眼间压不住地泄露恹倦,“您找我到底什么事?”   曾建贤:“听说,你想不去英语演讲比赛……”   “对,我不去。”凌昼扬说,“我要去打篮球赛。”   曾建贤把坐着的办公椅转了小半圈,又转回来,“你想不去也不是不行,我能帮你去拜托英语老师换人……”   “去啊。”凌昼扬随意比了个“请去”的手势。   “不要急,我还没有说完。”   曾建贤换上类似商量的语气:“我这边同意你不参加演讲,作为交换,你在期末考要拿到年级前一百五十名。”   “老曾您是不是太高估我了?”凌昼扬手掌搭上肩胛,动了动脖子。   “那就年级前两百名。”   “我考虑考虑。”   “实际上你的思维、智力比很多同学的好,考到年级前两百名对你不难。”曾建贤并不是在用老师常用的善意谎言,而是由衷这么认为。   “而且你现在多了个优秀的同桌,噢,再加一个交换的条件:不能擅自换座位,要和云安好好相处。”   ……   就这样,凌昼扬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和云安同桌这个条件。   两天同桌下来,凌昼扬发现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云安上课的时候安静,自习的时候安静,课间的时候也安静,基本不离开座位。   “他”不会制造出超过五十分贝的声音,也不会吃什么味道奇怪的东西,更不会做什么干扰到自己的举动,换句话来说,云安这个病秧子的存在感没比空气高多少。   好像是上课铃声响了。   闭眼伏在课桌上的凌昼扬,覆在脑后的手指散漫地蜷了蜷,自然稍卷的黑短发在指缝间支楞。   手臂处忽然传来温凉的触感。   本就半醒的凌昼扬张开眼,瞥向食指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云安,英隽的浓眉一皱。   定论下得早了,病秧子现在不就在做干扰到自己的举动么?   凌昼扬的拇指按在中指关节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在周围同学的眼里,此时,凌·大魔王·昼杨整张俊脸明晃晃地写着“不好惹”三个字。   但身处在焦点中心的云安,反倒是最淡定的人。   “这节是英语公开课。”云安轻声地告诉凌昼扬。   “那又怎么样?”凌昼扬想也不想地怼。   “会有不少领导和老师来听。”云安温和地,“尽量还是不要在这么多老师面前违反课堂纪律……”   “闲得慌啊你?管这么多,你是班干部么?”   “嗯,我是学习委员。”   “……”   云安喝了一口温水,淡色的唇沾上潋滟水泽,“而且,你想让英语老师同意你退赛,现在尽量还是少让她生气比较好。”   “……呵。”凌昼扬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改变,但没有再呛声了。   手臂上被碰过的小小一点地方格外不自在。凌昼扬不着痕迹地在桌面上用力蹭了几下,还是没能蹭掉那触感。   云安将英语课本慢慢翻到新内容页,同时在听脑海里系统的报备。   【健康值+2。】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46。】   没错,云安和凌昼扬同桌到现在,刚刚的肢体接触是第一次。   凌昼扬不经常在教室。   凌昼扬在教室的时候,也明显当云安不存在。   这两天,云安预演过数十种和凌昼扬发生肢体接触的计划,然后考虑到“不可持续性发展”,又逐一推翻了。   这一次用手指碰了凌昼扬两秒——为了确保能被系统记录所以有意拖延接触时间,云安对他搬出来的借口非常光明正大,但她也不确定有没有引起他的反感。   目测应该是没有的吧。   然而这样的进度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刷到她定下的目标健康值呢?   ……   “报告。”   “快进来哈。”   从头发丝到鞋底都十分三好学生的云安:“曾老师好。”   “最近身体怎么样?对了,”曾建贤把备课资料放在一边,打开抽屉翻找,“明天的假条我给写好了。”   云安:“曾老师,我明天不请假。”   “这周不用去医院吗?”曾建贤自从当了云安的班主任,习惯了这孩子每周请星期三一天的假。   “不去。”云安顿了下,“曾老师,我今天找你,是想申请在校住宿。”   曾建贤大吃一惊:“你想要住校?”   云安:“嗯。像其他同学一样住校。”   “为什么想要在学校住宿?和你妈妈商量过了吗?你的身体状况允许住校吗?”曾建贤连声问。   班主任没有说得很直接,云安能听出他的意思,他认为体弱多病的自己不太适合住校。   “快升上高三了,我不想每天在往返家校的路上花时间。”   “我母亲同意了。”   曾建贤不是太相信:“这事……晚点儿我跟你妈妈打个电话聊一聊。”   云安:“您不忙的话,现在就可以打。”   见眼前的“少年”隐隐有股他不给个准话就不走的架势,曾建贤有些无奈地打开手机,翻到云安家长的联系号码,拨过去。   云安淡静地站在原地。   几分钟后,曾建贤结束了和云安母亲的通话。   云安等班主任先开口。   “你打算从什么时候开始住校?”   这便是同意云安住校的意思了。   “明天。”云安答。   “这么急啊?对了,年级有四间有空位的男生寝室,你要住进哪间?就308吧,怎么样?”   “我要住411。”   “换一间吧,去411不太好……”   “411不是有空位吗?”   曾建贤摸了摸稀疏的发顶,“有空位是有空位……”事实上,411寝室的空位最多,四人间目前只住了两个人。但是——   “411住着凌昼扬……”这学生刺头得很,和原来住411的两个室友出现矛盾,不想着找老师解决,居然动手打架,一挑二把他们打了出去。   “我不介意。”云安打断班主任的欲言又止。   “可是……”曾建贤看了看云安单薄清瘦的身板,“凌昼扬性格恣肆,容易冲动,我担心万一你们起摩擦,你会吃亏。”   云安:“我会尽量避免和他起冲突,如果真有这样的情况,我会注意小心避开。”   曾建贤:“……能告诉老师,为什么你想和凌昼扬同桌、同寝室吗?”   几天前,云安主动来找他,说希望能和凌昼扬成为同桌,已经够让他好奇了。现在云安这孩子竟然还说想和凌昼扬同寝室,他实在疑惑背后有什么原因。   曾建贤关心而探究的目光落在云安脸上。   后者面露犹豫,浓密的眼睫低垂,嘴唇张了张,抿起,而后低声地,“因为,凌昼扬同学总是很阳光健康,我很羡慕他,很想和他成为朋友。”   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   曾建贤全信了,而且看到云安这副神态,立马心疼起“他”这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慈爱地安慰了几句“你身体会变好的”类似的话,曾建贤从资料堆里扒拉出一个文件夹,拉出一张表格,“你先把这个表填了,晚点我交去教务处,最迟大后天能办理好住校手续。”   云安:“那我把‘411’寝室号写上去了?”   曾建贤:“可以,你想住哪间有空位的都可以。”   “曾老师,”云安诚恳地,“我还有个请求,今天我找您说的事……”   “我不会告诉其他同学。”曾建贤接上,“和上次调座位一样,是我们师生俩的私聊。”   云安:“也不要告诉凌昼扬。”最关键的是这个。   “放心吧。”   “谢谢曾老师。” 第003章   班主任和教务处的效率挺高,在第二天上午帮云安弄好了住宿手续。   云安的母亲送了行李到学校。   云安向班主任请了下午最后两节课的假,送走了想要帮忙收拾住处的妈妈。自己进到新寝室整理床铺、摆放物品。   没有过住校经历的云安,在半个小时后,发现高估了自己今天的体力和动手收拾东西的能力。   寝室里的四张床都在上部,下部是连接的书桌和衣柜。   云安脱掉鞋子和袜子,爬上去把整张床的边边角角擦一遍,已经累得开始喘气。   歇了一会儿,云安等风扇把床板吹干,往上铺母亲特意买的的床垫。   云安睡不了硬板床,尽管这床垫已经是相对便携的,仍有至少五厘米的厚度。   艰难地将床垫弄到床上,云安废了不少力气。   好不容易把床垫铺好,四个角抻平整,她两手往前一伸,整个人趴伏在上面。   吊扇呼啦呼啦地送风。   疲惫的云安趴着趴着,有点昏昏欲睡,眼睛一点一点合上。   ……   凌昼扬下午翘课去打篮球,穿的新球鞋不太舒服,打算回寝室换掉。   走到寝室门口,凌昼扬发现门没锁,是虚掩着的。抱着篮球的他用手肘一顶,嘴上随口吐槽:“哪个进过411的傻比忘记关……”   凌昼扬的后半截话,因为眼前的一幕,卡在了喉咙里。   两只白皙干净的脚,脚弓的弧度很漂亮,往前,脚踝精致,小腿光滑纤细……凌昼扬暗骂了一声“操”,以为自己走错了,立马扭头退出寝室。   一直走到楼梯口,凌昼扬发觉不对劲,又大步走回门口。   寝室门楣上清清楚楚地标着“411”。   他冷着脸进入寝室,“你丫的是谁?喂?”越往里走,看到的越多,越觉得床上的这个人的身形有点眼熟。   床上的人被他喊醒了,一直对着墙壁的脸转过来。   “病秧子?”凌昼扬把篮球往旁边一丢,“你在这里干什么?!”   初醒的云安反应有点钝,眼眸里盈着水汽,脸颊透着睡出来的粉。听到篮球落地“砰”的一声,她的肩膀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我在这里……”   凌昼扬对上“他”这副模样,不由地皱了一下眉。   一个大男生,这么娘们吧唧的,真是没眼看。他想。   凌昼扬挪开视线,盯着天花板,胸腔里一阵阵不爽,脱口而出的语气很冲,“你脑子有病?偷闯我们寝室干什么?”   连着两句话终于将云安睡散的意识抓回拢,也终于让她觉察到自己现在的姿势不太妥当。   云安撑起身子,靠着墙壁坐好,“我没有偷闯。”   凌昼扬嗤笑一声,“有意思。趁着没人在的时候,进别人寝室,还说没有偷闯?”   “这也是我的寝室。”云安平静地陈述。   “什么玩意儿?你的寝室?”凌昼扬黑褐的眼珠仿佛覆了层冰,和单侧的耳钉一样,含着冷冷的光,“这里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寝室了?”   云安:“今天上午教务处办理好了我的住校手续。我多备了一份材料,在行李箱里,你要看吗?”说着,动身下床。   赤着的脚踩上床边的阶梯,两条光洁雪白的腿闯进了凌昼扬的视野里,非常具有冲击力地。   凌昼扬不知道自己的耳廓在瞬间泛了红,只觉得忽然有点热,只当是打过篮球的缘故。   他捞起饮水机顶上的遥控器,把空调打开。   “你看——”云安很快找到加盖了红章的材料,递到凌昼扬的面前。   凌昼扬脸上有些挂不住,嘴上偏不饶人,“空的寝室只有411?住哪间不行偏住到这间?”   “这间全是同班同学。”云安答道。   凌昼扬蹬甩开脚上不舒服的鞋,换上另一双限量版的鞋,“同班同学又怎样?我们很熟吗?”   他三两下系好鞋带,丢下一句“劝你赶紧换寝室”,带上篮球出了寝室门。   空调出风口源源不断地输出冷气。   在原地静站了一会儿的云安打了个喷嚏,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把不需要的空调关了。   显而易见,凌昼扬很不欢迎她住进来。他对她的态度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云安理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少爷。   只能归结于天生气场不合,不受他待见。   没有关系,无所谓凌昼扬有多讨厌她。云安现在看淡了,有条不紊地继续收拾行李物品。   反正住进一间寝室了,等夜深人静,待他睡着了,她去动手刷健康值也不是多难的事。   结果,这天晚上,一直到寝室统一熄灯,凌昼扬都没有回来。   另一位室友昨天代替凌昼扬去外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了,至少要一个星期才回来。   云安独自在411寝室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第二天上午第二节 和第三节的大课间,云安才看到凌昼扬出现在教室。   凌昼扬一来就趴在课桌上,后脑勺对着云安。   他的上衣和裤子不是昨天的那套。云安猜测昨晚他是回家住了。   云安抿了抿淡红的唇,他该不会是在她搬出去之前都不回寝室住了吧?这样她要怎么刷健康值呢?   难道她现在真的要换寝室?   不,昨天刚搬进去,又去找老师,多麻烦人啊。再说,换寝室还不如不住校,她放着家里不住来学校住411就是为了争取和凌昼扬肢体接触啊。   云安叹了口气,视线无意识地在凌昼扬身上停留了许久。   似有所感的凌昼扬扭头,眼睛倏地睁开,“看我干什么?”   锋利的少年气携夹着凛冽的不悦,张牙舞爪地扑压开来。   云安无言地收回目光。   “喂,”凌昼扬手指关节扣了扣云安的桌面,不耐烦地,“你从411搬走了没?”   云安:“没有。”   “还不搬?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不搬。”   “不搬?”凌昼扬盯着“他”的侧脸,嗤了声,“真就赖我们寝室了?”   窗外的阳光把云安的皮肤浸润得玉质通透,纤长的睫羽和柔顺的短发镀上淡淡的光晕。   “他”的坐姿端正到古板,脖颈细肩膀薄。凌昼扬不知怎么地,看出了两分楚楚彷徨的味道。   啧,这么个病秧子。他用五成力道一推,估计都扛不住要倒。   凌昼扬再一次由云安联想到远在四玖市的堂哥凌斩棘。那个药罐子也是病歪歪的,性格行事如阴沟里的老鼠……操,想到就恶心。   “我住在哪里是我的自由。”云安心平气和地说,“我保证,尽量不影响、打扰到你。”   凌昼扬长指插.进耳后的短发,姿态懒散,开口却是张扬的恶意:“我一看到你就烦。你住进411,很碍我的眼,就是打扰到我。”   啪嗒。后桌同学的自动铅笔掉到地面,轱辘滚到云安的桌子底下。   云安目测了一下位置,弯腰伸手去捡,用餐巾纸擦了擦笔身表面沾到的灰尘,递给后桌的女生。   “谢……谢谢。”先前只顾着“听墙角”而不小心撞掉东西的女生,不好意思地接过笔。   云安:“不客气。”   然后才继续和凌昼扬对话:“你觉得烦是你的事,我没有办法。”   “现在不搬?”凌昼扬扯了下唇角,“我很快会让你后悔地搬出去的。”   云安做了一个稍深的呼吸。因为身体不好,她从小就被妈妈告诫,不要生气不要有激烈的情绪。   “请问,我是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云安轻声地问,对上凌昼扬的目光。   “他”的脸没比巴掌大多少,眼眸仿佛笼罩着雾,瞳仁的颜色偏浅——事实上,在“他”脸上根本找不到深浓的颜色,好像每一处看起来都是清淡的。   此时“他”的神情是清晰的诚恳和好奇。   凌昼扬顺着云安的问题稍微回想了一下,“他”压根没有做过一件让他讨厌的事情,而自己反感“他”,纯粹是类似于“厌屋及乌”的心理。   这样讲也不怎么准确,云安这个病秧子和远在四玖市的凌斩棘哪里有半毛钱的关系。   凌昼扬难得良心发现地认识到,是自己的问题。   他轻“啧”一声,不说话了,打了个哈欠,将英俊的脑袋往压在桌面的胳膊上一枕。   被单方面地结束了对话,云安缓缓地眨了眨眼,在心里猜测这位纨绔少爷是什么意思。 第004章   这个上午之后的时间,凌昼扬和云安再没有半句交流。   中午,凌昼扬依然没有回411寝室午休。   云安午睡起来,发现太阳很灿烂,于是把枕头套和床单挂在阳台外面晾晒。   下午第八节 下课后,云安在教室做完了数学和物理作业,回寝室的时间晚了点。   411的门是开着的。   云安的眸色微凝,走进寝室。   下一秒,听到阳台方向传来凌昼扬的声音:“这什么玩意儿,这么娘这么丑。”   自言自语般的吐槽。   云安抬眼一看,他说的“玩意儿”不是别的,正是她晾的床单和枕套。   她喜欢的浅蓝色和米黄色为主色调,排列整齐的大格子纹,这个样式很丑吗?   在云安这里,对凌昼扬的印象分,在零分的基础上又降了一截。   随即,凌昼扬的身影出现在云安的视野里。   他正由阳台往内室走来。   甫一看去,高个少年全身上下仅有一条宽松的中裤,宽肩,窄腰,大长腿。   大概是洗过澡,他上半身泛着水光,从月匈前到腰腹,肌肉微微鼓起却不膨胀,腰间的沟壑延伸进裤头里。   初成熟的男性荷尔蒙,和年轻的蓬勃张力,仿佛有实质般地在他周身流淌。   云安脸上平静无澜地别开了眼。   “你在阳台晒的东西太占位置了。”凌昼扬压根没有一丁点吐槽完被当事人听到的尴尬,反而还格外理直气壮,“快挪开,我要晒衣服。”   云安:“嗯。”傍晚了太阳下山了,她索性直接把床单枕套直接取下来,抱回床上。   见云安抱着对折后有“他”单薄的身板那样大团的布料,凌昼扬心里有些好笑:这个病秧子真瘦小。   然后是鄙夷:感觉他更加娘了。   枕头边的手机发出一声“咻”,伴随着振动。   凌昼扬扯了条洁净的干毛巾,搭在头顶,单手随意擦拭湿漉漉的短发,另一手抓起手机查看新通知。   看了一会儿推送的关注的球赛新闻,凌昼扬自然而然地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凌昼扬同学。”停顿在床梯上的云安。   凌昼扬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页面,“干什么?”   “你能不能,”云安的语气礼貌得无可指摘,“把上衣穿上?”   凌昼扬想都没想就回了句:“不能。”   云安:“那你能不能去坐自己的位置?”   凌昼扬:“?”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坐的这张椅子现在有主了。   “坐一下椅子都不允许?”凌昼扬站起来了,嘴上不认怂,“这么小气。”   云安不想和他吵,专注地铺床单、套枕头。   这天晚上,凌昼扬依旧没有回寝室休息。   所幸云安的妈妈在中午时来学校送饭,云安通过和她的肢体接触,得到1点健康值用于抵消这天的消耗。   第三天晚上,第四天晚上,凌昼扬同样没有回寝室睡。   住校的学生如果没有请假条,在周一到周五不能出校门——凌昼扬这样不守规矩的人除外——云安在学校度过了第一个星期,每天晚上“独守空房”。   星期六,结束上午的课,云安背着单肩包回到家。母亲云清清已经做好了午饭。   “在学校住得习惯吗?”云清清夹了一块鱼肚嫩肉到云安的碗里。   云安咽下口中的食物,“挺习惯的。”   “和室友相处得好吗?”这不是云清清第一次问了,给女儿送饭的时候也问过。   云安:“还行。这几天他们都没住寝室。”   云清清微拧着眉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掩不住担忧地说:“他们迟早会住寝室,你一个女……和男生住在一起,我总觉得不放心。”   “我会小心不让他们发现。”云安喝了一口冬瓜排骨汤,心说,她倒是希望凌昼扬快点回寝室住。   云清清:“在家住不好吗?为什么要去住学校呢?”   自称名为“长命百岁”的系统三令五申,不许云安向任何人透露它的存在,云安不能告诉云清清有关系统、健康值的一星半点信息。   “快进入高三了,我认为住校更有学习的氛围。”云安只能扯其它方面的借口。   云清清柔声:“先不说你住进男生寝室不合适,单就说你的身体,随时可能头疼脑热不舒服……”   “如果出现不舒服的情况,我会去找校医。妈妈,你知道的,我们学校的校医原先是省人民医院的医生,她的水平是公认的不错。”   云安接着说:“如果校医看不好,我会去医院的。我带着手机。有什么事,都能联系你或者医生呀。”   云清清见女儿态度坚定,再加上之前确实是答应了让她住校,出尔反尔不好,就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不再劝阻。   母女两人吃完午饭,云安自觉地帮妈妈收拾、清洗餐具。   “不用你来,快去沙发坐着休息。”云清清惯来心疼女儿,怕她累着。   云安手上的动作不停,“一周就这两天能做家务,你就让我洗吧。”   毕竟妈妈每天长时间工作赚钱也不容易。   云安只有妈妈,没有爸爸。云安从来没听妈妈或妈妈的几个亲友提到过她的父亲,记忆里也找不到“爸爸”的半点痕迹。   在过去的十七年里,云安可以说是和云清清相依为命。   十二点半,云安喝过日常要服用的温补调理中药。云清清从房间里取来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褐色的小圆丸,连同温水递给云安。   “到三个月了?”云安吞下圆丸,随口一问。   “差四天。”云清清柔美的眼眸里含着些无奈,“你的声音听起来偏女孩子了,所以得提前吃。”   女扮男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云安除了要做穿男装、理短发这些比较表面的功夫,还必须掩盖女性特征,比如裹胸、变声等。   云安每三个月吃一次这种褐色的小圆丸,为的就是把声线变粗,更像男音,同时让喉结凸出——即便如此,她的喉结还是不如普通男生明显。   星期一晚上,云安按通知去参加学习委员会议,没能上后两节晚自修。   散会后她直接回了寝室,洗漱换衣,卧床闭眼。   快沉入黑甜乡的阶段,隐约听到有声响,砰砰几下,过一会儿,又砰砰几下。   云安挣扎着醒神。   砰砰。原来是有人在敲寝室门。   凌昼扬回寝室了?   云安快速整理好睡衣,下床走向门边。出于安全考量,她先问了一句:“是谁?”   “我,凌昼扬。开门。”门外人的语气明显不耐烦了。   云安拉开插销,打开寝室门。   “没事你锁什么门,敲半天不开。”凌昼扬边走进来边抱怨。   云安往旁边让,“我以为你又不回寝室休息。夜里开着门不安全。”   凌昼扬反手关上寝室门,走廊的灯光和月光阻隔在外。他打了个哈欠,点亮手机电筒光,顺便按开空调。   “你一个男的,在学校里有什么不安全的?”   “学校规定晚休要锁门。”   凌昼扬身边没有哪个朋友这么循规蹈矩,冷不丁听到这样新鲜的回答,被噎了一下。   他非要找回场子:“操,你是老古板吗?”   云安没理会这句在她听来没什么意义的话,重新回到自己的床铺上。   十多分钟后,凌昼扬也上了他自己的床,关掉了手机电筒灯光。   云安在黑夜中翻了个身,睁着眼,手指捏攥着被角。   凌昼扬总算是回411过夜了。她今晚必须要把握机会行动。   云安现在完全不困,只等着凌昼扬入睡,然后动手去触碰他的肌体。   默默数了六百五十四个数,云安发现凌昼扬那边有一会儿没动作了,他的呼吸声在满室的静谧中听起来匀长规律。   可以行动了。   云安掀开夏凉被,挪向床尾,轻缓地踩到她的床和凌昼扬的床之间的床梯上。   要触碰他的哪里呢?   借着窗外渗进的些许光,瞳孔逐渐适应夜色的云安,看到凌昼扬随性伸展的大长腿。   ……并不太想碰他的腿或脚。云安默然地走下床梯,思索了半分钟,走到他的床头边上。   孚顶高中寝室的床不算太高,床板大约到云安的下巴尖处。凌昼扬的床没有床帘、蚊帐,她不用踮脚都能看到他的睡脸。   凌昼扬的上半身搭盖了薄被,肩膀、手等部位都遮住了。露出来的地方只有脸、脖子和一小片锁骨。   云安忽然有点紧张。   趁别人睡着,触摸别人,这是怎么想怎么不道德的事情,这是流氓的事情……   可,她的健康值太低了,她不想错失机会,不想这副躯体再这么没用,她渴望无病无痛,渴望像普通人一样健康。   云安咬着下唇,屏住呼吸,慢慢地抬起手,食指指尖渐渐靠近凌昼扬的颈侧。   碰到了。   ——几乎是同一秒,凌昼扬睁开了眼,刷地转头,厉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第005章   凌昼扬今晚去市体育中心游了两个多小时的泳,四肢有点累,精神倒是还好,躺到榻上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有极浅的睡意。   之后他听见一些窸窣声,大概知道他的新室友下床了。   这病秧子大晚上不睡觉,搞什么呢?凌昼扬的腹诽也只是一掠而过。“他”搞什么他可懒得关心,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   在静谧里变得灵敏的听力和第六感告诉凌昼扬,云安走到了自己的床头边。他的心里升起兴味的警惕,控制着呼吸的频率不变,有意伪装处于入睡状态。   幽淡的香若有似无地袭近。   接着,有什么温凉的东西触上他颈侧的一小块皮肤。   凌昼扬头皮倏然一麻,整条脊椎仿佛被羽毛一划而过。他立即掀开眼皮,准确地一把抓住始作俑者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   这个病秧子竟然大半夜偷偷来袭击他?!   肯定是因为他当面让病秧子搬出寝室,病秧子对他怀恨在心,吵架吵不过,打架打不过,正面刚不过,鬼鬼祟祟地搞偷袭这一套。当真是和他的“好堂哥”凌斩棘一样恶心。   一瞬间,凌昼扬脑补出了整个逻辑链。   他打开手机的电筒灯光,照向“图谋不轨”的云安。   灯光骤然打过来,云安不适应地闭上眼别开脸,“不要直射我的眼睛。”同时脑海里在迅速地编撰借口。   “我刚才是想拿空调遥控器,温度设置得太低……”   “拿遥控器需要摸我脖子吗?”凌昼扬呵了一声,晃了晃扣留的云安的手。   “你把遥控器放在枕头附近,我看不清,就不小心碰到了。”云安对上凌昼扬的逼视,轻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云安的五官没有一处线条是锐利的走势,长相没有攻击性、柔和无害,特别是一双由于灯光照射而泛着泪光的眼睛,平添了几分惶惶然,看起来更显得诚恳纯良。   “……”平时凌昼扬并不是缺乏判断力的人,偏偏,现在却很难去怀疑云安说了谎。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来碰我,别怪我直接揍你。”凌昼扬撂了句狠话,放开云安的手。   为了让理由更真实可信,云安没急着走,手心朝上,“给我遥控器。”   “二十二度还冷啊?”凌昼扬侧躺着,手肘支在下颌,“你体这么虚吗?冷不会盖被子吗?”   云安静静地看向凌昼扬覆在上半身的薄被。   凌昼扬低头,也看见了身上的被子,空气有一刹那的尴尬,“……我这是睡着后不小心扯了过来。”赶紧将薄被用力挥到一边。   “麻烦把温度调到二十六度。”云安长翘的睫毛在鼻侧落下晃动的阴影。   “操,二十六度和没开有什么差别。”嘴上这么杠,凌昼扬还是把设定温度调高了。   云安回到自己的床位躺好,第一件事就是戳系统。   系统解释了一句:【刚才你和凌昼扬在互动,本系统不方便打扰。】   【健康值+2.5。】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45.5。】   前面几天和凌昼扬没能接触,云安不意外健康总值仅有这样少,不过,这次接触加了2.5的数值?   洞察到宿主的疑惑,系统给出了回答:【这次你们的接触比较有实质性,也比之前的时间长。】   云安心想,凌昼扬确实抓扣了好一阵她的手腕。   系统顺便再次提示:【所加健康值的多少,依据肢体接触的程度深浅来评判。】   “什么样的接触算程度深?”云安问。   【主要是从物理距离的角度来判定。距离为负数,必然算程度深。】   负距离……云安大概听明白了,脸颊有些发热。   ……   五点多的时候,云安小腹有点胀。有不太好的预感,她醒了立即去厕所。   内裤上果然有一点点红,一向比较少量的大姨妈这次提前了两天。   云安没敢开电筒,在昏昧的晨光里,轻手轻脚地找藏到衣柜深处的卫生巾。   又进到厕所,云安锁好门,换下的内裤放进自己的小盆里。怕凌昼扬醒来看见,她不敢留着脏掉的内裤,接了温水马上加洗衣液揉洗。   衣物晾晒到阳台最不起眼的角落,擦干净手,云安回到内室接着睡觉。   今天下午第八节 是体育课。   前一节课下课后,云安感觉身体实在不太爽利,打算请假回寝室休息。   教室里空了大半,班长和她的同桌都不在,云安拿着自己的请假条有些踟蹰。   云安不爱运动不爱打游戏不爱其他男生热衷的东西,和男生们玩不到一起;顶着个男生的身份,和女生们也不好走太近。她在班级里没有什么交好的同学。   现在连转交请假条这件别人眼里的小事,云安一时间都不知道找谁帮忙。   要不……   云安回到自己的座位,看向刚睡醒正活动脖子的凌昼扬,“能麻烦你把这张请假条转交给体育老师吗?”   凌昼扬打了个哈欠,“跟我说话?”   云安比平常要少血色的唇抿了抿,“凌昼扬同学,能麻烦你帮我这个忙吗?”   “能啊,你求……”凌昼扬恹懒的眼眸瞥到云安苍白的脸,后半截惯用来调侃人的话,不由自主地收了回去,“拿来。”   云安把请假条交到他手里,“谢谢。”有些遗憾没有能趁这个机会,“不经意”摸到他的手。   “体育课都上不了,像个弱鸡一样。”凌昼扬又开始喷射毒液,“身体这么差,晚上还不抓紧时间睡,早上又起得早。”   云安:“对不起,昨晚吵醒你了。”   凌昼扬扯了下唇角,“不止是昨晚,还有凌晨。”   云安:“凌晨……也吵到你了吗?”   凌昼扬低“哼”了声,“凌晨五点起来洗东西,你什么毛病?”   云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凌昼扬:“……”   绝了,怎么好像有一点欺负了“他”的愧疚感。   这天晚上凌昼扬也回了寝室休息。   云安的性格说好听点是谨慎,说直接点是胆小。鉴于昨天晚上偷碰凌昼扬被抓现行,她今天仍心有余悸,暂时不敢再动手。   话说回来,云安也感觉到了自己和男生同住一个房间不方便。   尤其是睡觉的时候,胸部裹着布格外难受,云安在熄灯后悄悄把它脱了。夏凉被盖到脖子,她还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害怕露出什么破绽。   于是,星期三中午,凌昼扬进到寝室,一眼就看到特别明显的某个新添的东西。   “这什么玩意儿?”凌昼扬毫不掩饰地嫌弃。   坐在书桌前的云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床帘。”   凌昼扬:“为什么这个丑玩意儿会出现在411?”   云安:“我挂的。”   “太丑了,撤掉。”凌昼扬的面容十足昳丽英俊,此刻带着顽劣的恶意,“破坏了411的整体风格。”   云安环顾了一圈寝室,“我觉得不突兀。”   孚顶是一所私立学校,就读的学生大部分非富即贵。这样的小姐少爷通常比较有个性。校方考虑到学生的审美差异特点,对学生的住宿环境的细节方面约束不算严格。   床架、书桌等不能动,但墙壁、地面和灯具都被凌昼扬改造了一番,相当有工业风现代感。平心而论,他把寝室弄得还不错。   云安特意买的以灰色为主的床帘,也并没有破坏寝室整体的风格。   “其它床都不挂东西,就你的支棱着这破布,还不突兀?”凌昼扬看不惯云安,偏要抓住这一点放大挑刺。   附近寝室男生们的谈侃唱笑声从门口窗口漫过来。   或许不太合时宜,云安忽然有一丁点羡慕别人能和室友们相处得那样好。   云安垂下密长的眼睫,尽量平心静气地,“我需要床帘。”   凌昼扬:“没有这玩意儿难不成就睡不着?”   云安:“没有床帘,我会……梦游。”   “你还有这毛病?”凌昼扬皱了皱眉。   云安神色纯良自若地继续编:“我梦游很可能会摸人,可能会冒犯摸到一些部位……”   她这样说也是在给自己铺垫。避免以后动手碰凌昼扬遭发现而被教训,先提前打好预防针。   “操,这么奇葩!”凌昼扬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准摸我,听到没?”   到底是没有再喝令云安拆床帘。 第006章   云安谎称自己会梦游会摸人的当天晚上,凌昼扬没有在寝室晚休。   她以为自己把凌昼扬吓到了,正考虑要不要去解释一番。   转天中午,凌昼扬又回411休息了,晚上也回。云安于是放下心来。   每度过一天都要消耗健康值,降到45以下的数值带给云安强烈的危机感。星期四和星期五的深夜,她都动手了——在再三确认凌昼扬熟睡的情况下。   星期四晚上云安摸了凌昼扬的手肘,仅加了1.5点健康值。   云安问系统为什么加得这么少,之前同样碰手臂不是加了2点吗。系统说情况不一样,之前凌昼扬醒着,而现在他不知情。   行吧,还有这样的隐形规定。   云安的视线默默地移向凌昼扬紧闭的眼,对方没有转醒的迹象。   那就再摸一次。   云安乐观地想,一次刷到的数值少就少吧,多摸几次加起来就不少了。   云安伸出手指贴向凌昼扬的线条紧实的手臂,贴了三秒,四秒,五秒……没有听到系统的提示。   她实打实地贴了十秒才收手,狐疑地用意念呼叫系统:“不报数据吗?”   【亲爱的宿主。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每天体表接触获取的健康值上限为1.5点。】   “也就是说,我今天碰他多少次都只是得1.5点?”   【是的。】   “……这么小气。”   所以周四和周五两天夜里刷到的健康值加起来3点,减去两天消耗掉的2点,纯“收益”仅有1点。   云安的手指停按在散文集的页角,有些愁闷地出着神。   “学委,学委——”后桌的女生叫了两声。   云安静澈的眼眸恢复清明,向后方侧身,“怎么了?”   现在是课间,很多同学离开了座位活动。   女生:“我有一道题不明白,你可以帮我看看吗?”   云安:“哪题?”   女生瘦窄脸,单眼皮,名字叫张桃桃。上周不小心把笔碰掉落到地面,是云安帮捡起来。   原先女生们私下都说,云安不与人接近,不和人交流,很清冷淡漠。   张桃桃偷偷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原来的认知可能不太对,云安虽然话少、表情少,但是为人其实蛮好的,性格不但不冷漠,好像还有一点不明显的温柔。   “这一道,第二小问。”张桃桃指着翻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的题目。   云安默读了一遍题目,大致的解题思路形成,再默读一遍,找到切入点,“重物放在椅面,质量增加,总的是M+m。”   张桃桃边听边努力消化,“嗯嗯,然后咧?”   “根据平衡条件列式子。”云安担心讲出来不够直观,拿起课桌面的笔,“有草稿纸吗?”   张桃桃忙不迭地,“写在五三上面吧。”   “好。”找了个旁边的空处,云安写出第一个式子,“假设椅面下降的高度为h。”行云流水地写出第二个式子。   等了一会儿,云安低声问:“你明白了吗?”   好像自己讲得过于简洁了,她不确定张桃桃能不能理解。   云安带着点询问侧眸,发现张桃桃正看着自己。   “嗯、嗯……明白了。”张桃桃赶紧低下头。   云安长得可真好看啊,皮肤也好赞,比她这个女孩子还光洁细腻。张桃桃在心里嘤嘤嘤地感叹。   在这之后,张桃桃每两三天就有问题要求助云安。不怎么爱说话的云安,做事不敷衍,每次都尽力详细地解答。   张桃桃开了个头,其他同学见状,也偶尔会来向学霸云安问问题。其中绝大部分是女生。   五月天,阴晴随时变。   中午时凌昼扬看外面阳光适宜,把一盆养了半年多的植物搬到阳台。哪知到了下午,乌云压楼,雷雨交加。   他挂心着盆栽,篮球都打不下去了,急匆匆地从市体育中心赶回学校。   那盆植物比较娇贵,根系是肉质的。若是让它淋雨,土壤中的水分增多,容易导致沤根情况,会严重阻碍生长。   凌昼扬在校门口下了出租车,拔腿就往寝室跑。滂沱大雨噼里啪啦浇在身上,很快就把他的短发、衣服打湿了。   那是他特意让人物色、专门从四玖市运来的,等养大一点送给外婆的花卉。   凌昼扬爆粗骂了一句粗心的自己。他一个不爱侍花弄草的人捣腾了半年多,它可千万不要因为一场雨而夭折……   凌昼扬终于跑到寝室门口,没空理会走廊上相识男生的招呼,湿漉漉的手将钥匙怼进锁孔,急切地打开大门。   快点,再快点,不能再让它淋雨了……   操,植物呢?那盆植物呢?   凌昼扬把往下淌水的额前湿发往后抓,找了一圈阳台,这才在有小架子遮蔽的靠室内的角落里看见它。   凌昼扬蹲下来检查盆栽。   细长的叶片精神舒展,幼嫩的花苞完好无损,花盆边缘干净,盆里泥土湿度适宜,没有雨水肆虐的痕迹。   心里的石头放下来的同时,凌昼扬意识到这是有人帮他把盆栽收了回来。   黎远提前回孚顶了?不对,他不太可能今天回校……   轻微的金属物件放到桌面的声音在内室响起。凌昼扬扭头,拎着湿雨伞的云安正往洗手池走,他脱口而出:“你帮我收的这盆花?”   云安:“嗯。”   “为什么帮我收?”   “家里人养过这种植物。知道它不能淋雨。”   凌昼扬舌尖舔了下后牙槽,他疑惑的是云安为什么帮他收花。他一向对“他”的态度不好,排斥“他”、嘲讽“他”,这病秧子竟然还帮他忙。   收拢的湿雨伞挂在角落,云安抽了几张纸巾,打算擦一擦手上、脚踝上的雨渍。   瞧见凌昼扬淋湿的黑发,快要湿透的衣服裤子,云安把纸巾递过去,“小心感冒。”   凌昼扬经了雨的面孔,剑眉和眼睫更深浓,鼻梁高而挺,水光布满面颊,蜿蜒顺着下颌到喉颈,有种难以言说的“欲”味。   潮湿的风一阵阵地涌上阳台,裹着夏日水果和草木的熟甜气息。   凌昼扬没有接云安的纸巾,浑不吝地甩了甩头,发梢尖飞出点点小水滴,“我去洗澡。”   三下五除二地拿了毛巾和换洗衣服,凌昼扬走向卫生间。   云安回到内室,揭开饭盒的盖子。   ……糟糕!   电光石火之间,云安想起自己在卫生间架子上,不小心落下的一片卫生巾。   这东西可不能让凌昼扬发现!云安快步赶去卫生间。   “等一下!”   一只脚抬起正要踏进去的凌昼扬,停下动作,“干什么?”   胳膊肘被不轻不重地一碰,只见瘦小的病秧子从他身侧挤进卫生间。   “你要跟我洗啊?”凌昼扬大大咧咧地跟着进去,不太耐烦地嗤道。   不大的卫生间里容下两个人,瞬间显得更拥挤逼仄。   云安脸颊有点热,背对着凌昼扬,快速地取下巴掌大的没用过的卫生巾,胡乱塞进口袋里。   “什么东西要这么偷偷摸摸?”近得仿佛贴着后脑勺的问话,让云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没……”云安转过身,入目就是湿透的T恤贴覆的胸膛。和她的鼻尖相距不过几厘米。   肉.体散发出的蓬勃热力染得云安的脸颊有些烫。她不敢多看,密长的眼睫垂下来,“让一下,我要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昼扬胸口细微的发痒,身上贴着湿衣服也不大舒服。他往旁边一靠,目光掠过云安的鼻尖和唇,“快滚。”   凌昼扬不是爱关注旁人的行事的人,刚才问云安也并不是想知道是什么东西,纯粹是出于嘲讽。大致瞥见是浅蓝色的方块样,他不知道是什么,也没兴趣去搞明白。   云安成功取回卫生巾走出卫生间,一直回到自己的床铺附近,心跳终于逐渐回缓。   大意了,下午赶着去教室,竟然把卫生巾落在寝室公共区域。幸好,看样子凌昼扬没有发现……   云安拍了拍光洁的额头,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   系统在这时出声:【宿主,你刚才和凌昼扬接触了。】   云安的眼眸亮起,“加多少健康值?”   【0点。】   “什么?”   系统没有起伏的电子音:【这次接触不是肢体接触。】   云安回想了一下,赶着进卫生间的时候,她的肩臂碰到了他的手肘,隔着她身上的中袖衫。   好吧,确实没有直接皮肤碰皮肤。 第007章   天气晴朗了三日,云安拎着花洒给阳台上的小苍兰、风铃草和三角梅补水。   “小苍兰不用浇太多水。”母亲云清清拉开洁净的落地窗走出来。   云安手指碰了碰盆里的土壤,“嗯,只浇了一点。”   云清清用手梳理柔顺的长发,挽扎起来,“中午想吃什么菜?”   云安想了想,“鱼香茄子,车螺芥菜汤。”   云清清:“好,我现在出去买菜。”   云安:“我去吧,正好出去晒晒太阳。”   小区南门出去左边就是一家综合超市,距离很近。平常大家买菜买水果买生活用品等,基本去那里就能满足需求。   云清清知道女儿是体谅她工作不容易,想让她多休息。但是要买的东西不少,肯定有点重,她温声道:“我去就好了。现在没什么灵感,暂时写不出东西。”   她的经济收入来源于做网上翻译,以及给一些网站和公众号写短故事、散文等。每天坐在电脑前的时间累计长达十个小时,大量消耗脑力又累眼累手。   “我也一起去。”云安浇完最边上的一盆花,跟在云清清身后离开阳台。   超市里的人不多,云安和云清清在蔬菜区碰到了一个熟人:冯时新,云清清多年的朋友,可以说是发小。   “清清、小安,来逛超市?”冯时新先看见的她们母“子”俩并打招呼。   云清清:“嗯。好巧。”   云安稍微纠结了一下怎么称呼,“叔……冯副校长好。”   冯时新是孚顶高中的副校长,长相儒雅,通身气质成熟沉稳。   “听起来生疏了。”冯时新摆摆手,笑说,“像以前一样,叫我‘叔叔’吧。”   云安也微微笑了,“叔叔好。”   冯时新颔首,而后看向云清清,“能帮我挑选挑选排骨吗?中午我想做个红烧排骨。”   “你要自己做饭?”云清清面露惊讶,“你会做饭了?”   “请的阿姨今天有事回老家。我不会做也得做,总不能让五脏庙空着吧。”家常话由冯时新说出来,话语带着点从容的风趣。   云清清一听,自然而然地接道:“中午来我们家一起吃,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怎么会嫌弃?”冯时新眼角笑出岁月沉淀的细纹,“我真去了啊,不会打扰你们吧?”   问话的时候,他不光只看着云清清,还涵养极佳地看了云安,同时征求两人的同意。   云清清和云安这些年来经常受到冯时新的帮助。包括云安能进入孚顶这所省级重点私立高中就读,单凭优秀的成绩不行,还得加上冯时新出的一些力。她们向来感激他,别说请吃一顿饭,就是请他连续吃一个月的饭都愿意。   买完需要的菜,冯时新顾念云清清是女士、云安体质不好,一个人主动拎着装了所有东西的大袋子,随同她们走回家。   云清清没有车,所以没买停车位。她抱歉地望向超市外面的不便宜的私家车,“你的车该怎么……”   “没事,那里允许停车。正好让它晒晒太阳吹吹风。”冯时新不太在意地。   云安这个小辈自觉放慢脚步,落后两个长辈几步,让他们有空间闲谈大人的话题。   夏天的风弹拨枝头茂盛的绿叶,偶尔顽皮地摘下几片白兰的花瓣。   云安她们住的这个小区比较旧,全是楼梯房,齐整又有韵味,建设规划得不错,绿化环境很好。当初这也是得益于冯时新帮忙,云清清才能以低于市场价十个点的价格买下这里的住处。   “小安,是走累了吗?”云清清停下脚步,关心地问。   云安摇摇头,“没有。”跟上等在原地的他们,走在云清清身旁。   星期一中午,凌昼扬回到寝室,扑鼻而来就是一阵气味,“什么玩意儿?真特么难闻。”   云安如实回答:“我在煮中药。”   她身体的各项指标一向不太好,这次经期量比以往多,导致她出现了气血不足的症状,必须得连喝几天的药汤温补。   孚顶对于学生用电方面的管理不算严苛,寝室内设置有插座,允许使用中低功率的小电器。   凌昼扬路过煮药的小炉,骨节明晰的手捂住口鼻,毫不掩饰地再次表示嫌弃:“味道真特么重。”   “对不起。我已经把窗开到最大了。”云安水润的眼眸里涟涟歉意,“煮好后我会尽快喝完。”   “少年”肩膀单薄,白净匀瘦的颈子弯垂,无端让凌昼扬回忆起儿时在手绘画册上见过的、轻信猎人而丧生的纯洁美丽的白鹤。   “他”态度这样好,语气这样软和,凌昼扬顿时不知道怎么接了。   “药罐子。”凌昼扬磨了磨后槽牙,将自己摔躺进专门定制的单人沙发里。   云安说到做到,汤药熬出来,马上用湿毛巾裹着碗沿,放到冷水里降温,浸泡了大概两分钟,端起碗一口气往嘴巴里灌。   “咳咳……”喝得太急了,云安被又苦又难喝的药汤呛到,“咳……咳咳……”   凌昼扬听“他”咳得难受,见“他”眼睛湿红,仿佛非常难受的样子。从来没被其他外人触动过的同情心颤了颤。   “也……也不用喝这么快的。”凌昼扬用自以为硬邦邦的语气说。   云安抬起沾了点点生理性泪水的眼睫,“怕你……咳咳……讨厌……咳……药味……咳咳咳……”咳得更频繁了。   照顾别人的经验约等于零的凌昼扬,想也没想地用手轻拍“他”的后背,“闭嘴,别说话。”   凌昼扬的手落下第一拍的时候,掌心正好落在云安裹胸的棉布条的边缘。   云安心跳一滞,害怕他察觉自己薄薄短袖之下的异样,边咳着边侧身躲开。   在这关头,云安居然没有忘记趁机和凌昼扬发生肢体接触,侧身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用后颈擦蹭了他抬起来的右手。   “操,帮你拍……”凌昼扬的冷嘲热讽,因为手指撞上的柔滑触感,被卡在了喉间。   “咳……谢谢……”云安的咳嗽可算是要停歇了。   凌昼扬冷嗖嗖地“呵”了声,“要不是嫌吵,我才懒得管。”垂下来的右手不大自然地僵着。   云安捧起有她的脸这么大的碗,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嘴里灌汤药。   “喂,”凌昼扬一看“他”这架势,额角一跳,“别喝这么快。”   云安稍微放慢了速度,一口一口地咽,然后放下碗,舌尖舔了舔唇峰染上的药汁,“喝完了。”   “哦。”凌昼扬眼前仍是“他”探出不到一秒的小截粉红的舌,呼吸不自知地发紧。   云安打开水龙头,把碗冲洗干净,放好到架子上了,凌昼扬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刷到了2点健康值的云安,心情还不错,关心了他这个供给者一句。   凌昼扬目光猛然挪向天花板,“你这个娘炮!”   云安:“……?”怎么突然又骂她了?   “扬哥!扬哥!”一个隔壁寝室的男生在这时跑进开着门的411,“求带!”   凌昼扬顺势远离云安,“干什么?”   “求组队开农药,求带我上分。”男生黑胖的脸上夸张地挤出谄媚的表情。   “大中午的急着上什么分?”   “晚上说好了和CP玩,嗐,这不是想让段位好看点嘛。”   凌昼扬眼角偷觑着云安走到内室、脱掉鞋子、上梯躺床,嘴上吊儿郎当地回着朋友:“你什么段位你CP不知道?”   “不知道。”男生嘿嘿地笑,“今天早上新撩的妹子,头像很御姐,声音很甜,和我很有共同……”   “打住。”凌昼扬没兴趣听这些,嗤了声,“只打两局。”   男生立马从裤兜掏出手机,“成成成,谢谢扬哥,扬哥威武!”   凌昼扬:“我们去阳台打。”   男生:“阳台没有空调,贼热啊,为什么不在这……”   “还打不打?”   “成成成,听扬哥的。” 第008章   “云安云安,帮我分析一下这道题呗。”   这位名叫秦结丽的女生,是近期请教频率仅次于云安后桌张桃桃的同学。   云安将英语阅读报纸搁置一旁,看向秦结丽的《课后达标检测》,“50页的第三题吗?”   “啊,是的。”秦结丽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是一道中等难度的选择题。云安解读了题干,又逐个给她解析了四个选项,“因此,选B,铁溶解,析出零点零一摩尔的银并放出氢气。”   秦结丽:“噢噢,明白了。”却没有离开。   “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不,没有。我……”   云安眸色温和,耐心地等她说。   “我……想拜托你,”秦结丽将《课后达标检测》往后翻,那里夹着个巴掌大的薄信封,“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凌昼扬。”   云安缓慢地眨了眨眼,这个信封淡粉底色印有小红心,很显然里面装的是表白之类的信。   “不好意思。我不帮这种忙。”   “用不了什么时间的,”秦结丽央求,“你就帮我送到他手上就行了,很简单的。”   云安顾及着这位女生的自尊心,避免旁人听到,放轻了声音:“你觉得简单,就自己送。”   她不喜欢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何况她和凌昼扬的关系并不好。   秦结丽恼火地跺脚,“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这么小的事情都……”   好巧不巧,看见凌昼扬从教室前门走进来,她的脑袋一空,尴尬地抱着合起来的《课后达标检测》,马上低头跑了。   “啧,吓跑人女同学了啊?”回到座位的凌昼扬随口嘲侃。   云安挪回自己的英语报纸,“应该是你吓跑的。”   “我?”凌昼扬手搭在云安的椅子后靠上,神情倦懒嚣张,“我和那女生可能都没说过话,怎么就是我吓的了?”   他闲得慌,故意找云安的茬。   云安抬起睫毛长密的眼睑,静静地看向他的脸,不说话。   直把凌昼扬看得有些别扭又炸毛,“你看我干什么?”   云安摇了摇头,然后抬手推凌昼扬搭在她后方的手,“你这样,我不习惯。”   ——没错,再次抓住机会肢体接触。   “矫情。”凌昼扬把手收回来,扯了下唇角,“还要像小学鸡一样搞个三八线?”   云安好脾气地,“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怎么伸个手过去都不行?”凌昼扬不依不饶。   “我没有不允许你伸手过来。只是你的手扶在后面,”云安顿了下,“感觉姿势过于亲密。”   凌昼扬卡了一秒,满脸嫌弃,“亲、亲什么密,两个男的哪这么多事儿。”   “嗯。”云安云淡风轻地,“我要看报纸了。”   【健康值+2.5。】   系统在云安的脑海里报备。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49.5。】   这个数字让云安精神略略一振。她决定今天深夜要偷偷再动一次手,将健康总值一口气刷过50。   然而,云安的计划被打乱了。   411的另一个住宿生,黎远,完成了在外地的比赛和游学,回来了。   当时云安正在寝室吃着从食堂打包回来的晚饭,听到敲门声,抬眼——   浅蓝衬衫的少年推开门,拉着行李箱进来,斯文的面庞上显出疑惑,“云安?你怎么在这里?”   “我搬进来住了。”云安指了指上方的床铺。   黎远早一秒已经注意到了寝室里唯一的床帘。他两边嘴角弯起,露出个浅笑,“欢迎成为411寝室的一员。”   仿佛暮春的早晨,霏霏毛雨飘洒在云安的身上,清和润泽。   云安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文质彬彬的黎远似乎也不是话多的人。放行李,收拾东西,去卫生间洗澡。   云安吃完饭,洗干净饭盒,捧了本新买的小说翻看。   没多久,凌昼扬也回来了。   “今晚是什么自修来着?”他经过云安跟前,手指弹了一下“他”的书页,“有老曾的自修吗?”   云安没抬眼,“第一节 语文,第三节物理。”   刚好洗完澡回到内室的黎远同时回答:“语文和物理。”   凌昼扬一偏头,“这么快回来了?”   “哪里快。”黎远取下挂在衣柜外的干毛巾擦头发,“我都缺了快半个月的课。唉,都怪你把演讲比赛推给我。”   “这不是给你个出去呼吸外省空气的机会么?”凌昼扬漂亮的唇角轻勾,抬手给了他肩膀一拳,“今晚请你吃夜宵。”   ……   晚自修下课,云安回到寝室好一阵子,果然没见他们的影儿。   她翻出抽屉里的药粉,倒进一盆热水里,坐在位置上泡脚。   云清清为了调养云安的身体,多年来读医书、学习医理,差不多成为半个中医了。泡脚药粉是她自己最近配的,咨询过了权威的医生,说是对云安大有裨益。   周末云安回家时,云清清叮嘱她带来学校,最好两天泡一次。   脚板、小腿热乎乎的,云安看了一眼在计时的手机,舒服得有些犯困。   “……打招呼都不理?”   “不认识。”   伴随着逐渐清晰的对话声,凌昼扬和黎远一前一后地进入寝室。   “你不知道3班的彭虹雯?”黎远放下一袋烤串,“她可是我们年级公认的级花。”   凌昼扬喝了一大口冰雪碧,漫不经心地,“很好看吗?‘公’是谁?”   “……”黎远扶了下额头。   打开塑料袋,黎远取出两串烤面筋,“开吃了啊。云安你吃——你在泡脚?”   凌昼扬看向半侧对半背对他坐着的云安,宽松的裤脚卷到了膝盖,露出两管白皙的小腿。   黎远诧异地叹:“天啊,你的腿非常光洁啊。   “果然营养不良、体虚。”凌昼扬嘲道。   “极少见到男生不长腿毛,”黎远笑了下,“你要多吃点,多补补啊。来,吃两串烤韭菜、羊腰子。”   云安有些尴尬,“不用了,我挺饱的,谢谢。”   不好意思再在两个男生的目光下泡脚,云安扯来一条干毛巾,先将左脚从浅褐色的水里抬起。   凌昼扬看见“他”抬脚的一瞬,水珠蜿蜒流下,脚踝处清晰漂亮的凸起,骨肉匀称的脚掌,干净玉润的脚指头。   “操。”凌昼扬低骂一声,“擦个脚都这么墨迹。”   云安:“……你有事吗?”   “难闻死了。”凌昼扬面有点红、心跳有点快地说谎,“擦快点穿鞋,去倒掉这盆东西。”   黎远不明所以,“云安的泡脚水有味道吗?我怎么一点儿没闻到?”   “你鼻子有毛病。”凌昼扬忍耐般的敲了下摆着夜宵的桌子,“专心吃你的烤串吧。”   云安也没有闻到自己的药水有什么气味,只是不想反驳脾气不好的凌少爷。她用比平常快的速度擦了脚,倒了洗脚水,爬上垂着床帘的床铺。   泡过脚的缘故,从脚到头的毛孔仿佛都舒张了,浑身有股软绵绵的惬意。   反正寝室有第三个人在,夜里她不可能动身去悄悄摸凌昼扬,云安索性闭上眼睛放任困意生长。   ……   连着两天中午下课,黎远在楼道里跟上云安,一同去食堂排队、打饭、用餐。   过去总是独来独往的云安不太习惯。尤其是不太习惯异性坐在对面盯着自己吃饭。   “你可以先走。”云安礼貌地说。   早已吃饱放下餐具的黎远:“不着急,我等你一起回寝室。”   云安夹起一块肉片,送到嘴边,又放下,“……你能不要看着我吗?”   “抱歉。”黎远笑容温润,“看到长得好看的脸,我就不自觉会多看几眼。”   云安抿了抿唇,整个人连同饭盒挪到了最右边的位置。她和黎远分别处于这张餐桌上的对角线两端。   “这,”黎远嗓音和缓似春风,“好歹是同学兼室友,不用这么不待见我吧?”   云安吃了一口蔬菜,“没有不待见的意思。只是不习惯和别人靠太近。”   “仔细想想,除了和凌昼扬当同桌,好像你和谁走得都不近——好了,说正事,我想邀请你拍校庆宣传视频。”   “我不会拍视频。”   “很简单的,内容就是和几个同学一起朗诵。”黎远用手比划了一下,“出镜大约十来秒而已。”   “黎远,我可以坐这桌吗?”一位穿浅紫色裙子的女生捧着饭盒站在过道。   黎远转向来人,“可以啊,不过你还得问一下我室友。”   “我没意见。”对上漂亮女生的征询目光,云安轻声表示。   女生在云安的左侧,黎远的正对面坐下。 第009章   “这是和我同班同寝室的云安,”黎远分别给两位不认识的人介绍了一下双方,“这是3班的彭虹雯。”   彭虹雯偏圆的鹅蛋脸,新月似的细眉,凤眼琼鼻,是大多数人都会承认美丽的长相。   她的性格挺开朗,主动和云安打招呼:“嗨。我知道你,开年级学习委员会的时候见过。云安,1班的学霸。”   云安弯唇笑了笑,“我不算学霸,黎远更符合。”   “我的成绩没有你稳定。”黎远摆手。   “嗐,接着说宣传视频的事,初步计划是需要六个同学,现在定下来的有我、凌昼扬,其余三个是别班的。”   彭虹雯举手:“我也有份。”   “嗯嗯,你就是‘三个别班同学’的其中之一啊。”黎远十指交叉放在桌面,“学校领导相当重视校庆视频这块。孚顶学生几千个,不是每个人都能参与拍摄。”   “团委老师挑选很严格,需要品学兼优、五官端正的学生。我觉得云安你很合适。”   云安迟疑地问:“品学兼优?那凌昼扬?”   黎远:“咳咳……”   彭虹雯:“他长得格外好看,其它条件可以适当放宽嘛。”   还能这样啊。云安眨了眨眼睫。   “你也一起参与吧。”黎远的眸中映着云安的身影,“就这么说定了。”   云安捏着筷子想了想,“嗯。”这应该是个能增加和凌昼扬肢体接触的机会。   同彭虹雯分开之后,黎远云安两人一同回寝室。   “啧,你俩这么快就同进同出,如胶似漆了?”凌昼扬在等待游戏加载的空档,撩了一下眼皮。   “能和优秀的云安走得近,多好啊。”黎远笑道,“哎,你后面一个成语使用得特别清奇啊。”   故意用错的凌昼扬鼻腔里发出轻嗤,接着打游戏。   黎远多看了凌昼扬一眼,觉得他似乎阴阳怪气的。   云安洗了一串昨天傍晚妈妈送来的夏黑葡萄,装在自己的水果盒子里。   她路过黎远身旁时,他举了下手,“可以分我几颗吗?”   “随便吃。”云安把盒子递到他面前。   黎远抓了五六颗葡萄,马上送一颗到嘴里,“唔,够甜,好吃。”   “喜欢就多拿点。”   “够了够了,谢谢。”   云安眼角余光觑向斜对角的凌昼扬,踟蹰了须臾,捧着这盒葡萄到他跟前,“你吃葡萄吗?”   凌昼扬眉毛都没抬一下,几根手指操纵着英雄在峡谷里大杀四方。   默默等了一小会儿,对方完全没有要吃葡萄的意思。云安担心打扰到他打游戏招他烦,识趣地回自己的位置。   “拿走了我怎么吃?”凌昼扬恹冷的问话猝不及防砸过来。   云安一怔,随即将水果盒重新送过去。   手机随意地丢在桌上,凌昼扬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身子疏懒地歪着,慢条斯理地伸手到透明的盒子里拈了颗葡萄。   他的手指修长,甲盖剪得整齐短削,黑紫的葡萄衬得指尖有冰质的冷感。   剥开果皮,凌昼扬把圆滚的果肉递到唇边,抬眸瞥了一眼云安,启唇含进果肉。   云安耐心地等他吃完了一颗,“还要吗?”   “不要了。”凌昼扬擦干净指尖的汁水,“也没有多好吃。”   黎远玩笑似的骂:“过分了啊,扬哥你嘴有点毒啊。”   云安神色如常,没说什么,淡然地拿走葡萄。   反正凌昼扬毒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今天有点莫名其妙。   食堂的晚餐咸了,云安喝了大杯的凉白开,此刻非常想去上厕所。   十几年来,由于女扮男装,她进女厕所不合适,进男厕所不舒服。云安从来不去商场、餐厅等公共场所的洗手间。   之前没有住校的时候,她很少进学校的洗手间,仅有的几次,是在经过老师同意的情况下,使用的单人的教职工洗手间。   现在教室所在的这栋楼没有教职工洗手间,楼层又高,云安等不及下楼再去另一栋。   尿意十分强烈。   云安抬头看向白板上面的时钟,离这节自习下课还有八分钟。   正好趁着同学们在教室,没什么人在厕所,赶紧去一趟吧。   云安是班里本周的值周班干,省去了和同学报告请假的时间。   男厕所和女厕所挨在一起。   走廊里没有其他人。云安按捺住心理上的别扭,走进空荡荡的男厕所。   站在男生们的小便池前解决是不可能的,云安走进一个小隔间,紧锁上门。   方便完之后,整理好裤子,云安在哗啦啦的冲水声中扭开锁,拉开隔间门。   踏出第一步的同时,她看到有男生走进了这个厕所。   这个男生不是别人,居然是凌昼扬。   不轻不重的一声“砰”,隔间门因为惯性合上了。   身高腿长的凌昼扬走到了小便池前,漂亮的手搭上了裤腰。   “!”大脑短暂宕机的云安惊得扭过头。   尽管从小到大一直在“当”男生,但是云安根本没有在现实里见过男生的隐私部位。借着伪装而将错就错地不避讳,她觉得是对异性的一种冒犯。   天花板上嵌着的三盏灯,将整个厕所照得通透亮堂,将云安的尴尬照得成倍递增。   “那个……”云安面朝空无一物的墙壁。   凌昼扬回头,呵笑了声,“巧啊,自习时间三好学生怎么没在教室?”   云安压根听不进他的嘲讽,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你先别、别动。”边说边快步往门口走。   “什么?”凌昼扬云里雾里地,“喂你上大号居然不洗手就走?”   “我没有……”云安停在洗手台前,视线不敢往他那边偏一分一毫,“你别动,手别动。”   “为什么不让我动?”凌昼扬挑了下眉,故意朝“他”走近,“你的脸怎么红了?”   云安头皮发麻,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背过身迅速打开水龙头,囫囵地冲洗了手。   关了水,她一转身,秀挺的鼻尖险些碰到凌昼扬的肩膀。当下顾不得别的,云安湿淋淋的手用力推了把他的手臂,“让开。”立马跑出门口。   “搞什么鬼鬼祟祟的……”   凌昼扬的话被云安甩在了身后。   直到走到教室附近,云安上半身倚着墙,半垂着眼平复呼吸。   【健康值+2。】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50。】   ……算是惊吓中的意外之喜吗。   自习下课,课间,又下一节自习,凌昼扬都没有回来。   云安这个值周班干如实在班级纪律记录本上登记情况。   在学生纪律这一点上,孚顶和管理严格的公立学校类似,学生旷课逃课到一定次数,要被劝退,不会因为是富二代、官二代就有特权。   甚至由于孚顶是私立学校,在处置学生方面更有自主权。   孚顶高三年级有一项规定,每学期无故旷课(自习)超过二十四节的学生,将直接被开除。   云安翻到最后面的名册统计表,凌昼扬名字后面的栏里“正”字最多,差一笔就凑够四个。   照这样下去,算上今晚的两节,凌昼扬很快就得挨孚顶退学了吧?   云安合上记录本,陷入沉思,到时候人不在同一个学校了,她怎么刷健康值?   要不然今晚的这两节不记了?   ……不行吧。他没请假却不在教室,算违反学校纪律了,不计他名的话好像对其他同学不太公平。   晚自习放学后,云安第一个回到寝室。在她刷牙的时候,凌昼扬回来了。   打开空调,凌昼扬三两下蹬掉运动鞋,踩上拖鞋,朝洗手台走来。   云安往旁边挪了挪,自觉地给他腾位置。   “喂,”凌昼扬洗了把手,想起今晚的事,指尖残留的干净的水往“他”身上一弹,“你今天在厕所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云安抹掉迸到脸颊上的几颗小水珠,“没干什么,就……当时身体不太舒服。”   凌昼扬:“当时为什么让我‘别动’,你有什么阴谋?”   云安:“……可能当时不舒服,脑子不太清醒说了胡话。”   “啧,病秧子。”凌昼扬将额前的黑发往后一抓,随意地就着自来水冲洗了一把脸。   云安瞧见他额角的青肿和手肘几厘米长的伤痕,都是新鲜的。   他今晚是翘课去打球还是打架了?就不能遵守纪律安分待在教室吗?   真是个浑不吝的惹事分子。   云安觉得没有把今晚记的凌昼扬的名字划掉,是个正确的决定。 第010章   双数日的孚顶学校食堂,有受许多同学喜爱的蟹黄汤包。   云安算是比较早到窗口的人了,前面都已经排了二十几个同学。   前面、后面、左边和右边都有同学在聊天。云安在心里思考昨晚物理作业里的一道难题,不期然听到“凌昼扬”这个名字。注意力就自发地偏到右前方两个同学的对话。   稍粗粝的男声问:“昨晚不是说你的饭卡连同钱包被打劫了吗?”   另一个音色较细语速较快的男声:“钱包里可不止饭卡,有两百元现金,还有身份.证、银.行卡、会员卡。他爷爷的,全部被那帮崽种抢走了。”   粗粝男声:“现在你手上的是你的饭卡吗?”   较细男声:“是我的。多亏了凌昼扬帮我拿回来……”   “凌昼扬?一班的扬哥?”粗粝男声语气惊讶,“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他可能不认识我……”   “那他怎么知道你被打劫?还帮你出头?”   云安不动声色地把视线移向这两个男生。   声线较细的男生身高一米八左右,身形比他前面的男生胖,也比不在这里的凌昼扬胖。   “昨晚我被抢了心情很不好,没在教室待着,在操场上绕圈散心。然后碰上扬哥,他可能看到我衣服有打斗过的凌乱,又看到我沮丧,好心问了句我怎么了……”   “是看到你一个胖汉哭了,才问的吧。”声线较粗体型较瘦的同伴拆穿。   胖男生反驳:“他爷爷的,我没有哭!顶多,顶多是眼睛红了而已……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把昨晚被打劫的事告诉扬哥,他‘哦’了一声走了。我就纳闷了一下他认不认识我,接着沉浸在被打劫的悲愤中。想着报警吧,数目不够立案;告诉老师吧,会暴露我偷溜出去的事情,而且老师们上班忙,课后时间也抓不到那帮崽种。”   “谁知道半个小时后,扬哥回到操场,丢给我钱包,问‘是不是这个?’。丫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扬哥竟然一个人去帮我抢回了钱包。”   瘦男生:“卧槽,扬哥酷啊!抢你东西的混混有多少个人?两个?三个?”   胖男生:“五个。有两个崽种还带铁棍。”   “牛逼!一挑五!”瘦男生右手握成拳头往左手掌上砸,“扬哥牛逼!”   云安没有再听他们后面的话,抿了抿淡色的唇。   她误会凌昼扬了,不对,也不算误会。他确实是去打架了,不过是为帮助同学而打架。   夜里看iPad上的文件看得晚了点,上午前三节课,困倦的凌昼扬都在伏案睡觉。 第三节 下课过了一小会儿,凌昼扬的手臂被戳了两下。   这角度,这轻软的力道,不用想,肯定是他的病秧子同桌。   凌昼扬转过脸半张开眼,不耐烦地,“干什么?”   “你需要云南白药或者创可贴吗?”云安睇一眼他不做任何处理的手肘伤口,拿出桌肚里的一袋外伤药。   凌昼扬有些稀奇,昨晚这家伙在男厕所里躲着他,后来回到寝室里也没拿正眼看他,直到今早出门前,都像是对他有意见,现在怎么关心起他来了?   “你的伤口不小,最好涂药吧。”云安轻声建议。   当真是关心他?   有点笑浮现在凌昼扬的眼眸,介于狡黠和戏谑之间的意味,像夏天绿色荷叶间的凉风。“行啊,你帮我处理伤口。”   云安怔了一下,垂下鸦青的眼睫,“好的。”   凌昼扬挑了下眉,姿势不变,饶有兴趣地等“他”帮忙。   先仔细观察过凌昼扬手肘的伤口,云安挑了一小瓶最合适的药水,用医用棉签蘸取,非常小心轻柔地往上涂。   凌昼扬轻“啧”了声。   云安以为弄痛他了,马上拿开棉签,下意识地吹了吹伤口。   温凉的气息呼在伤口上,细密的痒瞬间在细胞里跳动,一路扩散到整条手臂,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在爬动。   凌昼扬上半身往旁边挪,残存的睡意全跑光了,直起身,“你吹什么吹,我又不是小孩。”   云安有些羞赧,“怕你痛,减缓一下……”   “痛什么痛,就你那涂药的方法,哪里叫‘涂’?”凌昼扬凶巴巴地嘲,“轻得药水差点沾不到我的伤。”   云安点点头,“不痛就好。”   而后神色无辜茫然地问了句:“你是在夸我吗?”   “操,要处理伤口就快点。”凌昼扬脖颈绷紧,“别墨迹。”   云安温声:“好,你别动。”   手肘上的伤口处理完了,凌昼扬拿起桌上的瓶装矿泉水,灌了一大口。   “额头上的伤,”云安友好地询问,“要不要处理?”   凌昼扬一扭头,对上云安靠近的脸,心脏重重一顿,马上别开脸,恶声恶气地,“不要!”   “好。那你自己要注意。”云安的语气仍旧柔和。   没多久上课铃声响了,物理老师打开希沃课件,讲评前天测试里的易错题。   凌昼扬的两个耳朵都没有毛病,但老师讲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袋里缭绕的是——   病秧子竟然主动帮他涂药……病秧子的眼睫毛真长真翘……病秧子吹伤口的行为贼傻……不过病秧子的脾气也太好了吧……   丫的,何止是脾气好,简直是没有脾气。   先不说自己曾经当面赶他出寝室、吐槽他的床单枕套、嫌弃他的床帘,摸着良心回顾,自己从来没给过病秧子什么好脸色,每次对话的语气仿佛病秧子欠自己几百万。   可是病秧子一次都没有生气,总是那副谁都可以欺负的死好人模样。   凌昼扬侧脸枕在手臂上,视线落在专心听课的同桌的雪白耳垂。   他以前眼睛是瞎的吗,怎么会认为病秧子和他阴险毒辣的堂哥凌斩棘相似?分明一个是傻白兔子,一个是暗沟老鼠。   ——凌昼扬不知道自己盯了云安足足有半节课。   物理老师知道。但他年纪大了,该评的职称评够了,心态比较佛系。只要不制造噪音、不影响其他同学学习,对于这种家里有背景的不听课的学生,他不会停下授课费口舌去管教。   云安也知道凌昼扬在盯着她。不过她不在意。刚才那个课间,她的收获不小,刷到了凌昼扬4点健康值。   中午放学,开启一天半的周末假日。   云安留在座位做了半张生物试卷,等同学走得七七八八,才离开教室。   六月份正午的太阳热烈灼人,云安撑开了遮阳伞,边给母亲发短信边走在校道上。   “云安?”有女孩子在后面喊,“等等我——”   云安停下脚步回头,长发飘飘的彭虹雯正小跑过来。   “你怎么也这么晚离校?”彭虹雯把滑到手肘的包带拉上肩胛,“我忘了带伞,可以一起走吗?”   云安看自己的伞挺大,能容得下两个人,加上对方的态度开朗自然,就没有想这么多,“嗯,可以。”   “你真好!”彭虹雯走到云安的左边。   彭虹雯的身高在同龄女生中算是中上的一拨儿,只比云安矮两三厘米,共撑一把伞还挺合适。   “你们班周末的作业多吗?”彭虹雯歪头问,“语文需要写去年高考卷的作文吗?”   云安:“需要写。”   “数学和化学作业呢?有吗?”   “数学写老师出的模拟卷,化学写《课后达标检测》电解池专题。”   “和我们班差不多呢。”彭虹雯撩了下腮边的长刘海,“话说,你和凌昼扬同寝室又同桌啊?”   云安:“是的。”   “他是不是经常不交作业?他平时有做题吗?”   “这个月没有见他做过。”   彭虹雯低“哇”一声,“那他真厉害,英语和化学成绩还能这么好。”   云安快速检索了大脑里最近一次考试的班级成绩表,凌昼扬的英语在班里排第二,化学排第八。   的确,不怎么听课做题,能有这样的成绩挺不错了。   快到学校大门口,彭虹雯问云安怎么回家。云安说坐公交车。   “你家在哪里啊?”   “祥平花园。”   彭虹雯用手机地图搜了搜,“真巧呢,和我家一个方向。你要坐我家的车一起回去吗?”   “不用了。”云安不想麻烦别人。   彭虹雯热情地,“这会儿等车又热又晒,公车上肯定不少人。跟我一起嘛,路上还能聊聊天。”   云安有些动摇,“不……”   “反正要到我家得路过你家,你就跟我一起坐车嘛。哎呀,就当报答你帮我遮太阳。”彭虹雯两手一合,“就这样说定了哈。”   彭虹雯家的车早已停候在校门口,四个环的车标,车型漂亮时尚,车身光可鉴人。   云安跟着彭虹雯坐上车后座。十来公里的路程在闲谈中很快走完。   车子开到祥平花园的正门口。   “需要开进去吗?”彭虹雯热心地问。   “不用了。”云安睇向窗外熟悉的身影,“正好跟我妈妈走回去。”   彭虹雯跟着云安的视线瞧去,一位看起来最多三十五岁的女性,黑发低束,肤白窈窕,秀眉清目。   “阿姨长得真温柔美丽呀。哎,好像……有点眼熟。”   云安没有听清彭虹雯后面的一句嘀咕,道过谢,立即下了车。 第011章   云安叫住几米外的母亲云清清,跟上前去。   云清清左手拎着一袋苹果,右手提着一箱牛奶。   “这箱牛奶交给我吧。”云安怕妈妈累着。   云清清顾念着女儿的身体,把质量轻上许多的苹果递过去,“拿这个。”   云安接过袋子,“怎么中午出来买东西?”   “不是买的。”云清清娓娓地说,“我出来是要寄前阵子晒的桂圆干、红薯干给你外公。”   “打包装袋后,发现分量比较多,就分成了两份。我想着你冯叔叔帮了我们很多,就打电话说给他一份。”   “他刚才过来拿了,还把这袋苹果和这箱牛奶塞来。说是学校每月有发三百块的伙食补贴,他用不完,拿一部分去学校小超市抵换了这些。”   云安由衷地,“冯叔叔对我们挺好的。”   “嗯,他是个心善的好人。”云清清有些感慨。   袋里的苹果个个形状标致,红彤饱满,云安觉得不太像是学校小超市里能有的品相。   她回到家洗了一个苹果,削好皮,和妈妈对半分。果香清甜,果味如蜜,果肉新鲜脆口。   午饭比较简单,但一如既往的美味、有营养。   “在家就不用裹着胸了。”云清清有些心疼地提醒女儿。   习惯了的云安,这才想起解掉贴身棉布,顺便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   云清清会裁衣服做衣服,目测身形数据的眼光挺准。她看了两眼女儿的上半身,“又长大了一点。”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云安蹙眉,“以后要裹得更紧。”   “不能束太紧,对身体不好,”云清清连忙劝,“穿宽松一点的外衣就好。”   ……   “云安啊,你上学校表白墙了!”   星期天晚自习后,云安一回到寝室,黎远就告诉她。   “什么墙?”云安不明所以。   “咱们孚顶表白墙,一个囊括寻物启事、失物招领、生活吐槽、隔空表白、情感八卦等众多与校园生活相关的平台。”   “噢。”   黎远连人带椅子挪向云安,“你不好奇自己‘上墙’的内容是什么吗?”   云安顺着问:“是什么?”   “匿名同学爆料,看到你和彭虹雯合撑一把伞漫步校园。评论区也有不少同学说看到了,还有人发了图。”黎远挤了挤眼,“说说啊,你和级花是不是有情况?”   云安整理桌面,“什么‘有情况’?”   黎远搭上云安的肩膀,“你和彭虹雯是不是处对象或者准备处对象了?”   飞来一小团纸巾砸到手背上,黎远懵逼地松开云安,问寝室里的另一个人,“扬哥你砸我干什么?”   凌昼扬嗤了声,“因为你嘴巴吵、问题蠢。”   “怎么蠢了?”黎远晃了晃手机,“再说了,这是许多同学好奇的问题。”   凌昼扬下巴轻抬,“你看病秧子那呆样,像是有情况的样子吗?”   黎远笑道:“这可说不定啊。”   “……我和彭虹雯是普通同学。”终于缕清问题的云安。   黎远不太相信,“第一次见你和女生走这么近,脸都要贴到一起了啊。”   “给我看照片。”凌昼扬插话。   黎远点开匿名同学发出的发图,让他们两个人看,“喏,是不是云安和彭虹雯?是不是有说有笑?是不是脸都要碰上了?”   听他越说越离谱,担心这种绯闻会损害另一当事女生的名声,云安赶紧澄清:“角度问题。当时没有挨这么近。而且我也不喜欢女生。”   云安的认知很正常,从来没忘记自己的性别,所以这句话说得很自然。   但听在其他两个男生的耳朵中,就有点不对劲了。   黎远半开玩笑地想试探:“你不喜欢女生,那你喜……”   “扬哥!”寝室门口冲进来隔壁寝室的小胖,“大伙儿都在啊——扬哥!求带上分!”   “……今晚不和你的萝莉音CP连麦聊天了?”黎远改口问小胖。   “⑨SJ她今晚有工作,我一个人寂寞。”小胖扑上前作势要抱凌昼扬搭在桌面的大长腿,“扬哥,快上线,求带飞。”   凌昼扬一脸嫌弃地挥开他,“流量快用完了。”   “小问题!我立马开热点给您连!”   “行,玩一把。”   于是,411寝室里原先与云安有关的话题被带过去了。   云安回到自己的床帘围出的小天地里。打开企鹅,她快速地浏览空间动态,很快发现有同学转发了孚顶高中表白墙的说说。   云安马上向孚顶高中表白墙发出添加好友申请。不需要验证,对方直接变成了列表联系人。   “你好。今天上午11点左右你发了一条关于彭虹雯与云安的说说。我是当事人之一云安。彭虹雯视我为普通同学,我们没有超出朋友的关系。请你删除该条动态。”云安打下这段话发过去。   孚顶高中表白墙:你好   孚顶高中表白墙:不好意思,墙墙面向的是全体孚顶高中生。不能因为一个同学的要求,而删除另一个同学的投稿。   云安翻了个身,点进表白墙的空间,找到那条评论数高出其它一大截的说说。   没有配文案,仅有聊天窗截图——   头像打了码的匿名人:墙墙,我昨天中午亲眼目睹,高三女神学姐phw和一个蛮好看的男生,打一把伞,有说有笑地回家!   头像打了码的匿名人:想知道学姐是不是处对象了[泪奔]   头像打了码的匿名人:匿了   单从这些发言来看,匿名同学用字母模糊了指代对象,而且ta是在描述自己看到的现象外加抛出问题,算不上歪曲事实。   云安也感觉自己让平台删除这条动态的要求不太合理。   但是评论区校友们讨论得热烈,有扩散“他”和彭虹雯的绯闻的倾向。   云安正在烦恼该怎么阻止这种花边传言,屏幕顶端弹出横幅,提示有新的企鹅消息。   彭虹雯:表白墙上有人在讨论我们昨天一起走哎[捂脸]   云安回复:嗯,表白墙不肯删除   彭虹雯:你问过表白墙了啊?   彭虹雯:不好意思[捂脸]害你被议论了[捂脸]   云安:不是你的错   彭虹雯:[捂脸][捂脸]你一定很困扰吧   云安:我还好,主要是担心对你有影响   现实环境下,做同样的一件事情,女生往往受到的苛责比较多。再者,这个年龄的同学往往很看重周围人对自己的点评。   而云安和大部分同学不同,独来独往惯了,能做到不在意旁人的议论。   彭虹雯:没事的,不用担心   彭虹雯:不是第一次被八卦了[捂脸]   彭虹雯:时不时以各种奇怪的理由上墙,我习惯了,不会往心里去   寝室里的灯准时熄灭,打游戏上头的小胖被凌昼扬的一声“闭嘴”止停了吵嚷。   云安瞧着彭虹雯的这几条消息,摸不准她是什么态度,摸不准她是不是真的“不会往心里去”。   彭虹雯:猫咪探头.jpg   彭虹雯:睡着了吗?   云安:没有   彭虹雯:哎,不用纠结表白墙上的东西   彭虹雯:清者自清   云安:嗯   对方这么说,应该就是不在意了。   关闭数据流量,云安把手机放到靠墙的床边,逐渐进入睡眠状态。   ……   生活总是不允许人一直平顺。   云安好不容易刷到54点的健康值,在七月初掉到了47点。   因为她的健康值来源消失在了学校范围之内。   头两天没见到凌昼扬,云安以为他是又去打篮球赛,或是像以往一样旷课逃学。过了快一个星期还没见到凌昼扬,云安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旷课次数超线,被学校开除了……   中午回到寝室,云安向近期忙碌得经常不见人影的黎远,问了凌昼扬的去向。   黎远:“扬哥啊,他回去继承家业了。”   云安:“?”   “叔叔阿姨很早就在四玖市发展,扬哥在那里出生,长到十五岁才来羊州这边。他家族本就底蕴深厚,现在发展得更加辉煌。”   “他是要……不来学校读书了?”   黎远摘掉学生会的工作证,“读啊。继承家业是夸张的说法。扬哥家的企业现在好像处于人员变动期什么的吧,叔叔阿姨让他开始接触一些事务,嗐具体的我也不太知道。”   “那他还在孚顶高中读吗?”云安只关心这个。   黎远不假思索,“当然在,孚顶可是咱羊州最好的私立高中。”   “……四玖市也有好的高中。他为什么要来羊州?”   “唉,扬哥的外公早些年去世了,外婆大半辈子住在羊州,不肯搬去四玖。扬哥说过要多陪外婆。他至少会在这里读完高中。”   “要多陪外婆,为什么不走读?”   “没什么特殊情况,同学们都是住校的啊。扬哥外婆和大部分长辈的思想一样,觉得住校更有利于学习成长。”   云安捧起桌上的碗,喝掉里面放凉的药汤。   “那他……什么时候回学校?”   “七月十六号左右,哎不是,我们过几天都放暑假了。等他再来学校,就是开学的时候了。”   “……嗯。”   黎远边踏上床梯边打趣,“你是不是思念扬哥了?”   云安眼眸盈净,“有一点。”思念他带来的健康值。   转头,黎远就把这件事随手简述,发送给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凌昼扬。 第012章   午休铃响前,云安把盛过药的碗拿到洗手池冲洗。   健康值为54点时,她可以不用隔天喝汤药,可以连续爬六层高的楼梯,可以慢速跑大约四百米……健康值降到50点以下,一系列事情都变为不可以。   如果没有体验过那些“可以”还好,体验过了又丧失,挺让人失落的。   为了不让健康值继续往下掉太多,云安只得打电话和母亲说,最近胃口不太好,希望她隔天来学校送一次饭。   云清清疼爱女儿,每天傍晚都来送用心搭配的营养餐,一直送到学校放暑假女儿回家。   云安每天通过和云清清肢体接触得到1点健康值,用来抵消当天的1点扣减,维持着47点的总值不增不减。   ……   新晋的高三生不配拥有完整的两个月暑假。   过了建军节,孚顶的高三年级全体返校补课。   一个月不见,云安感觉凌昼扬似乎又比她高了一点。   彼时,云安洗好了苹果,站在外间准备削果皮。   身前斜挎运动小包的凌昼扬推门进来,手机随意丢到桌上,走向外间的洗手池。   “干什么盯着我?脸上有花?”凌昼扬瞥向苍白单薄的病秧子室友。   没有花。云安垂敛眼皮,收住期待的热切的目光——   原谅她好几十天不能加健康值了,乍一看到“移动电源”,有点高兴忘形。   “你吃苹果吗?”云安手头削着苹果,语气自然地问。   凌昼扬打开水龙头冲手,“不吃。你自个儿多吃点,”湿漉漉的手往墙上的擦手软巾压了两下,然后从云安的头顶比划到自己的下唇线,“你缩水了?怎么看着比放假前矮了?”   “是你长高了吧。”头顶残留着他的手碰过的触感,云安立刻在脑海里问系统,这能不能加健康值。   “谁让你不长个儿?”凌昼扬的嘴又喷射毒液,“一个男生,这么矮这么瘦,啧,像只弱鸡。”   云安左耳进右耳出,安静地咬了一口苹果。她确实偏瘦,体质也弱,矮就算了,她又不是男生,不追求180厘米以上的身高。   【亲爱的宿主,经过精密分析,这次接触不算肢体接触。】   云安有点惋惜,还以为能作擦边球加健康值呢。   站得腿累了,云安回到内室坐下。   “苹果好吃吗?”黎远笑容温和,“为什么不邀请我吃苹果?”   “……你吃吗?”云安看一眼啃了小半的苹果。   黎远:“只问了扬哥不问我,在我提了之后才敷衍地问,嗐,偏心的云安。”   云安:“没有……”   “哪儿这么多废话?”凌昼扬踢了一下黎远坐着的椅子,“想吃自己去买。你还缺那几个买苹果的钱?”   黎远举手告饶,“开个玩笑,这不是想多和云安讲话,想促进寝室内的兄弟情吗?”   “促你丫的兄弟情,有时间不去把厕所里你的袜子洗掉,放着是好看还是好闻?”凌昼扬脸上明晃晃的表露嫌恶。   云安的耳朵听到了晨起音乐,但是脑袋胀痛,眼皮沉重。   水流声,脚步声,拖动椅子声……两个室友活动的声响表明,她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云安艰难地睁开眼,手掌撑在床面,身子却起不来。   “怪了,他怎么还没下床?”黎远在穿最后一只鞋,“平时不是比我们早出门吗?”   凌昼扬在往手腕上戴运动手环,闻言,瞥了一眼寝室里唯一的床帘。   “这再不起来要迟到了——”黎远扭头,“云安,该起床了!云安!”   云安想回答,张开嘴,“我……”喉咙又干又疼,只能发出低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起床。”凌昼扬走到云安的床边,拍了下垂挂的床帘。   床帘摇晃,荡开波纹。   云安心一紧,将薄被拉到锁骨处,手臂覆压在胸口。她尽力地发出声音,“我不舒服……你能……”   凌昼扬听得不清楚,“你说什么?”不太耐烦地伸手撩床帘。   “我不舒服……”云安的喉咙像堵着一颗仙人球,“你能帮我……请半天……假吗?”   她昨天忘记给手机充电,现在处于低电量关机状态,没办法打电话或发消息给老师。   凌昼扬看见“他”比白纸好不了多少的面色,一句“病秧子”散在了舌尖,没好气地,“能。”   “怎么了?云安你生病了吗?”黎远凑上前来,“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云安捱着咽喉的疼,“夜里……着……凉。”   “肯定是吹空调吹的。要喝热水吗?”   “不喝……”   “生病要多喝热水,我这就去给你倒一杯——”   “别瞎折腾。”凌昼扬把云安的床帘放下,推着黎远往外走,“让他休息。”   出门前,凌昼扬果断按下遥控器,将空调关掉。   “昨晚空调确实有点猛,幸好我床上有毛毯。”黎远边走边嘀咕,“回来补课的第一天就生病,云安太倒霉了……”   可不是吗,云安也觉得自己挺倒霉。   上学期期末的寝室没有凌昼扬,黎远不怎么开空调,云安更是不需要冷气。   她在夜晚睡觉只需要一张薄毛巾被盖小腿和脚,温度就很适宜,于是把比较厚的秋被晾晒之后收进衣柜里。   昨晚睡前云安忙着收拾其它东西,忘了凌昼扬回来会彻夜开空调,忘了把秋被拿出来。   这副虚弱的身体挨了承受不住的冷气,立即抗议。   云安默默地又躺了一会儿,撑着病弱的身子慢慢地下床,去了趟洗手间。   作为一个经常这里不舒服那里不对劲的人,云安在寝室里备有小医药箱。她找到了治疗风寒感冒和咽喉炎的药,迟疑地坐在桌前。   这些药,特别是其中一种消炎药,适宜在饭后吃。她一晚上没有进食,现在胃里大概是空荡荡的。   云安不爱吃零食,没有备有什么填肚子的东西,抽屉里只有一包奶糖,为的是万一低血糖能及时补充能量。   但此时喉咙肿痛,不应该吃甜食。   饮水机开着,云安接了杯温水,在胃可能会疼痛反酸和咽喉疼痛两个选项中,决定牺牲前者。   就在她拿起药板时,凌昼扬推门回了寝室。   “下床了?”凌昼扬手上拎着两个袋子,“帮你请了假。”   云安嗓音嘶哑,“谢谢。”   凌昼扬看到“他”桌面的药,自己左手拎着的袋子便显得多余了。   他胡乱将买回来的药连同袋子一股脑塞到自己的抽屉。   他的额角、后背在冒汗,周身都热,是跑到食堂又跑到老曾办公室又跑到校医室又跑回来的后果。   凌昼扬没有开空调,只开了头顶的风扇,调到最低一档。   他有点内疚,毕竟黎远和病秧子本来都没开空调,只有他一个人要开。   凌昼扬觉得自己要对云安这次着凉生病承担至少百分之七十的责任。   但是死要面子且赤口毒舌如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向一贯瞧不起的人,表现出类似认错补偿的态度。   “体质真特么差。”   “喏,”凌昼扬若无其事地将早饭放到云安面前,“不小心买多了,吃不下。”   一份盒装的鸡蛋瘦肉粥和两个单独装的香芋包。   云安十分意外,这粥在食堂里非常畅销,提供它的窗口前通常要排很长的队伍。   “谢谢……”   “别废话,我只是顺便买的。你不吃就丢了。”   “吃的。”云安仰头朝他笑。   雾蒙蒙的眼眸弯弯,淡色的嘴唇翘起,柔和的脸部线条缓缓舒展。   更像白鹤了。弱而美丽的白鹤。   凌昼扬觉得牙齿有点软,像吃了大块很黏很甜的糖,又不完全像。   他磨了磨后槽牙,恶声恶气地,“要吃就赶紧吃。”   “你不……去上课吗?”云安揭开餐盒盖子,肉粥的香味温暖地散开。   凌昼扬:“我去不去上课,关你什么事?”   云安:“。”   “病秧子,”凌昼扬想起一件事,“上上个月是不是你,跟老曾说我那次不是旷课而是去什么见义勇为?”   他指的是他去帮同学抢回钱包错过晚自习的事。云安舀起一勺粥,轻“嗯”了声。   凌昼扬打了个哈欠,“你是特么闲得无聊吗?”   “是不想……你被……开除……”云安说完,将勺子里的粥送进口中。   温度刚好,味道清淡。   凌昼扬:“开不开除我,关你什么事?”   云安:“关……心你。”   当然关我的事,云安在心里说,你被开除了,我上哪里去接触你刷健康值?   “快去……上课吧。”云安继续小口地喝粥。   “啰嗦。”凌昼扬微红着耳朵,关掉电风扇,大步走出寝室。 第013章   班主任知道云安这个尖子生的体质不好,在凌昼扬来帮“他”请假后,发短信告知了“他”的家长。   十点多左右,云清清来到学校,接走了生病的云安。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云安体弱,恢复得比普通人更慢。回到家的三天,她基本都躺在床上。   第二天的下午,有一位名叫郑丽琼的阿姨,云清清的大学同学,来家里做客。   得知云安身体不舒服在休息,郑丽琼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小安生病,还过来打扰你。”   “没有的事,怎么会打扰?”云清清把新泡的花茶递到郑丽琼的手里。   云清清性格内敛,朋友不多,一只手掌能数得完。大学的时候,和同学郑丽琼三观契合,走得比较近,一直到现在还保持着微信联系。   这位大学同学在遥远的另一个省份工作生活,近期来羊州出差,云清清知道她是挂念着自己,专门空出时间上门来见面。   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   郑丽琼面前的半杯花茶喝完了。云清清倾身为她续茶。   “你这皮肤和身材,完全不像四十岁的状态,用的什么法子养护啊?”郑丽琼羡慕地问。   “没有什么法子。”云清清想了想,“不喝酒少吃甜食、晚饭后多散步算不算?”   郑丽琼:“散步?我以为你会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云清清:“白天很少出,晚上活动。”   “你不担心有人看见,告诉他……”   “过去了这么多年。谁都开始新生活了吧。”   房间里的云安醒来好一会儿了,安静地躺着,听着客厅传来的妈妈和郑阿姨的不太清晰的对话。   郑丽琼:“去年年底,我有幸陪领导参加……的年会,见到了台上的……,领导说……现在依旧单身未婚。”   郑丽琼:“……看上去比当年瘦了不少,当然模样依旧是能迷倒很多女性的。”   云清清:“我不想知道有关……的任何消息。”   郑丽琼:“你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好吗?”   云清清:“挺好的。”   当年?她们说的是谁?云安蹙起远山般的眉,直觉她们压低声音说到的那个名字和妈妈、和她有不浅的关系。   郑丽琼:“这十几年一个人抚养孩子,肯定遇到过很多困难。”   云清清:“还好。小安很乖很懂事。”   “小安确实是个好孩子,我看了都想疼。不过这么些年来,孩子陆续大病小病的,你肯定不轻松。”郑丽琼推心置腹,“你不考虑找个对象来共同过日子吗?”   “不需要。我有小安就够了。”云清清嗓音温柔但坚定。   郑丽琼:“别怪我多嘴啊,找个对象搭把手,你肩上的担子能轻很多。你又美丽又好性子,找个好男人肯定容易。”   云安同意这个阿姨的话。其实她很心疼妈妈得赚钱养家还总得照顾生病的她,一直都不排斥妈妈找个伴。   郑丽琼:“比如那个冯时新就不错啊,多年单身,没有婚史,工作能力可以,仪表堂堂,一直以来对你们又蛮好……”   “我和他是朋友,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云清清打断好友的话。   郑丽琼:“说句心里话啊,我感觉冯时新应该对你有意思的……”   云清清:“他是个人品很好的朋友。”   郑丽琼:“明白了,说到底我们清清就是对冯时新不来电。”   云清清:“快五点了,今晚留下吃饭吧。你想吃什么菜?”   感冒药带来的困倦一点点侵蚀大脑,云安逐渐又睡了过去。   ……   云安在家休养了两天加一个周末,回到学校时,身体才恢复得五六成。   星期一清早,照例举行升旗仪式。值周领导讲话完毕,义勇军进行曲庄严奏响。两架航拍器分别飞到教师队伍、学生方阵前。   蓝天高阔,清澈如洗,红日从东方冉冉上行。   教师们着白衬衣黑西裤,学生们统一穿孚顶校服,整齐俨然。   国旗在国歌的尾声抵达顶端,飘扬在晨风中。   “本周升起仪式到此结束,请老师们先行退场。”   “各班按指定顺序退场。”   云安、黎远、彭虹雯、凌昼扬等六人肩负校庆宣传视频拍摄任务,留在综合楼前的广场。   主要负责的团委老师在给他们讲拍摄的内容。   “……后面这三位同学,也是朗诵着走进镜头。倒数第二句起,你们一起开口齐诵,记得要站成等边三角形。——这位同学,你的气色不太好。”   几个人跟着老师的视线看向云安。   “少年”本来肤色就很白,前几天生了病,看起来越发清瘦苍白了。   “你还好吗?”彭虹雯关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云安回答她的同时也在回答老师:“我没事。”   “这样上镜不太行。”团委老师卷起手中的流程稿,“王老师,麻烦你去团委办公室拿化妆箱过来。”   团委老师继续讲拍摄中的注意事项,没过多久,王老师把化妆箱拎来了。   “这位同学到这边来。”   被点到的云安走到团委老师跟前。   “时间有限,我只能简单地给你弄弄了。”   于是云安顶着几位同学的目光,被老师刷上了腮红,抹上了口红。   “我发现云安的嘴唇很好看。”黎远由衷地温声感慨。   “是呢,唇形非常漂亮,”视线黏在云安脸上的彭虹雯附和,“仅仅薄涂上奶茶色的口红都显得有点、有点欲。”   凌昼扬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焦点移到云安的嘴唇。   很自然健康的唇色,丰润精致的唇瓣,上唇中间一点凸出的唇珠,不知道咬上一口是什么滋味……   操,他是有病吗。凌昼扬咬了下舌侧,控制着没有咬破,但从口腔里攀爬的痛感足以让大脑恢复“正常”。   ……病秧子的嘴又小又娘气,一点都不好看。   包括彭虹雯在内的三个女生为了上镜更好看,主动和老师提出要涂口红。   等大家捯饬好,老师架好器材,蓝天红旗下的拍摄拉开序幕。   “我看见/茁壮的树”   “生长/不断触摸天空”   ……   领头的彭虹雯声情并茂地背诵着走进拍摄区,第二个、第三个同学跟上,并列站到第二排。   接着轮到黎远、云安和凌昼扬。   镜头后的团委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六个同学着装统一,长得个顶个的标致好看,往镜头前一站,诠释了这个年纪最美最青春的姿态。   “书山攀登/我们迎难而上”   “学海泛舟/我们云帆高扬”   在“扬”字落下的同时,第二排、第三排的同学要牵起自己同排的邻近同学的手。   云安站在第三排中间,凌昼扬在她的左手边。   ——这就是她身体不太舒服,却欣然参与校庆宣传视频拍摄的原因。   云安右边的黎远牵住了她的右手,下一句诵词起了头,云安差点想低声提醒凌昼扬,这位少爷才不情不愿般地牵她的左手。   凌昼扬的掌心向上,云安的掌心向下,松松地搭握。在社交中普通平常的牵手方式。   然而凌昼扬内心相当别扭,不像在和普通同学拉手,更像是握了一个杀伤力很强的炸.弹。   丫的,哪里有这么软的炸.弹。   病秧子的手也太小了点儿,凌昼扬手指、掌心的所有表皮细胞都在告诉他,此刻搭握着的手又小又暖,软乎乎的像棉花糖。   “停——”   “有个同学没开口念最后一句。”团委老师脾气好,没有直接点名批评。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   听到拍摄被喊停,凌昼扬马上把手和云安的分开。   “我们重新再拍后半段。调整好状态,三角队形,站好,”团委老师提了点声音,“拉稳旁边同学的手。”   凌昼扬和云安再一次“被迫”牵上手。   这次补录后面的小半截,倒是没再有人出什么差错。   两个老师回看摄像机里的片段。   早已松开了手的凌昼扬很热似的,解开颈前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走出了队列。   团委老师确认视频没有问题后,“拍得很棒,辛苦同学们了,回教室吧。”   身高腿长的凌昼扬率先离开综合楼广场,连背影都透露着恣肆和锋冽。   “扬哥!凌昼扬!”   “嗐,扬哥走这么快,也不等等我们这俩室友。”黎远跟不上凌昼扬,回头笑着等走得比较慢的云安。   彭虹雯也跟在云安的身旁走,三个人边走边闲聊。   系统适时地报备:【你目前的健康值为51。】   感谢团委老师,云安在拍摄的半个小时内刷到了两次2点健康值。   健康总值可算是回到了50以上,距离60这条线可算是不那么远了。 第014章   云安把厚秋被搬回到床上,然而寝室里没有人再把空调开到低于二十八摄氏度过夜,这被子在整个补课期间都派不上用场。   九月初,班主任曾建贤在班级宣布,高三学年的贫困补助名额增加一个。   孚顶高中这所私立学校,学费杂费比普通学校高得多,被社会各界很多人称为贵族学校。在孚顶就读的学生里,确实有不少富家子弟。可也有像云安这样的,家境达不到殷实,因中考成绩优秀得以减免学费、住宿费等入学的学生。   云安不知道母亲云清清每月的收入具体有多少,但知道她的工作不算稳定。母亲经常买各种有营养的食材给她补身体,经常买她需要的药……一年到头都没给自己买过几次衣服。   孚顶高中对贫困生发放助学金的标准是每学期一千元。云安想着为母亲减轻负担,当天就领取并填写了贫困生助学金认定申请表。   班主任考虑到同学们的自尊心,特意吩咐,不需要集中交表,个人单独交给他就行。   中午吃过饭,云安穿过安静的楼道,去班主任的办公室交表。   走近门口,还没见到室内的人,云安先听到带着哭腔的女声。   “……爸爸智力障碍,自理都困难。妈妈在家种庄稼,全家的开支由妈妈一个人承担。”   “种地的收入只能勉强维持家庭最基本的生活需要。曾老师,我们家已经半年没吃过肉了。”   女生说着说着,呜呜地放声哭了出来。   “我家也是靠务农为生,”办公室里的另一道男声,“去年发大水,几乎颗粒无收。”   “家里五口人,奶奶、爸爸、妈妈、妹妹和我,挤在不足八十平米的自建房里。”   “刮风下大雨,我们得担心粮食收成不好,还得担心房屋倒塌……”   云安揉了下眼睛,带着自己的申请表离开了。   回到寝室,云安看到手机通知中心提醒有母亲的未接来电,于是喝了小半杯水,走去阳台回拨电话。   黎远从卫生间出来,不经意瞧见云安放在桌上的表。   没有多看表格栏里的内容,加粗大字号的表头,已经足以让他知道这是一张什么表。   “扬哥,过来一下。”黎远用衣架碰了下凌昼扬的肩膀,压低声音示意他看云安的桌面。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凌昼扬把手机撂在一边。   黎远把内室和阳台之间的不锈钢门掩上,用气音说:“云安要申请贫困补助。”   对于凌昼扬这样的富N代来说,“贫困补助”之类的名词很陌生,再加上黎远说得小声,他想了好几十秒,才明白黎远说的是什么。   病秧子要申请助学金……   凌昼扬看向黎远:“个人隐私,你少八卦。”   “我知道,嗐,我这也不算八卦,”黎远摸了摸鼻子,“咱们不是一个寝室的嘛,关心一下室友。”   凌昼扬面无表情。   “好像……云安是单亲家庭,对吧?你见过他爸爸吗?或者你听他提过他爸爸吗?”   黎远今天刚收到自家老爸发的大额零花钱,深刻感受了一把父爱,此刻对云安有点唏嘘:“也不知道他每个星期的生活费能有多少……”   “以后每个月的电费热水费和其它什么杂七杂八的所有费,你别发到寝室群,直接发给我。”凌昼扬似是漫不经心地丢出这句话。   名为411寝室长实为打杂人的黎远:“你一个人全部报销寝室的所有开销啊?”   凌昼扬不耐的眸光从眼尾扫出来,“理解能力不过关?要不你跟我平分?”   “涉及到金钱,这不得要确认一下嘛。”黎远顺竿子往上爬,“多谢扬哥报销所有开销,多谢。”   阳台遮光适宜的角落。   云安顺手给凌昼扬养的植物浇了一些水。古朴华美的陶盆里,植物舒展着青翠细长的叶片,健康地呼吸生长。   云安在电话里回答了妈妈的日常关心问候,接着提了本来想申请助学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放弃的犹豫。   “把名额让给其他同学吧。”云清清柔和似水的话语从听筒里传来,“你这孩子……也怪我没跟你说过。”   “我收入虽然不高,咱们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是有一点存款的。小安啊,你平时在学校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尽管去买,不要委屈自己。”   ……   “学委,有空帮我看一下这道题吗?”课间,张桃桃拿着单元检测卷走到云安的桌位旁。   最近调了次座位,她和云安一南一北,不再是前后桌的关系。   云安旋上保温杯的盖子,“嗯。哪题?”   张桃桃:“23题,为什么不是选B?”   题目有点长,云安看了一遍,脑海里便清晰出现解题思路,“要选的是与F2出现这种比例,无直接关系的其中一种可能。”   “其中一种?”张桃桃偷偷地看了一眼云安的脸。   云安:“纯种的黄色圆粒豌豆与绿色皱粒豌豆,是一种可能;纯种的黄色皱粒豌豆与绿色圆粒豌豆,是另一种可能。”   张桃桃:“噢噢,所以黄圆与绿圆不属于这两种之一。”   云安:“嗯。”   扫除了困惑,张桃桃还不太舍得走,“还有……这道题主要考查什么知识点啊?”   云安:“遗传的基本规律。”   “学委,你这段时间主要用什么练习资料呀?”张桃桃攥紧了手中的笔,“我感觉做单元检测卷,物理和生物有很多不懂的……”   “不懂就去问老师或者请家教。”云安的睡了大半个上午的同桌,凌昼扬打了个哈欠。   吵死了,这个女的,磨磨唧唧地缠了病秧子这么久,当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啊?   凌昼扬恹懒的一句话,夹杂着张牙舞爪的锋芒,让张桃桃窘尬得无法招架。   “这段时间我主要用《优化方案》和《十年高考》。”云安温和地看向张桃桃,语气如常地耐心,“复习各章节的知识点用《优化方案》,上面有不少脉络清晰的归纳。《十年高考》用来熟悉高考题型、刷题。”   张桃桃两颊红扑扑,“嗯嗯,谢谢学委。”   云安性格太好了,长得又好看,简直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人呢。   带上滤镜的张桃桃认为云安的长相没比凌昼扬差,很不理解不其他女生怎么都认为凌昼扬是全校最有魅力的男生。   凌昼扬成绩差、纪律差,性格还恶劣,那些女生简直是有眼无珠好吗?   瘦窄脸的张桃桃前脚刚走,另一个小圆脸的女同学后脚就来。   “云安,你现在有空吗?有点事想和你说,我们去教室外面吧?”   睁着眼的右脸枕在手臂上的凌昼扬,极短暂地皱了下眉。   云安跟着小圆脸女同学——班里的团支书,来到教室外的走廊上。   团支书观察过周围,确定两米范围内没有同学,这才对云安说:“班主任没收到你的助学金申请表,让我来提醒你,今天下午六点前是交表的截止时间哦。”   “谢谢。”蜂蜜色的阳光沾上云安长翘的睫毛,“不过我不交表了。”   团支书吃惊地“啊”了声,“你不是领了表吗?为什么不申请啊?”   云安眺向操场边的浓荫绿叶,“有比我更需要这份助学金的同学。”   ……   云安当初和班主任提出想要和凌昼扬做同桌,其实并不怎么抱希望,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毕竟在那之前,全班同学都知道,凌昼扬一人独占两个桌位,不和任何人同桌。   云安没料到班主任这么厉害,不仅成功让她和凌昼扬凑成了同桌,并且调过几次座位,他们此次都没有,一直同桌到现在。   关键是怎么让凌昼扬“屈尊”坐在她邻位这么久的呢?   班主任曾建贤自己也挺意外的。   彼时曾建贤拿允许凌昼扬不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为条件,要求这孩子努力考进年级前两百、和云安做同桌,做好了很快被违抗的准备。   教过凌昼扬的老师哪个不知道啊,这孩子是个十足的刺头,不想做的事情,任凭你使出千百种方法,他说不做就是不做。   那会儿和凌昼扬当面聊,曾建贤记得,他分明是不情愿的啊。   过了这么久,虽然他成绩没进步到年级前两百名——准确来说,丝毫没有进步也没有看到他本人有用功的迹象,但他竟然和云安同桌了这么久?   曾建贤坐在办公室里抱着保温杯沉思了许久。   ……唯一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凌昼扬这孩子比较有契约精神? 第015章   普通的在校日中午。   黎远跟着云安一道去食堂排队打饭。   “你打的菜看起来很美味可口啊。”黎远在云安的对面落座。   云安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盘:胡萝卜末蒸鸡蛋、清蒸排骨、水煮莴笋叶,然后看向黎远的餐盘:可乐鸡翅、红烧排骨、黑椒烤肠、醋熘白菜。   ……怎么看都是他的更美味更可口吧?   “我还没动筷子,”云安礼貌性地表示,“你要尝什么菜就自己夹。”   黎远弯眸笑道:“我尝一块蒸排骨。你要试试我的红烧排骨吗?”   “不用了,谢谢。”云安体质比较差,辛、辣、重油、重糖等食物,能不碰就尽量不碰。   “行吧。”黎远将蒸排骨塞进嘴里,“唔,蒸得够软,就是味道淡了点儿。”   餐盘旁的手机亮了起来,黎远看向屏幕,“又是催更——嗐,差点忘了后天要更新vlog。”   黎远抓起手机,捣鼓了几下,对着自己的餐盘拍录了一会儿,询问云安:“可以拍一下你吃午饭吗?”   “不好意思,不可以。”云安拒绝。   “长得这么好看,就应该多出现在镜头里啊。”   “我不喜欢出镜。”   “行吧。”黎远有些可惜,“那我不拍你的上半身,只拍到你的手和餐盘,可以吗?”   云安:“不要拍太久。”   “好。我主要是录一些校园生活日常,”黎远边拍摄边说,“等明晚回家有空了,把素材整合成不超过十分钟的视频。”   一只手托着餐盘出现在黎远的镜头里,他刚问出口“谁啊?”,来人的另一只手径直捂住他的手机摄像头。   黎远从手机屏幕前抬头,“扬哥,你也来食堂吃午饭?”   “问的什么废话。”凌昼扬眼睑倦懒地半垂。   这张餐桌是四人位,黎远和云安的身旁都还各有一个空位。   凌昼扬放开黎远的手机,懒洋洋地在他旁边坐下。   “再拍一下扬哥的午餐,”黎远兴致盎然地调好焦距,“配词我都想好了,先分别介绍一下咱们各自的菜,再来一句‘寝室兄弟齐聚食堂之简单午餐’。”   “好土。”凌昼扬不耐烦地用手指关节叩着餐桌,“拍够了没?”   “你吃嘛,不需要等。”黎远巴不得凌昼扬的脸入镜。   之前发的某个日常vlog里,有凌昼扬的半张脸出现,弹幕一条接一条地在夸他惊为天人,评论数翻了两倍。   至今为止,这个视频是他八个视频作品里播放量最多的一个,比他发的什么高中学习干货、学生会小聚剧本杀这些火得多。   黎远:“哎,缺了三瓶饮料,我现在去买。扬哥喜欢喝雪碧。云安你喝什么?”   云安:“谢谢,不用买我的。”   黎远:“要的,我要拍一个咱们碰杯的镜头。你喝雪碧、可乐、柠檬茶还是别的什么?”   云安:“矿泉水吧,常温,小瓶。”   过道里,同学来来往往;隔壁桌,同学应当是聊到有意思的点,笑声阵阵。   云安这一桌,她和凌昼扬呈斜对角线坐着,各自吃着自己的午饭。她觉得他们宛如两个拼桌的陌生人。   昨天没有触碰到凌昼扬,云安慢慢地咀嚼着莴笋叶,在思索今天应该怎么刷健康值。   “雪碧太畅销,没有冰的了。”黎远带着三瓶饮料回来,“扬哥凑合着喝吧。”   云安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小口,“要怎么拍?”   等凌昼扬打开雪碧的瓶盖,黎远举起手机,“很简单,镜头中心在这里,等会儿我数到‘三’,咱们就一边碰饮料瓶一边喊……”   “三。”凌昼扬没兴趣搞这么多花样,强行加快进度。   可乐瓶身、雪碧瓶身和矿泉水瓶身被举起,在黎远一个人匆忙喊出的“九月快乐”中,勉强算成功地完成了“碰杯”。   “好了,回头我剪好视频,发链接给你们啊。”黎远咕咚灌了一大口可乐,“以后我们三个要经常一起约饭啊。”   ……   “……火了!”   “醒醒!云安!”   迷迷糊糊间,云安听到有人在喊。   “着火了!云安!快起来!”   床帘被拉开,身.下的床架被拍得砰砰响,云安一激灵,有些费力地掀开眼皮。   没到亮灯的时间,视野里昏昏暗暗。床帘从下面翻开一个大角,露出床架边黎远和凌昼扬的脑袋。   云安瑟缩了一下:……有点吓人。   “起床!”凌昼扬的眉眼在昏暗里不减昳丽锋利,“着火了!”   云安睡前喝的药汤里含助眠的成分,此刻大脑只是慢腾腾地苏醒、运转。第一个念头是,幸好她的薄被盖住了上本身;第二个才是,……着火?着火了!   云安抱着被子有些费力地坐起来。   “烟蔓延过来了!”黎远见云安还在床上,急声催促,“赶紧下来啊!”   瞳仁适应了暗环境的凌昼扬,瞥见云安小巧的脚和伶仃的一截脚踝,动作先于大脑地将黎远扯离床边。   “哎?”黎远有点懵,“扬哥?干什么突然拽我?”   “……站在床边太傻了。”凌昼扬走向外间。   少了凌昼扬的目光,云安绷得紧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时间紧迫,在编借口放下床帘往胸口缠棉布和直接在身上披薄被两个选项之间,云安快速地选择了后者。   黎远惊愕地瞅着从头到小腿披裹被单的云安,“你这是什么情况?”   云安下到地面,穿好拖鞋,慢半拍地回:“有点冷。”   黎远大受震撼,“现在不是夏天吗?气温三十度以上啊……”   “别废话,”凌昼扬递给他们每人一条干净的湿毛巾,“走。”   黎远和云安赶忙跟着凌昼扬离开寝室,快步赶向楼梯口。   途径的几间寝室,门都开着,同学们都醒了,要么已经跑了,要么在逃生的路上。   “马上跑!”“妈蛋,手机忘在寝室里。”“我什么都没拿!”“火烧到哪里了?”“不要回头拿东西!性命要紧!”……云安本来就头晕,同学们的说话声涌进耳蜗,一片嘈杂。   感谢孚顶高中每学年都至少组织一次的灾害应急演练,现在大部分同学们能够有序地沿楼道撤离,没有发生抢、窜、推撞、挤压的情况。   云安走得有点吃力,头重脚轻胸口闷,渐渐地,和寝室三人中走得快的黎远落下一大段距离。   周围还没有烟,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云安往旁边靠,一只手在胸前抓着薄被,另一只手握着湿毛巾,搭上楼梯扶手,半张着嘴喘气。   不知何时落后在云安身侧的凌昼扬:“病秧子,能不能走快一点儿?”   他说话的同时,留意着后面的同学,偏身让心急的走得快的人先往下走。   没听到云安的回应,凌昼扬转头,半垂眼眸。   楼梯里亮着灯,照映出云安苍白的脸色和轻蹙的远山眉,细软的头发稍显凌乱,唇色浅淡,怎么看怎么虚弱。   “走不动了?”凌昼扬的语气不太好。   云安点点头,一双潋润蒙雾的眼睛睇着他,往下走的脚步放慢。   为了刷健康值,她太努力了。在这种关头,云安还能想到,最好他善心大发拉着她逃生,这样就有了肢体接触。   “那怎么办?”凌昼扬手掌压在颈侧,随意活动了一下脖子,“要我抱你么?”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惊得云安的心神震了震。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这么乐于助人,这么关心室友了?不对,重点是,抱……云安的脸颊发烫,凌昼扬说要抱她?   如果他抱的话,加的健康值能超过2点吧?   “可以拜托你吗?”云安揪着薄被的手指悄悄收紧,“谢……”   “做梦。”凌昼扬轻扯了下嘴角,瞳孔里闪着一点介于恣肆与戏谑之间的调侃。   云安长长的眼睫低落,“……噢。”   她收回刚才的疑问,他没有变,依然是那个嚣张顽劣的凌少爷。 第016章   黎远快步下行到接近三楼的位置,扭头往上一看,呼吸差点没了,云安和凌昼扬竟然落后一大截,“赶紧下来啊,你俩怎么回事?”   云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什么。   “你先撤。”凌昼扬对黎远说,“不用等。”   “楼下见啊,你们抓紧时间。”黎远跟随同学队伍接着往下走。   云安闭了闭眼,搭着楼梯扶手,努力加快下楼的速度。   凌昼扬看云安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啧”了声,长腿一跨,站到“他”下方两节台阶处,“我背你。”   按照病秧子这样的龟速,火烧到衣角了,怕是都逃不掉。   他可不是关心病秧子的死活,完全是看在“他”经常帮忙浇水、照顾盆栽的份上。   “上来啊,傻了?”凌昼扬的语气又冲又差,“还是你想自己走?”   云安赶忙出声:“要背,麻烦你了。”   面前的坏脾气少爷穿着宽松的篮球背心,肩宽恰好,手臂肌肉线条漂亮,不过分夸张,又兼有几分少年人的干净朝气。   凌昼扬嘴上说要背她,腿并没有屈低,脊背依然挺得很直。   云安一手拿着湿毛巾,只得将薄被在颈前打个结,空出另一只手抓扶着凌昼扬的肩膀,整个人往他背上“爬”。   完全爬不上去。云安咬了咬下唇,左手往前伸,“你能帮忙拿着这团毛巾吗?”   凌昼扬抽走她手里的毛巾,“别墨迹。”   “你能弯一点背吗?”云安两手搭在他肩上,湿凉的左手拇指“不经意”地贴触他暖热的颈侧皮肤。   凌昼扬皱了下英隽的眉,不大情愿地小幅度躬身,压低重心。   云安低声说了句“谢谢”,爬上凌昼扬的背。   活了快十八年,头一次背人的凌昼扬一点经验都没有,抬脚就往下走。   “等等,”云安抓紧他的肩膀,害怕掉下去,“你能不能……扶着我的腿?”   凌昼扬整个人顿了一下,“要求真多。”手到底是往后,按住了云安搭在他腰间的两条腿。   触觉仿佛陡然敏锐了几倍,明明隔着一层睡裤的棉质布料,凌昼扬的手指却能清晰感受到,云安大腿的柔滑和软韧……   操。   凌昼扬冷着脸松开手。   下半.身失去“安全带”保护的云安,下意识抱紧凌昼扬的肩颈。为了避免前月匈碰到他,她不得不用腿夹紧他劲瘦的腰,小月复紧贴他的后背。   云安后知后觉地感到别扭,一个“男生”趴在另一个男生的背部,不知道在其他同学的眼里,自己是不是很另类……   紧接着,她就瞧见旁边的一幕: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男生,和一个别班男生手牵着手。   好像是十指交错相扣的牵手方式。   没等云安仔细看,腿长体力好的凌昼扬背着她走过楼梯拐角。   【健康值+2.5。】   系统的提示冲淡了云安的尴尬,“才2.5点吗?”   【本系统还没播报完毕。】   【健康值+2。】   于是云安耐心地等,顺便观察凌少爷的后脑勺。   他不仅脸蛋、身材长得绝,连头型都很优越。   并且他的发量很多,短发清爽利落,延伸到脖子有一点点青黑的短碎发茬,莫名的让她品出一丝男孩子的青春可爱。   凌昼扬背着云安走到一楼,还没走出寝室大楼,就把“他”放在了地上。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55.5。】   云安:“还以为有第三次加健康值的提示。”   不过一共加了4.5点健康值,也不错了。   云安谨记着自己是个“男生”,低头整理了一下披在身上的薄被,确认没有什么破绽,再抬头,凌少爷的身影不见了。   二号寝室楼西面的路、前面的空地,聚集了上百个撤离出来的同学。   云安站到靠近花圃的一隅,和大家一起等待消防车的到来。   太阳还没有出来,启明星挂在灰蓝的天幕。   二号楼着火的那间寝室是510,在云安他们寝室的斜上方。   此时的510浓烟滚滚,火焰像旋风一样,由内室凶猛地往外扩张。   “为什么突然起火啊?幸亏有人睡得不熟,及时发现啊!”   “我是听到隔壁411的喊声。我去,你只穿了条四角裤啊?”   “逃命关头,谁还来得及穿外裤?”   “那不是,不裸着身子算好的了。还有人披浴巾、裹被子呢。”   “鞋都不穿,裤子不穿,你们还能记得抓手机,牛逼!”……   周遭的男生们议论嘈杂。   云安仰头望向火灾处,默默祈祷火势不要再蔓延了,不要波及到任何一间寝室。   学校调查出星期五凌晨的二号寝室楼火灾的原因,对相关同学进行了通报批评、处分。   全年级同学少了下午的三节课,“收获”长达三个小时的寝室用电安全教育和火灾防控会议。   “510寝室的廖究也太莽了啊。没祸及其它寝室,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听会听得饥肠辘辘的黎远吐槽,“敢对楼层里的公用电路下手,私拉电线,还彻夜给老旧电子产品充电。”   在动筷子吃晚饭前,他没忘记先用手机咔咔拍一通。   “廖究是怎么做到的啊?看来他物理学得很好啊?”黎远叉起鸡翅啃,问对面的云安,“你懂怎么拉电线进寝室吗?”   寝室在晚上十一点到早上六点统一熄灯、断电,除了空调的专用插座有电,其它插座都没有电。夜猫子、手机控们觉得很不方便,十个有九个动过改电路的念头。   云安如实回答:“理论上不难。”物理中基础的电学内容。   “但是有危险性。我不想也不会违反学校规定。”   黎远用纸巾抹了抹嘴,笑着说:“我不懂,当然,我也不敢。才刚出了这档子事,谁再搞谁就是往木仓口上撞。”   “你们在聊什么事呀?”彭虹雯端着餐盘出现,后面跟着云安班上的秦结丽,“介意我们两个坐这桌吗?”   黎远态度热情,“坐啊。”   “在聊害我们坐了一下午板凳的事。”   彭虹雯毫不犹豫地坐在云安身旁,顺着话题调侃黎远:“不用上课,我看你是玩了一下午的手机吧?”   “可别污蔑我。”黎远戳了下手机屏幕,“这59%的电量证明我有认真学习会议精神。”   彭虹雯将滑落的长刘海挽到耳后,“谁知道你有没有随身带充电宝?哎,我刷到你下午新投稿了视频。”   云安不太热衷闲聊,安静地用餐。期间她两次无意中视线和秦结丽相碰,后者神情窘迫地别开眼。   上学期云安拒绝帮秦结丽送“小信封”。这件插曲过后的某一天,秦结丽有私下跟云安扭捏道歉,为她当时理直气壮的态度和不太好听的指责。   其实云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要不是对方提起,早就淡忘了。   呈对角线的云安和秦结丽没有交流,桌上另外两个人的聊天倒是没有停过。   黎远听彭虹雯说刷到他的动态,挺直了身板,“播放了没?三连了没?”   “播了,三连了。”彭虹雯偏过脸,“看在云安和凌昼扬出镜的份上。”   被提到的云安微微笑了下。   彭虹雯俏丽地一眨眼,“什么时候带上我和结丽一起拍?”   “不不,我不行……”秦结丽虽然心动,但认为自己的颜值和他们差得远。   偶尔神经细腻善解人意的黎远:“没有什么不行的,可以不露脸。要的是几个人玩在一块儿的氛围感。”   “讲真,彭虹雯你可以去当跳舞博主,或者美妆博主啊,不是很多人喜欢看这类——哎?扬哥!”   凌昼扬站在云安旁的过道,“有我的位置吗?”口中这么问着,餐盘已直截了当地放在桌上。   “这……”黎远瞅一眼坐满四人的餐位,抬头看向凌昼扬。   秦结丽肉眼可见地变得局促,声音蚊子似的,“我先走了……”   “那我和结丽换张桌,”彭虹雯跟着起身,“你们慢吃呀。”   黎远“哎”了声,“行吧。”   云安礼节性地应:“嗯。”   唯独凌昼扬好像看不见她们两人,散漫地打了个哈欠,在云安的斜对面落座。 第017章   凌昼扬心情有些不爽。   中午倚躺在寝室床上,凌昼扬看完父亲今日传过来的集团资料,手枕在脑后,合眼休息。   刚见着外公的一点影儿,身侧的手机连续振动几下,将他拽出了睡眠状态。   凌昼扬半睁开眼,烦躁地抓起亮屏的手机。   LLL乐力芝:凌昼扬同学,你好~   LLL乐力芝:担心你即时能看到消息,我这个很怂的,在你列表里躺了好久的人,拖到此时才敢发送这份编辑了好多次的心意。我喜欢你,你能和我谈恋爱吗?   LLL乐力芝:耀眼如你,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去年八月二十七号……   后面的文字压根没耐心看。   凌昼扬皱着眉,扫一眼这位没有备注的企鹅好友自报的姓名,不认识,没印象。十有八.九是前段时间借给小胖打游戏时,那小子通过的好友验证。   单手回了“不能”两个字,凌昼扬点开右上角,驾轻就熟地把这人从列表里删除。   午休的睡意一旦被打散,很难再聚集回来。   凌昼扬索性戴上耳机,点开手机里随便一个游戏,进去虐路人。   连续的胜利没带来丁点成就感,没有丝毫挑战性,单方面的碾压让凌昼扬越玩越无聊。   玩着玩着,居然又有点困了。凌昼扬没摘耳机,顺着睡意闭上眼。   之后似乎有两个声音分别叫过他的名字,凌昼扬眼皮都没动一下。   等他终于睡了个爽离开床榻,手机显示时间是16:38。第八节 课,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课了几分钟。   换鞋,洗漱,扒拉头发,凌昼扬不算慢但也绝对不算快地走向教学楼。   迟到、缺课对凌昼扬而言,约等于家常便饭。他淡定悠哉地上到教室所在楼层,来到教室门口。   看见化学老师站在讲台附近,班级里的气氛略为肃凝,凌昼扬脚步停下,有点敷衍地抬了抬手,“报告。”   化学老师是高三(1)班几个科任老师中最严的一个,但通常来说,也只是批评凌昼扬两句,最多让他再抄十道离子方程式。   “凌昼扬,又迟到了啊!”化学老师两手背在身后,冷笑,“干什么去了?   凌昼扬不紧不慢地,“睡过头。老师你不应该用‘又’,我这周第一次迟到。”   “今天才星期二!你还想迟到多少次?”化学老师拍了一下讲台,“你知道自己上周化学课迟到一次、缺课两次吗?”   凌昼扬脸上残留零星没睡醒的倦意,“没算过,不知道。”   “你现在是高三了!化学考点都理解透了吗?时间紧迫啊!”   发现冯时新副校长即将巡过教室走廊,化学老师收住了接近怒吼的批评,“去教室后面站一个小时,或者抄‘铝三角’涉及的所有方程式,每道十遍,晚读前交。二选一!”   抄写量翻了几倍,比之前的惩罚要狠。   凌昼扬略抬了下眉,懒洋洋地走到教室后面,用行动表明了选择。   最后一排学生和教室后墙之间有不小的空地。   凌昼扬后背半挨着墙,两边耳朵塞上蓝牙耳机,薄薄的眼皮覆盖住瞳仁。   站没站相,哪里有一丁点儿在反思的样子?化学老师用警告的目光盯了凌昼扬两次,奈何对方根本没接收到。   私底下,化学老师和班主任曾建贤惋惜地谈过,凌昼扬这学生明明智力很不错,理科思维非常好,偏生不把心思用在学业上,顽劣得很。   新时代的学生打不得骂不得,而且据教务主任提醒,这学生家里挺有后台,劝退开除这套不能对他用,只能尽量多加约束。   唉——化学老师在心里叹气,难搞啊。   值周领导经过,往教室里看了几眼,并没有停下指示课堂管理工作,化学老师干脆就专注讲评习题,对凌昼扬眼不见心不烦。   否则能怎么办?不给其他学生上课了,专门教育凌昼扬一个人?   先不说会耽误其他学生的时间,就说给凌昼扬做思想工作,这也得有用才行。   ……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   同学们纷纷从座位上弹起,有冲去食堂的,有奔回寝室的,有跑向领快递点的,在路过教室后面时,都有意避让凌昼扬,不敢擦碰到这位脾气不好的大佬。   包括黎远等几个平时和凌昼扬玩得近的同学,也只敢喊两声“扬哥去吃饭吗?”、“去打球吗?”。   凌昼扬的眼睛睁都不睁一下。   教室里逐渐空了下来。   云安写完今天的物理作业,坐在座位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带上校园卡,走向凌昼扬。   这位少爷单脚半支着点地,肩背靠着干净的墙面,头略仰,眼睛闭合。   云安不太相信午觉睡了这么长的他,能这样站立睡着。   “凌昼扬。”她低喊了一声,抬手轻轻地戳戳他的手臂。   凌昼扬掀开眼睑,眉梢挂着不耐,“碰我干什么?”   近段时间这个病秧子三番两次地碰他的手臂,难不成“他”有个喜欢碰人手臂的毛病?   云安神色无辜地指了指凌昼扬的耳朵。   等他把一边的耳机摘下来,云安说:“担心你戴着耳机听不见。想问你,需要我帮打包晚餐吗?”   凌昼扬个子高,看人的时候非但不低头,还喜欢抬着下颌,不咸不淡的神态,显得有些傲慢。   “给我带晚餐?”   “等你站够一个小时,食堂应该不剩什么吃的了。”云安温和地解释,“等会儿我去打饭时,可以先帮你买好。”   凌昼扬手指转玩着无线耳机,“你这么善心大发?”   “我们是同学,又同桌、同寝室,帮带饭是举手之劳而已。”云安如蒙薄雾的眼眸弯起。   夏日五六点的凉风轻柔吹过,“他”耳鬓的绒毛发丝被橙黄的阳光映出温暖的轮廓。   “我要尖椒牛肉、水煮鱼片、醋熘白菜,”凌昼扬从头往脚打量了一下云安,“算了,不用你给我带。”   云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你这小身板,多走一趟出了什么事,赖上我怎么办?”凌昼扬取出口袋里的手机,“你走得又慢,我不如让别人给我带。”   云安垂眼“噢”了声。没有关系,本来她的主要目标也不是为了帮忙带饭,反正刚才刷到了1.5点健康值。   昨天星期一,没有找到机会刷健康值,扣去昨天和今天消耗的2点,现在的总值是55点。   离开教室前,云安善良地提醒了一句:“你尽量不要带手机到教室吧,摄像头开着。”   得到的回应是凌少爷满不在乎的一声轻嗤。   一天中午,云安收到彭虹雯的企鹅消息。   彭虹雯:猫咪探头.jpg   彭虹雯:你今天有看到表白墙吗?   彭虹雯:云安云安   “怎么了?”云安纳闷地回。   彭虹雯:也没怎么,哎呀,你自己去看   彭虹雯:早上八点左右的那条   之前先前为了商量删除自己和彭虹雯的绯闻,云安添加了孚顶高中表白墙,过后没太记挂这茬,也就没有删好友。   在列表里找到表白墙,云安点进ta的空间。   向下划拉了七八条,找到在彭虹雯说的时间的动态。   【校庆视频真好看[兔子]这位男同学第几次登上墙了?】两张配图。   第一张是聊天窗截图——   头像打了码的匿名人:墙墙,第三排最高的男生   头像打了码的匿名人:[截图]   头像打了码的匿名人:匿。捞一捞,求企鹅号或微信号   第二张是前一张聊天记录里的截图,截取自昨天刚发布的校庆宣传视频。画面里,蓝天红旗下,六个学生呈三角形站位。   第三排最高的男生是凌昼扬。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把他的联系方式发出来。云安看向以点赞数排序的评论区。   “今年的第七次。孚顶高中年度最受欢迎男生[奖杯]”   “lzy旁边的男生也好看!俊秀干净,是我喜欢的类型!”   “前排出售lzy的联系方式,需要的带价私聊”   “死心吧,有联系方式也加不上。”   “牵手……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lzy和旁边的男生……有点配吗?”   “lzy旁边的男生叫y·a,他俩同班同寝室”   被卷进评论区的云安眨了眨长睫,同是一个学校的学生,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有空?尤其是这个表白墙,一天到晚,时间都花在收消息发动态了吧。   她的关注点有点偏。 第018章   高中男生,接近十八岁的年纪,也是可以很幼稚的。   这是云安此时旁观几个男生在寝室里互相攀比的感想。   事情起源于隔壁寝室的小胖,带来另一个男生,说让他见识一下扬哥这个高手能连续做多少多少个俯卧撑。   因为这个男生放话,不相信学校里有人能比他做得多。   本来凌昼扬在打游戏,没搭理他们两个。   那个男生一次两次地发起挑战,叫嚣说要现场battle。   凌昼扬揉了揉耳廓,拉开椅子,懒洋洋而又狂妄地扯了下唇角,“来啊。输了得做我儿子啊。”   “行,瞧瞧谁是爹。”男生左右活动肩膀。   黎远立马凑过来,举起手机,“你们一起来吧,并排来。”   “做好准备了吗?”同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胖,“1……2……开始!”   云安放下了杂文集,转头观战。   ——这个男生是数学课代表,名叫邱成翡,是上次她依稀见到的十指相扣的两男生之一。   凌昼扬和邱成翡的动作都很快。双臂向两侧弯曲,整个身体垂直下压,保持一条直线,压到离地面大约两个拳头的距离,整个身体抬起,如此重复。   黎远在数凌昼扬完成俯卧撑的个数:“36、37……”   小胖负责数邱成翡:“31、32……不要慢下来!”   俯卧撑这项运动要一口气做到30个以上不容易,云安曾经在体育课上尝试过,艰难地做了3个就起不来了。   当然她的体质比较差,但这两个男生已经算很厉害了。   尤其是凌昼扬,做得不仅快,而且动作标准。   每一次往下压,他的T恤绷出肩胛骨和脊背弧度,健气蓬勃的好看。   黎远:“44、45……”   小胖:“38、3……还继续吗?起得来吗?”   整个身体趴在地上的邱成翡气喘吁吁,“不了……不做了……”   “就这?”凌昼扬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该喊我两声什么?”   邱成翡爬起来,侧靠着黎远的衣柜平复呼吸,“今天……没吃饱……影响发挥……”   “是男的吗?”凌昼扬目光在手下败将脸上一转,拖长了调子,“要愿赌服输啊。”   小胖、黎远跟着起哄:“快点喊,快点。”   邱成翡捂住脸,屈辱地含糊喊了声:“爸。”   “乖,我的好大儿。”凌昼扬抬手转了下单边的白金耳钉。   “不是我说,阿翡你可真够勇的,敢向扬哥下战书。”黎远揶揄,“你的腹肌有扬哥的多吗?腿有他的长吗?”   邱成翡憋了半天,看向小腿,“我的腿毛比他浓密。”   “腿毛多是什么优点吗?说明你进化未完全?”凌昼扬打了个哈欠。   站在边上的云安:……当初嘲讽她没有腿毛的不是凌昼扬?   十七八岁的男生有时候把面子看得无限重要,胜负欲格外强。   不服输的邱成翡脑子发热,拼命搜刮能比较的点:   “我的皮肤比扬哥白。”   “我的手指比扬哥粗。”   “我的脖子比扬哥壮。”   “我的二弟比扬哥大。”   “停。”前面的话,凌昼扬当成乐子来听,最后面这个什么玩意儿?   小胖呱哇乱叫,“阿翡!比扬哥大?!”   事关男人的尊严,凌昼扬容不得造谣,“来,立刻比。”   “谁怕谁!”邱成翡梗着脖子。   黎远:“比!我来当你们的裁判!保证公正无私。”   小胖:“卧槽!这么刺激?在这里比?”   黎远:“我去关门!”   小胖:“窗帘放下来!阳台门也关上!卧槽!期待!”   原来正常的俯卧撑比赛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项?凌昼扬和邱成翡眼下是要原地脱……来不及惊愕的云安转过身,“等一下!你们别、别动,先等我出去。”   小胖挠了挠头发,“他怎么了?”   莫名找回些成就感的邱成翡:“估计是比较小,自卑。”   半个身子出了寝室门的云安:“……”小就小吧,随便怎么说。   凌昼扬和邱成翡放话放得刚,实际上行为倒没有云安以为的那么“可怕”。   关门拉窗帘后,邱成翡强撑气势地要凌昼扬先月兑。凌昼扬说他没有在厕所和浴室之外暴露的习惯,也没有看别人暴露的习惯,要比的话,把外裤去了就行。   真到了这个时候,邱成翡行动上怂了,拖拖拉拉地半天没解开外裤的腰带。   凌昼扬顿时感觉无趣,懒得月兑了,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局攀比以邱成翡的认输告终。几个人拉开窗,开始热闹地组局打起游戏。   在外面待了十来分钟的云安回到寝室,重新捧起没看完的杂文集。   另一边,四个男生们的团战胜利。   “我都没来得及三杀就赢了?”   “厉害!扬哥牛逼!”   小胖揽住邱成翡的肩膀,“知道扬哥厉害了吧?——啊,话说回来,我见过扬哥的,也见过你的。他的确实比你大。”   被动听到上述内容的云安脸有点烫,只怪她看书不够投入,没能屏蔽周围的声音……   “滚。”凌昼扬踢了小胖一脚,“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的?”   小胖作了个告饶的手势,“瞄过,在公厕嘘嘘的时候瞄过。”   “我也瞄过。”黎远同意小胖的对比结论。   “猥琐不你们?离我远点儿。”凌昼扬满脸嫌弃。   ……   周四、周五、周六,这个星期的后半截,云安在寝室或教室,都没有见到凌昼扬。她问了黎远,才知道凌昼扬回家陪外婆庆生。   难怪阳台角落里的名贵绿植不见了。   降到52点的健康值给云安敲响警钟。“移动电源”随时可能不在她身边,不到60点的健康值随时可能因每天消耗而减少。   这段时间,凌昼扬似乎没有起初那样排斥她了。   云安暗下决心,不能再这么谨慎缓慢了,即使会引起凌昼扬对她的讨厌,也要稍微加快刷健康值的进度了。   星期天晚读下课,云安叫住刚到教室不久又明显要离开的凌昼扬。   “你以后可以带我一起做运动吗?”   “什么?”   刺啦。凌昼扬拖动椅子,坐回椅子上,神色怪异地复述云安问话里的几个字眼:“一起做运动?”   “嗯。”云安点点头,“以后你去跑步、打球什么的,可以带上我吗?”   凌昼扬额角抽了下,低骂了句“操”,眉眼间恢复惯常的倦漫,“为什么要带上你?”   云安准备了一大通的理由:“我体质太差了,担心没法参加月底的远足活……”   “病歪歪的,凑什么热闹?”   云安抿了抿淡色的唇,“整个高中阶段只有高三这年有远足活动,十分有意义,我想参加,我不想掉队。”   “逞强。到时候可别晕倒在路上。”   “所以我想在远足前的这二十多天,多进行体育运动,锻炼身体,增强体质。”云安对上凌昼扬的眼睛,“能拜托你带带我吗?”   “少年”偏圆的大眼清濛濛,里面碧波荡晃,盛满了希冀。   凌昼扬预先的“不能”到了嘴边,鬼使神差地变成:“为什么要找我带?”   “因为你的体育很棒啊,我也只和你比较熟。”云安语气十足真挚。   凌昼扬抓起桌上的雪碧,拧瓶盖,“……呵,谁和你熟啊?” 第019章   云安自动把凌昼扬的回怼翻译成同意带她。   第二天上午, 云安逮住凌昼扬不伏桌的课间,软声提醒他下午有节体育课,希望他不要旷课, 能带自己运动个十来分钟。   凌昼扬伸了个懒腰, 轻飘飘地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结果云安中午回到寝室上厕所时, 发现大姨妈提前了几天来。幸亏她的量一向不多, 头一天更是少,没有造成弄脏外裤的尴尬。   下午的体育课,云安咬咬牙还是去上了。照常先是集合排队。老师今天说的话比较多, 一项一项介绍近期学校赛事。   云安的腹部一阵一阵地胀痛,小腿发软。   高三(1)班的科任老师都知道, 有个叫“云安”的学生身体不太好, 在课堂上会比较留意“他”的情况。   体育老师很快注意到云安脸色苍白、上半身有点弯蜷, “云安,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去一趟校医室?”   “不用……谢谢老师关心。”云安忍痛扬起个感激的笑。   体育老师指向近处树底下的公共椅,“那你去休息休息。”   “好……”云安没有逞强。   两三分钟后, 发言完毕的体育老师宣布队伍解散,让同学们自由活动。   黎远最先过来问云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第二个来的是张桃桃,接着是班长和小胖。   不太好意思的云安分别谢过他们,说自己只是有点不舒服, 坐一下就好了。   清风徐徐, 晃动枝叶间漏下的光斑。   云安按着小腹,羡慕地看着前方田径场上肆意跑、跳的同龄人。她什么时候才能在阳光下尽情地运动呢?   一个篮球忽然划过,砸在云安鞋尖前两厘米左右的空地, 惯性地弹跳。   云安的视野中闯进两条大长腿, 主人的左脚接挡悬空的篮球, 一颠,篮球向上抛起,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住。   “走,去打篮球。”   云安仰起没什么血色的脸,眼前是消失了半个下午的凌昼扬。   她中午没见他回寝室,没来得及跟他说改天再运动。   “我今天……没法打球……”   “没法打球?”   原本糊里糊涂地答应云安,凌昼扬就有点不爽了。   但他是言出必行的人,说过的话必定会做到。   凌昼扬推掉了一场篮球友谊赛过来履约,没承想,对方说今天不行。整得他瞬间火大,“你丫的驴我呢?”   云安赶忙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下午肚子会疼。”   凌少爷终于“降尊纡贵”地正眼看向云安,这才发现“他”的气色很差,嘴唇发白,像得了什么重病似的。   “肚子疼?”凌昼扬说话依旧硬邦邦,“你这病秧子不去让校医看看?”   打了一场羽毛球的黎远再次过来,听到凌昼扬后面的话,附和道:“对啊,你还是去一趟医务室吧。”   “不,不用去医务室。”云安轻声而态度坚定地拒绝。   开玩笑,如果去医务室,她该怎么回答校医的问题?不如实回答,开的药不对症;如实回答,不就把自己的性别向校医这个外人暴露了吗。   母亲云清清多次告诫过云安,当年的预示梦里说,她命格渺虚,为了活着,成年前越少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越好,尤其不能让外人知道。   “你看起来很虚弱啊,真的不用去医务室吗?”黎远半蹲在云安旁边,“你要是走不动的话,我可以扶你,或者扬哥背你——是吧,扬哥?”   凌昼扬想到上次背云安,皱了下眉,“不背。”   “这,”黎远给自己圆场,“我可以扶,也可以背。”   云安摇摇头,“我真不用去医务室。回寝室躺躺就好了。”   “那我搀你回寝室?”黎远跟着云安站起来。   云安水雾弥润的眼眸转向凌昼扬,很想说让他来扶自己。   可问题是怎么礼貌地拒绝黎远,转而合理地麻烦凌昼扬呢?   “来。”黎远热心地将云安的手搭在自己肩膀。   云安条件反射地想缩手,被稍躬着身的黎远按住手背,“我只比你高几厘米,这样比较好走。”   凌昼扬没兴趣看他们相依相扶,冷着张俊脸带着篮球走了。   没及时思考出说辞的云安,看着凌昼扬远去的身影:“……”   云安回到寝室就躺下,没有去上晚自习。   期间醒来,下床要去洗手间,她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袋东西。   云安打开食品袋,里面是还温热的蒸饺和山药排骨汤。   应该是黎远帮忙打包的,云安吃了一半,心里淌过涓涓暖流。他真是个善良的同学。   晚自习下课,醒着的云安听到黎远和凌昼扬陆续回来的动静。   “你今晚去干嘛了?没带手机在身上?”黎远的声音,“小胖跟我说找不到你。”   凌昼扬疏懒地回:“忘带了。”   “小胖改网名了哎。‘网恋被骗两千八’?这是什么梗?”   “我哪儿能知道?”   大概是因为顾及到她在休息,云安能听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比平常压低了音量。非常随性自我的凌昼扬,竟然也会有几分人情味和同理心。   “黎远!扬哥!”一把大嗓门从寝室门口由远及近,“我深深地emo了!”   “闭嘴。”   “你小声一点。”   黎远和凌昼扬几乎同时出声。   “好,我小声一点。兄弟们,我很emo,我不想活了。”小胖嗓子里挤出哭腔。   黎远:“怎么了你这是?”   小胖:“这是个悲伤的故事,说来话长,要从高二的一个晚上说起……”   凌昼扬:“要说就长话短说,不说就闭嘴。”   “好,我短说——萝莉音cp骗了我两千八百块钱!”   “怎么骗的?”黎远说,“你们都网恋了,男生为女生花钱也算正常,不过这数额好像大了点……”   “那货是个男的!”   “啊?你是说,你网恋的对象是男的?”黎远问。   小胖激动地,“什么网恋,我被那货骗了!头像是假的,照片是假的,年龄是假的,连声音都是变声器造出来的!”   黎远:“牛哇……你这属实惨啊,不仅花费了时间、感情,还投入了金钱,你报警了吗?”   “没达到立案数额。”凌昼扬淡声。   “我太倒霉了!”小胖哭诉,“那货太贝戋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秃头大汉,天天发‘哥哥好哥哥棒’,恶心死了!”   “这货玩弄了我三个多月!一百零二天!”   凌昼扬:“谁让你傻。”   “我错了,扬哥,当初你说这货声音奇怪,说这货如果是美女不会和我成天聊东聊西,我不应该不信你的。”   凌昼扬“呵”了一声。   “忍着别流眼泪啊,就当花钱买教训吧。”黎远安慰,“幸好没有被骗太多钱。”   小胖哭腔更重了,“多!那是我这两个月的零花钱了!”   “你跟叔叔阿姨说……”   “不行,好丢脸!我爸会拿衣架抽我。”小胖说,“你们也不能告诉老师,不能告诉别人。”   ……   躺了半天一夜,云安的经痛减轻许多。第二天早上,她正常去教室上课。 第一节 是语文课。预备铃声过后,教室前门进来个年轻的陌生女人。   好些个同学们发出低声的疑惑。   “早上好,同学们。我没有走错教室。李老师这两天家里有事请假了,我来暂代咱们班的语文课。”   “我叫甘绍兰。”老师在白板上写出她的姓名,而后自我打趣,“第一次站到高三的教室讲台,面对的还是一群重点班的学生,我非常紧张。”   同学们间传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陌生的老师本来就自带新鲜感,更何况是一个面容秀丽衣衫精致的老师,十来个平时第一节 课打瞌睡或不听语文课的同学,都被甘老师吸引了注意力。   ——不包括侧伏在课桌的头抬都没抬的凌昼扬。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节课是一天课程的开始,要拿出饱满的精神啊。”甘老师环顾了一圈高三(1)班的学生,“要不,我们先来玩一个小游戏?”   众同学:“好啊。”“什么游戏?”“玩玩玩!”   甘老师站在讲台正中间,“请所有同学站在站起来。”   伴随着些许椅子划擦声,同学们很快起立了一大片。   云安低头看向纹丝不动的同桌,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这么能睡,一天天地,总是很缺觉的样子。   现成的能肢体接触的机会,云安当然不会放过。她伸手轻推了推凌昼扬压在桌面的胳膊。   凌昼扬身子转过来,剑眉深目凝汇凉淡烦躁,“干什么?”   “起来。”云安温温和和地,“其他同学都起来了。”   “那又怎样?”   “你不起来,我一个人没法玩游戏。”   凌昼扬对上云安恳求的目光,好一会儿,低声吐槽了句“麻烦”,懒散地从座位上站起。   云安借着喊凌昼扬起立的理由,碰了他的胳膊,刷到1.5点健康值。   “很好,所有同学都站起来了。”甘老师提高音量,“现在请大家向右转,然后把两只手搭在你同桌的肩膀上。”   云安眨了眨眼,心说,这个游戏不错。   她对着高挑的凌昼扬的后背,抬起手。   凌昼扬的T恤领口有点宽,大约是刚才侧身伏桌睡觉的缘故,领口略往左边偏。   云安重复上一次他背她时的把戏,左手掌故意向他靠颈侧的位置落下,拇指贴触着他领口外的皮肤。   “整个活动的过程中,希望大家体现出优秀班集体的素养,不要任意说话、不要胡乱加动作,按照我的指令来做。”   甘老师面向全班同学,两手伸举在半空,模拟搭肩,“跟着我边说边做:拍拍你的背呀~”做了个拍后背的动作。   同学们纷纷拍自己面前的同桌,“拍拍你的背呀~”   教室里陆续响起“啪”“啪”,不乏个别动静比较大的,听得出来下了“狠手”。夹杂着被拍同学的“要吐血了”的抱怨。   甘老师:“学习不会累呀~”   同学们:“学习不会累呀~”   “拍拍你的肩呀~”甘老师做了个拍肩膀的动作。   同学们跟着,“拍拍你的肩呀~”   凌昼扬打了个哈欠,不管是被拍背还是被拍肩,云安的那点儿力道,还不如他挠痒痒的力道大。   ——只除了肩膀处,指腹大小的一丁点地方,难以忽略的温触。   甘老师:“学习要领先呀~”   同学们:“学习要领先呀~”   肩膀再次落下轻轻的一下,凌昼扬舌尖百无聊赖地抵了下颊内壁。这破活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大家的第三个‘拍’温柔点儿,不要把同桌拍成脑震荡啊。”甘老师风趣地叮嘱,而后做了个拍头顶的动作,“拍拍你的头呀~”   凌昼扬的后颈有浅浅的气息拂来,右肩上一空,他深眉微皱,刚想说“别碰我的头”,头右侧被轻轻地拍了两下。   ——用“摸”来描述或许更恰当,柔和地,短暂地,仿佛大团棉絮挨触脑袋。   身后的人傻兮兮地跟着老师念小学生似的游戏词:“拍拍你的头呀~学习要加油呀~”   “无聊。”凌昼扬不知道自己的耳廓有点红了。   “非常棒,一组简单的游戏完成了。所有同学,向左转。”甘老师两手撑在讲台上,“被拍的同学有没有收到同桌的鼓励?是不是充满了学习的动力?”   一小半同学们七嘴八舌:“收到了。”“骨头都要散架了!”“我也想拍回去!”   “放心,我非常公平的啊。现在请大家向左转——别急,还不能动手,耐心按口令来啊。”甘老师抬起手。   桌位在右的同学全都积极地把手搭在同桌肩膀,除了凌昼扬。   云安背后没有长眼睛,但凭借着这几个月的近距离相处,她猜测她的同桌此刻肯定是一脸不耐,说不准已经随心所欲地坐回椅子上了。   甘老师伸举起手,“开始了啊。”   “拍拍你的背呀~”   “学习不会累呀~”   其余同学们听指令在和同桌轻松地互动。   没有被拍后背,没有被拍肩膀,云安同样遵循规则安静地站着。   等他们的最后一个环节做完,很快就可以和他们一同坐下了。云安这样想着。   “拍拍你的头呀~”周围同学们齐声说,左手右手动起来。   发顶上突兀地落下短暂的一拍,云安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紧接着,又落下不轻不重的一拍。   在众人的“学习要加油呀~”中,云安身后是凌少爷倦淡的“好一个猪头呀~”。   云安:“……你才是猪。”嘲弄她就不无聊了是吗?   离得远的甘老师听不到这两位长相出众的同桌的话音。绝大多数学生都配合进行了这个小游戏,班级整体氛围比之前看起来活跃了不少,她满意地让所有人落座。   “诗歌鉴赏是高考语文里的一个重要板块,这节课我们来进行专题学习——”甘老师由此展开课堂教学。   云安听完系统加健康值的报备,专心听起语文课。   这位年轻的老师的课上得挺不错,比他们原来的语文老师情绪饱满,熟练地运用信息技术辅助,生动形象,重难点阐述得简单明了。   虽然她的同桌后半节课照旧趴桌睡过去了……   “转性了?”黎远看向小胖的餐盘,“受了一场情伤,就要出家了?”   小胖有气无力,“出什么家,我还没吃够肉呢。”   “那你这盘里怎么都是青菜?”   “没有钱,唉,点不起肉。”   黎远了然,“你还真瞒着你爸妈被骗钱的事啊。”   “让他们知道,少不了对我一顿打,”小胖幽幽地说,“还会整得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   黎远嚼着水煮牛肉片,“换做我,大概率也不会告诉家长——不过,我没你这么傻,相信天上掉美女。”   “求求不要再给我插刀了。”小胖瘦了半圈的脸上写满苦丧。   黎远:“行吧,兄弟一场。给你两块水煮牛肉片。”   小胖:“太感谢了!我在学校吃素吃得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同一张饭桌上的云安,迟疑了片刻,“我这个鸡翅没有碰过,你要吃吗?”   “要!”小胖生怕云安反悔似的,迅速用筷子戳走“他”餐盘里的一个盐焗鸡翅,“多谢学习委员!”   小胖啃着美味的盐焗鸡翅,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学委瞧着少话冷淡,他们往常没聊到一起没玩到一起,“他”竟然在自己危难的时刻送出肉,真是太大方太善良了。   解决掉鸡翅,小胖啜吸手指,“你们都不知道,我缺钱缺得……昨天盯着学校的垃圾桶,在考虑拣一天瓶子能换多少钱。”   黎远:“要不我借钱给你度过这一两个月?”   小胖:“不。借钱得还,十一月十二月照样过得紧巴巴。而且我要让自己吃吃苦头,记住这次教训!”   “很有骨气。”黎远扒了一口米饭,嚼着嚼着,“对了,我这里有个来钱的方法。”   “什么方法?正规吗?”小胖立即问。   黎远失笑,“肯定正规啊,我可是遵纪守法的优秀团员。”   “快说快说,什么方法?”   “周六晚上跟我直播卖东西。”   “我长这样,有观众买账吗?”小胖看向连吃饭都比别人好看的云安,“得是学委这种颜值,才卖得动东西吧?”   黎远摇了摇筷子,“不一定,能成功卖货的分许多种,颜值高只是其中一种,你可以走别的路线啊。”   “我之前发的视频里,‘挤学校小超市’和‘暑假约夜宵’两个不是有你出镜吗?好几十个人说你有趣呢。”   “那我要跟你直播!”小胖像打了鸡血似的,“我要走什么路线?我现在要准备什么?”   黎远夹起一块炖土豆,“先不急,星期六早上再和你讨论。”转脸向云安,“你有想法吗?也和我一起直播吧?”   云安吞下嘴里的汤,“……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新的一周,大姨妈走了,云安厚脸皮地再次拜托凌昼扬带她运动。   “你去绕着篮球场跑两圈。”   “我一个人跑吗?”   凌昼扬左手转玩着篮球,“难道你不是一个人?是一只什么动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安好脾气地说,“行,我现在开始跑。”   云安简单做了几下热身动作,很实诚地绕着两个篮球场并排而成的场地外沿开始跑。   她的速度本来就不快,跑着跑着,过了半圈,慢得和普通人走路差不多。   胸口好像塞堵棉絮,闷得呼吸不顺畅,双脚仿佛石化,每迈一步都僵沉,云安半张着嘴艰难地往前跑。   快跑完一圈,即将回到起点,云安膝盖无力地发软,整个人由于惯性作用,往前倾倒——   没有那么多戏剧性,或者说没有那么幸运,云安没能像偶像剧里似的再次压到凌昼扬身上。她扶住近处的坚固的篮球底架,喘着气站稳。   “这就跑不动了?”凌昼扬皱眉走近。   云安抬起泛白的脸,“大概……还能再……跑小半圈……”   “得了吧你,说话气息都弱成这样了。”凌昼扬十分嫌弃,“哪儿凉快,上哪儿歇着吧。”   云安眼见凌昼扬要走,连忙伸手,“等等……”   凌昼扬垂眼,自己深蓝的球衣下摆一点衣角,被几根白皙的手指揪住,“放手。”   “我……”云安松开他的衣角,月匈脯小幅度起.伏,“拜托……教我打篮球……” 第020章   凌昼扬“啧”了声, “你这病秧子现在能打得动球吗?”   “就是体质不好,才要多锻炼。”云安在心里默默把后半句替换成“才要多找借口和你接触”。   “到时候可别晕在我面前。”   “……我不会晕的,累了我会休息。”   凌昼扬轻抛起手中的篮球, 轻松接住, “那从最简单的拍球学起。”   云安点点头, “好的。”   “看着, 我只示范一遍。”凌昼扬把篮球扔向地板,略躬着上半身,双腿打开差不多与肩同宽。   篮球接触到地面向上弹起, 凌昼扬拍了一下,球落向地面, 又弹起。就这样, 凌昼扬随意地拍了几下球, 觉得有点单调,手掌改了点方向,篮球咻地从他左大腿下穿过, 又被他用左手游刃有余地控住。   “到你了。”凌昼扬把篮球抛向云安。   云安后退了半步,勉强把球抱稳。   她以前没接触过篮球,对这方面没有了解,不知道这个球面有手写英语花体单词的家伙的价值相当昂贵。   她只知道在凌昼扬手里非常听话的球,到了她手上, 变得任性叛逆。   篮球坠到地板, 不是竖直弹起,而是歪向了一边,云安跟上去, 赶在它第二下弹起来时, 拍了一下。   准头不太好, 小拇指侧的半边手掌碰到球,力气又不太够,篮球坠下后弹起的幅度比前一次小。   云安弯下腰,眼睛紧盯着篮球,等待机会,忙乱地用手拍。   旁边的篮球场有两拨同学在打球,很有几分热闹。   凌昼扬睇着面前拍球的病秧子,怀疑“他”肢体不太协调,头一次见有男生拍个篮球这样憨手憨脚。   突然,一个棕黄色的篮球飞向凌昼扬和云安两人这里。   云安全神贯注于拍自己跟前的球,没有察觉。而那篮球是从凌昼扬的后侧方飞来,眼看就要砸到云安的头部。   篮球场上失手扔歪篮球的同学一边跑过来一边喊:“当心篮——”   “球”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只见背对这边站着的高个男生,手懒洋洋地抬到半空,精准地用手掌挡住飞来横球。   “对不起。”男生跑过来捡球,看清高个男生是谁,顿时变得战战兢兢,“扬哥,对不起!都怪我手滑了。”   云安茫然地抬眼,这才知道刚才几秒间发生了什么事。   跟前的篮球少了她的拍打,越弹越低。   凌昼扬没看道歉的男生,下巴略抬了抬,示意云安专心拍球:“别开小差。”   男生又恭敬地向凌昼扬道了一声歉,抱着篮球赶回赛场。   云安试图继续拍自己刚才拍的篮球,发现球不在跟前,顽皮地弹远了一段距离。她快步过去,有些狼狈地追了几米,终于把球带回凌昼扬面前。   “拍个球有这么难吗?”凌昼扬扯了下唇角。   云安诚实地,“挺难的。”   凌昼扬冷眼,“五指张开,拍球要使点儿劲,中午难道没吃饭吗?”   “手指张开?像这样吗?”云安伸出白皙的手问。   “你要去锁魂?不用张得这么夸张。”凌昼扬用左手示范,“差不多这个程度。”   云安心里一动,将自己张开的手贴上凌昼扬的手,掌心对掌心地。   “你干什么?”凌昼扬俊朗的眉微拧。   “别动。”云安一本正经地表示,“我要比照一下手指应该张开多大的角度。”   “用不着这么较真,大概就行了。”凌昼扬没好气地说。被贴着的左手倒是没有收回来。   凌昼扬的手骨节明晰,修长清俊。云安的手比他的小了一圈,指缝对齐的情况下,每根手指都比他的短一厘米左右。   “你的手真够娘的。”接触的位置不断蔓延别扭感,凌昼扬放下自己的手。   云安仍旧是柔和的态度,“嗯,所以要多运动。”   同时在听脑海里系统的报备。   【健康值+2。】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54。】   “要运动自己运动去,我可没空管你了。”凌昼扬一把捞过篮球,“浪费了我快二十分钟。”   云安眼眸净润,“谢谢。后天的体育课还要拜托你……”   “麻烦。”凌昼扬单侧的耳钉在转身时闪出星点冷淡的光。   云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向边上的体育运动器材室,准备抱一个年级公用的篮球来继续练。   “云安?天啊——”来归还羽毛球拍的黎远很诧异,“我从来没见你打过篮球。”   别说打篮球了,就连体育课都没见云安正常上过几次。   云安:“刚开始接触。”   “我接触篮球是挺早,但小学毕业后很少打篮球。”黎远蓦地想到什么,打了个响指,“云安,你帮我个忙。”   “需要我做什么?”   “帮拍一小段我投篮的视频。”   “可以。不过我没什么拍摄技术。”   黎远把手机塞给云安,“没关系,你会移动手机,确保我在画面里就行。”   “你往后退两三米,往左一点儿,这距离合适了。哎,你蹲下去吧,这样显得我比较高。”   “尽量不要拍到太多其他人,尤其不要拍到扬哥啊。”   云安把镜头对着黎远,“可以开始了吗?”   后者用手理了一下刘海,站好,“开拍吧。”   黎远做了个短距离运球,停在原地,由左手换到右手控球,接着三步上篮。   哐当。   篮球磕到了球框边缘,弹歪落下,没有进框。   “停吧。”   黎远很快拾起篮球,站在比先前三步上篮时离球框更近的距离,“再录一段,你喊倒计时三秒就开始。”   云安:“三,二,一。”   黎远在原地拍了两下篮球,原地一跃,将篮球送进不足两米远的球框里。   “进球了!”黎远转身面对镜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停吧,我先看看刚才拍的两段视频。”   “还不错哎,有空我剪辑剪辑就能用了。”   “我发现这帧很好,这光线,我这侧影这动作,绝了。”黎远暂停播放,截了张图,“多谢你了啊。”   云安以为没自己的事了,“不客气。我去练拍球。”   “你再帮我个忙吧。”黎远把截图发到云安的微信上,“匿名送我上表白墙。”   云安长翘的眼睫一眨,“什么意思?”   “你刷到过表白墙上的‘寻人启事’吗?”黎远用自己的话表述,“大概就是,拍一张某位陌生同学的图,发给表白墙,说觉得他长得好看,希望得到他的联系方式这样。”   云安:“……”还能这么操作吗,是她孤陋寡闻了。   黎远:“照片发给你了,记得抽空向表白墙投稿啊。”   云安:“我有你的联系方式。”   黎远:“你假装不认识我嘛。夸一下我帅啊、有衣品啊都成——唉,同在411寝室,扬哥经常能上表白墙,你也上过几次,就我一次都没得上——反正表白墙不知道你是谁。”   云安:“ta知道。我加表白墙为好友了,自报过姓名。”   黎远:“你有小号吗?要不用小号投稿?”   谁敢相信,几个月前,没住进411寝室前的云安,对黎远的初印象是“文质彬彬”、“谦逊内敛”。   “没有小号。”云安不太能理解他的执着,“你又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又是热门视频网站上的知名人物,应该有很多同学认识你了吧。”   黎远整了整衣领,“同学认识和上表白墙这是两码事。”   “顺便一提,上个月学生会换届,现任主席是高二一个学妹。作为同班同学兼室友,云安你对我的关心也太少了啊,还不如别班的彭虹雯。”   “……确实没怎么关注。”   黎远望了一眼在最远的篮球场上的凌昼扬,“可我看你挺关心扬哥啊。”   云安平和坦诚,“确实比较关注他。”毕竟凌昼扬是她的移动电源。   隔天,下午又有一节体育课。   午休起来后,云安带着请求意味地提醒凌昼扬:“第八节 课记得教我打球。”   凌昼扬拧开雪碧的瓶盖,背靠着自己和云安中间的床架,整个人透着又懒又拽的气质,“为什么不喊黎远教你?”   “啊?”云安感觉这问题来得莫名,而且不太好回答。   正在梳一头新烫的短卷发的黎远插话,“我是乐意教云安,可你打球比我厉害,他肯定更倾向和你学。”   云安点点头表明立场。   饮了一口雪碧,凌昼扬昳丽的眼斜瞥,是云安期待的希冀的眸光。   他挑了下眉,嘴巴贱嗖嗖地,“我可不乐意带一个穿内增高的人打球。”   “你的鞋有内增高啊?”黎远扭头看向云安,“多少厘米的啊?”   被戳穿了这种事情,云安的脸颊有点发烫,“两点几不到三厘米。”   黎远蹲到云安的鞋架前,“看不出来啊,哪一双有增高鞋垫?”   “除了拖鞋和白色灰纹帆布鞋,都有。”云安没有隐瞒。   黎远诧异地嘶了声。   “加内增高有什么用?不照样是个小矮子?”随口嘲讽完云安,凌昼扬用汽水瓶身敲了下黎远,“墨迹什么,还去不去?”   黎远赶紧捣鼓头发,“去的去的,再等我几分钟。”   “我、我把鞋垫取出来了。”云安如剥壳新荔的两腮,泛着浅浅羞窘的红,“凌昼扬,请你务必带我打球。”   凌昼扬上下抛接汽水瓶,没答应也没拒绝。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云安轻声。   凌昼扬偏过头,嗤笑,“这什么天,你还穿长裤,不热?”   云安想了想,抱着运动短裤走进卫生间。   又抛了几下汽水瓶,玩腻了,凌昼扬将它投进几米远的垃圾桶里。   没什么耐心的凌昼扬催黎远:“好了没?”   “快了,再等两分钟。”黎远快速在扣衬衫扣子。   “云安进卫生间换衣服了?”黎远随口找话说,“好像没见过他在这儿脱衣服呢。”   凌昼扬揉着眉骨打了个哈欠,“矫情。”   发现没戴运⑨SJ动发带,凌昼扬转身走向自己的架子。   正巧,云安从卫生间开门出来了。   凌昼扬倦淡的视线微晃,只见病秧子室友普通的宽松黑色运动短裤下,一双净白匀直的腿仿佛会发光。   电风扇在呼啦啦地搅动夏末的空气,空调在幽幽地吐送冷风。   严格来说,不是第一次看到云安的腿了。   凌昼扬的手指尖、耳朵尖却在迅速升温。   当然,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变化,他自己没有发现。   “……赶紧换回长裤!”凌昼扬的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两下,昧着良心说,“丑死了!娘了吧唧的!” 第021章   云安换了运动短裤, 才走出来两步,凌昼扬十足嫌弃地挡在她面前:“……赶紧换回长裤!丑死了!娘了吧唧的!”   “啊?”云安不明白他怎么一时一个要求。   另一头的黎远听见他们的对话,探头想看, “什么‘丑’?云安穿了什么样的裤子?”   “马上去换!”凌昼扬语气恶狠狠, “不换你体育课就自己打球。”   这位少爷的情绪真是变幻莫测, 让人无法捉摸。云安腹诽。他的脸侧向着墙壁, 活像她会丑到他的眼睛……   不过,他说不换就自己打球,意思是换了就带她打球?   刷健康值最重要, 云安听话地折返进卫生间,换回了遮得严实的长裤。   之后, 体育课上, 凌昼扬确实带云安打了十来分钟篮球。   云安学会了拍球, 又勉强掌握了简单运球的方法。   期间刷到了2.5点健康值。   云安希望一鼓作气地再刷一些健康值,主动提出请凌昼扬吃晚饭。   凌昼扬按着肩颈活动了两下脖子,“不去。”走向篮球场, 加入其他同学邀请的挑战赛。   凌昼扬离开没一会儿,云安的左边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地往左边看。   附近空无一人。   “在这边呀。”彭虹雯从右后方跳出来,笑得漂亮俏皮。   “你要打篮球?可以和我一起打吗?”   这节课同是高三(1)班和(3)班的体育课,不少同学三两结对地进行跨班体育活动。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过近,云安礼貌性地拉开到合适的社交距离, “我只会拍球, 不会打篮球。”   “那——”彭虹雯本来想说“我教你”,又一想,或许云安不喜欢女生好为人师的行为。   “那你会打乒乓球或者羽毛球吗?”   云安温声:“会一点羽毛球。”   “今天没什么风, 我们去打羽毛球吧!”彭虹雯盛情邀约。   云安斟酌片刻, “我只能打十来分钟。”她现在的健康总值有55.5点, 打十几二十分钟羽毛球应该没事,权当锻炼身体。   天空蓝澄澄,像荡出几阵小浪花的海。   离篮球场不远处,有两个羽毛球场。其中一个场地正好空着。   云安和彭虹雯各自拿着羽毛球拍,站在球网的两边。   彭虹雯姿势标准地发出首个球。崭新的羽毛球如飞燕般划过网,来到云安的左前方。   手握着球拍一抬,云安上前一步,将羽毛球击挡到对面。   羽毛球算是云安过去十几年里唯一比较常接触的球类。尽管如此,受限于虚弱的体质,她也不过是半年打两三次,每次不超过十分钟。   她自知不会什么有难度的技巧,打羽毛球的水平一般。   云安把羽毛球两次打偏向了东边线、一次堪堪过网,彭虹雯都能化险为夷,灵巧地追上接球,每次都让球飞到云安面前。   不歪不斜,不高不低,冲劲不大,非常容易接挡的球。   换句话来说,彭虹雯似乎在给云安喂球,十分照顾“他”。   彭虹雯打羽毛球的水准比自己高,云安猜测,她大概曾进行过专业的训练。   再次飞过来一个友善的球,云安想练一下扣球,多加了点力道。   没成想,角度预估不好,以羽毛球拍的金属边框击到球,发出“当”的一声。好在羽毛球颤悠着,勉强飘过了球网。   彭虹雯几步冲近网前,精准地挽救了这个球,拍子往上一挑,送到云安这边的又是好接的球。   吸取前一次失败的经验,云安做了相应调整,这次成功地扣了球。   “好球!”彭虹雯热烈地夸赞,勉力接住这个直冲地面的急球。   耗费了些力气的云安,手脚开始有点发软,索性彭虹雯挡回来的球来势和缓。   一来一回,云安又接了两次球,身体明显出现钝闷疲惫。“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   “没关系,我也累了,”彭虹雯立刻走近,“我们去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云安走向球场外缘的供休息的长石凳,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张桃桃。   “学委,我也想打羽毛球,能加入你们吗?”张桃桃眼神有些拘谨。   彭虹雯抢道:“三个人怎么打?”   张桃桃小心翼翼地提议:“我……我和云安一组?”   “想得美!”彭虹雯抱着羽毛球拍,挪了两步,靠云安更近。   张桃桃嗫嚅:“或者我和你一组?”   “不好。”彭虹雯斩钉截铁,“两个人PK一个人不公平。”   喝了一口温开水的云安:“轮着来吧。两人一场,谁输了就换第三个人。你们同意吗?”   “嗯嗯。”被呛的尴尬被缓解了不少,张桃桃瞄向云安。   从前读古文,她不理解为什么用玉树临风形容美少年,现在,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形象巧妙。   秀俊的男孩子如云安,或立或动,给周围人的观感,仿佛春末的山谷里,被晨风吹拂的绿树,干净明朗。   彭虹雯不太乐意地撅了下嘴。   她只想跟云安打,不想要别人中途加进来,但她也不好小气地反对,“每场打多少个球?”   另一头,一场篮球赛中场休息。   穿绿色4号球衣的男生的目光捕捉到女神的身影——和高三的许多男同学一样,他的女神是彭虹雯。   “我靠,挨那么近。”他酸溜溜地盯着羽毛球场那处,“还他丫的两个女生围着。那姓云的有什么好?”   穿橙色球衣的同伴一耸肩,“脸长得好咯。”   “脸长得也就那样。”绿色球衣说是这么说,心里知道自己连“那样”都比不上。   不过,他比不上,他身旁的扬哥比得上啊。   “脸没扬哥帅,个头没扬哥高,腹肌估计都没有一块。”绿色球衣嫉妒地阴阳怪气,“现在女生的审美观是不是有问题?放着我们这些帅哥不看,去找又矮又弱的书呆子。”   指间在转球的凌昼扬撩起眼尾,瞥向站在一起的二女一“男”,淡嗤了一声。   不知是讥嘲绿色球衣提到的女生,还是“姓云的”,又或者发言的绿色球衣这个临时球友。   孚顶高中请来市人民医院的一批医护人员,于九月底给高三年级全体学生做高考体检。   云安不确定体检过程中会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性别,谨慎起见,找了借口向班主任申请自行去外面体检。   事关生命,云安始终记得母亲的叮嘱,成年前越少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越好。   云安的外婆是首都四玖市的医生,前几年退休了又被医院返聘。   当年云安的母亲生她,是云安的外婆全程操刀看顾。云安出生至今十七年,身体上一旦有什么比较大的病症,基本都是去挂外婆这个专家的号。   云安六七岁时曾经困惑地问过母亲云清清,为什么不和外公外婆生活在四玖市,而要落户在无亲无戚的羊州市。   当时云清清脸上露出云安看不懂的神情,好一会儿,低头调小煮药的火力。她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头,极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云安依稀只记得母亲说的好像是,她想远离什么,开始新的生活。   感觉母亲的情绪不是很好,云安后来就没再问类似的问题了。   这次云安做身体检查,也是去找四玖市的外婆。   云清清原本打算陪云安去四玖市,不巧有客户需要加急的文件翻译。云安不忍心让母亲劳顿出行熬夜加班,表示自己可以独自乘车。   云清清:“要坐三个多小时的动车,中间还要换乘,你一个人怎么行?”   “站内换乘很便捷。”云安把脑袋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很多同学初中就独自出省了,我快成年了,还没试过一个人出市。”   云清清:“如果你在途中不舒服,我没办法照顾到。”   云安早就考虑过这点,“最近我的身体状况比以前好了,出行应该没问题。万一真有什么不适,我会吃药或者求助工作人员。”   “可是你一个人去四玖市……”   “你就放心吧,让我锻炼锻炼独自出行的能力。”   女儿的态度这样坚定,说得也有道理,纵然云清清心里依然担忧着,却做不出强硬否决的事。   云清清秀雅的眉隐隐含着愁,当天在女儿出门前,嘱咐她:“在公共场合,有外人的地方,尽量一直戴着口罩。”   “好的。”几分单独出行的新奇和兴奋荡在心间,云安没觉察出云清清的话有什么奇怪,只以为母亲是担心她的口鼻接触到细菌、病毒。   云安请假出发的那天是九月三十号,第二天就是国庆节,孚顶高中给高三年级放五天假。于是云安顺势在外婆家住了一夜。   健康总值目前在55点以上,身体状况不算太差。云安愿意以消耗1点健康值为代价,留在四玖市陪伴两位老人一天。   ……   十月五日下午,高三学生收假。   云安返校比较早,把体检报告交给了班主任,来到教室门口时,里面空无一人。   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内容,不仅有语文板书,有数学公式,还有英语单词。   旁边的墙面班级信息栏里,“值日”下面是“云安”和“凌昼扬”两个名字。   孚顶学校请了一批保洁员专门做卫生清洁,学生什么打扫任务都不用做,只需要轮流在课后及时擦白板。   九月三十号是她和凌昼扬这两桌值日,云安蹙了蹙眉,那天她请假了,不知道凌昼扬在不在学校,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两大块白板没有得到清理。   云安无奈地拿起板擦,从白板的左边开始擦拭。   时隔几天,字迹不太好清除,云安想了想,往板擦刷面上洒了点水,重新细致地擦白板。   教室里悬挂的灰色音响连通着校园广播,在播放着云安不知道名字的歌曲。   半首歌的时间,白板上的板书被云安清除了百分之九十多,剩余的部分,位于顶部。   云安抓着板擦高抬手,离它们还差了一段距离。   孚顶的白板比别的学校安装得要高。他们班的数学老师长得太高,板书写得也比别的老师高太多。   云安左手扶按着白板,踮脚,堪堪擦掉公式的下面半截。还有半串字迹顽固地留在上面,仿佛在对束手无策的云安咧着嘴洋洋得意。   放下有些酸累的手臂,小幅度甩了甩,云安抿了抿唇,重新抬起抓着板擦的右手,更努力踮起脚,试图解决掉残余的字迹。   手里骤然一空,云安的板擦冷不丁地被人夺走了。 第022章   板擦被冷不丁夺走的同时, 云安感觉到背后有人贴近了一下。   云安踮起的后脚跟踩实在地面,向后扭头。   白色短袖领口露出的肌肤,往上, 是嶙峋的喉结, 再往上, 是宛若美学大师精心丈量设计出的下颌。   不过是须臾之间, 不用看完他的整张脸,云安脑袋里立刻冒出这个人的姓名:凌昼扬。   凌昼扬拿着从云安手里抢来的板擦,懒洋洋地垂眼看他:“擦不到?”   “……嗯。”云安站在原地, “麻烦你擦一下。”   云安发现他们现在的距离相当近,她再往后一两厘米, 短发的尾梢就能蹭到他的前胸。   “为什么要帮你擦?求我啊?”凌昼扬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半是逗弄半是懒散。   云安转过身, 密长的眼睫上抬,平和地对上他的目光,“你也是值日生。擦白板也是你的任务。”   “是吗?”凌昼扬满不在乎地一挑眉,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任务。”   因为以前他没有同桌,值日搭档是隔过道的一个同学。而那位同学不敢提醒他做任务,每次都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云安本来也无所谓独自承担完值日工作,但当前凌昼扬出现了,还夺走了板擦, 她为什么不顺势让个子高的他擦呢?   “现在你知道了。”云安温声, “能请你擦一下剩余的板书吗?”   凌昼扬“啧”了声,“小矮子。”抬起右手,轻轻松松地用板擦清拭墨字。   不在意凌昼扬的嘲弄, 云安半垂眼睑, 在心里估测此刻她和他哪个部位比较近。   他们都不知道, 从有些角度来看,纤弱的云安像是被高挑的凌昼扬抵在白板前——   跟着校园广播哼着曲调的邱成翡,一只脚踏进教室后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旋律卡在嗓子眼,邱成翡收回脚,识趣地移出教室外,“我什么都没看见,不打扰你们,我过几分钟再来。”   没想到啊,凌昼扬和云安也是……邱成翡迫切地想要把这个新发现和廖究分享。   凌昼扬听到像风一样来了又走的邱成翡的话,英隽的眉拧了下,那小子在说什么几把瞎话?   手里的板擦即将擦完白板上的字迹,凌昼扬这才意识到,他和云安属实挨得太近,似乎不太妥当。   “喂,”凌昼扬命令云安,“离我远点儿。”   云安温和听话地点头,下一秒,口中发出“哎”的低呼,整个人倒靠在凌昼扬的怀里。   凌昼扬:“你干什么?”   云安:“腿软了,站不稳……”   广播里的男声女声在合唱宛如仲夏般明亮轻快的歌词:   “仿若青柠的悠扬”   “摘下星星戴上你的肩膀”   云安脸上适时地露出茫然和抱歉,做出立刻要从凌昼扬身前起来的样子,假装不经意地,袖口外的藕臂滑蹭两下他微硬的小臂、凸起的腕骨。   “不好意思……”   被触碰到的皮肤有丁点的麻,像是起了些许鸡皮疙瘩,却又不是。凌昼扬只把这种感觉当成嫌弃,“弱鸡,站都站不稳。”   把板擦抛到讲台上,他走回自己的桌位。   ……   高三(1)班转来了一个女同学,班级里大半学生都很关注。   一是因为惊讶,都高三了,还有人从别的学校转来;二是因为惊艳,插班生长得非常漂亮。   “老曾为什么不要求转学生做自我介绍?”   “你想知道转学生的什么个人资料?姓名,乔步步;籍贯,四玖市;身高,目测160厘米左右,体重,46公斤左右。”   “拜托,这些她都写在了微博简介里,我能不知道吗?”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血型?三围?是否单身?理想型标准?”   “去你爸的。是你想知道这些吧。昨天人家进教室时,也不知道是哪个狗比眼都不眨地猛盯。”   “乔步步确实好看嘛。要我说,彭虹雯的级花、校花头衔,可以让给乔步步了。”   “什么级花、校花到底是谁定的啊?每次听你们提,我都满头问号,是投票选出来的吗?”   “就大家默认的呗。只要眼睛不瞎,都不会觉得彭虹雯丑吧。”   “我觉得新来的乔步步比彭虹雯要好看,那双眼睛,哇塞,跟会勾魂似的。”   “明摆着是彭虹雯更好看吧,樱唇皓齿,长发飘飘。”   课间时间,云安在座位上翻阅小说月刊,后桌汇聚了三个在闲聊的男同学。就着“彭虹雯和乔步步谁更好看”这个话题,他们争论了不下二十句。   小胖是三个男生中的一个,他认为乔步步最好看,而另外两个支持彭虹雯。   处于劣势的小胖不服,说要找个“眼光比较正常”的第四人。   “学委,学委,”小胖的脖子往前探,“你觉得乔步步比彭虹雯漂亮吗?”   云安转头看向小胖,心下有些好笑,都有闲情讨论别的事,估计他走出网恋被骗的打击和缺零花钱的窘迫了。   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云安缓缓摇头,“我觉得两个都漂亮。”   “啊呀,”小胖拍大腿追问,“哪个比较好看,一定要选一个!”   云安想了想,轻声:“彭虹雯。”   “听到没?”旁边戴花框眼镜的男生吹了声口哨。   另一个驼峰鼻的男生做捧哏:“咱四个人里有三个投彭虹雯,哎,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再多问几个,我不信大家不选乔步步——”小胖指着凌昼扬的空着的座位,气势一下子起来,“喏,扬哥肯定是选乔步步。”   驼峰鼻:“卧槽?你有什么依据?”   小胖:“你见过以往扬哥搭理过哪个女生吗?包括彭虹雯和他打招呼,他哪次回应过?”   “咱们不近女色的扬哥,自打乔步步转来,连着两天中午都是和她一起吃午饭。”   “过了啊。”驼峰鼻不相信,“为了吹乔步步,你这都瞎编乱造上了。”   小胖瞪眼,“谁编造了?又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不信你问问别人。”   “呃……我昨天中午看到了。”花框眼镜记起来目睹过扬哥和乔步步共进午餐,实事求是地应道。   驼峰鼻用拇指食指摸了摸下巴,“莫非扬哥看上乔步步了?”   ……   云安目前的健康总值为56.5点。她计划着体育课再借机和凌昼扬接触肢体,最多用掉两节课,应该就能把数值刷过60点这条线了。   然而这天的体育课,凌昼扬没有出现。   整个下午的课以及晚自习,云安都不见同桌的踪影。   晚自习结束过了半个多小时,整栋男生寝室楼趋于安静。   黎远赶走了串门的小胖,抓着手机爬到自己的床铺上。   “要锁门吗?”云安总觉得寝室晚上不锁门,睡觉没有安全感,“凌昼扬今晚回来吗?”   忙于回复网友评论的黎远抽空答了句:“你发消息问一下扬哥啊。”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云安喝了一口中药。   “天啊,你俩同桌啊,怎么连微信或企鹅都不加?”黎远几根手指头劈里啪啦地敲手机屏幕,“还是我来问吧。”   云安慢慢地喝完碗里的中药汤汁。   把瓷碗洗了,刷牙擦脸,她回到书桌前坐了一会儿。   “扬哥到现在还没理我。”黎远伸头和床下的云安说,“留着门吧。”   没得到扬哥不回寝室的确切回复,还是不要锁门了。免得半夜如果他回来,被拦在门外心情不爽,而且他们还得醒来下床去开门。   云安“嗯”了一声,脱掉鞋,也爬上了自己的床榻。   孚顶学校的植被覆盖率高,绿化良好,生物物种多样性较高。   不知何时跳到寝室阳台的蛐蛐,在黑暗里醉情奏乐,听久了,自有一番韵律。   今天没有能触碰到凌昼扬,等会儿过了午夜零时,又要减掉1点健康值……   在云安快睡着的时候,寝室大门处传来响动——   凌昼扬回来了。   云安顿时清醒了。她打算像之前某个夜晚那样,趁凌昼扬睡着去摸他,虽然只能加1.5点健康值,约等于没加,但是至少能抵消掉今天消耗的1点。   否则,他明天又不去教室,她没有机会碰他、没有办法加健康值怎么办。   睁开了翦水双眸,云安静默地等待凌昼扬入睡。 第023章   睁开了翦水双眸, 云安静默地等待凌昼扬入睡。   进卫生间,回到内室,脱衣服, 甩踢拖鞋, 上.床。凌昼扬动作间制造出的声音不算大, 但云安屏气凝神地关注他, 听得出他的一举一动。   等到凌昼扬那边没什么动静了,云安轻手轻脚地撩开垂帘下床,走向他的床边。   幸好云安生性谨慎, 动手之前多观察了一眼——   凌昼扬的床头透着微弱的电子夜间模式屏幕光,他朝内侧躺着, 还没有睡觉。   下都下床了, 云安走向卫生间, 佯装起来是为了小便。然后回到床榻上。   等啊等,大约过了三四十分钟,接近午夜零时, 眼看要进入新的一天。   凌昼扬总该睡着了吧。云安这样想着,再次离开床铺,小心翼翼地走下细微咯吱作响的床梯。   地面一双摆得整齐的码数较小的拖鞋,一双伙伴分散、嚣张歪斜的码数较大的拖鞋。   云安穿进小码数的拖鞋,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往凌昼扬床边挪。   “你搞什么鬼?”   猝然响起的凌昼扬的问话, 把云安吓得停在原地。   他居然还没睡着?被他发现自己要动手摸他了?   云安屏息静气, 一时间不敢张口出声。   “大半夜不睡觉,动不动就下床,”凌昼扬似乎翻了个身, 语气不耐, “你有这么多尿吗?”   云安将错就错:“有。”   “肾虚就麻溜去看医生。”   “……嗯。”   云安再一次感受到凌少爷的毒言毒语。   做戏要做全套, 云安走进洗手间,待了一两分钟,动作放轻地冲了一些水,接着才返回到床上。   另一个室友黎远的睡眠质量不错,完全没有醒来过。   云安不是胆子大的人,甚至谨慎到偏怯懦。   才被凌昼扬吐槽了,又回忆起几个月前偷碰他被抓包,她心有余悸,暂时没有勇气再有所行动。   转天,市里电视台要来给化学老师录课,班主任提前通知全班同学上午必须穿校服。   上午第二节 课以后,凌昼扬来了教室。   但云安没有合适的理由,不敢越界和他接触。   凌昼扬没有伏台补觉的课间,有两个和他玩得不错的男生邀他到教室外聊天。   初秋阳光倾泻,英俊的少年臂肘往后压在栏杆沿,深黑短发略微自然卷。   似乎是听到什么有趣的内容,他偏过头,唇角轻勾,给了对面同伴的肩膀一拳头。散漫与朝气共存,千篇一律的校服也没能掩盖他的矜贵。   和他同桌、同寝室也并没有多少肢体接触的机会,云安缓慢旋开保温杯,思想在这一刻产生了转变,她应该和他处好关系,成为他的朋友。   ……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结束铃音响起。   云安合上记满笔记的课本,看向凌昼扬,“你去食堂吗?”   “不去我吃空气吗?”凌昼扬说话间,长腿从座位跨出。   云安捏着校园卡跟上他,“一起去吧。”   凌昼扬不置可否,懒洋洋地往前走。   往常云安从教室走到食堂,要五分多钟,今天只用了三分钟左右。   因为凌昼扬个高腿长,走一步几乎抵得上云安的两步,她要走在他身边,不得不拼命加快脚步。   凌昼扬选了个符合他口味的窗口。云安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   差两个同学排到凌昼扬时,云安戳了戳他的后背,“等会儿你刷我的卡。”   “为什么?”凌昼扬眸带质询的看“他”。   “之前你给我带过饭。”云安弯唇笑了笑,“为了感谢你,回请你一次。”   云安指的是八月初,自己生病,他帮带早饭那次;凌昼扬以为她指的是九月下旬,他不知抽什么风顺手帮她带晚饭那次。   “请一次就想打发我?”凌昼扬故意刁难云安。   云安抬起大眼,长睫扇动间,似乎把纯净的光悉数揽括进瞳仁,“两次、三次,不,多少次都可以。”   “到你了!”食堂阿姨用勺柄敲敲玻璃窗。   凌昼扬伸出骨节明晰的食指,“这道,这道,这道,还有那道。”点了三荤一素。   食堂阿姨麻溜地帮他装好菜,在刷卡机按下总金额。   云安自觉地上前,举着校园卡凑向刷卡机。   嘀。扣款成功。   凌昼扬托起餐盘走了,丝毫没有要等云安的意思。   等云安打完饭转身,领餐区哪里还有凌昼扬的身影。   所幸这人外貌优越突出,云安很快在用餐区找到他的位置。   云安抿了抿唇,来到他所在的餐桌,在他对面落座。   说起来挺失败的,他们“朝夕相处”了四五个月,竟然没有像寻常同桌间那样聊过天。   小胖(和黎远)说过,朋友都是聊出来的,聊着聊着就熟了。   云安不指望能和凌昼扬多熟,但至少能偶尔碰个手而不显得奇怪。   所以聊什么呢?云安绞尽脑汁思考能和凌昼扬开启聊天的话题。   杂志上说,这个年纪的男生感兴趣的话题必然是热门网络游戏和同龄女生。   可网络游戏,云安没有玩过;至于同龄女生,云安认识的不多……   “为什么不等我?”一位女生坐到了凌昼扬身旁,“不是说好这几天要带我熟悉校园吗?”   女生瓜子脸,狐狸眼,走势略上挑的野生眉,左边眉头缀了颗痣,非常妩媚漂亮。正是两天前转来的乔步步。   “什么时候说好了?”凌昼扬操着筷子挑出餐盘里的肥油鸡块,嫌弃地拨到边上。   乔步步手撑着下巴,“我昨天说的时候,三秒内你没有拒绝,我就当你答应咯。”   “建议你别读书了,去当强盗吧。”凌昼扬不紧不慢地回。   明眼人都看得出,凌昼扬乔步步两人的相处里透着几分亲昵。   昨天后桌男生和小胖猜测,过去不搭理女生的凌昼扬如今和乔步步走这么近,百分之九十九是看上她了。   云安不太认同这个观点,她觉得凌昼扬对乔步步的态度十分随意,不太像对心仪的对象,非要形容的话,更像是对熟悉的朋友。   听到凌昼扬讽刺她是强盗,乔步步狐狸眼一眯,“那我第一件事就是打劫你。”说着,探手要去抢他的筷子。   凌昼扬依旧是那副散漫的坐姿,胳膊半抬起来一挡,制住了乔步步的攻势,“就凭你?”   “要不是这位置影响了我的发挥,我绝对抢得到!”乔步步不服输地掐他的手臂,“怎么说我现在也是空手道绿带了。”   眼尾余光瞥见云安瞅着乔步步作恶之手的凌昼扬:“?”怎么感觉病秧子的神情像是羡慕?   ……估计是自己眼花了。凌昼扬用筷子尾敲开乔步步的手,“再练个五年十年,都打不过我。”   乔步步又和凌昼扬吵了两句,拿起小汤勺,像是才发现云安的存在,“喂,你长得怪秀气好看的嘛,你叫什么名字?” 第024章   那天在食堂, 乔步步问云安的名字,云安回答了。   乔步步又问云安是不是凌昼扬的同桌,有没有女生, 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是。”“没有。”云安答了前两个问题, 在第三个问题上踟蹰。   凌昼扬散漫地冲乔步步抬了抬下巴, 说她的马尾扎歪了。乔步步的注意力转移, 话题就这么偏了。   濯心池的荷花退场,学思园的金桂次第散发甜香。   高三年级学生即将迎来期盼许久的远足活动。   得知云安要参加,班主任曾建贤捏了把汗, 委婉劝她放弃。   云安:“整个高中只有一次远足活动。老师们将它安排在高三这年,应该为的是磨炼我们的意志、增强我们面对挑战的毅力。我觉得远足很有意义。”   曾建贤:“你的身体状况……可能撑不住徒步走十几公里。”   云安垂下长睫,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能走多远呢?何况同学们都去, 我不想成为异类。曾老师, 您就让我参加远足吧。”   面对这么品学兼优、说话有条有理又含带脆弱的学生,曾建贤实在没法硬下心拒绝,“唉, 如果途中有什么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老师或同学,知道吗?”   “好的。”云安鞠了个躬,“谢谢曾老师。”   确定了自己能参加,中午回到寝室, 云安特意挑了个黎远在旁边的时候, 给母亲云清清打电话,说自己后天和同学们远足。   云安结束通话后,果不其然, 黎远邀请她加入他的小组。   事先得知了凌昼扬在黎远的组里, 云安当然点了头。   十月十一号, 秋高气爽,晴风和畅。   同学们在操场集合完毕,在老师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徒步出发。   起初云安和同学们一样,憧憬又兴奋,连路边的平平无奇的行道树都觉得新鲜可爱。   走了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云安逐渐感觉腿脚使不上力气。   班级队伍按照教室座位来排,同学们站成两列,云安和凌昼扬并排。在行进的过程中,不少同学要和熟识的伙伴凑一块儿聊天,队列没多久就零散了。   一开始云安处在队列的中部,由于走得比较慢,一点点落后,眼下落到了班级的最后面。   “找你半天,原来掉到队尾了。”黎远回身等云安,“AD钙奶在你的袋里吗?”   今天同学们需要自力更生,想吃什么喝什么自己带,要想在目的地搞烧烤,食材、调料也得自己带。   云安所在的小组昨天去超市采购了不少东西,分摊开来,每个人手上都要拎一袋。   “在的。”云安打开环保袋口,从里面取出一排AD钙奶。   黎远接过饮料,拆出一小瓶,“你要来一瓶吗?”   云安摇摇头。   没急着把其余的饮料放回袋子里,黎远走在云安旁边,打算拍个秋游的vlog。   “扬哥!扬哥!”黎远冲走在队列前段的凌昼扬喊,“你在原地等等我们!”   凌昼扬没回头:“干什么?”   “有事!哎,别走了!”黎远扯着嗓子,“在原地等我们啊!有事!”   几十秒后,黎远和云安走到凌昼扬面前。刚才在凌昼扬停下等他们的过程中,乔步步追上了凌昼扬,主动陪他一起等。   “说,什么事?”凌昼扬昳丽的眉眼间蓄了些不耐。   “天气这么好,我们一起来录段视频吧。”黎远掏出手机,调到拍摄模式。   凌昼扬“啧”了声,抬脚往前走,“不录,没兴趣。”   “别这样嘛。”黎远游说,“整个高中时期就这么一次远足,多值得记录啊。”   “怎么拍?拍半身还是全身?”乔步步用没拿东西的手抚摸脸蛋,“加我一个。”   黎远斯文笑了一下,“我打算拍完第一视角,再让你从后面帮我们三个拍一小段呢。”   上次他随意拍了个“寝室兄弟齐聚食堂之简单午餐”的vlog,粉丝们好评如潮,都叫他再拍个寝室日常系列。黎远计划里今天的视频主角只有他们三个。   “不管。”乔步步黏在凌昼扬左边,“你叫别人帮拍,我也要和你们三个一起出现在镜头里。”   黎远是个有绅士风度的男生,不太会拒绝女生,尤其是漂亮的女生。   “那行吧。”黎远低头从自己的袋子里翻找自拍杆,把另一只手拿着的AD钙奶递给云安,“装回去吧。我先构思构思怎么拍。”   乔步步很有主意,“我们四个并排走,拍几秒的全身,再运镜拍路边的景色。”   黎远考虑到实际情况,“路没有这么宽,我们四个走一排,别的车辆不用走了。”   两个人巴拉巴拉地进行讨论。   “走不动就别逞强了。”凌昼扬忽然冒出一句。   乔步步中止和黎远的谈话,理所当然地回:“我哪里有走不动?”   说完才发现凌昼扬好像不是在对她讲话。   听见凌昼扬的话,黎远注意到云安落后了几步,立即关心地问:“怎么了云安?是累了吗?”   “……有一点。”云安拖着虚软的身子,努力往前迈步。   “可别把我们的零食弄掉。”凌昼扬倦懒的眸光瞥了一眼黎远,“你来提他的袋子。”   被加派任务的黎远:“哎?成吧。云安,把你的袋子给我。”   “没事……我能……拿的。”云安说话不可控制地有些喘。   黎远拿走云安提在手里的东西,“和我就别客气了。”   “这才走了不到七公里吧。”乔步步仿佛面对的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我都没有说累。你一个男生,体力这么差的吗?”   云安抿了抿唇,她说的是事实,自己不知道怎么反驳,也没力气反驳。   一个莽撞的念头在这时劈过云安的脑袋。   云安咬牙迈出一步,又迈出比之前要大的一步,踩到了路上的小石头。   千钧一发间,她计算着角度,让本就发飘的身子扑向凌昼扬,半扶半抱住他的腰背。   ——有点老套的碰瓷,但是对想要发生肢体接触的云安来说,快捷有用。   当然,为了日后的可持续接触,碰瓷的前提是要装作无辜、不知情。而且这一招不能频繁使用。   不知道是不是云安的错觉,凌昼扬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她的侧脸好巧不巧地压在他的T恤领口上的、背颈处的一小片肌肤,唇瓣刚刚还不小心擦蹭了一下。   云疏日暖,树梢的叶片染着渐变的黄,果实熟透的甜香若有似无。   一个男生扑抱住另一个男生的后背,这场景可不多见。   很快后面的同学们都看向了云安和凌昼扬。   云安抓扶在凌昼扬腰上的手,被主人温热的手擒住,迅速地被大力拉开,连带着把她整个人从他背上扯脱。   “不好意思……”云安踉跄着站到他身旁。   凌昼扬没理会云安,英俊的面孔上一如既往的恹懒,看不出什么情绪。   “老曾。”他抬了下手,嗓音有沉磁的颗粒感,“这里有人走不动了,需要坐车。” 第025章   “老曾。”凌昼扬抬了下手, 嗓音有沉磁的颗粒感,“这里有人走不动了,需要坐车。”   年级安排了两辆中型巴士跟随队伍, 以供体力不足或是发生其它状况的学生休息。   凌昼扬这一喊, 曾建贤不敢掉以轻心, 立刻通知专用巴士开过来。   刷到了3点健康值的云安没有逞强, 听话地上车休息。   “你的脸色不太好。”穿护士服的阿姨问云安,“除了疲惫,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云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没有。”体质差是老问题了,坐着缓十来分钟就好。   阿姨递给她一支葡糖糖口服液, 云安道了谢。   巴士里除了一位随行医护人员, 还有几个比云安更早上来的同学。   坐在云安前面的是两个女同学, 一个是本班的,一个是别班的。她们音量不低地在聊着学校里的八卦。   “肯定是在谈着了他们。表白墙上好多人说,看见过他们一张桌上吃饭。”   “我觉得不像, 他们拥抱过吗?牵过手吗?”   “这谁敢说啊。万一人家在没别人的时候,该抱就抱,该牵就牵呢?”   “我还是觉得他们不像情侣,两个人站一处都没有那种让人想嗑CP的氛围……”   “谁跟凌昼扬站一处能有让你想嗑CP的氛围?哎,你是不是暗恋凌昼扬啊?”   “别胡说……明明是你暗恋他。”   “全校多的是女生暗恋凌昼扬, 我也确实仰慕他啊。仰慕归仰慕,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我远没有乔步步漂亮优秀。”   “我觉得你也漂亮。”   “哎哟,一般一般而已。——你知道乔步步为什么转学来孚顶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原来在四玖市, 读的高中也很顶尖……”   “为了和凌昼扬在一个学校, 乔步步转来了这里。”   有一种心理现象名为红色敞篷车效应:当某个人计划购买一辆红色敞篷车时, 他(她)会发现道路上有很多红色敞篷车,而在此之前并没有这么多。(注:来自百度百科)   云安有些感同身受地揉了揉耳朵。当她注意到凌昼扬是高气运的人,计划与他增加肢体接触时,发现经常能听到同学们议论他。   “不会吧?乔步步和凌昼扬以前就认识?”   “不仅认识,人家可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那种。”   “乔步步家里很有钱?”   “每周往返学校由七位数的豪车接送,每件日常衣服都是大牌当季新品,随便一个手机壳都是奢牌定制,你说她家有没有钱?”   “彭虹雯家好像也很有钱,上个月戴了个卡地亚的手镯。”   “你怎么和其他人一样,喜欢把她俩拿来比较?哎,每个人的审美不同,我不好说她们谁长得更漂亮,但家境方面,绝对是乔步步更富裕……”   巴士停了,有新的同学上来。女同学的说话声乍然小了很多。   “这孩子可能发烧了,医师,你帮忙看看。”一位班主任把同学们送上车,特别向医护人员提了其中一个男生。   医护人员找出体温计,转向那位男生,“你找个位置坐好,量一量体温,七八分钟后喊我。”   男生没有坐近处的空位,而是走了一段,选了靠中部的云安的邻座。   等医护人员返身回到前面的区域,男生慢条斯理地把夹好的体温计取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洁净的纸巾,仔细擦拭表面,而后,扭头问靠窗的云安:“同学,你有热水吗?”   “饮用的热水吗?”云安看向男生。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清爽的单眼皮,眼廓并不小,嘴唇线条清晰,天生带着微翘的弧度。肤色不白,但面容带着几分虚弱的憔悴。   “能不能饮用都行。”男生说话间,脸颊若隐若现地凹出酒窝。   云安取出自己的保温杯,“我只能给你小半杯。”   “够了,我不需要很多。”男生朝云安靠近了一点,“有四五十摄氏度吗?咦,你身上有……什么香味?”   云安不大自在地往旁边避让,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应该有四十多摄氏度。”   “倒到你的保温杯盖里,不用装满,多谢。”男生语速比常人慢,有股奇妙雅悠的音韵。   云安拧了下眉,“你自己有杯子吗?”她介意和别人共用杯具,更不要说,对方还是个陌生同学。   “我不是用来喝的,不用嘴碰,你放心。”男生看着云安的眼睛。   感觉他的要求有点莫名其妙,云安还是照做了。   男生将食指浸了一小截到杯盖里的水中,自说自话了一句“勉强合适”,手指撤出来,接着把擦拭过的体温计水银端泡到温热的水里。   云安猜出他的意图,“你这……”   “嘘——”男生沾着水迹的食指抵在精致的唇前,“不要拆穿我。”   云安没忍住,“你这是要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男生弯唇一笑,酒窝明显,俊俏冲淡了虚弱感,“装病啊。”   “……你直接说腿累走不动,不就行了吗?”   “不行,显得我懒、体力不好。”   云安无言以对,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面无表情地旁观他取出体温计、喊来医护人员。   等男生演完戏,云安询问医护人员:“还有多远到目的地?”   “两三公里这样。”   “我休息够了,”云安从位置上站起来,“想继续走走。”   巴士行驶速度缓慢,和学生队伍保持着不远的距离。她现在下去,还能和凌昼扬他们走一程,当然,不仅是这个原因,她更想锻炼锻炼自己,这次远足是段珍稀的体验。   医护人员尊重学生自己的决定,帮云安喊司机停车。   “让一下。”云安示意邻座男生挪一挪他的长腿。   男生歪头抬眼,“罗泽鸣。”   “啊?”云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男生扬唇一笑,“我的姓名。”   “……”云安语调平板无波地,“罗泽鸣,让一下,我要出去。”   罗泽鸣把腿侧到了过道,“你叫什么?在(1)班?”   果断离开位置,云安没理会这个奇怪的男生,径自下了车。   站在原地没等多久,云安就看到了凌昼扬,和他旁边笑容妩媚的乔步步。 第026章   黎远和云安肩并肩, 前方是凌昼扬和乔步步两人。走了十五六分钟,他们到达目的地瓶湖山庄。   山庄里的卫生间是类似家用式的、不分男女的一个个独间,云安放心地去解决小便问题。卫生间离烧烤的地方有点远, 她回来时, 黎远几人已经围坐在烧烤架前翻烤串。   他们这组一共六个人, 凌昼扬、黎远、云安、乔步步、彭虹雯、秦结丽, 组长黎远非常满意的“三男三女”均衡组合。   ——老师没有限制只能本班的同学之间组队,彭虹雯和黎远、秦结丽关系不错,几天前就主动要加入这个小组。   长型烧烤架短的两端不好坐人, 长的两边都还有空位。云安没怎么犹豫,选了凌昼扬这边, 坐在他的旁边。   烧烤食材需要每个小组自行准备。   黎远脚边的空地上汇聚了几袋本组成员们带来的东西, 他打开其中一个袋子, “哇,这些河虾个头好大。”   “不是河虾,”彭虹雯抬手挽起长碎的刘海, “是我舅舅庄园的池塘里随便养的。”   “原生态无污染啊。”黎远很捧场,“我和扬哥爱吃烤虾,等会儿我们要多吃几串。”   乔步步红艳的唇撇了撇,对凌昼扬说,“我记得你爱吃烤牛肉, 我昨天特意打电话, 让人今早空运了新鲜的牛里脊肉到羊州市。”   被提到的凌昼扬依然一副散散漫漫的神态,“算不上爱吃。”   “那你爱吃什么?”乔步步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彭虹雯,嘴上同凌昼扬继续讲, “新西兰鲜宰的羊肉还不错, 我让人料理好了, 带来了十几串。”   黎远咋舌,“这也太高级了啊。我的在超市买的食材,不配和你的放一处啊。”   家境一般的秦结丽附和:“我的也是在超市买的。诶,哪里知道乔步步这么精心呢。”   后面一句话囫囵听,很普通平常;要是仔细品,有一点讥讽对方用力过猛的意味。   没错,秦结丽看不惯这位新转来的同学。   从乔步步转来孚顶至今,有不少人私下比较她们两个,乔步步像只花孔雀,无所顾忌地在同学面前张扬炫耀,有时候甚至直白地针对彭虹雯。秦结丽和彭虹雯关系好,自然为朋友感到不舒服。再一个原因,秦结丽倾慕凌昼扬,乔步步总往他身边凑。   “这哪里称得上‘精心’啦,”乔步步刻意地娇声,“动动嘴皮子吩咐的小事而已啦。”   彭虹雯轻撞秦结丽的小腿,阻止她再和乔步步“过招”,“有胡椒粉吗?”   “有啊,我还带了孜然粉。”黎远从自己的袋子里找出两小瓶调料粉,“喏。”   “放在桌上吧——这些应该熟了。”彭虹雯抓起四串烤得红彤彤的虾,“有谁要吃呀?”   黎远空出左手,“来一串。”   “我也想要。”秦结丽紧跟着。   眨眼间送出两串,彭虹雯看向云安,“你要尝一下吗?”   “不用了。”云安刚拿了两串芋头块放到烧烤架上。   彭虹雯把烤好的虾递到“他”面前,“就刷了芝麻油和一层酱油,你尝尝嘛。”   云安拿了一串,“谢谢。”   “不客气呀。”彭虹雯心满意足地啃剩下的虾串。   晾了一会儿,云安摘掉虾头,撕剥虾壳,咬下小半截虾仁。肉质软弹,余味清甜,虾的品质很不错。   “咳咳……”   云安坐在最右边,这个位置不好,风一起,烧烤的烟气大部分往她这边扑。黎远放了一大把牛肉到架上,辣椒油一刷,涌向云安过来的烟气更浓。   她本来体质就差,鼻腔、咽喉比寻常人敏感,浓烟侵袭之下,应激性地开始咳嗽。   “你怎么了?”彭虹雯关切地询问,“不舒服吗?”   “没事……咳咳……”云安掩着嘴偏身,避让吹来的油烟。   在烤牛肉的黎远没抬头,顺嘴关心室友:“多喝几口温水。”   “你那里的烟好大。”彭虹雯提出,“别坐那里了,要不来我这边挤一挤吧?”   云安摇摇头,“不用,咳……谢谢。”彭虹雯那边算上她自己,已经坐了三个人,再加一个人,就太拥挤了。   况且云安还企图找机会刷凌昼扬的健康值,暂时不打算挪位。   “你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彭虹雯递给云安两张柔软的纸巾。   云安咳了几声,刚要说话。   “咳得像是要断气,走开——”凌昼扬嫌弃地睇向云安。   云安抬起脸,两颊不知是被熏得还是咳得透粉,水雾涟涟的眼眸周围染了一圈红。“他”试图开口说话,努力睁着眼,眼中的水雾越来越重,凌昼扬几乎都能想象,如果揉开那层水雾,必定会有纯净的剔透的水液漫出来。   “……起开,我和你换个位置。”凌昼扬硬梆梆地改口。   云安点点头,“谢谢……咳咳……”   “别啰嗦。”俊眉微蹙的凌昼扬站起来。   “我要挨阿扬坐。”乔步步顿时不满,“云安不能坐中间。”她本意是让云安和她再换一下位置,换到最左边,她坐中间,这样自己能继续挨着凌昼扬。   凌昼扬只觉得她麻烦,“那你坐最左边。”   “不行,左边油烟这么大,我昨天刚洗的头,刚护的肤。”乔步步最爱的是自己的美貌。   凌昼扬没有半分耐心,“那就闭嘴。”   乔步步:“你好凶啦,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凶?”   凌昼扬:“呵。”   旁听的秦结丽和彭虹雯微妙地对视了一眼。   有黎远这位善于找话题活络气氛的人才在,六个人——不,除去凌昼扬的五个人——烧烤的同时,偶尔聊几句,气氛大体上倒不至于僵冷。   听黎远说了一嘴男生寝室的趣闻,彭虹雯顺便问起旧闻:“你们411寝室去年为什么一下子搬出去两个男生呀?”   年级里有人传,说凌昼扬打了他们一架,好像是校园欺凌事件。   “那两个啊……”黎远给面前的羊肉串翻身,“老师们不让说。”   乔步步被勾起好奇心,“老师又不在这里,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说嘛,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去。”彭虹雯也想知道。   黎远先征求性地看向凌昼扬,对方漫不经心地在转竹签,于是放心地陈述,“以前我们班男生寝室,大多把寝室公款放在寝室约定的地方。去年三月起吧,我们发现公款经常少个十块二十块,也没太放在心上……”   “挑重点说,不要扯这么多话。”急性子的乔步步打断。   “哎,一句话概括就是,那两个男的手脚不干净,经常偷寝室公共的以及我们的私人财务,某天被我和扬哥当场抓包了,还污言秽语骂我们,扬哥就把他们教训了一顿。”   黎远斯文地笑了笑,“他们的家长还试图来学校找领导闹,然后他们两个被开除了,自然就不在411寝室了。”   “原来是这样。”彭虹雯张嘴咬了一小口烤芋头块。   “阿扬干得漂亮——给我一串芋头,”乔步步向云安伸手。   云安把手中仅剩的一串烤芋头块送出去。她的身体不适合吃烧烤,坐在这里烤,单纯是为了烤,吃不吃都无所谓。   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有些替“他”不值。   “你没有手吗?”   “我这里也烤了芋头,你尝尝。”   凌昼扬和彭虹雯同时开口。只不过前者针对乔步步,后者面向云安。   “我烤得不好嘛。反正他愿意给我,是吧?”乔步步扭头盯着云安,大有他不配合,就怼他的架势。   云安好脾气地“嗯”了一声。   “你的皮肤好像没有毛孔哎。”近距离之下,乔步步的注意力跑偏,“鼻子完全没有黑头。”她的脸凑得更近,“你的唇形超级好看,哎,你的喉结为什么不像其他男生那样凸?”   云安不断地往后挪,手臂“无意间”擦碰凌昼扬的手臂。在右边的乔步步说最后一句话的同时,云安不自在地躲身避让,身体贴到了左边的凌昼扬。   云安半是无奈半是演戏地对乔步步说:“我不习惯别人靠我太近。”   “是么?”身后的凌昼扬轻嗤了一声。   云安转过脸,和凌昼扬那张英俊的脸庞的距离,比先前和乔步步的距离更近得多。   并且——   顺着凌昼扬的目光往下看,云安看见自己争气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扶在他的大腿部位…… 第027章   顺着凌昼扬的目光往下看, 云安看见自己争气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扶在他的大腿部位……   几秒钟前自己说的“我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似乎在风中碎成了齑粉。   关键是, 她这个行为十分不妥当, 看起来简直是在占凌昼扬的便宜。   双颊有些红的云安收回手, 不敢和凌昼扬对视。她面向在场的组员, 试图挽救解释:“我、我不习惯女生靠我太近,男生没什么。”   殊不知,凌昼扬听到这句话, 眸中掠过一丝犹疑。   尽管隔着裤子,大腿上被碰过的位置, 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你没有谈过恋爱吗?”乔步步的视线追着云安不放。   云安摇摇头, “没有。”   “你长了这样一张脸, ”乔步步指尖搔了搔冶艳的眉尾,“肯定有女生向你告过白吧?”   当面的、递纸条的都有过,云安抿了抿唇, 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鸡翅烤好了,云安,你要尝尝吗?”彭虹雯在这时候发出邀请。   云安转而回应她,“要一个,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彭虹雯挑了个烤得最均匀的鸡翅, 倾身递过去。   乔步步的目光由云安移转到彭虹雯, 又移转回云安,撅了撅红唇。   “有我的份吗?”黎远插科打诨,“为什么都不问我啊?”   彭虹雯歪头笑道:“你自己不是很会烤嘛。”   黎远:“你烤的更香啊。用一串烤羊肉和你换, 怎么样?”   彭虹雯:“不换。”   秦结丽:“虹雯不喜欢吃羊肉。”   “竟然有人不喜欢吃羊肉?我的杰作绝对美味, 不吃后悔。”黎远推销起自己的烤串, “外香里嫩,咸鲜微辣,云安、扬哥,要来一串吗?室友价9.9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没给黎远分毫目光,凌昼扬咬扯掉竹签上的最后一块牛肉,起身走出烧烤亭。   “你去哪儿?阿扬——”乔步步握着没喝完的橙汁跟去。   阳光,碧湖,青石路。   曲线玲珑的女生,发稍在小跑时荡起娇媚的弧度。   像青春偶像剧里美好的画面。   直到眼角的余光看不见乔步步的身影,秦结丽状似不经意地问:“凌昼扬和乔步步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呀?”   黎远嚼着烤羊肉,声线含混:“青梅竹马啊。”   “像狗血电视剧里,那种长辈给他们从小指了娃娃亲的青梅竹马吗?”彭虹雯俏皮地开玩笑。   “不可能。”黎远丢掉空的竹签,“扬哥说他的家长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他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这个“无聊”的问题,前不久他问过凌昼扬。   秦结丽压在腿上的几根手指相揪,“那凌昼扬对她的态度……”   “你是想说,扬哥对她比对其他女生的态度好?认为他们关系不一般?”黎远吃得七八分饱了,闲谈的兴头上来,“确实不太一般。”   “扬哥高中之前,在四玖市生活,你们应该知道吧。”黎远看向围坐在烧烤架前的听众。   彭虹雯、秦结丽:“嗯嗯。”   “扬哥的家族有多富裕显赫,我就不说了。他有个比他大两岁多的堂哥,名叫凌斩棘,大家都夸他温文尔雅、博文约礼。”   “实际上凌斩棘小时候背地里经常欺负扬哥,当然,扬哥这么聪明,他讨不了什么好。”   “除了扬哥六岁时的那次,家里长辈有事外出,他被凌斩棘耍心眼骗进爷爷的书房,被独自锁在里面。”   “当时是冬天的下午,凌斩棘故意断掉电,支开其他佣人。天快黑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困在房间里的扬哥又冷又饿。”   描述得不详细,可不难想象一个儿童处在那样的场景有多无助,在听的三个人都动了同情之心。   “正巧来找扬哥玩的乔步步,没走凌宅的正路,淘气走了花园的小路,发现了被关的扬哥,在外面喊人来开门……”   眉头微蹙的云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乔步步自己说的啊。”黎远将吸管插.进AD钙奶瓶中,“有一次,我和他俩一起吃午饭,随口问了他们的童年往事。哎,他们也没说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   秦结丽:“所以凌昼扬十分感激乔步步,把她当成救赎的光……”   黎远:“夸张了啊。感谢肯定是有的,没有到十分感激的地步。还‘救赎的光’,扬哥他眼里什么时候装进过哪道‘光’?”   ……   午餐时间后,同学们在老师的组织下,有一个小时来开展素质拓展活动。   云安又累又困,没法参与,选了处清净的地方休息。   【健康值+3。】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59.5。】   再加0.5点,只要再加0.5点,健康值便能达到及格线。   云安预备回程时,紧跟着凌昼扬,想方设法再发生一次肢体接触。   没成想,走路回去的队伍里,压根没有凌昼扬的身影。   ——来的时候,大家都新奇而兴奋,吃喝玩了几个小时,娇生惯养的小姐少爷们的劲头过了,感到累了,回的时候,至少三分之一的同学叫了家里的车、网上平台的车来载。   剩下的大半人,走着走着,也接二连三地搭乘交通工具。   云安走了两公里左右,腿脚疲惫,学校安排的中型巴士早已坐满了同学。作伴的黎远提议共同叫一辆出租车,云安有气无力地点头,彭虹雯和秦结丽同样赞成。   回到学校,洗完澡、吃过晚饭,云安还是觉得身体倦乏,打电话给班主任请了假,不上晚自习在寝室休息。   手机页面通知栏显示,今天中午有一个未接的陌生电话,来自四玖市。   号码里很多个8,再加上归属外地,云安以为是误拨的或诈骗的电话,没有太在意,随手划掉了。   现在她困顿的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只有,希望今天剩下的时间有机会刷健康值。   系统提示过,只要健康总值越过60这条线,就不会再机械地减少了。也就是说,云安每度过一天,不用再消耗1点健康值。   这怎么能不叫她心动急切?   偏偏,恣睢无忌的凌少爷今晚又不回寝室。   第二天下午,当云安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在楼梯撞见凌昼扬时,眼睛都亮了。 第028章   “凌昼扬!”内心有些激动的云安喊道。   走在几节台阶之上的凌昼扬偏头, 居高临下地睨过来,“干什么?”   冲动地叫出对方的名字,被这么一问, 云安一下子找不出什么理由, “……你要回教室吗?”   “难道这个方向能回寝室?”凌昼扬懒洋洋地杠, 抬腿接着往上走。   “等等我, 一起回去吧。”云安快步追过去。   凌昼扬自然不会等“他”。不过他走的速度不快,云安勉强能跟在他旁边。   当前的健康总值是58.5点,只要和凌昼扬发生一次肢体接触, 今天就能把数值刷过60这条线。   云安瞄着凌昼扬结实的手臂,有这么一刹那, 产生了不管不顾抱上去的念头。   但她向来是个温吞理智的人, 考虑到凌少爷恶劣的性子, 冲动很快就褪去。   即将走到教室所在楼层,灿烂的阳光从走廊铺涌。   凌昼扬转身的时候,云安眼尖地发现他的衣领口和锁骨之间, 有一朵米粒大的桂花。   心念一动。   现成的理由来了……   虽然潜意识有点害怕招致凌昼扬嫌恶,从而以暴力手段弄她。但是,相处了解一段时间下来,发现他并不算是轻易就动手的人。   云安有些迟疑地眨了眨眼,凌昼扬应该……也不至于因为她碰了一下他的锁骨, 就打她吧。   加油。   害怕是主观情绪, 是可以咬咬牙克服的;虚弱可不行,克服不了。   云安深吸一口气,抬手探向凌昼扬的锁骨处。   皙白细幼的食指尖, 漂亮明晰的锁骨, 相距一点几厘米时, 浅麦色的手劈空横挡在中间。   “你要干什么?”凌昼扬偏过脸,审视的眸光从半眯的狭长锐目中扫向云安。   挡在锁骨前的大手一拢,抓裹住云安“偷袭”的手。   云安只慌乱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你的衣服领口沾有东西。”   “什么东西?”凌昼扬低头看了看,没有看见。   “在你的左边领口……”云安被他包攥住的手挣扎起来,“我指给你看。”   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防御动作,男生间过招过招很平常,凌昼扬不是没罩过其他男生的手,此刻为什么有一些古怪的感觉。   剑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凌昼扬松开手掌。   都怪病秧子的手太小太滑了,呵,娘了吧唧。   “这里。”云安重获自由的食指,指向靠近锁骨窝的桂花。   这次她安安分分的,没有再试图碰凌少爷的锁骨。   ——刚才被他扣过手,换另一个途径,达成了肢体接触,   凌昼扬指尖拈摘了领口的桂花,先一步踏进教室门口。   【健康值+2。】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60.5。】   系统没有起伏的电子音,在云安听来,十分的悦耳。   【恭喜宿主的健康总值达到“及格”水平。从今天起,宿主活着不需要消耗健康值,即每度过一天,不须扣掉1点健康值。】   云安驻足在走廊,面朝栏杆外的天地风景。   身体内长久的萦绕的冗闷,确实减轻了几分。她甚至能感受到五脏六腑比过去要鲜活,心脏比过去郁勃地将血液输送到身体各处。   【亲爱的宿主,现在你可以选择是否与本‘长命百岁’系统解除绑定。】   “解绑?”云安疑惑。   【如果你对目前的健康值感到满意的话,可以在此时解绑;如果你仍想继续通过与气运高的人肢体接触来增加健康值,可以暂时不解绑,保持绑定。】   “如果我解绑,日后身体状况能变好吗?还是一直保持今天的状态?”   【不会保持今天的状态。人有生老病死,随着年龄变老,身体机能变差是你们的自然规律。】   “意思是,我解绑后就是个身体一般的普通人,着凉可能会感冒,锻炼身体可能会增强体质,是吧?”   【是的。解绑后没有捷径可走,完全取决于生物规则。】   “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教室里。   凌昼扬歪坐在座位,深睫半垂,食指和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捻搓方才取下的桂花。   这么一丁点儿,还没有病秧子眼珠子的十分之一大,啧,他居然能注意得到?病秧子是有多关注他?   病秧子他是不是……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猛然劈过凌昼扬的脑海。   犹如惊雷闪电扯破宁静黑夜,骤不及防。   平时懒于运作的大脑,此时止不住地运转。   凌昼扬联想到云安分别在上学期和昨天亲口说过的“不喜欢女生”、“不习惯女生靠我太近,男生没什么”。   联想到云安平常独来独往,印象中没有与任何同学走得近,却主动说要给自己带晚饭、说要找自己教打篮球、说要和他一起走回教室等,连自己喝个汽水,云安都要眼睛闪着光看着他。   再往前一点追溯,云安成为他同桌没多久,又成为了他的同寝室室友。   ……草,病秧子不会是暗恋他吧?   这一刻,凌昼扬像是个在被定格了的空间里的雕像,周遭同学的动静声响全部隔绝在外。   凌昼扬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乃至于预备铃响,云安回到他身旁的桌位时,凌昼扬的心脏充填满一种怪异的滋味。   这节课原本是生物课。一身运动装的体育老师踩着铃声进来,引发许多同学的疑惑和惊讶。   “谭老师生病了,请了下午的假,”体育老师两手叉腰,“这节生物课先搞体育,明天第七节 体育课再上生物。”   “三分钟之内,下楼到操场集合。”体育老师宣布完毕,率先离开教室。   能在室外活动,同学们自然是非常开心。   高三了还能上体育课,这是孚顶的一个特色。不消减学子的体育课,不轻视体育。   大家鱼贯而出,教室里顷刻之间空荡荡。   云安快走到门口了,察觉凌昼扬还一直坐在座位,便折回来几步,好心地提醒:“该下去了。”   对方像是没听到,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难得见到凌昼扬这样的神态,有一点……可爱。云安稀奇地在心里点评。   体育课不是他相对比较喜欢的一门课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神思不属?   “改上体育课了,”云安伸手在他英俊的面孔前晃了晃,“该下去集合了。”   深棕色的瞳仁动了动,凌昼扬眼睑掀抬,目光对焦在云安身上,又倏然移偏向旁边,“让开。”   凌昼扬迅速地起身,大步地走向教室外。   这位凌少爷嚣张恣睢不是一天两天了,云安没怎么介意他的言行,慢两步跟在他的后面。   “你果然是(1)班的。”一道带笑的男声在没几个人的楼道里清晰分明。   云安下意识看向说话的人,是昨天远足时坐在她邻座的装病的男生,罗泽鸣。   “你们班也上体育课?”罗泽鸣一步跳下两节台阶,走到云安的右边,脸颊的酒窝在说话间若隐若现,“你的姓名是‘云安’吧?” 第029章   “你们班也上体育课?”罗泽鸣一步跳下两节台阶, 走到云安的右边,脸颊的酒窝在说话间若隐若现,“你的姓名是‘云安’吧?”   云安往左边靠, “嗯。”简短地应付他的两个问题。   罗泽鸣:“缘分啊, 我们(5)班也是体育课。”   云安:“……嗯。”   罗泽鸣:“待会儿要不要一起打乒乓球?”   云安:“我不会打乒乓球。”   “我可以教你啊。”罗泽鸣的两根手指摸向下巴, “或者你喜欢玩什么球?”   云安的语气礼貌而疏离:“你找你们班的同学一起吧。”   和罗泽鸣说话, 拖慢了云安下楼梯的速度,凌昼扬的身影早已拐向下一层楼。   罗泽鸣弯唇一笑,“说不准我们即将能变成同班同学啊。”   没闲暇再理睬他的话, 云安低头加快下楼梯的步伐。   一方面是为了跟上凌昼扬,一方面是不想集合迟到。   傍晚云安在寝室清洗完换下的衣物, 回到座位稍作休息, 在脑海里呼叫系统。   没有人不希望拥有健康的身体。有捷径可以增强体质, 换做谁都会心动。即使云安天性比较谨慎保守,权衡再三,还是选择了和系统保持绑定。   “我以后还可以解除绑定吗?”   【健康总值越过70、80、90点的线时, 都有一次解除绑定的机会。健康总值达到满值100点时,不需要宿主犹豫,本系统自动解除绑定。】   “嗯,明白了。”   这天晚上连同这个星期剩下的三天,凌昼扬没有回寝室, 也没有出现在教室。   云安有些许失望。   转念一想, 周末回家见妈妈也能刷健康值,心境又变得明朗开阔。   星期六中午放学,云安在教学楼下偶遇彭虹雯。   “我家的车快到校门口了, 云安, 我们一同回去吧?”彭虹雯歪头邀请, 长发如瀑披在肩膀。   云安温和笑了笑,“不麻烦了……”   “哪里麻烦呀,我们家是一个方向,顺路的呀。”彭虹雯语态热情友好。   “捎上我吗?”黎远从拐角冒出来,“我家和你家也是一个方向。”   何止是一个方向,还在同一片别墅区呢。彭虹雯偷偷瞪了黎远一眼,不知道这家伙抽什么风,往常不是热衷骑共享单车吗,现在来凑什么热闹。   当着云安的面,彭虹雯不好直言拒绝,只能用眼神加话语暗示黎远:“你不是晕轿车吗?”希望这家伙能识趣地走开。   “不晕啊,”黎远状若没明白邻居的意思,“我什么时候晕车了?哎,你是不是不乐意让我蹭车?”   彭虹雯表情僵了一下,“怎么会呀?”   “那我和云安就一起坐顺风车了。”黎远愉快地拍板。   有同学陪同,不是仅有自己和彭虹雯,原先的几分避嫌顾虑打消了。教养使然,云安不忘询问彭虹雯:“我们可以坐你的车吗?”   “可以的。”尽管被迫多捎黎远一个,彭虹雯心里有点郁闷。   中午十二点多。   云安回到家,餐桌上摆了两道热腾腾的菜,母亲云清清掐着时间,在炒最后一道菜。   “放好书包,洗个手,很快就好了。”云清清温柔的嗓音和家常菜的香味氤氲而来。   云安乖巧地照做,接着进到厨房,主动地帮妈妈打下手。   “妈妈,你先喝汤还是先吃饭?”云安从消毒柜里取出两只碗。   “还不能揭开高压锅,要放气。”云清清往炒锅里加调料,“等会儿我来弄,你先添饭吃吧。”   云安动手收拾流理台上的厨余垃圾,“我还不饿,等等你。”说着,亲昵地用光洁的额头蹭了蹭云清清的颈侧。   在家的一天一夜转瞬就过。   星期天下午,云安吃过晚饭,带上母亲装的一袋水果零食出门。   “不更新我的健康总值吗?”云安在脑海里呼叫系统,带了些打趣的意味,“这两天运行迟钝了?”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60.5。没有改变。】   “嗯?”云安当即质问,“昨天、今天我和我妈妈肢体接触了数次,就算每天增加的数值上限为1点,我现在的健康总值也应该是62.5点吧?”   【健康总值越过“及格”水平即60点这条线后,宿主只有和气运极高并且契合的人产生肢体接触,才能继续增加健康值。】   气运极高,她能理解,但——“契合?什么意思?”   系统沉默了几秒,【总而言之,宿主只有和凌昼扬产生肢体接触,才能继续增加健康值。】   “为什么不提前说明清楚?”   【你并没有问。】   “……未免有点狡猾了。】   云安腹诽了系统两句。   血红的圆日靠向西天的地平线。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两边行人三三两两。   走出小区正门口一段距离的云安,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是一种被紧迫注视的感觉,好像背后有人在跟着她——云安的第六感有时候很灵敏。   心脏跳得有些快,云安回头逡巡了一圈,什么都没有看到,但被尾随的感觉没有消失。   她抿着唇,若无其事地保持平日的步伐往前走。前方有一个三岔路口,往常她是要直走到几百米外的公交车站,今天脚步不停地转向较为繁华热闹的右边街道。   云安边走边快速浏览着街边店铺招牌,很快,看到一家灯光明亮的蛋糕店,她马上推开玻璃门走进去。   “欢迎光临。”营业员甜美地问候。   洁净的玻璃门在身后回拢,云安往里走两步,意外地发现店里的某道熟悉身影。   自然带卷的短发,英隽深浓的眉宇,高挺的鼻梁,下颌角的弧线像经过精心算计雕凿,浑然天成,俊美矜贵。   云安走到他的身旁,“凌昼扬,好巧。”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心里的忧怕冲淡了一半。   疏懒歪坐在布艺单人沙发里的凌昼扬,闻声,抬了抬眼,没有回应。   “你来这里买东西吗?”云安皙白的手指攥着背包带,“准备去学校了吗?我们一起去吧?”   她不敢自己一个人走,想找个同伴。   凌昼扬略皱了下眉,胸腔里有一点点似嫌弃、似得意的情绪在萌生。   啧,蹩脚的借口。   专门跑来这里偶遇,病秧子果真是喜欢他。 第030章   这家不大的蛋糕店在羊州开了有十八年, 是个老牌子了。   可能店老板比较佛系,没有开通任何网上订购渠道,大家想吃他家的糕点, 只能来到店里买。   凌昼扬的外婆喜欢吃这里的蛋糕, 他一个月会来个两三次。   当下凌昼扬坐在这里, 就是在等糕点师做他点的蛋糕。   事实上, 从云安推门进来的瞬间,凌昼扬就注意到他了。之后余光瞥见他走过来,耳朵听见他问:   “你来这里买东西吗?准备去学校了吗?我们一起去吧?”   连着三个问题, 凌昼扬懒得一一回答,打了个哈欠, “你要跟我一起迟到?”   离晚读还有五十多分钟。这里坐车到学校最多十五分钟, 为什么会迟到?云安轻声, “你是还有事要做吗?”   凌昼扬小幅度地动了动脖子,“关你什么事?”   “我……似乎有人跟踪我。”云安又大又清澈的杏眼中,透溢着请求, “我不敢一个人走,想和你去学校。”   凌昼扬一手搭着椅子扶手,往前倾了倾身子,用探究的目光将云安从头打量到脚。   云安纤长的眼睫颤了颤。   是她着急得昏了头了,像凌昼扬这样冷漠恣肆的人, 怎么会帮她呢?   见到凌昼扬启唇, 云安预计他要毒舌嘲讽,往后挪了一步,做好了道别离去的准备。   “拿了蛋糕, 我还要带回家。”凌昼扬漫不经心地说。   云安怔了一下, 他没有拒绝, 也没有嘲讽?“那……”   “给你叫一辆车。”凌昼扬垂眸,按亮手机,“送你上车。”   云安看向他的手机屏幕,距离不远,能看出是收发短信的页面。   这会儿云安没有这么害怕了,反应过来其实自己可以叫车。可是难得凌昼扬帮忙,她不会傻愣地拒绝。施以援手与被施以援手,是拉近人际关系的有效途径之一。   先前……真的有人跟踪她吗?静下来的云安思忖,理由是什么?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吗?   不到三分钟,“车来了。”凌昼扬抬了抬下巴,示意云安跟他往外走。   店铺门口的路边,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   云安不认识车标,也能看出它比路上的大部分轿车昂贵、有质感。   驾驶位下来一位头发梳得整齐的中年男人,绕过来打开后车厢的车门,躬身做出请上车的动作,“昼扬少爷。”   于是云安明白了,这辆轿车是凌昼扬家的,这位司机是为他家工作的。   凌昼扬:“把我同学送去孚顶高中。”   司机:“好的。”   “愣着干嘛?”凌昼扬神色不耐地乜云安,“要我抱你上车?”   随口讥嘲了一句,结果自己心里有点别扭。   明明“抱”是个在怼人语境下挺常见的说辞。   至少云安没有多想,她现在处于凌昼扬帮她叫了自己家的车来载送的惊讶中。   云安有些受宠若惊地坐进车厢里,“谢谢。”   凌昼扬低啧了声,一点儿都不温柔地从外面合上车门。   不得不说,司机的专业素养不错,除了开车前问一句“可以启动了吗”,全程没有多余的问话。云安的乘坐体验舒适平稳。   凌昼扬家的车可以在孚顶校园里畅通无阻,司机将云安直送到男生寝室楼门口。   眼看司机要下去帮开车门,云安先一步表示:“辛苦你了。我自己来。”   云安明显能感觉到,从轿车里出来后,附近不少同学的目光。   ……   霜降过后,羊州这座南方城市的温度低了一截,秋天的气息充盈浓郁。   在十月下旬的近两个星期里,云安的主要心思在月考暨期中考,忙着复习、忙着考试、忙着订正,没有和凌昼扬发生肢体接触。   某天晚上,云安简单反思了一下,不应该因为健康总值不会降低,就有所懈怠,应当抽空观察瞄准机会就行动。   十一月初,高三(1)班又转进一位学生。   正是不久前对云安放话“说不准我们即将能变成同班同学”的罗泽鸣。   如果说乔步步转来,引起了男生们的关注,那么罗泽鸣转来,则摇荡了女生们的心旌——罗泽鸣公认的外貌俊俏,成绩优秀,性格又随和开朗。   云安是同学们中的为数不多的例外。不管是罗泽鸣、张泽鸣还是李泽鸣转到班里,她都不怎么在意。   但是这天课间,云安听到了一个消息,有人看见罗泽鸣放在班主任曾建贤办公桌的小纸条,上面写着申请要和云安做同桌。   刚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团支书,私下向云安证明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曾建贤是一位相当民主的班主任,换句话来说,学生提的意见,他基本都会满足。明天又该全班调整座位了,云安担心班主任将她和罗泽鸣安排在邻桌。   事关到自己的刷健康值大计,云安趁着没上课,动身去找班主任。   “曾老师好。”云安站在曾建贤的办公桌旁,“您现在有空吗?”   曾建贤从电脑屏幕前抬眼,“怎么了?正好我也有个小问题想找你……”   上课预备铃音在这时奏鸣。   “我希望和凌昼扬同学继续做同桌,请您不要把我们分开。”云安怕上课迟到,语速比平常快、音量比平常高地表明。   曾建贤两手十指交错,“我正考虑要不要换罗泽鸣给你当同桌,他的成绩挺不错的。”   “我不想换。”云安神色坚定。   曾建贤语气带了点似玩笑似敲打的意味:“你和凌昼扬同桌了几个月,好像成绩有点下降了。”   “我们同桌后的六次考试,只有两次,我的排名不在年级前三,一次在第五,因为感冒头晕;一次在第四,因为肚子疼提前交卷。”   云安指尖轻抠裤子侧缝,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小谎:“而且凌昼扬的化学思维很好,我的化学比较弱,想向他学习。”   曾建贤抱着保温杯沉吟了一会儿,“行吧,你们继续同桌。”云安这个当事人不同意,他当然不会勉强“他”和罗泽鸣同桌。何况比起罗泽鸣的要求,他更重视带了三年的好学生云安的意愿。   “谢谢曾老师。”云安举了个躬,快步赶回去上课。   没承想,一出办公室,在门口附近,撞见闲懒倚墙站着的凌昼扬。 第031章   “我希望和凌昼扬同学继续做同桌, 请您不要把我们分开。”   夜里寝室熄灯后,凌昼扬没有丝毫困意。   下午课间,化学老师喊他去办公室, 在门口外无意听到云安的那句话, 鬼使神差地, 再度回荡在耳边。   丫的, 他和病秧子成为同桌果然是病秧子搞的鬼。   凌昼扬后脑勺枕在手臂上,薄薄的眼皮半掩半张。   病秧子就这么喜欢和他同桌吗?就这么……喜欢他吗?   当然没有人能“听”到他心里的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在满室如水的黑暗里, 两位室友都睡着了,黎远发出拉风箱似的鼾声, 掩盖得云安规律的呼吸声轻细模糊。   瞳孔早已适应了夜色, 凌昼扬的目光移向云安的床位, 那里用床帘四面围着,完全看不见内部。   大脑的思绪像旷风似的乱飘。   他一个男的搞什么床帘?   他一个男的怎么长得这么矮瘦?   他一个男的为什么会喜欢男的?   ……   凌昼扬压根儿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对于云安的这份喜欢(脑补出来的), 有几分嫌弃,有几分鄙夷,偏偏没有厌恶和排斥。   淅沥——淅沥——哗啦——   寝室外的声音拉回凌昼扬的散荡的思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   阳台还晾着一双球鞋,上个星期买的, 只穿了一次, 设计、脚感挺合他的意。凌昼扬手一撑,利落而悄无声息地下床,走出去把鞋收好。   雨势非常大, 就伸手取鞋的一个动作, 凌昼扬的半条手臂湿了大半, 脸部、前胸也被飘了几滴雨。   阳台天花板钉着的晒衣索上挂着衣服,地面晒衣架上也挂着衣服。后者更容易被雨淋湿。   仅有的一点善心,让凌昼扬勉为其难地收完地面晒衣架上的东西。   三件衣服,两件是黎远的裤衩和衬衫,另一件是病秧子的长裤。   凌昼扬夜视能力不错,把黎远的衣服随意放到他没什么东西的桌面,然后走向云安的桌前。   “他”的桌面摆放了不少物品,凌昼扬准备把长裤连带着衣架搭在椅背。   “唔……”困倦的低吟,连同翻身的低微声响,源自近在咫尺的床铺里。   随即,一块什么布料被床上的人不慎挤落,擦过凌昼扬直挺的鼻子,落到他的肩膀,又滑到他没来得及放下的裤子上。   鼻端空气里残留淡淡的幽甜暖香。   面前一阵窸窣,垂坠的床帘掀开一角,里头探出来一个脑袋。   大概是要查看掉下去的衣物,惺忪的睡眼冷不防对上在暗夜里的瞳仁,霎时睁得如杏核。   “你、你怎么在我床边?”云安未清醒的状态下,没刻意控制声线,有点软有点绵,咕哝着一湾秋水。   凌昼扬把手中的裤子举高一点,语气是故作的傲慢:“下雨了,顺手收了你的裤子。”   “这……”云安脸颊发烫,迅速抓走裤子上的、刚才掉下去的背心,躲回床帘里。   凌昼扬用舌尖抵了下后槽牙,微眯起眼,注视着仍在晃荡的床帘,病秧子这是什么反应?   “谢谢……”猫儿似的道谢从床铺里传来。   凌昼扬轻“呵”了声,将长裤丢在云安的椅子上。   “我有一张麦记满90减30的券,扬哥,中午一起订餐吗?”上午课间,黎远凑到没在睡觉的凌昼扬的座位旁。   凌昼扬食指关节抵按眼尾,“培根蔬菜牛堡、菠萝派、雪碧。”   “记好了。”黎远转向云安,“你呢?要吃什么?”   “谢谢,我中午去食堂。”多年来身体状况较差,云安不大习惯吃烹炸类快餐。   “那,”黎远话里带笑,“扬哥要不要问问乔步步?”   凌昼扬眼皮半开半阖,“想问自己去问。”   “吃什么?”小胖挤过来,坐在云安的前座,“你们要吃什么?不带我?”   黎远拍了一下小胖近日恢复“圆”状的肚子,“我和扬哥中午叫麦记。”   “哎唷——帮我一起点呗。我不吃这么多了,最近减肥。”小胖挠了挠头,“扬哥要什么,我就要什么。”   凌昼扬抬着下颌,轻飘飘地逗小胖:“我只要一杯雪碧,你确定随我?”   “卧槽,你就要雪碧?那我不随你,我要板烧鸡腿堡、麦辣鸡翅、薯条……”小胖咽着口水罗列。   黎远调侃一句“海量”,三个男生打诨插科地闲谈起来。   处在小圈子范围里的云安,没有加入群聊,一副专注模样地在做数学题。   实则眼前的题目非常简单,云安阅读完题干,就能得到答案。   半夜到现在,她的脑袋里塞填着一个问题:当时她的小背心掉下去,凌昼扬有没有看清?   要是看清了的话,岂不是很快推断出她的真实性别……   应该没有看清吧。况且背心虽然带了薄薄的海绵垫,但不是抹胸式、不是细吊带,单论外观,也、也有可能是男生穿的吧。   云安底气不足地自我安慰。   “云安,老师喊你去一趟团委办公室。”   “快上课了,现在去吗?”   “马上去吧。我是这周的值周班干,不记你的名。”   团委办公室在各行政职能办公室汇聚的综合楼。除非有事,否则平时没有学生往这栋自带肃静氛围感的大楼逛。   云安走上二楼,拐出楼梯口,瞧见走廊上包括校长在内的一行人。   准确来说,办公室主任在右后方,校长处于左边稍后方,引陪着居于中间的云安没见过的男人。   校领导们的姿态很恭敬,像是接待来视察的重要领导,偏偏那男人衣着简约休闲,目不斜视,又不像是在工作。   云安和他们相距十来米,没有必要大声问候,以免喧扰到附近的办公室。与对待其他路人一样,她的视线自然地滑过三人。   “你——是云安吗?”陌生男人大步走向楼梯口附近的少年,成熟低沉的嗓音里似乎有一丝颤。   云安不明所以地看向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量比左右两侧的孚顶校领导高,身材也比他们的维持得好,长相周正英挺,岳峙渊渟,仿佛魏晋画卷中走出的公卿王侯。   被落在后面两步的校长和办公室主任对视一眼,不明白这位本来要进办公室的大人物怎么喊住一位学生,还有些着急似的朝他走。   男人深邃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云安,双眸仿佛暗潮涌动的海,“我是……” 第032章   过去的近十八年里, 周向坤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   周向坤谈过的最认真的一段恋爱,也是最后一段恋爱,在二十年前。   大三上学期, 学校好几个系的同学搬回老校区, 周向坤在系书记的办公室走廊认识了一个女生。   他从办公室出来, 思考着老师的问题, 她从楼梯口走来,抱着一大摞遮挡视线的资料,两个人一不小心撞上了。   “抱歉。”“对不起!”他和她同时开口。   天蓝色衬衫领衬得女生的脸莹白小巧, 眉目宁静温柔,道完歉抬脚欲走的周向坤迟疑了, 垂眼弯身和她一起捡四散的纸张。   有经过的同学跟着蹲下来帮捡。周向坤听见那同学熟稔地唤女生为“云qingqing”, 他不知道是哪两个“qing”。   严格意义上来说, 此时他们算不上认识,是周向坤单方面记住了她。   第二次遇见发生在学校的第二食堂。周向坤点了餐,刷卡时饭卡出毛病, 环顾周围寻找熟人,对上排在后面的云姓女生的目光。对方神色静柔,把自己的饭卡递过来。   “多谢。”周向坤刷了餐费,归还饭卡。   他站在队伍旁边的空地,“我还现……”手指伸进裤袋, 碰到纸币, 顿了下,“我没带现金,留个联系方式, 之后还你吧。”   女生微微一笑, “一顿饭钱而已, 不用还了。”   “怎么能不还?”周向坤语速加快了些,“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女生揉了揉秀气的耳垂,报出自己的号码,“你——不用手机或者笔纸记吗?”   “不用,我记住了。”周向坤眸光朗亮,“我叫周向坤,周末的周,方向的向,乾坤的坤。你叫什么名字,我弄个备注。”   女生在听他自报家门的时候,领好了午餐,走离窗口,“云清清,绣衣朝拂海云清的‘云’和‘清’。”   那个年代还没有出现微信、支付宝,没有便捷即时的网上转账平台。当晚,周向坤在短信里以还钱为理由,约云清清第二天在明理楼东边见面。   云清清回复说,可不可以中午在第二食堂见?   在食堂见面当然好,很可能可以一起吃饭。周向坤立即表示同意,定下具体的时间。   周向坤不确定自己对云清清算不算所谓的“一见钟情”,只知道自己在课业之余经常想见她。于是找了各种借口,又有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七次碰面。   第七次相约从图书馆出来,或许是当晚的雪色太好,周向坤牵住云清清戴了保暖棉套的手,一鼓作气吐露了对她的喜欢。   于是四玖大学多了一对赏心悦目的情侣。   随着相处的日子一天天地增加,周向坤越发认识到云清清的明澈、温柔,越发着迷于她的美好。   周向坤没有刻意在云清清面前隐瞒过自己的家庭情况,丝毫不介意她的在普罗大众眼里与自己相差较大的家境。   他甚至在好几次清早醒来时,构想他们的婚后日子,在阳光里做早饭,在星辰下牵手散步……或许没两年,他们会有孩子,最好是女孩,像她一样清朗可爱。   他们约好了毕业后都在四玖市工作,可当周向坤因家族生意去米国出差半个月回来,云清清连带着她的生活用品从他们的小屋里消失。   只留下一张写着寥寥几行字的纸条,最刺眼的几个字是“我们分手吧”。   云清清把他的企鹅拉黑了。短信不回,电话打不通,周向坤换了新的手机号尝试联系她,得到的提示永远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和她同校不同系,都不是爱交际的个性,共同朋友很少。周向坤辗转找到与云清清关系最好的郑丽琼,打完招呼,甫一开口提了个“云”字,便被对方打断,说云清清要告别过往,开始新的生活,她并不清楚云清清的去向。   告别过往。她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当成了过往,要告别他。周向坤无声苦笑,撕裂他和云清清唯一的合照。她既然要断,他也不是放不下的人。   ——可是他不甘心,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毫无预兆地就分开?   周向坤查到云清清的父母居住的地方。他告诉自己,只是为了要一个答案,绝不死缠烂打。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开车前往机场的路上,周向坤发生了车祸。身体没有什么大损伤,脑部却失去了关于云清清的这部分记忆。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车祸后的第九年,周向坤才一丁点一丁点地恢复记忆。   晚了,已经晚了。她身旁应该已经有新的伴侣了,应该结婚了,或许,连孩子都有了。周向坤的心底深处泛起无力和遗憾。   大学毕业后,周向坤爷爷去世,父亲身体状况不佳,逐渐把企业的决策交椅交给他。十年拼搏,周向坤将家族企业推上更高的层次,在许多领域都有不小的话语权。只要吩咐下去,在全国范围内,查找一个人的位置,最多不过十二个小时的事情。   周向坤一直没有行动,与其说是强迫自己放下,不如说是胆怯。他害怕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云清清与别人琴瑟和鸣的消息。   或许曾经浓烈的情绪,都已经成了虚幻的云烟。时间越久,越有种内敛沉稳的气质在这个男人身上沉淀。   倘若不是半个月前,周向坤意外地看到一张照片……   中秋节后一天,周向坤的表妹秦兰婷来他家里做客。秦兰婷请教了几点商场上的困惑,得到指点之后,心情放松地就着下午茶和周向坤闲谈。   秦兰婷刷到女儿新发的朋友圈,笑着感慨:“这年代好多长得好看的孩子啊,诶,这个孩子蛮像表哥你十几岁的时候啊。”   秦兰婷纯粹是分享新奇趣事的心态,放大了女儿po的合照,把手机屏幕转向周向坤。   周向坤抿了口醇热的红茶,一抬眼皮,视线恰好落在照片上。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左边第二个少年。   表妹说得没错,少年的面容像小时候的他,不,分明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少年的五官更像……云清清。   彼时,空气粘稠似浆糊,露台外的雨声被拉低了音阶,拖长了尾调,仿佛无信号的老式电视机闪烁着满屏雪花。   秦兰婷的嘴唇在开合,应该在说什么,可是周向坤一时之间听不进任何声音。   “照片……转发给我。”   铁艺椅子在他的身后绊倒,周向坤仓促丢下句“失陪”,大步走向书房。   五个多小时后,周向坤攥着底下人整理收集好的资料,手背青筋鼓起。   那个少年叫云安,是云清清的孩子。   云清清从未有过婚史,目前单身。   云安出生于十七年前,按出生月份推算,云清清是在大学毕业前两个月左右怀的孕。   而那个时候,他还没被云清清抛弃,和她处于经常耳鬓厮磨的恋爱阶段。   周向坤十分笃定,云安是他的孩子。   用了三天时间不眠不休处理完半个月的重要事务,周向坤仅带着一位助理,果断地飞往了羊州这座有他爱人和孩子的南方城市。 第033章   在综合楼的走廊里, 云安不明所以地看向被校领导引陪的、问她是不是云安的男人。   云安点了点头。   男人的双眸仿佛暗潮涌动的海,“我是……”   落在后面两步的校长和办公室主任对视一眼,不明白这位本来要进办公室的大人物, 为什么喊住一位路过的学生, 还有些着急似的朝他走。眼下的情景有些古怪, 他们两个识趣地停在办公室门口, 没有往前跟。   云安礼貌地等待,对方说了两个字,迟迟没有往下说。估摸课间时间过去了一半, 云安斟酌着询问:“请问您是?”   “我……”中年男人即周向坤,再次开口, 面上的神色泄露几分犹豫。   好一会儿, 他按捺住肺腑间翻腾的情绪, “我是你母亲的……朋友。”   云安漂亮的杏眼清澈如水洗,“这样啊。您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周向坤深深地看了云安最后一眼,“很快我们会再见。”   这一个星期, 非常不巧,云清清在外地探望陪伴父母。周向坤居住在羊州市,处理临时紧急公事之余,满脑子都在预演自己和她见面该说什么、该问什么、该做什么。   周向坤暗地里不远不近地看了云安几次,看这孩子上学、放学, 看这孩子听课、看书……尽可能地了解他的孩子的生活。   他的孩子品行清正善良、学习成绩优秀、性格明朗质朴, 云清清把他教养得非常好。   ……   “快吃呀,云安,豆芽快没了。”   “……嗯好。”   正值晚餐时间, 黎远、云安、凌昼扬、彭虹雯和乔步步在学校食堂二楼一起吃田螺鸭脚煲。   彭虹雯比较关注云安, 发现“他”走神, 热心地拉回“他”的注意力。   云安在想的是上午的事,她以前从来没见过他,好像也没听妈妈说过有这样一位朋友。她总觉得那位叔叔看她的眼神透着她不明白的情绪。   夹了几根豆芽,云安放进嘴里,咀嚼,吞咽。其他几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果不其然,豆芽很快绝迹。   煲里还有田螺、鸭脚、豆角粒、酸笋条、豆腐泡、芋头块,云安先尝了一只田螺,口感味道挺不错,又吃⑨SJ了一只。   “以后谁和云安处对象,肯定很快乐。”黎远在嗦螺聊天的空挡,冷不丁地蹦出一句。   彭虹雯不懂就问:“为什么这么说啊?”   “吃田螺吃得快、灵活的人,接吻技术好。”乔步步乜了彭虹雯一眼,神情仿佛在说“孤陋寡闻”。   彭虹雯短促地“哎”了声,不好意思地看向云安,唇齿间含着一只田螺的凌昼扬也掀起眼皮看向云安。   “这是什么理论?”如果无语可以具象化,云安的额角必定会冒出黑线,“有科学依据吗?”   “应该没有。”彭虹雯的脸有点红,“接……技术这种东西,应该是做多了,才能提高吧。”   凌昼扬轻嗤,“与实践有关,与吃田螺有半毛钱关系?”   “当听个段子嘛。”黎远用牙签挑出捏着的田螺里的螺肉,“——你们觉得学校的田螺鸭脚煲好吃吗?”   彭虹雯歪了歪头,“比柳螺庄的好吃,没那么咸。”   “很一般。”乔步步的筷子戳了一个煲里的豆腐泡,“暑假我飞去柳城市吃过正宗的田螺煲,那才叫好吃。”   彭虹雯暗自撅了下嘴,乔步步这人真讨厌,动不动就抬杠,非要显摆自己多厉害吗?   一时间没有人接茬,黎远圆滑地给乔步步捧场,“你们这些有钱人太幸福了,想吃什么玩什么,分分钟打飞的去浪。”   “做一次飞机能要多少钱?”乔步步咬一口蘸满汤汁的豆腐泡,“我家还有架私人飞机呢。”   不愿搭理张扬的乔步步,也算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彭虹雯小声地找云安聊天。   “对了,前段时间我妈妈跟我说了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彭虹雯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我妈妈看到我们几人的合照,说你长得有点像我表舅哎。我表舅超帅超有气场的,嗯,我也觉得你们有点像。”   “是吗?”云安没怎么走心地,“世界上不乏两个陌生人长得像的例子。你们家的外貌基因这么好,长得像你的亲戚应该是我的荣幸。”   被夸赞的彭虹雯笑眯了眼,“哪里哪里。”   ……   在近十门课程里,得到大部分高中生青睐的必然是体育。   云安过去属于小部分高中生范畴,如今身体状况好转,接近普通人平均水准,踏进了大部分高中生阵营。   这天下午的体育课,老师清点完学生人数,说要让大家尝试一套新的热身动作。   “体育委员出列。”体育老师双脚打开比肩宽,“来,和我面对面站着,伸出双手——”   老师边说边和体育委员做示范,整套下来,三个动作,每个动作都是需要双人合作完成。   “看明白了没?”得到同学们肯定的回答,体育老师吹了声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现在你们就近组合,两两配合进行拉练热身。”   同学们上体育课排队没有固定位置,男女不在同一行,然后大体上按照教室座位站。   云安的右边是横排的末端,站的是凌昼扬。感谢体育老师的要求,她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他手碰手了。   “我想和你一组。”站在前一横排的罗泽鸣回头对着云安,酒窝在颊边凹现。   云安摇摇头,“我和凌昼扬。”   “可是你们身高差距比较大,做动作会不协调。”罗泽鸣索性整个人转过来,“我没有那么高,最多比你高七八厘米,和你会比较搭。”   云安转眸看向半臂距离的凌昼扬,后者的视线正好扫过来,神色惯常的倦漫。   莫名觉得空气有点发凉,云安面容平静地偏回脸,纵然她现在的体质不再差劲,不用再削尖脑袋刷健康值,可是有现成的机会从天而降,不刷白不刷。   “抱歉,我和凌昼扬一组,麻烦你找别人。”   罗泽鸣遗憾地耸了耸肩,“成吧。”   耳旁逸来一声低笑,云安听见凌少爷嘲戏:“你说想和我一组就能和我一组?经过我同意了么?”   “……”云安温声细语,“拜托凌昼扬同学跟我组队。”   “啧,你这叫‘拜托’人的态度?”凌昼扬懒挑着英朗的眉。   云安换上更恳切的表情和措辞,“请善良优秀的凌昼扬同学和我组队。”   从枝叶空隙筛洒的阳光在“他”雪净的脸庞上滑动,恍似白玉生辉,说话间露出些许编贝般的素齿,衬出两瓣淡樱润唇。   凌昼扬清了清有点痒的嗓子,“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吧。” 第034章   体育课热身阶段, 在老师的要求下,同学们两两组队。云安和凌昼扬一组。   第一个动作。   云安整个人向右转,和凌昼扬面对面, 朝他伸出两只手。   别的组已经开始拉练了, 凌昼扬才慢悠悠地抬手。   云安主动地牵上他的手。   “我们要数次数吗?”云安妥帖地打商量。   凌昼扬一副“大发慈悲配合你”以及“这玩意儿赶紧结束”的神色, “随便。”   “那开始吧。”云安抓紧对方的比自己温度高许多的手。   云安带着凌昼扬的手抬起, 大约到自己肩膀的高度,两脚打开与自己的肩同宽,上半身尽量保持笔直地下蹲。被柔软的手牵制的凌昼扬, 晚半秒地敷衍往下蹲。   “1……”   这是云安凌昼扬两人的第二次实打实的牵手。   和初次一样,凌昼扬别扭且嫌弃, 他怀疑病秧子的皮肤下填塞的是棉花糖, 否则一个男生的手, 怎么能这般软?   丫的,不止软,还特么的小。一点儿男子气概都没有。   “……7, 8,9,”云安姿势尽可能规范地下蹲,口中记着次数,“10。好了, 这个动作完成。”   “进入下一个动作吧。”云安抬起长长翘翘的眼睫, “我们先躬左腿还是右腿。”   凌昼扬连精致的下颌都写着不耐,“左腿。快点儿搞。”   “嗯,来吧。”云安把重心往下压, 左腿屈膝, 右腿打直尽可能地往后抻。   右腿膝窝的筋在这个过程中, 有些发酸,云安口中数了个“1”,接着,收起右腿,屈膝前躬,换左腿往后抻,后膝窝处也有些发酸。她按照体育老师的示范,规范标准地做,起到了拉伸腿部的效果。   反观凌昼扬,就显得相当的敷衍。   上半身不挺直就算了,每次往后抻的腿都是弯折着挪一点距离,没两秒就收回来。   导致他们这个组,不像其他的两个人都很认真做的组,手紧密用力地牵拉。凌昼扬和她的手堪称只是虚握着。   “……10。”   听到最后一下完成,凌昼扬立刻抽回手。   云安:“……”难道她的手沾有什么恐怖的病毒吗?   “等我一下。”云安拉开长袖外套的拉链,脱下,放到不远处的长凳上。   十一月上旬,羊州这座南方城市并不冷,午后单穿一件长袖薄T恤来做运动正合适。   第三个动作,首先需要两人背贴着背牵手。   云安在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过了一会儿,蝴蝶骨处若有似无地挨触到对方的背。   看不见后面的情景,云安两手在身侧的空中摸索,在略往后的位置,先后握住了凌昼扬的两只手。   ——真是服了凌少爷,简单地做个运动都要拖拖拉拉。   尽管在腹诽,表面上云安的语气依然温和:“你往我这边靠一点吧,我们的背得贴住。”说着向后挪了半步。   凌昼扬高冷地“哦”了声,没有动。   在云安的迁就下,两人的背大部分面积相挨。凌昼扬比她高了十五厘米左右,这已经是最大程度的贴靠了。   这个动作和第一个动作挺像,除了第一个动作是面对面而这个动作是背贴背的区别,其余大同小异,都要双脚与肩宽,直着上半身,双腿往下蹲。相当于两个人合作扎马步。   凌昼扬体质健康阳气充沛,先前云安脱外套的时候,有些发热的他也顺便把外面的卫衣一把薅了,现在身上仅有一件无袖篮球衣。   凌昼扬的篮球衣领口、袖口非常大,云安的薄T恤衣领比较宽,两个人的蹲起蹲起又不怎么同步,于是在运动中,凌昼扬坚硬的肩胛凸起擦蹭到云安薄瘦的露出一小块的肩膀。   擦到第一下,凌昼扬的心脏加速跳了两下。脊椎骨卷起一种无法言说的细微颤栗。   肩膀比起手等日常社交中偶尔会接触的部位,是属于比较私密的部位。   病秧子骨架小,连肩上的皮肤都软滑细嫩……   云安身上的淡香融混着秋树下的凉风,灌进凌昼扬鼻腔,大约黄叶从枝头脱离坠到地面的时间,似乎催生了他体内的一些东西。   ……   体育课上的肢体接触,让云安的健康总值得以升到63.5点,这几天她的心情都挺不错。   星期六上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曾建贤提前几分钟放学生解散。云安往背包里塞了一本资料,左耳塞着耳机,伴随着磨英语听力的BBC新闻,坐公车回家。   进入单元门,爬楼梯,云安看见自己家门口立着一位陌生人,不对,是前几天在学校见过一次的叔叔。   他站在这里干什么?云安带着疑惑打招呼:“叔叔好。”   男人像是听到声音才从出神状态中抽离,“呃……你回来了?”   “嗯。”云安上完最后几节阶梯,站到自家门前,“您是有事要找我妈妈吗?”   这位挺拔俊美的叔叔,显然比上次见面时拘谨一些。   “我……”周向坤面露踟蹰,“其实我……是的。”   云安心里有些奇怪,本该有几分警惕,但看他仪容仪表一派清正,他手上没拿任何东西,如今是法治.社会,小区对面有个派出所,料想他应该做不了什么坏事。   而且,他身上似乎有股熟悉感,云安潜意识里甚至认为他值得信任。   周日离家那天云安没有带钥匙,周六这个时候云清清肯定在家。云安抬手,敲了几下木质的门。   家门从里往外打开,云清清柔慈地笑迎孩子:“回来了?午饭做好……”   待看到云安后面存在感极强的男人,笑意从云清清的面庞褪去,鲜活的色彩从她眼底淹没。   “小安,你进来。”   云安半个身子踏进门槛,云清清拉了她一把。云安的另一只脚刚进来,云清清立即关上了大门,后背和两手压靠在门板上。   “妈妈,那位叔叔——”云安轻声猜测,“是来讨债的吗?你欠了他的钱?”   云清清缓缓摇了摇头,涣散的目光一点点重新聚焦,“我、我煮好饭了,你先自己去餐桌吃吧。”   咚咚,咚咚咚。   急切的敲门声连同“清清”、“云清清”搅动平静的空气。   停在玄关和客厅交界处的云安小心翼翼地,“妈妈……”   云清清闭了闭眼,仿佛在霎时间做了什么决定,勉力如常温和地给云安留下一句“你在家里待着,我出去和……他谈谈”。连家居拖鞋都没换,她两手微微发颤地拧开门锁,开了一道缝,走出去,很快从外面合上门。 第035章   祥平花园小区附近的咖啡馆内。   “为什么不告诉我, 孩子的存在?”有许多许多个问题想问,周向坤最先问出口的是这个。   云清清遮在桌底下的手指,在连衣裙上抓出几条沟壑, “没必要, 我们早就分手了。”   “分手?经过我同意了吗?”周向坤仿佛很久没有呼吸过了, 仅剩下胸膛里的心脏在剧烈泵动, “况且,那是我的孩子!”   云清清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这对昔日的情侣, 暌违了十八年,谁都不再年轻。   可两人视线短暂交错的时候, 仍有一丝只有自己知道的悸动。   “你当初为什么要分手?”   “……厌倦了。”   云清清低声答完, 垂下眼睑。   “我不相信。”周向坤的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旧恋人, 一点一点地描绘她秀美的五官,看着她与过去没什么变化的脸。   “你当时为什么匆忙仓促地离开四玖市?就不能等我回国了当面说吗?”   周向坤常居名利钱权上位,哪怕并非有意箝制云清清, 身上自然而然地有山海一般沉渊厉肃的威仪。   “……我、我当时家里出了点事。”云清清低头,执起瓷杯饮了一口里面苦涩的咖啡。   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神态和小动作,周向坤倾身逼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长进, 我还是能看穿你在撒谎。”   “是真或是假, 结果有什么不同吗?”云清清的肤色苍白,“现在追问有什么意义?”   “当然不同!”周向坤眼尾略微有些发红,“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抛弃我。”   抛弃。他说, 抛弃。   云清清的肩膀颤了一下, 连同她糟乱如麻的心绪。   堪称天之骄子的人, 用上了“抛弃”这个词,仿佛她对他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   几个月前,听郑丽琼提到周向坤单身未婚的传闻时,云清清有点诧异,但很快就如拍去衣袖上的灰尘般淡然。   云清清以为像周向坤这样的人,十九二十岁时的恋爱,不过是锦绣斑斓的人生中浅淡的一笔,年少风流事,雨打风吹去。或许他在分开的这许多年里,艳玉温香、红颜知己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是郑丽琼在宴会上碰见他的那会儿正好是空窗期。   没曾想周向坤竟然千里迢迢找上门来。更叫云清清胆颤的是,他的逼问和他的态度……他应该还对她残余着感情。   云清清的手指捏紧瓷杯侧把,“我没有抛弃你。”   “不是‘抛弃’?单方面悄无声息地丢下我不是‘抛弃’?”周向坤从齿缝里挤出诘问。   “当年……我不能说……”云清清把脸埋进手掌里。   云安独自在家吃完了午饭,清洗了碗筷,坐在客厅里看散文月刊。   她有些神不守舍。   妈妈见到那位叔叔为什么不问候,而是立马关上门?   为什么过了片刻要单独出去见他?总不可能是自己瞎猜的,妈妈欠了他的钱吧?   妈妈的反应未免有点异常了吧。   那位叔叔到底是妈妈的什么人呢?真的只是朋友吗?   云安手捧着的书没滋没味地翻了五页,云清清终于回来了。   “妈妈。”云安放下杂志,往前迎了两步。   云清清弯身换掉外出的鞋,“吃过饭了吗?”   “吃了。”云安帮忙把拖鞋取下来,“你在外面吃了吗?那位叔叔……是谁啊?”   云清清动作顿了一下,“是我的大学同学。”   “他今天找你是为什么事啊?”云安不知缘由地,有一点点紧张。   “没什么事,同学间的来往——”云清清走向厨房,“两点多了,你该午睡了。”   云安沉默下来。   她的母亲和她的交流相处模式比较平等。云清清不像别的一些长辈,从来不会说“小孩不能问大人的事情”或“妈妈的事孩子少打听”这类的话。   云清清对云安的问题避而不谈的态度,让她更认为妈妈和陌生叔叔的关系不一般。   索性云安不是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这些疑问压在角落,照旧能如常学习、生活。   说起来实在有点失落,和凌昼扬同桌、同寝室有半年了,云安自我感觉和他的关系并没有拉近多少。一个月前,她决定要转变策略,想着成为他的朋友,截止到目前,进度可以说是毫无推进。   所以当某个下午,凌昼扬对云安说“你得和我去吃晚饭”时,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下午的一个课间,张桃桃带着练习册来向云安请教。   云安用一两句话帮她理清了思路,她又翻开另一本文件夹,在其中找做了标记的题。   这是个细心可爱的女孩子。文件夹是蜜桃色的封面和底面,里头三十个塑料膜透明袋,整整齐齐地按学科顺序收存着试卷。   不像某人,考过的试卷随手往抽屉里一塞,或是揉成团往垃圾桶一抛,从来不订正不归纳总结。云安视线短暂地往站在走廊与三俩男生谈笑的凌昼扬身上一掠。   张桃桃找到了不会做的那道题,“右图的甲、乙、丙和A、B、C是什么?”   卷子是上周的周测卷,他们班这道题的正答率有百分之六十多,老师在课堂上便没有详细讲解。   “你推出M、X、Y、Z对应的元素了吗?”云安先了解情况。   张桃桃赶忙回答:“嗯嗯,M是碳,X是氧,Y是钠,Z是硅。”   “接下来看这句话。”云安纤长白净的手指在题干的第三行划过,“甲对应M的单质,即C,乙对应X的单质——”   “我知道了!乙是O2,然后丙是Si。”张桃桃跨过第一头拦路虎。   云安点点头,“对的。”   “那后面的怎么推呢?A是SiO2,B是CO2吗?能生成什么二元化合物?”   “遵循元素守恒原则,反应物A和甲中出现的元素,B和丙里面必定会出现。刚才你已经推出甲和丙是什么了,A必须含硅和氧,只能是SiO2;B必须含碳和氧,应该是CO。”   张桃桃脑筋没转过弯来,“题目不是说二元化合物吗?为什么不是CO2?”   组织了一下语言,云安指出她的思维误区,用对方最可能听懂的角度详细阐述。   吸收内化了学霸的指点的张桃桃豁然开朗,“我明白了!谢谢学委!”   “不客气。”云安温声。   “麻烦了你这么多次,怪过意不去的,”张桃桃眼神有些躲闪,“晚上我请你去食堂二楼吃饭吧?”   云安微微笑了笑,正要开口婉拒——   “你得和我去吃晚饭。”突兀地,来自不知何时回来的凌昼扬。   云安和张桃桃同时愣了一下。   “你指的是谁?”云安不太确定地抬眸。   “是谁说过请我吃三次饭?”凌昼扬恹冷地扯了扯唇角,“怎么?只请一次就完事儿?三好学生热心班干打算赖账?” 第036章   云安当然不会食言, 像她当时说的,不止三次,请许多次都行。   在学校食堂里, 一顿饭人均消费再高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元。而且云安不觉得凌昼扬真的会频繁找她请吃饭。   傍晚, 云安洗过澡后, 在寝室等凌昼扬一同去食堂。到达食堂后, 凌昼扬选了个窗口,云安乖静地排在他身后。   给凌昼扬刷了饭卡,云安自己也点了晚餐后, 她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坐去凌少爷那桌。   他们平常不怎么聊天, 即使是来食堂的路上, 就单纯是“走”, 云安紧跟凌昼扬走,两人没有一句交流。   她的健康总值过了及格线,不用和以前那样急迫地“倒贴”他了, 她甚至有了点咸鱼的心态。   在别张餐桌吃晚饭的黎远和小胖,看见凌昼扬,端盘挪到他那桌,而后,看见站在空地处的云安, 一个招手, 另一个大喊,让她过去拼桌。   以是云安顺势加入他们之间。   云安坐下没吃两口,喜欢弄vlog的黎远老毛病又犯了, 掏出手机, 先咔擦咔擦地对着四人的晚餐分别拍特写, 再调到录像模式,流利地运镜,打算由小胖到云安到扬哥到自己逐一拍下用餐的片段。   “别特么拍到我的脸。”凌昼扬懒倦地丢出一句。   黎远从手机屏幕后探出头,“露一下嘛,好多刷到过你半张脸的粉丝求着要看你——还有云安,你的颜值不展现出来多可惜。”   “我不喜欢出镜。”云安搬出上次说过的这句话。   “行吧。扬哥——”黎远试图争取,“你的脸一出来,我的新vlog肯定能火一波。和以前一样,不拍全脸行吗?我请你吃一个星期的夜宵?”   凌昼扬睇了黎远一眼,就这么一抬眼,难以掩藏的锋芒与凛冽的不耐,自昳丽的眉眼间张牙舞爪地舒展。   再劝说下去怕是要被打,黎远识趣地告饶,“行吧,只拍我和小胖。”   唉,要是他长成扬哥或者云安这样的脸,他一天能自拍七百次,喝水都要录个vlog。   “你这嫌弃的语气是几个意思?”小胖不高兴了,“难道我长得很磕碜吗?”   黎远拍摸小胖的后脑勺,“不嫌弃,绝对不嫌弃。咱小胖的颜值相当突出。”   先前小胖经历网恋情伤瘦了半圈的脸,在恢复大鱼大肉后,不仅复“圆”,还有扩大一圈的趋势。这么大的面积,在人群里确实……突出。   小胖哼哼了两声,“算你有眼光。”   黎远起身去买了四瓶饮料回来,一瓶雪碧先送到凌昼扬手边,剩下全是AD钙奶,三个人每人一瓶。   “给,请你们喝。今天是双十一,咱们四个单身帅比,都没有妹子陪,刚好凑一桌。”   凌昼扬单手拧开雪碧,“谁跟你似的没女生陪?”眸光散漫地斜睨向云安。   思维灵捷的云安这次秒懂凌昼扬的意思,他在讥嘲下午课间时被张桃桃约吃饭的她。   不了解这茬的黎远和小胖,只以为扬哥说的是自己。没有办法反驳,扬哥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不管怎么样,扬哥还没处对象呢——今天11月11日,咱们四个今晚在这儿,巧了不是,正好组够了四个‘1’。”黎远举起AD钙奶,“来碰个杯啊。”   “干杯!”小胖积极响应。   云安随和地抬起饮料瓶,凌昼扬不紧不慢地敷衍了事。   ……   每个星期一节的体育课。   清点过学生到位人数,体育老师让大家两人一组进行拉伸活动,像上周一样。   站在队列里的凌昼扬一听就蹙眉。净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后背表皮细胞冒出细小的鸡皮,不知道是在抗拒再次和云安贴触还是什么。   带来这别扭滋味的罪魁祸首,纯稚地朝他伸出手,“可以开始了吗?”   “谁说要继续跟你一组?”凌昼扬语气有些冲。   云安清润的杏眼微瞠,“你不和我组队了啊?”   前排的罗泽鸣马上回头,“我跟你一组,云安。”   云安抿了抿嘴唇,不明白为什么上节体育课勉强同意组队的凌昼扬,这节课“翻脸不认人”了,并且态度还这样差,是有多嫌恶她啊?   热身动作必须要两人合作完成,凌昼扬不跟她一组,就只能换一个人了。云安垂下抬起的手臂,回应罗泽鸣:“可……”   “不行。”凌昼扬冷声盖住云安后面的“以”字。   云安瞳仁中满是迷惑,“为什么?”   “你说不行就不行吗?”罗泽鸣看向凌昼扬,短促地笑了一下,“我可没问你。”   凌昼扬没给罗泽鸣分毫目光,回答了云安的问题,“我有说不跟你一组吗?”直视着云安的深棕色眼珠好像薄脆的玻璃,和单侧价值不菲的耳钉一样,蕴着冷冷的光。   云安看了看右边的凌昼扬,又看了看前边的罗泽鸣。   两个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这倒不是什么难以决定的选择,虽然凌昼扬的态度不好,但凭着他能给自己增加健康值这条,利己的云安必然要选他。   只不过云安想挫一下凌少爷的霸道气焰,摆出犹豫的神态,晾了他少许时间,才用清凌凌的眸子瞧他,“……嗯。那你要认真配合。”   “少废话。”凌昼扬稍动了动脖子,“开始。”   仍然是上周做过的三套拉伸动作,凌昼扬在做的过程中仍然微妙难受。   手软唧唧的,个头又矮,操,和病秧子合做动作根本不好舒展。   凌昼扬疑心自己的脑子变异出了毛病,不然为什么分明浑身都不舒服还硬要和云安再次组队,为什么不爽他和别人组队?   言出必行的凌昼扬咬着后槽牙捱完最后一组动作,立刻收回自己的发烫的手。   等所有小组完成拉伸,体育老师提了几句运动建议,便放同学们自由活动。   “扬哥,几个兄弟在等着,打不打?”   “去活动一下啊扬哥!”   “走。”   凌昼扬来到专属的篮球场,和本班的、别班的同上一节体育课的球友汇聚过来。体育课剩余的时间不怎么够,他们玩的是朋友间娱乐性质的对局。   上场没到六分钟,凌昼扬进了三个两分球、一个三分球。   己方阵营的同伴直呼:“牛逼啊!”“厉害!”   “申请中场休息……”对方阵营穿绿色5号球衣的男生弯腰喘气。   “体力不行啊。”穿橙色3号球衣的男生笑,用膝盖撞了下绿色5号球衣的屁股,“这就萎了?”   5号球衣回了3号球衣一脚,“滚,老子行着呢。”   篮球架下的着9号球衣的男生吹了声口哨,“看西边球场,那才叫体力好。”   西侧篮球场。   一个男生站在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生身后,前胸和后背距离不足三十厘米。   后面的男生两只手扶在前面的男生的腰侧,开口说了句什么,用力把身前的男生一撑。   个子较矮的男生原地跃起,在高个男生的托举下,把手中的篮球一投,送进了近在咫尺的篮球框。   两个男生凌昼扬都认得,站后面的高壮的叫廖究,站前面的叫邱成翡。   投了一个球,两个人又以同样的方式再投一个。   “卧槽,廖究的臂力可以啊。”3号球衣表示佩服。   同样在旁观的穿14号球衣的男生是个大块头,“这有什么,我也行啊。”   “那你托我起来,投两个试试?”3号球衣不相信他做得到。   “托什么托,两个男的这么搞不恶心吗?”14号球衣心直口快,“老子可不想摸你的腰。”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他俩——”5号球衣的嘴朝西边篮球场上的廖究邱成翡努了努,“关系黏糊得像——”   “小情侣。”3号球衣补上。   “男的和男的怎么可能?”   “见识少了吧你,一切皆有可能。”   “靠,基里基气。”   球友们的话钻进凌昼扬的耳膜里,拨搅如深海似的思绪,逐渐勾画出朦朦胧胧的一副画面:   他站在云安身后,两手按在云安的腰侧,将纤瘦的云安托举起来。云安投中了球,偏头朝他柔软轻快地笑……   丫的。凌昼扬咬了下舌头外侧,口腔里攀爬的些微痛感打散了诡谲的幻象。   手指,臂肘,脊柱,每一道关节缝隙里,有类似怪异的滋味绕渗。一时间,凌昼扬也说不好自己是厌恶这一刻品尝到的酸甜,抑或是因为新奇,在大脑皮层卷起阵阵莫名的刺激。   操,什么玩意儿!   他分明完全没有办法认可,甚至无法与同性恋中的任何一方做普通朋友(注:没有歧视的意思),怎么会、怎么会对病秧子……? 第037章   降温, 寒气浩浩荡荡地向羊州这座城市扑杀而来。   在家里度过了温暖的单日周末假,星期天傍晚,云安拎着妈妈装的包括棉衣、鲜果、牛奶在内的一大袋东西, 走出家门。   云安过了小区正门的人行闸道, 往右拐, 觉察到后方有一辆车跟上来。   黑色轿车停在她的身旁, 亮起双闪。车后座下来的人,是有过两面之缘的帅叔叔。   “小安。”帅叔叔当先开口,“要去学校了?”   云安站定在原地, “对的。”   “上车吧,我送你去。”周向坤尽量用寻常人的亲和的口吻。   云安长卷的睫毛扑扇, “谢谢叔叔, 不麻烦您了。”   叔叔, 亲生孩子叫他叔叔。   周向坤的心窝被扎了一下,酸疼酸疼。   有那么一瞬间,这位强势稳重的男人, 想要枉顾云清清的恳求,违背自己因心软而应下的承诺,向云安表明自己的身份。   下午五点二十几分,浓沉的云铺满天际,不见阳光, 天色已然半暗。   “天冷风大, 坐车去吧。”周向坤补了句,“我要去孚顶高中,正好顺路。”   叔叔的说辞令云安有点意动。有直达的顺风车坐当然好, 但是, 上个周末妈妈和这位叔叔见面时的反应、见面后的状态, 肉眼可见的反常。   云安不大相信妈妈和帅叔叔仅仅是她口中说的大学同学的关系。   妈妈明显地回避谈到这位叔叔,当天完全没有让他进家里的意思,说话还避开自己。云安推测:妈妈似乎不希望自己和叔叔有什么接触,   “不用了,谢谢叔叔,我坐公交车去挺方便。”   周向坤的面上有掩藏不住的些许失落,“你都没坐我的车,不必道谢。”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姓周,名向坤。”   “噢。我要去学校了,叔叔再见。”   目送着少年清瘦的背影隐没入路口拐角,又伫立了不知多久的周向坤,在助理的小心询问下,终于回到温度适宜的车厢里。   平稳使出临时停车道,助理兼近期司机透过后视镜悄悄打量周总。   他的上司的性格向来与善良、热心等特质绝缘。刚才他听到了什么?周总居然用堪称温和慈爱的语气邀请一位十几岁的少年坐车。   据助理所知,今天的行程里,可没有去孚顶学校这一项。   今天下午周总五点从酒店过来祥平花园,也没说什么事,让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助理默算了一下,待了近一个小时。   周总不会是在等那位少年的出现吧?迂回曲折地费心思要“顺路”送少年去学校?   车窗外的路灯店铺灯流风回雪似的闪过,憧憧曳曳地映照后排男人的脸。   男人成熟周正的面庞透着冷肃疏离,眼皮合敛,显出淡淡的疲惫和孤寂。   “周总,”助理恭敬谨慎地请示,“您是要回家还是去孚顶学校?”   周向坤捏了捏鼻梁,话音沉而缓,“开进祥平花园,到11栋3单元楼前。”   云安感觉凌昼扬最近不太正常。   一方面是违反课堂纪律的频率低了很多。   整个星期下来凌昼扬只迟到过两次,没有旷一节课。尽管上午的第一节 、下午的第一节的大部分时间仍旧在睡觉。   一方面是傲慢刻薄恣肆的脾气小了一些。   这个不像上一项有具体的事例可以量化,全凭云安主观地判断。   住在同一间寝室里,大家又不是只会学习的机器,难免会有闲谈。几次寝室夜聊互怼时,黎远拉上云安,在云安出声之后,凌昼扬要么就是没先前咄咄逼人,要么就是干脆不讲话。   有一天傍晚,云安在寝室卫生间洗好澡出来,往内室走,恰巧在内室的凌昼扬往外走,两个人迎面相遇在内室与外间之间的门口。以往凌昼扬会不停顿地径直往外走,哪里管谁先谁后的顺序问题,哪里在乎会不会把别人挤到门边。   而这一次,凌昼扬一言不发地后退半步,整个身子向旁边靠。体表散发着潮热水汽的云安得以顺畅地通过中门。   十七八岁的男生处于生理发育末期,像一撮撮燃起的趋向茁壮的小火苗。同龄异性是绝大多数男生会关注并聊到的话题。   小雪这天晚上,寝室熄灯前,黎远刷到彭虹雯朋友圈的新自拍,点了个赞的同时,顺口问凌昼扬“觉得彭虹雯和乔步步哪个更好看”这一个许多高三学生私下或讨论、或争辩过的单选题。   凌昼扬背倚着衣柜,单手玩手机小游戏,湿漉漉的短发上盖着干毛巾,另一只手随意地擦拭,“差不多。”   像之前小胖追问云安一样,黎远同样对这个问题有一股谜之执着,“非要选一个呢?我和云安觉得彭虹雯更好看,你认为谁比较好看?”   凌昼扬操控着游戏角色攀上新的石阶,懒懒散散地回:“不选。都不好看。”   已经躺在自己床铺上的云安闻言,惊讶地张了张嘴,人和人之间的审美差距这么大吗?她是觉得彭虹雯乔步步都很好看而难以选择,他却认为彭乔都不好看……?   “你说的是真话吗扬哥?”黎远不可思议,“她俩都不好看,那你觉得谁好看?”   凌昼扬面无表情地“啧”了声。   “告诉我呗,你觉得谁长得好看?我们认识的人里,有你觉得长得好看的吗?”特别好奇的黎远连声问,“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啊?”   发稍的一滴水珠擦过光洁的鼻梁,落在手机屏幕上,凌昼扬舌尖顶了下颊內壁,“关你什么事?”   “我前天又见到了小安。”   “……你能不能别去找小安。”   周向坤窝火地收紧下颌,“我的亲生孩子,不让我相认就罢了,为什么不让我见?”   “她现在处于高三阶段,我不希望任何事情影响到她的学业。”云清清态度坚定。   还有一个次要原因,云清清没想好怎么向云安阐明她的由来,怎么向云安解释自己和周向坤的关系。   “等小安高考后,必须让他回周家。”周向坤不自觉带了些命令式的口吻。   云清清一听到某个词,条件反射般地,“不行。” 第038章   “等小安高考后, 必须让他回周家。”   “不行。”   “我已经做出退让,不在眼下与他相认。”周向坤瞳孔里简直要攒放出怒火,“你凭什么说‘不行’?小安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我周向坤的孩子应该、必须拥有更好的生活条件!”   泪水涌上云清清的眼眸, 喉咙发涨发酸。小安跟着没什么钱的她这么多年, 确实是委屈了。   云清清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能说什么, 苦楚地低垂着眼,缓缓摇头。   “难不成你有新的对象打算结婚了?所以要跟我撇得一干二净?”周向坤底下的人调查过云清清的大致人际关系,明白这不太可能。他故意这么说, 用意在于激云清清坦白。   云清清抽抽噎噎地,“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心里有我吗?”周向坤双臂撑在茶几, 遽然抛出问题, “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我?”   再一次听到后面这个问题,云清清的面色薄黯如白纸,为什么“抛弃”他, 真的能说出来吗?   于是前面的问题便没有回答的需要。   周向坤拇指和食指捏住云清清的下巴,抬起,“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云清清的鼻尖盈着红,眼一闭心一横,“我没有想要离开, 当初……”   临近大学毕业, 早已完成毕业设计和论文的云清清处于空闲状态,日常去图书馆看看书,偶尔去她和周向坤在校外的小套房清扫灰尘、洗晒床品。一个普通的晴朗的傍晚, 在小屋里安适写散文的云清清, 被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打断。   门外站着一位白发老人和一位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说老人是周向坤的爷爷, 报出周向坤的出生年月。   云清清打开屋门,恭恭敬敬地把两人迎进来。   老人的头发梳得十分整齐,没有一丝凌乱,面容遍布岁月的沟壑,五官偏向慈祥和善。   径自坐在沙发的正中间位置,他没有回应云清清的问好。   “你和向坤不合适。”   云清清泡茶的手一顿,“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人略微抬手做了个指令,旁边的中年男人立即打开随身携带的文件包,取出一叠资料,摆在云清清面前的桌面。   “云小姐,请过目。”   仅仅浏览了前两张,云清清就浑身发凉,这是她、她父亲和她母亲的个人资料,以及她从初中起的大小经历。任何一个人,得知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被别人盘查得一干二净,或多或少都会发怵。   “你……”云清清连敬称都不用了,“你要做什么?”   “不必紧张。”老人两手交叠放在立着的黄花梨木手杖上,“这些资料只是证明了我的看法,你和向坤不合适。”   “诚然,我对你的门户没有置喙的权力,毕竟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老人每一句话的语速都不快,语气堪称慈和,可字里行间裹挟着久居高位的强硬,对云清清的态度宛若对待路边草芥。   云清清不过是个普通小康家庭养出来的孩子,父母谦善平和,提供的生活环境简单温馨。她的性子比较软,没经过社会的大染缸,没见过大风大浪,直面老人的这番话,又尴尬又仓惶。   “我挑好了未来孙媳妇的人选,她和向坤各方面都很般配。”   “云小姐,我希望你主动离开向坤。”   耳蜗里仿佛堵进了水,厚钝的痛感一股股震荡,云清清仿佛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在难堪龟缩,一半在负隅顽抗。   “我和他是相爱的……”   “爱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老人眼尾的皱纹加深,在嘲笑小姑娘的天真,“向坤的婚姻里,必要条件有不少,唯独不需要所谓的‘爱’。你和他的差距太大了,你能带给他什么?”   “云小姐,你的父亲近日好像被构陷侵犯学生了?”   “学生是否说出真相,还令尊清白,就要看云小姐你了。”   交谈到此刻,老人终于正眼看向云清清。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时隔多年,云清清依然能记起老人眼神里的锐利、威胁。   “原来如此,原来……”周向坤松开云清清的下巴,原来她并非主动要离开他。   满腹的怨憎恍如滩涂上的足迹,潮浪涌过,尽数消失殆尽,留下仿佛藻类、贝类般细碎的怅惘。   “在你之后,我没有过伴侣,也没有接受过老爷子安排的未婚妻。”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周向坤抹了把脸,“要怪就怪老……”刻在骨血里的礼仪修养不允许他在背后议论长辈。   “怪我没能及时弄清缘由,怪我运气差遭遇车祸丧失记忆。”   云清清:“丧失记忆?”   周向坤:“毕业后的前九年缺失了关于我们……的记忆。”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一个弱女子,这么多年独自抚养孩子,不知得遭受多少艰难困苦。周向坤的胸口像被钝刀子来回地戳。   云清清心里也不平静,“没什么的……”垂头抿了口变凉的茶水。   “你,”周向坤微微直起身子,嗓音有些喑哑,“能不能回到我身边?”   云清清轻颤着嘴唇,“不能。当年我来到羊州后,发现我的账户上多了三百万元。”必定是周向坤爷爷转的钱款。   周向坤爷爷的意思,无非是以此来做为“交易”的补偿条件。   虽然这笔钱不是云清清主动索要,这么多年来只动了不到二十分之一,但她道德感强,认为自己接受了,就不配和周向坤在一起。   聪敏如周向坤,一听就明白了云清清的思想负担。他的清清,过去这么多年了,依然这般纯朴、明澈。   “那是你应得的,甚至,远不足以弥补你受到的委屈。”周向坤的眼眸怜惜地装映着云清清的身影,“倘使我们不曾分开,我的所有资产都与你共享,只要你愿意,一年花的都不止三百万。”   十二月中旬,高三(1)班调换座位。   云安的同桌不再是凌昼扬,换成了罗泽鸣。   罗泽鸣确实表露过希望和云安同桌的意愿,可云安也曾向班主任表露过希望和凌昼扬同桌的意愿。之前两次换座位他们的同桌都没变,现在忽然变了,云安推测,最大的可能是另一个关键人物,凌昼扬,向班主任提出了不和她同桌的意见。   不和她同桌就不和吧,健康总值过了60的云安在这方面变得佛系。距离高考不到两百天,她现在的大部分心思投入在学业上。   班主任说得没错,罗泽鸣的学习成绩挺优秀,有时候云安在做题中短时间内没想到的解法,他在旁边提点一两句,云安便能拨开迷瘴;有时候罗泽鸣拿数理化难题来撩云安,在互相发表见解的讨论中,云安能感觉到自己知识的加固加深。   一年当中白昼最短的这日,整片天空仿佛遮了浅灰的幕布,不见阳光。   上午课间,云安抱着全班的一轮复习计划回教室。经过第一组时,她听到坐在凌昼扬前桌的乔步步说:   “下个月我要转回四玖市了,这里的气候不适合我,皮肤长红疙瘩,毛孔都变粗了。”   “你什么时候回四玖市?阿扬,反正都要回去高考,跟我一起在过年前回嘛?”   云安的脚步没有停留,走远了,没能听清后面他们的对话。   把复习计划逐叠分发到各课代表手头,云安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后,上课铃声还没响。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不好的缘故,她整个人像是被混沌的雾包裹,有些许莫可名状的游离感。 第039章   “下个月我要转回四玖市了, 这里的气候不适合我,皮肤长红疙瘩,毛孔都变粗了。”   乔步步隔着凌昼扬的衣服拍了下他的手臂, “你什么时候回四玖市?阿扬, 反正都要回去高考, 跟我一起在过年前回嘛?”   凌昼扬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你自己走。”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啊?这里没什么乐子,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好吵,回你的座位去。”   乔步步骄横地抱怨了一句, 把位置还给了凌昼扬的前桌,一位她没记住姓名的平凡女同学。   凌昼扬斜方前桌朝乔步步袅娜的背影撇嘴, 小声对同桌吐槽:“她怎么好意思占着你的座位这么久啊, 桃桃你都站边上等了, 干嘛不叫她让开啊?”   “我没有站很久啦。”张桃桃不怎么在意地,“再说你看不过去,为什么不帮我叫?”   同桌语塞了一下,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又不是我的位,我哪里方便说啊。”   “没关系的啦。”张桃桃望向左边某个地方,“我偶尔也会坐她的座位。”   张桃桃后桌的凌昼扬,右手支着下颌,眼睑懒散挑抬, 视线的落点恰巧也是同一个地方。   那边, 文秀少年在垂眸看同桌的俊俏少年递去的卷子,神情专注,而俊俏少年在看着“他”。   文秀少年——云安似乎没能得到理想的答案, 抬眼和同桌——罗泽鸣面对面地讨论。   凌昼扬当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能看见罗泽鸣摸着后脑勺笑出白牙, 而平素没太多表情的云安眉眼弯弯。   这是在讨论问题还是在讲相声?有那么好笑么?凌昼扬意兴阑珊地伏桌补觉。   闭着眼本该是一片虚无混暗的,偏偏显现昨晚在寝室瞥见的场景。   云安站在“他”自己的床架边吃香蕉。   融亮的灯光下,云安的耳颈格外白净,宛如细腻的瓷釉,晕了层浅浅的绒光。   “他”拨开果皮,莹润柔软的樱唇张开,覆上乳色的果实,露出些许的洁白牙齿压陷进蕉肉,额间稍长的乌黑发丝滑扫在眉梢、眼尾,干净清秀的侧脸因咀嚼而微动。   其实吃水果放在谁身上都应该是很平常的行为。同样地,青春期的男生会有生理方面的变化也是很平常的行为。   两个单拎出来都正常的行为,牵连上了因果关系就显得不太正常了,尤其是在两个同性之间。   凌昼扬难以置信自己会因为病秧子的普通举动,而紧绷得好几十分钟睡不着。   他变得……不正常了吗?   ……   云安觉得孚顶高中有个现象挺奇特,比起传统的中国节日譬如中秋节、冬至节,同学们更热衷于提及乃至庆祝外来的节日。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读才下课,坐在第一组窗边的女同学递话:“云安,有人找。”   是彭虹雯来找。她上部的一小半长发束起,夹了个红色的大蝴蝶结,眼皮上抹了绯色的细闪眼影,和嘴唇上涂的的番茄色唇彩相得益彰,加上酒红色的斗篷外套,衬得整个人俏美鲜亮。   “平安夜快乐!”彭虹雯从背后捧出一个纸质的小礼盒,“给你。”   云安站在她半米开外的对面,“里面是苹果吗?”   “对呀。”彭虹雯皱了下琼鼻,“在今天,它应该称为‘平安果’。哎呀,快收下。”   云安:“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有拿苹果上教室……”   彭虹雯:“正好呀。你收下我的,把你的给我。咱们交换平安果。”   偶尔直“男”的云安摇头,“不了。我的没有包装。”   “我不介意呀。”彭虹雯热情地把小礼盒提带往云安的手指间塞,“给你了呀。”   云安只得收下这份小礼物,“你在这里等我。”   “好呀。”彭虹雯喜眉笑眼。   云安回教室去拿本打算自己在课间当小食的苹果,走进后门时,察觉到一道挺有存在感的目光,淡静地偏眸看去,却没瞧见有人在盯自己。   云安的抽屉里除了自己带来的苹果,还有两个苹果,一个比成年男□□头大的苹果,附有祝福语加姓名的便利贴;另一个光洁饱满,红得浓烈漂亮,目测价格不会便宜。   晚自习结束后,云安会把附有姓名的苹果放回张桃桃桌面。至于另外一个不知道谁送的苹果,云安不知道该还给谁,又不好丢掉,大概会在明天吃掉。   “难道我只有今晚好看吗?”   “我说错了,平时好看,今晚非常好看。来,给你拍照留念。”   云安再次出到走廊。黎远两手抬在面前,对彭虹雯比划了个照相机拍摄的动作。   “不要拍大头照,要上半身照。”玩心被唤起的彭虹雯配合地演,“这个角度可以吗?”   黎远往后退一步,“很可以。三,二,笑。咔嚓。”   “记得发给我,回去我要发朋友圈——云安!”彭虹雯的嘴角顿时又上扬了几度,朝云安招招手。   云安把苹果交给彭虹雯。   “没有我的份?”黎远做出难过的表情,右手捂着左胸口,“在我和扬哥中,你更关心扬哥就算了,在我和彭虹雯中,你选择把苹果给彭虹雯……”   “肯定是要给我呀。”彭虹雯珍惜地捧着新得的礼物,“就不给你。”   云安好脾气地对黎远,“晚上回寝室给你。”   “这还差不多。”交友广泛的黎远说完,转而去找另一波同学聊天。   “我想问你两个问题。”云安清疏的眼眸睇向彭虹雯。   彭虹雯被少年慎重的模样弄得心跳漏了一拍,“什么问题呀?”   “上次你说,我长得有点像你表舅。方便告诉我,你表舅今年多少岁吗?”   “四十出头这样。”   “他结婚了吗?”   “一直没有。”   如水的月光下,少年的身姿如流雾浮云般雅润。   “能告诉我,”云安轻声,“他叫什么名字吗?”   虽然纳闷云安为什么问起自己的表舅,彭虹雯还是如实回答了:“周向坤。”这没什么不能说的,百度百科上有表舅的词条,不是隐私。   云安面色如常地点点头,“谢谢你。”   “谢什么呀。”上课铃声在这时响起,彭虹雯跺了跺脚,“我回班里了,再见。”   【亲爱的宿主,周向坤是本世界里气运非常高的人。】   由于云安好一阵子没有和凌昼扬肢体接触,系统有一个多月没出声了。   云安的脑袋里有一团没理清的细线,无意义地回应,“是吗?”   【周向坤的气运仅次于凌昼扬,】系统没有起伏的电子音有一丝迟疑,【周向坤的气运比你的母亲高。】   有些走神的云安没发觉系统似乎略过了部分介绍,“我和这位叔……周向坤接触,能加健康值吗?”   【不能。健康总值越过“及格”水平即60点这条线后,宿主只有和气运极高并且契合的人产生肢体接触,才能继续增加健康值。】   系统重复先前说过的话。   【总而言之,宿主只有和凌昼扬产生肢体接触,才能继续增加健康值。】   云安在预备铃声停止前在座位坐好,“嗯。我随口问问。”   她现在的健康总值有66.5点,懈怠于刻意找机会去提升了。   不过,周向坤究竟和妈妈有什么关系?云安垂下密长的睫羽。周向坤究竟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第040章   元旦, 新的一年的开端。万物更新,天朗云净,承载着众人许多的美好愿景。   孚顶学校给高三年级的所有学生放足三天假。   收假的当天下午, 云安如常地吃过晚餐, 手扶着空了的碗, 没有离开饭桌。   等云清清吃好放下筷子, 云安稀松平静地问:“妈妈,周向坤叔叔和你不止是大学同学吧?”   云清清的呼吸一滞,“你在说什么?”   “你们曾经是不是恋人?”云安没有错过母亲脸上泄露的些微慌乱。   云清清垂眼拾起碗筷, 佯装自然地起身,“趁着有热水, 我去洗餐具。”   母亲的避而不谈, 侧面验证了云安这几天的猜测。她咬了咬牙, 一鼓作气地往下问:“周向坤叔叔是不是我的血缘上的父亲?”   沉默,横亘在小饭厅里的板僵沉默。   过了许久,云清清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这么问?”   “妈妈, 请你回答我是或不是。”云安的指甲压在手掌心。   “……是,他是你的生父。”云清清闭了闭眼,“当年是我的错。我这半个多月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没打算一直瞒着你,原打算在高考后坦白……”   眼圈微红的云安怕眼泪掉下来, 低头站起来, “我该去学校了。”   冬季的夜晚来得很快。   云安坐在逐渐拥挤起来的公交车里,偏头靠着冷硬的玻璃车窗。脑袋里的细线理清了,但一圈一圈地裹缠上心脏, 闷得发堵。   读幼儿园、小学的时候, 不是没有过同学当面问云安:你没有爸爸吗?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没听过相关讯息,云安便以为她不需要父亲这一存在。   可在她临近十八岁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父亲。不,是在她的追问下,才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   云安坐过了站,重新等了辆反向的公交车,迟了几十分钟到学校。   411寝室关着门,估计黎远和凌昼扬都去教室了。云安进到寝室,呆坐了一会儿,脱掉厚外套,神思不属地拿出从家里带来的东西。   低效率地整理着整理着,还有一部分没收纳进箱柜,云安的眼前一黑,寝室里的灯熄了。   听到隔壁的隔壁寝室有男生爆了一句国骂,说身上的泡沫还没冲。另有一个男生急问是不是跳闸,有人高声回答是停电。   手机落在家里的卧室,寝室里没备有充电台灯或其它能应急的光源,云安摸索着回到桌前坐下,静默等待恢复供电,或是等眼睛适应黑暗环境,整收好比较私密的物品,出发上教室——学校有应急备用电源,能保证教学楼的正常照明。   夜色,凛冽晚风呼啸。   黑暗的冬夜会挖出平时藏压在内心里的丝丝恐惧,云安一个人坐在半封闭的寝室里,读过的所有玄奇故事里的恐怖意象接连在脑海里涌现,甚至掠过背后会不会突然冒出个陌生物体的诡异念头。   吱呀——寝室金属门绕门轴转开的声响。   云安登时头皮发麻,发僵的脖子转过去,门口正进来一道高挑的身影。   看不清面容和着装,可不妨碍来人的身形和轮廓带给云安一阵熟悉感。   “凌昼扬?”云安试探性地轻唤。   来人“嗯”了一声,极具个人色彩的疏漠和懒倦。   果然是凌昼扬。云安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回来了?”   “瞎操心的老曾叫我看看你是不是晕在这里了,为什么没上教室。”凌昼扬倚着饮水机旁的墙壁,“你当我闲得没事干啊?”   今晚云安的智商不太在线,没能听出凌昼扬话里的疏漏:凌昼扬既不是班干也不是寝室长,又毫不掩饰目无校纪的性子,班主任怎么可能会叫他来关照同学?   “我的身体没事,晚一点儿会上教室。你有台灯吗?”家教使然。云安说话时会面向对方,即使在看不见的情况下。   凌昼扬揿亮了手机的电筒灯,“只有这个。”   “别开灯!”云安生怕他看见桌面的两包卫生巾,着急慌忙地站起来张臂,试图将其遮挡在身后。   “反应这么大。”凌昼扬靠近一步,见病秧子被映亮的半张脸神情紧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不是非要刺探别人隐私的人,虽然嘴上讥讽云安,同时也把手机电筒功能关闭了。   “你看得见?喜欢摸黑?”   云安身体里的弦一松,含糊“嗯”了一声。   感觉到云安的情绪有些低落,怏怏的,像霜打过的蔫草。鬼使神差地,凌昼扬起了逗“他”的心思,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那你说这是多少?”   丝毫看不清的云安:“……不知道。”   “小瞎子。”夜视能力挺好的凌昼扬嘲笑。   视觉功能的受限,让云安的听觉变得灵敏。凌昼扬话里的笑意不甚明显,却像桃木梳滑过她的发丝,又像小羽毛搔撩她的耳膜。   “你先回教室吧,我再整理整理就上去。”云安委婉地让他走。   都是男生,有什么是不能让他看的?话到唇边,凌昼扬对上云安在昏暗里折射着稀薄月光的、显得尤为澄澈的瞳仁,生硬地改为:“哦。”   走之前,“暂时借你,手电筒开关在锁屏面左下角。”凌昼扬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云安手里,“摔了磕了,十倍赔我。”   “谢谢。”云安两手接握住残留凌昼扬体温的手机,心头仿佛被温暖的溪流拂过。   ……   收假的这个晚上,凌昼扬睡眠质量不好。一小部分原因是假期结束综合症,更主要的原因是云安。   或者说是不知疲倦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的云安。   某种方面的幻想无罪,许多男生在这一个年龄段都有过幻想。   只是其中的对象应该面容模糊,应该和自己的性别相反,不应该有具体化的形象,不应该是同性。   虚境中的拥抱,亲吻,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身体的个别部位已经茁壮。   凌昼扬烦躁地用五指把额发往后扒梳,视线锁着几组之外和罗泽鸣说话的云安。   该死的病秧子,怎么敢打扰他的睡眠,怎么敢霸道地成为他唯一的幻想对象——即使他不愿意承认,怎么敢一无所知地扰乱他的心情?   云安宛如白鹤的纯净、温和的神态,云安对他与其他普通同学没有差别的目光,让凌昼扬的烦闷逐渐发酵。   “我要和云安当同桌。”   凌昼扬去办公室找到班主任曾建贤。 第041章   “老曾。”凌昼扬去办公室找到班主任曾建贤, “我要和云安当同桌。”   曾建贤合上装有学期末要写的各种总结的文件夹,“上个月不是说不要和云安同桌?现在怎么又要和他同桌了?”   “人的思想时刻在发展变化,我改主意了, 不行么?”凌昼扬振振有辞。   曾建贤:“行是行, 问题是这学期都快结束了, 放寒假前不会再调座位了。”   凌昼扬:“不能只调我们几个人么——算了, 显得好傻逼——下次调座位你记得把我俩放一块儿。”   曾建贤没有一口答应,“到时候还得看云安同不同意。”   “他一直都希望和我同桌,哪儿会不同意?”凌昼扬想都不想地回。   曾建贤带了点故意逗学生的揶揄, “这可不一定,你也说了, 人的思想是会变的。”   “……哦。”难得地, 凌昼扬有些底气不足。   元旦假期后的第三天, 日光晴好。云安被班主任通知去校门口拿家长送来的物品。   包裹不大,里面仅有云安忘带的手机、一小袋红枣桂圆茶包,还有一个没有收寄地址的信封。   云安回到床帘圈出的小天地里, 打开纯色信封,取出里面折了三折的“信”。   纸张A4大小,大半面的位置写满了字迹。   人的心理很奇怪,当面质问对方一件事情的时候,自己的迷茫委屈会放大, 等过了几天再对待同一件事情, 似乎它又不是多么值得伤肺动气的东西。   云安进行了几个呼吸,垂眸浏览母亲的手写文字。   在信里,云清清以相对客观的角度概括了她和周向坤的过往, 再次表示了她作为母亲的歉意。   云安揉了揉发酸的蒙上泪雾的眼睛, 妈妈没有什么错, 叔……周向坤也没有什么错,他们都是被长辈干预、命运捉弄的可怜的人。   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压在枕头底。云安平躺下,枕着三两惆怅,安静地闭眼午睡。   隔着共用床梯的邻床。   侧卧的凌昼扬,单手抓举着手机,蓝牙耳机塞进耳蜗里,整个人几乎裹在厚软的冬被里。   手机屏幕亮着,是一个罗列着众多五彩缤纷条目的网站。凌昼扬英隽的眉蹙着,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突破,胡乱点中了其中一个条目。   网站弹出个开通会员才能继续浏览的提示。凌昼扬随手点了默认选项,充进二百九十九元开通三个月会员。   四秒多的黑底外文字母过后,显现木地板、落地灯、布艺沙发的一角,镜头再移,两个不着寸.缕的男人交-叠着,其中体型比较小的男人嘴中吐出岛国语句。   宛似有粘腻感正顺着手指爬来,爬过手臂,钻进咽喉,猛地搅动一下胃袋。   凌昼扬干呕了一下,差点丢掉无辜的手机,赶紧关闭视频窗口。   操,两个大男人怎么干得出这种事?凌昼扬没有忍到看清具体动作但大受震撼。   凌昼扬翻身坐起,靠在冰冷的墙面,绷着下颌骨,仰头平缓了一下反胃。在重新看向手机屏幕之前,他偏眸看了一眼云安的床位。   灰底黑纹的床帘把云安的床遮得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非常确定自己对病秧子有冲动。凌昼扬把后脑勺往墙面磕了一下。为什么刚才那部小片子让他非常不适?难道是因为尺.度太大了么?   可能,首次观摩选择非真人的画面更容易接受。抱着这样的想法,凌昼扬忍着恶心感,从网站首页里挑了一部名字较为文艺、封面较为含蓄的漫画。   开头是在某高中校园。   主角A和配角在图书馆同时伸手想取一本书,发现对方的存在后,互相谦让,而后面对面地就着这本书的简介交谈。   画风突变在第二话。   主角B出现,一言不发地拽走主角A。两个男生来到图书馆的角落,主角B对主角A动嘴动手,撕衣服扯裤子。只到这里,凌昼扬就忍无可忍地关掉了整个浏览器。   ……   和转来的时候一样,乔步步转走后,同样引起了同学们不小的讨论。   “连期末考都不参加,乔步步怎么走得这么突然?”   “是啊,像来旅游似的,玩几个月就回去了。”   “难不成乔步步来孚顶主要是为了学业吗?她可不在乎这些。”   “那主要是为了凌昼扬?可凌昼扬不还在这里吗?”   “所以你们脸疼吗?搞不懂你们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凌昼扬和乔步步会处对象。”   “这么激动干什么?怕我们不知道你暗恋凌昼扬?”   “谁、谁暗恋他了?”   “害羞什么,全校又不止你一个暗恋他,光我这双火眼金睛发现的,都能集齐一个班了。”   八卦焦点逐渐歪向学校里的属于本班的风云人物。   走到教室座位附近的云安,掩着鼻唇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发烧了?”罗泽鸣说着,探手要去摸云安的额头。   云安往后避让,“没有。”   摸空的罗泽鸣神色不变,“这两天有冷空气来袭,你要多穿点衣服。”   “嗯,谢谢。”云安拉开椅子坐好。   罗泽鸣的语气带上无奈,“不用这么客气。”   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年啊,脾气温清端方,没有尖锐棱角,与之成为普通朋友不太难,可他每次要再近一步,总被疏离礼貌地阻挡。   罗泽鸣在心里低叹,真叫人挫败呢。   高三年级教学楼前特别高挺的两棵树,把枝杈上的叶子丢了小半的时候,这个学期到了尾声。   重点班多补了一个星期的课。云安回到家,和云清清采购了一天年货、清扫了两天全屋。   除夕这天下午,云清清有条不紊地准备年夜饭,云安主动帮择菜、洗菜。   中途,云清清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她擦干手,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机,看清屏幕显示的备注,迟疑着没接听,走向自己的房间。   大约七八分钟后,云清清若无其事地回到厨房,捞起菜篮里云安洗净的胡萝卜,用不锈钢小工具刨皮。   “他今天还在羊州吗?”   云安乍然的发问令云清清动作微顿。   话中的“他”指的是谁,云清清怎么会不明白?   自从元旦假期那次小安问了她周向坤与她们的关系,她写了张纸条捎给小安,之后的这半个月,小安仿佛忘记了这个人。   母女俩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再主动提及“周向坤”。   云清清猜测云安不会轻易接受周向坤这位生父,自己也有点惊惶,潜意识地回避他可能带来的改变。   如果只能在云安和周向坤两个人之中选一个的话,她会选云安。   于是云清清一时间没做出回答。   “他要是还在羊州,”云安低头择空心菜,“喊他一起来吃年夜饭吧。”   咣。削皮刨从云清清的手中掉落,砸在流理台面。 第042章   “他要是还在羊州, ”云安低头择空心菜,“喊他一起来吃年夜饭吧。”   话中的“他”指的是谁,云清清怎么会不明白?   这些话像是一个信号, 表明了云安的态度:她不排斥周向坤。   云清清的胸口仿佛被塞进一小团甜软的阳光。   她的思绪恍然飘到了久远的从前。   当年被周向坤爷爷胁迫, 云清清离开四玖市后, 没多久发现自己怀了孕, 好友郑丽琼劝她趁着月份不大打掉这一胎,父亲和母亲也说她年纪轻轻又单身,抚养这个孩子不容易是一方面, 耽误找对象是另一方面。云清清知道他们是为了她好,但她舍不得肚子里的小生命。   这么多年, 哪怕多辛苦多艰难, 云清清从来没有后悔过生下云安。   云安是上天送给她的宝贝。她向女儿付出爱的同时, 女儿何尝没有回馈?甚至女儿的陪伴治愈了她过往的大半创伤。   她的女儿云安总是很懂事,有时候懂事得让她有些心疼。   云清清拿起掉落的瓜刨,“他回四玖过除夕和春节了。”   “噢。”云安把择好的空心菜放进第一个水池, “这些菜挺嫩的。”   云清清几乎是马上接话:“空心菜吗?是挺嫩的,是大棚种出来的蔬菜。”   话题在顺理成章的表壳下转移到别处。   旧岁逝,新年春色逐风来。   云安的大年初一、初二和平常周末没什么不一样,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在看书、做题之余,观看循环播放的春晚。   大年初三这天上午, 云安在房间里戴耳机练英语听力, 连续磨了两套题目,稍作休息顺便去客厅接开水。坐在沙发的云清清让云安拿茶几上的红包,她才知道妈妈的发小、孚顶高中副校长冯时新, 刚才来家里拜年。   “冯叔叔来了多久啊?”   “十点左右到, 坐了几分钟就走了。”   笃笃笃——   云安和云清清正说着话, 家门被以间隔均匀的频率敲响。   “是不是冯叔叔回头打算留下吃午饭?”云安带了些玩笑的猜测。   “有可能。”云清清弯唇笑着应,动身走到了玄关。   几十秒过后。   笃笃笃——   怎么还没开门?云安跟着来到客厅和玄关的交界处,低声问不远处没动作的母亲,“外面是陌生人?”   已从猫眼辨出门外人是谁的云清清,慢半拍地,手指拉开门锁阀扣。   门扉沿扇形弧度敞开,很快露出站在门口的男人。   “新年好。”   周向坤驼色呢子大衣搭黑西裤,短发梳得齐整利落,周身难掩金戈铁马的强势气质。   周向坤、云清清和云安三个人的站位大约呈一条直线。   不大自在的云安说了句“我去泡茶”,拐向厨房。   七分钟后,三个人一同坐在客厅沙发里。   比起有点尴尬的云清清和有点拘束的云安,周向坤则表现得阔朗自如。   “小安,祝你学业进步。”周向坤从大衣口袋取出红包,递到云安面前。   云安先征询性地看向云清清,得到母亲的点头同意后,才收下红包。   “谢谢。”云安下意识避开对周向坤的称呼,“恭喜发财,工作顺利。”   周向坤眼里浸满慈爱,很想和云安多聊聊天,又担心吓到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什么感兴趣?周向坤在心里琢磨,小安会像别的男孩一样喜欢运动吗?要不要在羊州建个马场或室内滑冰场给孩子玩?   没等周向坤想好话题,云安找了个借口回房间,“我还有作业没写。”把空间留给两位长辈。   云安打开新收到的红包,里面是一张背面贴了密码的银.行卡。   回头跟妈妈说一下,有空她要去查查里面有多少钱。   不知哪位邻居播放的《步步高》纯音乐明快地飘来,旋律迭起跌落。   周向坤:“我记得你会弹这首曲。”   云清清:“很多年不碰古筝,早就生疏了。”   本是无心的一句话说出来,好像变得暗有所指。周围的空气凝滞了几度。   云清清搭在腿上的两手互相轻捏,说起正事:“小安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见惯了大场面的周向坤此刻竟有点紧张,“知道我是他的爸爸了?”   云清清目光低垂,“嗯。”   “你告诉小安的吗?他第一反应是怎么样?”   “小安发现端倪,来问的我。”   “这孩子真聪明机敏。”   云清清的眼眸划过点点犹豫,“向坤。”   多少年没听见清清这么叫他了?周向坤身子微微往前,胸膛里涌起怀念和柔情万分。   云清清身上偶尔会萦现一种旧时的诗意,像压在诗集上的发夹,像躺在风琴上的丝巾,像挂在画架上的耳坠,静雅,忧伤,不止美在皮相,更美在气质。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云清清双眼看向云安血缘上的父亲。   周向坤极少见她这般郑重的模样,“什么事,你说。”   “小安不是……不是男孩,是女孩。”   “什么?”   迟早都要告诉周向坤真相,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告诉他,以免蒙在鼓里的他牵出不应该的期盼——毕竟很多有钱人家似乎对男丁看得比较重。云清清把生云安前的预示梦、云安的体质不好即云安女扮男装的原因告诉了周向坤。   她的述说携着对孩子的关怀,带着对挫折命运的轻描淡写,没有牢骚,没有哭诉,没有怨天尤人,   听在周向坤的耳里,牵连着胸口钝沉的痛。   他的爱人受过这么多苦啊,他的孩子过得这么不容易啊……都怪他没能早点恢复记忆,怪他没能早点找回她们!   “清清。”周向坤心疼得无以复加,把云清清搂进了怀里。他暗自发誓要竭力补偿妻女。   泪水从云清清的眼角涌出来,被周向坤用指腹轻轻地擦去。他颤抖的嘴唇印在她的额头,眼角,脸颊,往下移去。   云清清用手挡掩住周向坤的唇,“我还有重要的话没说完。在小安十八岁之前,你一定不能把她的真实性别告诉任何人。”   预示梦里说,云安成年前,只能让有血缘的人知道她的性别,越少外人知道她为女生越好,否则会有损她的健康。   ……   当天中午,周向坤留下和云清清云安吃午饭。之后的初四、初五、初六,周向坤都上门来了,领着打包了食材的两位五星级酒店厨师。   大年初七,高三年级重点班的学生该返校了。   周向坤亲自开车送云安到学校寝室楼下。与上次坐凌昼扬家的奢华轿车时体验类似,云安从车厢出来时,收到了路过的众多同学的视线。   周向坤本来想帮云安拎东西,送云安上楼。习惯了独立自主的云安拒绝了。   老父亲周向坤有点遗憾失落。   “对了,我有个表侄女也在这个高中读书。”盼望和孩子拉近关系的周向坤,“她叫彭虹雯,和你同年级,在哪个班我忘记了……”   云安:“在3班。”   “你认识她吗?”周向坤和云安说话,总是下意识地放软口吻,“你的生日是4月,她好像是7月,比你小。你可以叫她妹妹。”   云安点点头,世界真小,朋友变成了亲戚。 第043章   补课期间按理来说不需要调整座位。补课的第三天, 云安的班级反常地调了座位。更让云安意外的是,她的同桌又换回了凌昼扬。   公布座位表的时候,班主任曾建贤站在讲台前说:“如果哪位同学对现有的位置不满, 可以私下和我反映。”   云安总感觉班主任说这句话的十来秒里看了她两眼。   对现有的位置不满?不存在的。   云安只是有点儿疑惑, 为什么又和凌昼扬成为了同桌。总不可能是班主任觉得他们两个当同桌特别合适吧?   不知道凌昼扬是不是过年期间吃伤了脑子, 云安发现, 自习课里他居然动笔做作业了。   当某个多云的下午,凌昼扬出声问云安某道生物题怎么做的时候,云安惊讶得想望望窗外——今天的太阳难道是蓝色的吗?   “喂。”凌昼扬用笔尾敲一下不言不语的云安的桌面, “你行不行啊?”   云安眨了眨净润的眼,看向凌少爷的题目, “你哪个选项不懂?”   “这个——不, 全部都不懂。”凌昼扬理直气壮地表示。   云安思索了片刻, “先说最后一个选项,突变体不能在基本培养基生长,但可以在添加氨基酸甲的培养基生长, 说明突变体催化……”   专心地把自己的理解表述出来。   少年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斯文,细嫩的手指点在纸面的选项上,侧脸白皙清秀,睫毛小扇子似的,弱化了清冷感。   开开合合的嘴唇, 像凌昼扬外婆家院子里种的樱花树的枝头的, 沾了春日阳光的樱花瓣。   凌昼扬把手搭在云安的椅背,眯了眯漂亮凛冽的深褐眼眸,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总有野蜜蜂找病秧子请教问题了。   病秧子这个呆瓜, 无论谁来问, 都傻乎乎的回答。啧。   由此, 凌昼扬课间隔三差五地赖在座位问云安题目。   在三月中旬的二模考试中,凌昼扬的成绩排名升到了班级第十九,在全年级三百五十多名理科生中排到一百零三名。   凌昼扬的学业进步成了条新闻,被他的其中一个迷妹(弟)匿名投稿给孚顶高中表白墙,不少同学在评论区里猜测凌校草“洗心革面”的原因。   黎远直接来到凌昼扬座位边上,“扬哥,你高中毕业后不出国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国?”凌昼扬手指花哨灵活地转笔。   黎远噎了一下,“好多人以为你会走出国留学这条路呢,以前见你都不怎么读书,你家又这么壕……”   “我是单纯的不爱学习。”凌昼扬散漫地打了个哈欠。他家老头可不会让高考成绩成为他想进的大学的拦路石。   黎远摸了下凌昼扬桌面摊开的练习册,“那现在怎么又看书又做题了?爱上学习了?”   “不爱。”学习不过是一个还算好用的借口罢了。凌昼扬的眸光短暂地滑过云安的侧脸。   黎远笑如春风地转向旁边,“云安,有一条表白墙内容,说看到这几周都是豪车送你来学校,车牌号特别尊贵啊。”   云安扭开保温杯的杯盖,“然后呢?”   “个别火眼金睛的同学猜开车的‘司机’是富豪榜上的大佬。”黎远闲聊式地,“他为什么每周接送你啊?”   云安不太愿意回答,低头喝杯子里的红枣枸杞茶。   “和你有什么关系?边儿去。”凌昼扬赶苍蝇似的扇了一下手。   黎远后退着说:“哎,我走我走。本来还想和你们唠唠小胖把网名‘网恋被骗两千八’改掉的事……”   ……   一个星期有六天囿于学校里,同学们在学习之余,关注的大多只能是校园身边事。   带稀有号码车牌的豪车畅通无阻地经常进入孚顶校园,是一件格外能引发无论男生还是女生讨论的事。   乘坐豪车的人是谁?——高三年级的云安。   云安长得好看学习又好,还这么有钱?他家是做什么的啊?——开车的好像是那个周向坤。   周向坤是谁啊?——国内排名前三的富豪啊。   那周向坤和云安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给云安开车?——关系肯定不一般啊,能让这么一尊大佛亲自开车,至少得是很亲的亲戚吧。   老早不就有传言说级花彭虹雯和周向坤是亲戚吗?——是啊,级花自己说过。   那彭虹雯和云安岂不是亲戚?话说你见过周向坤接送彭虹雯吗?——没见过,可能云安和周向坤比彭虹雯和周向坤更熟吧。   话题中心的云安不知晓同学们对自己的议论,一如既往地学习、生活。   只是某一天傍晚,云安在食堂和彭虹雯迎面相遇时,彭虹雯叫了一声“云安”,云安含笑回应,而彭虹雯停在原地半晌不说话,娇美的脸上明晃晃的显露出可惜和委屈。   林风般清朗、明月般旷达的云安略微蹙眉,温声问彭虹雯怎么了。   彭虹雯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仍然不说话,咬着唇扭头跑了。   ……   羊州的低温天数很短,春分过后,同学们陆续撇下外套,仅着薄衫。   云安最近有一点点困扰。   同桌变好学了是好事,经常问她问题,她也乐于解答。但凌昼扬有时候靠得有点近,偶尔敞开的腿会碰到她的腿。   春末的裤子布料那样薄,他的体温隐隐约约侵袭过来,灼热,霸道。   云安不大自然地往旁边收挪腿,和凌昼扬拉开距离,没多久,口中讲着对知识点的困惑的凌昼扬又把腿嚣张地贴过来。   也不知道凌少爷怎么这样奇怪,以前不是比较抗拒她的触碰吗?   心跳有点快的云安尝试分析原因。   嗯……很多男生与同伴相处时都是不拘小节的,在打球前与在聊天中搭背、击掌、勾肩很常见。   云安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平静镇定,凌少爷应该是把她当成朋友了吧。   在凌昼扬的腿和手再次越过两个座位的中线时,云安不动声色地想:不如顺水推舟刷一刷健康值吧。   “怎么不讲了?”凌昼扬懒洋洋地用笔磕桌面,“后半截也要讲解啊。”   云安微微笑着,“讲的,借用一下你的笔。”右手装作要抽走他握着的笔,无名指和尾指缓慢地擦蹭过他的手。 第044章   “怎么不讲了?后半截也要讲解啊。”   “讲的, 借用一下你的笔。”   云安装作要抽走凌昼扬握着的笔,右手的无名指和尾指缓慢地擦蹭过他的手。   像柔软的棉花糖落触到指尖,温软触感像融化在皮肉细胞里, 整只手都流淌微微的酥。   凌昼扬手腕一翻, 抓住云安的几根手指。   纤细, 质滑。又像泉里会游溜走的几尾小鱼。   意欲攥住这些“鱼”, 他不由自主地加紧力道,耳廓漫上绯红。   “你——请松开。”云安神色维持着镇定。   凌昼扬眸色深黯莫测,慢悠悠松开手。   或许自己最近的举动在病秧子眼里很奇怪, 可那又怎么样。凌昼扬低“啧”了声,他向来信奉活在当下,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当然大前提是不伤天害理, 不伤风败俗。   拿到凌昼扬的笔,云安尽到一位善良同桌的责任,细致地边写步骤边讲解。   凌昼扬的关注点全然不在题目上。   白生生的手指, 因着刚才的压按,娇气地透了粉。手指的主人无知无觉地握住哑光黑外壳的笔,压得一小片肌肤上的粉晕成嫣红,若有若无的脆弱糜艳。   “……听明白了吗?凌昼扬?”   凌昼扬略微偏开脸,“明白了。”   操, 再看下去, 事态很可能会超出控制,吓到胆小的病秧子就不好了。   把借来的笔放回凌昼扬的桌面,云安接着做自己的卷子。   【健康值+2。】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68.5。】   听了系统的报备, 云安疑问:“为什么只有2点?”按以往的经历推算, 她单方面动手都能有2点, 现今凌昼扬主动接触,不应该数值有所增大吗?   【所加健康值的多少,依据肢体接触的程度深浅来评判。】   累计第三次听到系统这么说,云安的脸颊微烫,“物理距离为负数能加多少健康值?”   【亲爱的宿主,实践出真知,你可以试试看。】   云安:“……”为了几点健康值,牺牲好像太大了。   校园里的植物换上或深青或浅绿的衣裙时,云安的生日到了。   云安不注重仪式感,并不热衷庆祝生日,要不是收到母亲的消息,甚至没记起这天是自己的生日。   今年的生日是踏进十八岁的生日,在家长看来,这一天有特别的意义。云清清带上自己做的饭菜、奶油蛋糕,和周向坤一起,到学校陪女儿度过了晚饭时间。   按周向坤的想法,最好是让女儿请半天假,大办个生日会,接受所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再不然把酒店厨师做的菜肴送到学校,宴请老师同共同庆祝。   可惜母女俩尤其是云安不赞同,周向坤只得作罢。   云安把云清清和周向坤带到学校北边的小花园里。   羽缎似的粉紫金霞铺覆天际,草长莺飞,清湖的水汽氤氲在夕照中。   两位长辈陪着云安吃饭、吃蛋糕,各自给她送了礼物。   尽管云安已经尽量挑选了一个相对少人的地方,但她本身在校园里关注度不低,两位长辈的颜值气质都突出,这天晚上她再次登上孚顶高中表白墙。   “坐在云学长旁边的是叔叔是周XK吧?”   “我亲眼看见ZXK给Y·A削苹果,天啊,这位可是雨天都由助理打伞、进电梯都由随从开门的大佬啊!”   “和他们一起的阿姨怪好看的,她是谁呀?”   “y·a同班同学匿名回答一波,阿姨是y·a的妈妈,以前来送过饭。”   “我看见周XK扶了一下那阿姨的腰,他们是夫妻吗?”   “废话,不是夫妻能一起来给云学长送饭吗?”   “可是Y·A不姓周啊,而且他从来没提过他爸爸,我一直以为他是单亲……”   “ZXK没有结婚吧,百度百科上没说他有配偶啊。”   “笑话,很多大佬注重个人隐私,婚配等信息不公开,不让我等凡人知道,很正常。”   “这年头和母亲姓有什么奇怪?再说了,你和他很熟吗?Y·A性格挺低调的,不提爸爸不代表没有爸爸吧?“   “看ya的吃穿用度,真就挺简单朴实。好奇ya家和lzy家谁更有钱?”   “我不清楚他们家谁更有钱,但Y·A家比我家有钱多了,比之前张扬爱炫的乔步步家有钱,比全国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家庭有钱。”   “瞅见楼上同时提到他俩,我就忍不住想嗑……有没有姐妹和我一样觉得Y·A和LZY很搭很配?   几十条评论,云安一条都没有看见。   晚自习下课,云安回到寝室,洗漱完毕,被黎远往手里塞了一瓶药酒,“我后背撞肿了,自己抹不了药,劳烦你帮帮忙。”   “没有棉棒吗?”云安走近问。   黎远背过身,撩起短袖上衣,“不用棉棒,直接用手抹就行。”   黎远的身材属于穿衣不胖不瘦,脱衣腰间有点赘肉的类型。要上药的地方,显然是肩胛骨下面的,靠近脊椎骨的一个拳头大小的青紫淤痕。   “呃……”云安拧开药酒瓶盖,对着黎远的裸背,有些迟疑。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摸过男生的被衣服遮盖住的部位(碰凌昼扬的肩颈不算),真的要徒手帮黎远抹药吗?   抓着衣摆弓着背的黎远迟迟没感觉到云安的动作,回头催促:“你在干什么?兄弟?怎么还不抹药?”   ……同处一个寝室,她目前是“男生”,碰一下应该没关系吧。云安半敛眼睫,“这就抹。”准备往手掌里倾倒药酒。   斜伸过来一只手,眨眼间夺走云安手里的药瓶。瓶中洒出来几滴药酒,溅在黎远的后背、地面。   “扬哥你要干什么?”反应比云安快、嘴巴也比云安快的黎远,“你要帮我抹药?”   凌昼扬的目光从云安面庞转开,不大走心地回应:“帮你抹。”   扬哥竟然要帮他抹药?先前并不敢奢望凌昼扬会帮这种忙的黎远顿时满脸感动,“扬哥你真够兄弟!”   “那我上去休息了。”被抢走任务的云安走向床梯。   黎远:“去吧去吧。扬哥竟然主动帮我抹药,简直感天动地——嘶!好疼,轻点儿,嘶……扬哥你下手轻点儿……”   凌昼扬:“再重一点儿?”   黎远:“啊疼疼疼!扬哥!可以了可以了!啊啊!不用抹了!” 第045章   云安十八岁生日的这天夜里, 云清清再次梦到了十八年前赠予箴言的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婆婆。   老者只留了一句话:云安渺虚的命格变得凝实许多,今后可以恢复女装以真实性别示人。   凌晨梦醒,云清清发消息把这件事告诉周向坤, 对方立即回拨来电话, 陪她聊了半个多小时。   五一假期里的一个午后, 云清清和云安讲了这个梦, 而后问云安高考复习得怎么样。   “还可以。”云安谦逊地保守回答,“按三次模拟考的排名和市划线,能上985的线。”   事实上老师们都说她成绩很优秀, 能稳上985里的第一层次院校。   云清清温柔地,“剩下的一个多月, 要不就回家里住吧?”   她并非是心血来潮的发问。   高考前相对于高考后而言, 更改身份.证等资料没有那么麻烦, 周向坤把修正云安证件这件事揽在身上,各领域皆有人脉的他在一天之内就将其办好。意味着云安从此随时可以真正地恢复女装。   考虑到云安一直在学校都是作为男孩,一夕之间恢复女装, 必定会引发同学非议,很有可能导致云安产生困扰,云清清建议女儿先从搬离男生寝室开始转变。   云安沉吟片刻,“高考前我不去学校了,申请在家复习吧。”   不出现在教室, 淡化在同学眼里的存在感, 按时参加高考,同一个考场不会有多少个同班同学,然后毕业各分东西天南地北, 投向新的环境圈子。即便有一天, 有同学在哪个地方遇见改变服装外型的她, 也不至于将她很快认出或是太过惊悚吧。这是云安的想法。   云清清把削好的苹果分给女儿一半,“嗯,在家挺好。”其他高三生家长要担心的学业问题,云安从来没让她担心过。   云清清出面和云安的班主任沟通好,五一假期过后,周向坤安排人把云安的行李物品整理搬回家,云安便没有再去学校。   【亲爱的宿主,你不去学校将极大地减少与凌昼扬接触的体会。】   【你不打算提升健康值了吗?】   云安慢慢咀嚼着甜脆的果肉,“就这样吧。”   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云安更在乎的是恢复真实性别。   她再不想束胸,再不想吃变声药,再不想每次换卫生巾都得躲躲藏藏……何况,68.5点的健康总值不算太低,她的体质也达到合格水平了。   “早上好,同学们,还记得我吗?上学期九月我给大家上过语文课。李老师今天有事请假,我又来暂代咱们班的课了。”   甘绍兰走到讲台前,“今天课前再来玩个小游戏,大家说好不好?”   在同学们异口同声的“好”中,凌昼扬的“不好”另类突出。   只在这个班上过一节课的甘绍兰愣了一下,所幸临场应变能力不错,她笑容富有感染力,“这项游戏需要两个人一组,我刚才还愁同桌不在的同学怎么办呢,正好乐意参与的同学都是彼此同桌都在教室的啦。好,愿意玩的同学请起立。”   除了凌昼扬,全班同学们刷拉刷拉地站起来。   “这次的小游戏和上次不太一样。希望大家保持优秀班集体的素养,不要任意说话、不要胡乱加动作,按照我的指令来做。”   “请大家和同桌面对面站好……”   歪坐在原位的凌昼扬支着下颌,冷眼睇着左边的座位。   这个座位五天没有主人坐了,抽屉和桌面少了许多资料。黎远那消息灵通的家伙说,病秧子不会再来学校了。   什么叫不会再来学校了?怎么就不来学校了?当时凌昼扬脱口而出,病秧子不是很爱读书吗?不来学校能搞好复习吗?   黎远帆布鞋脱到一半,若有所思地看向凌昼扬。   看什么看?凌昼扬抓起手机跨上床铺。   病秧子不来就不来呗,病秧子不在自己的眼前出现更好。眼不见为净,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冷静退却掉对病秧子的奇怪欲念。   反正他和病秧子,大概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乏味单调的日子周而复始,堪堪又过了一个星期。   一节英语老师上的催眠课,多媒体大屏上展示的知识,凌昼扬早就掌握了。他伏桌闭眼睡过去。   梦境里,华灯初上的街道,拐角处一道纤瘦的身影。   浅蓝的半袖衬衫下摆很长,盖过臀部,竟像是女孩子穿的连衣裙,两条白玉似的腿笔直诱人,小半张侧脸有点熟悉……   在那人将要转过身的一瞬,刺耳的下课铃音响了。   朦胧的画面像是被乐曲驱散,如微尘四处飘飞。   凌昼扬眼眸狭长,睫毛乌黑密茸,似勾勒在眼睑上的一抹浓墨,眼睑蝴蝶破茧般地睁开,瞳仁里淌满抑闷和烦躁。   把黑碎的刘海从额前往后抓,凌昼扬瞥了一眼身旁的空位,抓起云安桌面的这段时间发下来的一堆试卷,径直前往曾建贤所在的办公室。   对于云安这样的学习底子扎实、自我约束能力强的高三生来说,在家里备考和在学校备考的差别不大。   早上七点半左右起床,吃家常美味的早饭。读背语文或英语二十分钟,做一套数学模拟卷,到阳台走动放松眼睛,自行参照答案订正。   十二点左右,与母亲(有时候加上周向坤)吃午饭。午睡到两点半,读记生物或化学十分钟,做一套理综模拟卷。下楼丢个垃圾,喝杯母亲鲜榨的果汁,对照答案自行订正。   傍晚六点半左右,吃营养丰盛的晚饭,天气好的话,同母亲出门去附近的公园吹吹风散散步。   如今云安和云清清换了住址,搬进一个小区绿化更优美、公共设施更健全、室内面积更大的新套房。一个单元楼里的住户不多,以往互相不认识,所以云安没什么心理负担地蓄发、穿女装。   小满这天下午,云安答题状态不错,一个半小时写完今日份的理综卷子。她犒劳自己下楼丢垃圾顺便去买袋奶酪棒。   披裹湿润的空气回到单元楼的门前,云安手中的一袋奶酪棒只剩下两根。   最后再吃一根还是留它们到明天吃?云安停在原地认真地纠结。   微雨初过,绿槐高柳卧新蝉。   “病秧子?”不远处乍然冒出一道声线熟悉的疑问。   云安的心跳登时一滞。 第046章   “病秧子?”   叫她的是凌昼扬?他怎么会来这里?   来不及多思考, 下意识地不愿让他看清自己,云安用门禁卡刷开单元门,迅速进入楼道里。合上单元门, 她快步走到靠里侧的电梯前。   没一会儿, 个高腿长的凌昼扬跑到单元口外, “病秧子?云安?”   隔着玻璃门, 云安都能听见凌少爷的喊声。   幸好她站的地方有拐角的墙柱,几乎遮挡住外面的视线。   电梯电子面板显示的数字很快减到了“1”,云安立即躲入电梯轿厢。直至电梯闭合门往上升, 她才发现鬓角渗出了一层细汗。   从口袋里拿钥匙时,云安低头瞧了瞧自己。   今天她的着装属于中性风, 就是不知道……凌昼扬有没有注意到她身前的线条?有没有注意到她留长了的及锁骨的头发?有没有觉察出她的真实性别?   “回来了?”云清清拎着花洒浇客厅的绿植, “你的手机好像在响。”   “我去看看。”云安换掉鞋, 走向房间。   躺在被褥上的手机确实在响,云安刚把它拿起,许久无人接听的来电就停断了。   未接电话来自没有备注的号码, 不止响了一遍,五分钟内一共呼叫了两通。   云安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陌生号码可能是……   嘀叮。进来一条信息,发自这个号码。   “进去13栋的是你吗?你跑什么?”   又进来一条。   “我是凌昼扬。回我电话。”   猜测得到印证,云安扶着桌角在窗边坐下, 缓慢眨了眨长睫, 垂眸回消息:不方便接电话。什么13栋?   “湖岸悦城13栋,别告诉我刚才跑上楼的不是你。”   云安仔细揣摩凌昼扬的语句,他应该没有看清她, 放心地继续撒谎:不是, 我这几天不在家。   过了好几分钟, 收件箱没有新的内容,云安以为对话结束于此,对方又弹来信息。   “老曾让我送这两周的作业和试卷到你手上,你在哪儿?”   班主任这么忙,竟然能顾念到自己,真是太贴心负责了。云安有些动容。   关于凌昼扬怎么知道她的新住址这个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五分钟后你在湖岸悦城南门等我”犹豫了片刻,云⑨SJ安把上述文字全部删掉,改成:麻烦你把资料放到湖岸悦城南门的门卫室,谢谢。”   半晌,凌昼扬回复了一个极其高冷的:哦。   ……   孚顶高中老师出的题、挑选的试卷更符合本校学生的学情,的确很不错,有助于云安高效备考。   之后云安又收了凌昼扬送来的两次资料。她依然是拜托凌昼扬把它们放在门卫室。   居家复习的时光一晃而过,高考如约而至。   云安被安排在外校考试,考场里一个同班同学都没有。   数载游学海,六月定乾坤。   千万学子怀揣着紧张忐忑进入考场,又裹挟着各不相同的心情出来。   云安属于高考大军中为数不多的特例。   除了拿到第一科考试的答题卡,在上面填写个人信息时,神经有些许激动,之后的状态都非常淡定从容。   甚至考完语文数学即第一天高考的晚上,睡前云安玩了半个小时手机,回复了彭虹雯、黎远等人的企鹅消息,还破天荒地浏览了一圈企鹅空间动态。   似乎越是重要的日子,同学们越是亢奋,祝福、捞人、表白等投稿越是多。   云安在孚顶高中表白墙连着刷到三条匿名网友对凌昼扬的打听兼表白,再往下划拉,瞧见一条叫她出乎意料的动态。   廖究向邱成翡示爱了。   男生廖究向另一位男生邱成翡公开示爱了。   犹如一块小抹布,擦净一小段模糊画面前的蒙尘玻璃:大半年前,男生寝室着火,廖究和邱成翡十指相扣地手牵手逃生。   一不小心,云安又回忆起彼时凌昼扬背着没穿内衣的她下楼……   ……   六月上旬过后便是高三毕业生的火热假期了。   云安觉得班主任总让凌昼扬跑腿不好,所以提前和彭虹雯说好,麻烦她代领学校发的毕业相关材料等物品,自己有空再去找她拿。   夏至的前一天,彭虹雯主动跑来云安家。   “哈喽,好久不见。”彭虹雯把脑袋探进门内,“表舅在家吗?”   云安拿出一双女式拖鞋,“不在。请进。”   其实这套房的产权归属于云清清,不能算作彭虹雯误会的她“表舅”的家。   而且考虑到云安可能无法很快接受自己这位不尽责的生父,周向坤一个星期最多只会来留宿两晚。   彭虹雯:“表舅妈在家吗——哎,云安你把头发留长扎起来了呀!是要走男团艺术型花美男风格吗?”   云安:“不是……”   没错,云安还没有告诉包括彭虹雯在内的任何同龄人,自己的真实性别。   “你这样更好看了呢。只可惜你是我的……”彭虹雯的后半截话低得像絮语,俏丽的脸蛋露出一些遗憾。   云安打开冰箱,“你喝橙汁还是酸奶?”   “橙汁吧。等等,云安,你的胸肌怎么变得这么大?”   “……”   彭虹雯惊愕地盯着云安的前胸,“你你你这是胸肌吧?”   云安坦然地笑笑,“不是。”   “你……是生病了吗?所以一个多月不去学校?”   “不是。”   彭虹雯:“那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云安把冰箱里今日鲜榨的橙汁放在茶几,“按亲戚关系,你怎么称呼我?”   “你比我大,我喊你表哥呀。”提到这个,彭虹雯忍不住噘了噘嘴。   云安没刻意掩盖原嗓音:“应该叫‘表姐’。”   “……啊?表姐?姐?!”   “你!”彭虹雯整个人跳起来,“你你你是女生?!”   云安点点头。   “妈哎!你竟然是女生,我竟然喜欢……”彭虹雯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行,让我独自消化一下这个爆炸新闻。”   “什么嘛,知道你是女生,我竟然有点开心……?”彭虹雯喃喃自语。   两个月多前,得知云安和自己是亲戚,意味着云安和自己没什么可能处对象,一想到云安这么优秀的男生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女生,彭虹雯相当地伤心郁闷。   现在嘛,彭虹雯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她得不到云安,其他女生也得不到。   “你的性取向应该是男生吧?”   “……嗯。”   彭虹雯在云安身旁坐下,“话说,凌昼扬和黎远知道你是女生吗?”   云安饮一口橙汁,“应该不知道。” 第047章   云安在高考中发挥稳定, 出来的成绩比她预估的还要好上几分,足以报读她从高一以来心仪的大学。   星河映萤光,凉风梳菡萏。晚饭后散步, 云清清告诉云安, 她和周向坤领了结婚证。   “前阵子他把在四玖市其中的两套房转到了你的名下, 一套在你的大学旁边, 另一套在三环的国贸附近。”云清清用谈论家常蔬菜水果的语气,“这段时间你可以飞过去自己看看,要不要改动装修或者重新装修。”   一夜之间多了两套千万房产的云安:“……好的。”   “下个星期我们三个去旅游, 好吗?”云清清柔声问,“你想去银亚还是百济?”   “你们两个去吧。”云安不假思索。   云清清的脚步慢下来, “是不喜欢这两个地方吗?你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我们可以一起去呀。”   “我想自己去。”云安吸一口盒装酸奶。   云清清面上显出失落, “不和我们去吗……”   “高中毕业旅行一个人应该不错,我半年前就有计划了。”云安弯起水润的眼眸,用轻快的语气安抚母亲, “你们不用带上我,开心享受两个人的蜜月时光吧。”   看女儿的样子不像是对周向坤心有芥蒂,云清清心窝里漾满疼爱和宽慰。   “你自己去外地,没个照应,不怎么安全……”她不大放心。   “妈妈, 我都成年了。”云安把空了许多的酸奶盒子四角展开, 一点点压扁,“我不出国,要去的地方不远, 治安都有保障。”   “你打算去哪些地方?”   “明天我把行程计划给你看。”   云清清同意了云安一个人的旅行, 周向坤在云清清给了充足的费用的基础上, 又往云安的卡里打了一笔钱。   填报好志愿之后,两个星期的时间,云安悠然地游览祖国山水、参观名胜古迹,品尝许多地方的特色美食,了解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期间,云安收到了班长的一条短信,询问她是否参加班级毕业聚餐。身在外地的云安用现成的理由回绝。   答复了班长不到十分钟,凌昼扬的消息接连弹来了。   “你不去后天的聚餐?”   “去哪里玩儿了?”   云安趴在民宿的柔软矮榻上,手肘压着脱下来的胸衣,简单地回复:不去,在外省。   “发个定位来。加我微信,搜这个手机号码。”   这个人要她的具体位置干什么?云安被他的新短信搅得心情有些波动。   翻了个身,云安按灭屏幕,把手机搁在床头柜,闭眼仰躺。   云安没有回凌昼扬的最新短信,也没有加他的微信。   有人觉得八月过得很慢,有人觉得八月过得很快。可时间从来都一视同仁地在每个人的指尖流走。   九月四日,云安按流程完成注册报道,成为了四玖大学物理学专业的大一新生。   云安的新班级里算上她一共三十五个同学,女同学仅有七个。   头发长到了肩膀,声线恢复了本音,曲线去掉了遮掩,云安用过去的几个月基本适应了“女生”这个新身份,能够正常地学习、社交。   周向坤送云安的房子离她的大学很近,她没有选择住校。   大学和小学初中高中不一样,自由度更大,个人发展空间更宽松。   云安天生不爱热闹,不热衷交友混圈,开学以来的近一个月,基本是独来独往。   在各部门各社团学长学姐连续几天的糖衣炮.弹、花言巧语下,香饽饽·云安勉强从中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成员不那么多、活动不那么多的部门。   云安加入青志协组织部的第二天晚上,被学姐带着参加了部门的新老生见面会。   有一个环节是九个新成员依次站到会议室最前方的空地,进行自我介绍加才艺展示。   轮到云安起身站出来时,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带头轻呼一声“仙女”,好些个同学纷纷附和“好美”、“女神”。青志协组织部部长笑着“盖章”,一头雾水的云安并不知道自己从此成为了部里的门面担当。   起初十来天,组织部没有布置什么任务给云安,她便以为部门没什么事情,加入它是个明智的选择。   十月中旬的一个傍晚,部长在群里通知大家二十分钟后在龙腾篮球馆集合。   没有其它重要事情的云安回了个“收到”,握着喝了半瓶的橙汁,走向位于学校西北角的篮球馆。   夕阳半沉,绸缎似的蓝紫彩霞在半空中堆积,如梦似幻。   温柔多情的晚风吹过篮球馆旁泛黄的树叶,又来拂云安雪白的裙角,绕着不肯走。   左肩挎着的帆布包里,手机唱起来电铃音。   估计是部里的学长或学姐有什么事吩咐吧。   云安放慢脚步,低头从包里找出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备注——   凌昼扬。   他为什么突然打电话来?云安抿了抿樱唇,犹豫着要不要接通。   “不接?”   这、这个声音不是……?   与此同时,云安的面前一暗,恍似被什么东西缠裹住的紧绷感自腰间升起。   她握着仍在作响的手机抬头,瞳仁里映出一位熟悉的英俊桀骜的人,正是拨打她电话的人。   五个月没有见,他似乎又长高了,她穿着带低跟的凉鞋,发顶只到他的下巴尖。   此刻,凌昼扬望着云安的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比他身后晚霞更炽艳的什么东西。   云安脑中暂时性地一片空白,身体条件反射地想绕开凌昼扬走。   青筋微鼓的手臂横在云安身前,将她拦住。   “你真的是女生吗?”凌昼扬低沉的嗓音有点哑。   云安敛下茸密的长睫,“……是。”   孚顶高中学业优秀的同学几十上百,她不是没有设想过会在四玖市再见以前的同学、校友,她相信自己能自如地应付。但是第一个碰上的竟然是凌昼扬(彭虹雯不算)……   无人理会的手机来电音乐无知无觉地响着,响着,直到末端结点。   堵住云安的凌昼扬许久没说话。   低垂着眼眸的云安看见他的鞋尖出现在她的小片视野中,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洒落她的发顶。   “你怎么会是……”近在咫尺的絮语飘碎在风里,随即,仿佛是从齿缝间挤出的质问,“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第048章   凌昼扬的生活里向来不缺乏乐子, 高中毕业后,剥离一些中学和未成年的条条框框,日子变得越发丰富多彩。   踏进大学后, 他的娱乐活动众多, 也并没有抛弃篮球这项玩了近十年的运动。   作为四玖财经大学篮球队的新晋主力, 凌昼扬当仁不让地参加了与四玖大学校队的新生友谊联赛。   队里几位大二大三的学长熟门熟路地领着包括凌昼扬在内的新队员, 从自家大学西门弯弯拐拐走进四玖大学北门。   有个断眉的学长在闲谈中提了一嘴:四玖大学有不少美女。   是啊,走进来短短一段路都看见好几个了。一个新队员附和。   另一个挑染蓝发的学长本来不以为意,视线不经意掠过一处, 情不自禁地发直:那边那个确实美。   说的是哪个?   在哪里?   同行的队友们都顺着蓝发学长的目光方向寻找。   穿白色裙子那个?   不然呢?还有哪个比她好看?   美是美……可是不如我们学校的乔女神火辣。   人家的裙子这么宽松,你能看出什么?   够了啊你俩, 光天化日之下, 不要讨论这些。   扬哥你看看嘛, 这仙女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我们扬哥眼光挑着呢,什么样的大美女都不care。   凌昼扬嗤笑一声,无可无不可地转眸瞥去。   天际紫霞路旁碧树, 黑发白裙,女生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自成一道风景。   女生的额头、鼻尖、嘴峰乃至下颌的弧度格外眼熟。   长得这么像病秧子……?   凌昼扬咬紧了后牙槽,斜上前两步,看清了女生的大半张脸。   心脏霎时跳得特别急遽, 强烈的悸动穿渗凌昼扬的肺腑, 咽喉到眼角略微发烫。   有同学在高三时无意说过,云安长得秀气。有同学在毕业聚餐时说过,云安好像是女孩子。酒量差的黎远几杯漓泉下肚, 大着舌头接话:云安是女生……是女生……肯定很漂亮……至少得是个级花……对吧扬哥?   凌昼扬推开黎远的歪向自己的丑脸, 面无表情地吐槽, 你们脑子进水了么?   现在凌昼扬觉得自己的脑子进水了。   “你真的是女生吗?”   “……是。”   “你怎么会是……”凌昼扬紧紧地盯着云安的脸,像刀尖的冷雨,贴着皮肉一厘一厘擦过,“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分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露在衣服外的肌肤有细微的发麻,云安忍住了欲往后退的脚步。   “……没有躲。”   面前给她带来深重压迫感的人,嗤嘲地“呵”一声。   云安飞快抬眼看了一下他,又看见他的身后不远处,一群穿着和他同色系篮球衣的男生。   “你是来打篮球的吧,他们都在等你,不快点过去吗?”   “得空了找你。”凌昼扬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不能再躲我。”   握着安静下来的手机的云安:“……”   二十来分钟后。   中场休息的凌昼扬,仰头喝矿泉水时,瞥见球场观众席角落,和几个男生女生坐在一起的云安。   关系不错的学长拍了拍凌昼扬的肩膀,问出在路上就想问的话:“认识那个仙女学妹?”   喉结滑动一下,凌昼扬咽下口中的矿泉水,“何止认识。”   学长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哦?是什么关系?”   凌昼扬用手背一把抹去淌到下巴的水渍,略挑了挑凛冽的眉峰,回到篮球场中。   队友们明显感觉到凌昼扬打球的气势变了。   不是说之前凌昼扬打球不拼,他打球一贯很厉害。只是往常总透着股漫不经心的随性,更像在和大家玩乐,现今是真切的在竞技,像要把浑身解数都给展示出来。   这样一来,对方球队就惨了,几乎是被压倒性地虐。   凌昼扬又投中了一个三分球,观众们热烈的喝彩声响起,他扭头,目光径直看向观众席的某处。   哪知道某个心心念念的人压根儿没看比赛,在听她身旁的男生讲话。   凌昼扬舌尖舔了下后牙,重新全身心投入进比赛中。   篮球场里的男生们一水儿个高身材好,跑、闪、跳、投间满满的雄性荷尔蒙,场外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兴奋的女生们的加油声此起彼伏。   当再次抢到篮球时,凌昼扬敏捷地掌控着,在队友的不解和敌方的迷惑中,运球绕了大半个篮球场,贴着界线晃过场地的角落。   “……结束之后,我们协助活动部收拾场地。”   “嗯。”   听着副部长的安排,云安的注意力被面前的凌昼扬吸引了部分。   男生帅气勃发,动作潇洒轻松,神态是无所畏惧的不羁。   他的经过,搅动了附近的空气,青春的炙烈流动成热风。   凌昼扬无疑是从始至今全场最瞩目的球员。   思绪有些发飘,云安想到了高中时,为了刷健康值,拜托凌昼扬教自己打篮球的场景。   她说不会拍球,让他面对面示范,还把手掌贴上了没什么耐心的他的手掌。   他的手比她的大多了,掌心干燥温热,手指修长。   她不仅碰过他的手,还碰过他的肩胛……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云安用尽千方百计和凌昼扬发生肢体接触,真要算起来,她也不记得碰了他多少次。   四玖大学与四玖财经大学的这场篮球比赛,后者以领先八分的成绩取得胜利。   主场方的相关部门的成员在赛后要清扫整理场地。   篮球架附近有一箱剩下十来瓶矿泉水的纸箱,云安自觉地走过去,弯腰将它抱起。   有点重。   云安有些吃力地走了两步,手中忽然一空,装着矿泉水的纸箱“移”到了另一个人身前。   云安懵懵地张开红润的唇,“你……”   “就你这病歪歪的身板,搬什么搬。”凌昼扬浑身散发着运动后的蓬勃热度,“说吧,要放去哪儿?”   云安不大好意思麻烦别人,“有点远……”   “说。”凌昼扬的语气有点凶,用鞋尖踢了下云安的鞋侧。   凌昼扬离云安的距离很近。   他流出的汗水的味道比较淡,不难闻,糅合着他身上原有的味道,更像是□□属于初熟躁动的状态,气息往外扩张与侵略。   云安现在处于他的气味标记范围中,皮肤被动地呼吸,“……西侧的运动器材室。” 第049章   云安现在处于他的气味标记范围中, 皮肤被动地呼吸,“……西侧的运动器材室。”   “带路。”凌昼扬看出云安想溜的意图,长腿略抬了抬, 挡在她跟前。   差点儿忘了, 他不是本校的学生, 应该不知道器材室在哪里。云安手指揪着帆布包的带子, 带凌昼扬前往目的地。   大约七百米的直线路程,云安觉得不大自在,或许是因为被比平常更多的路人注目——从过去到现在, 凌昼扬这个人永远是吸睛的存在。   西侧的运动器材室不大,面积大概是普通教室的四分之一。云安站在器材室门口, 对凌昼扬说:“放到里面从左数第二个架子上, 麻烦你了。”   “不带我进去?”凌昼扬嘴上是问句, 脸上的表情在说“我不知道位置你得带我”。   云安沉默了须臾,领着他进入摆设简单的室内。   不重的一声闷响,凌昼扬把装矿泉水的纸箱放置在指定架子上。他转过身, 肌肉线条恰到好处的手臂抬起,手掌抵着货架,将某个又想溜走的小怂包围住。   背后是置物架,左右是凌昼扬的手臂,身前是他压低的脸, 云安进退两难。   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 将她的存活空间压缩得狭窄逼仄。   “你要干什么?”云安绷直背脊。   凌昼扬唇角轻轻勾起,慢悠悠地,“和你聊聊天。”   “聊天不用这样……”   眼下他的举止哪里像普通聊天的架势?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越过正常的社交距离。   凌昼扬的脸压得更低, 细碎的额发发尾垂落, 略微遮挡住深晦的眼眸。   “电话不接, 短信不回,不这样聊怎么聊?”   “……”   云安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扛不住直面凌昼扬英俊而锋煞的面容,往旁边偏转脸。   凌昼扬:“有微信吧?”   云安:“嗯。”   器材室自动合掩起来的门,在这时,被从外面推开,伴随着两个女生的说话声。   先一步踏进室内的女生看见角落里的情景,倒吸一口气,连忙提醒同伴:“出去出去,我们快出去,有情侣在这里……”   后面的话被再次掩闭起来的金属门阻隔。   情侣……?她们以为自己和凌昼扬在做什么……?   云安觉得越发不自在,抬手去推凌昼扬的月匈膛,“起开。”篮球衣都隔不住他热烫的体温。   哪怕云安用上十成的力气,都推不动常年运动健身的凌昼扬。   凌昼扬唇角带上些促狭,整个人又朝云安逼近了几厘米,“快点儿,加我微信。”   “……现在吗?”   “对。”   云安有些无语。   碍于凌昼扬带来的压迫感,云安低头从帆布袋里找出手机,用面容ID解开屏幕锁。她当着凌昼扬的面点开微信,加载了不到一秒,列表里有好几个联系人发来消息。   最上面的一条:[可爱]这周六去看电影吗?   云安看到了,凌昼扬也看到了。   “董、慎、旭、学、长。”凌昼扬一字一顿地念出联系人备注,“看什么电影?你们单独去看?”   云安听出两分阴阳怪气,秀眉不由自主地轻蹙,“我不知道。”手指把页面划到添加好友处,停在输号码一栏。   “输我的手机号。”凌昼扬的手指在货架上敲点。   云安记不得凌昼扬的号码,切出去手机通讯录。没理会他似乎变黑沉一些的脸色,她从十几个姓氏首字母为“L”的联系人中找到凌昼扬,复制号码,回到微信栏粘贴。   发送出验证请求,云安抬起密匝匝的长睫,“我可以走了吧。老师让做的PPT快到截止上交时间了。”   凌昼扬慢腾腾地收回手,数年不变的耳钉在行动间折射窗口映进来的灯光和星光。   云安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没料到之后隔三差五“偶遇”凌昼扬,在自己的大学校园里。   除他之外,云安某天还碰见了一位高中同学。   “云安?”   在第二栋教学楼出来的林荫道上,对方快步追上云安。   “真的是你啊,你在四玖大学读啊?”   云安眨了眨眼,对方阳光帅气的笑容并不陌生。他是高三转到她班上,曾和她当过同桌的罗泽鸣。   “嗯。”云安微笑着回答他的问题。   罗泽鸣好像不是太惊奇于云安的女装,态度和往昔一样的热络,“我在青连大学(另一个省)读,这三天跟着专业课老师来你们大学学习交流。”   “这样啊。”云安依旧不太擅长寒暄,尤其是面对见过她扮男生的人。   “话说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物理学。”   “巧了!”罗泽鸣颊边的酒窝陷得更深,“我也是物理学专业!”   云安看了看站在几米开外的同龄女生,轻声提醒激动的罗泽鸣:“接下来你应该还有事吧,你的同伴在等你。”   “她也是来参观的同学,碰巧有学业问题聊,我们这才走一块儿。”罗泽鸣解释。   云安:“我现在有事得去办公室。”   罗泽鸣:“我要去科技楼,我们同路吗?”   云安:“不在一个方向。”   “那,有空再聊。对了,你是不是换企鹅号了?”罗泽鸣睇向云安澄澈的眼眸。   云安点点头。高考结束后,原来的企鹅号和微信号都被她弃用了。   “你现在的企鹅号是什么?或者你更经常用微信?加微信好友吧,”罗泽鸣打开手机微信,“我来扫你。”   云安调出个人资料中的二维码,心里有一点点可能会增加人际方面往来的无奈。   ……   月上柳梢。   云安坐在自家的落地窗旁,闲适地拨抚半干的披肩黑发。   彭虹雯在微信上发来两张截图,询问云安的意见,自己该买哪支口红——由于周向坤的关系,彭虹雯是最早知道云安真实性别的同龄人,是最早加进她好友列表的高中校友。   “第二支更适合素颜时的你。”云安给出建议。   列表里还有几个联系人发来的消息未读。   凌昼扬:出发去跑环江路   吴嘉:昨天的理论力学作业是不是课件上的两道题?   董慎旭学长:安利一首适合傍晚的歌[链接]   罗泽鸣:我后天得回去了。你明天中午或傍晚有时间吗?约个饭?   按从上到下的顺序,云安对联系人逐一进行了回复,除了凌昼扬。   两人加上微信后,他一天至少发两次这样的消息,报备自己的活动行程。她不知道怎么回复比较合适,偶尔回一个万能表情包,大多数时候已读不回。   罗泽鸣:那明天中午12点,在图书馆前的广场见?   “好的。”云安发过去。   转天中午,晴转多云,云安和罗泽鸣如约碰面。   “你们学校文化底蕴深厚,一砖一瓦都是风景。”罗泽鸣有感而发,“真想成为这里的学生呐。”   云安的发尾在走动间轻晃,“可以选择考研考到这里。”   “你有读研的打算?”罗泽鸣不着痕迹地把和云安的距离缩短了一小截。   云安眼眸清淡,“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这样啊。”罗泽鸣挠了挠后脑勺,“也是,才大一,还有不少时间考虑。”   和云安又走了没几步,罗泽鸣另起话题,“你应该不知道吧,我们班还有五个同学在D省。”   “其中张桃桃还和我同校。你猜猜她学的是什么专业?”   这个名字和它主人的性格一样可爱,云安的脑海里浮现出瘦窄脸、单眼皮的腼腆女生模样。“猜不出。”   罗泽鸣:“她选了通信工程专业。”   云安:“挺优秀的。”   “张桃桃高三后半学期进步神速,高考成绩高出一本线二十多分,差一点就比我优秀了。”罗泽鸣幽默地自夸。   云安弯眸轻笑,“你们都优秀。”   同学远道而来,虽然不是自己主动提出见面,但云安原本是打算请罗泽鸣到外面好一点的餐馆吃饭,奈何他说四玖大学的饭菜美味,坚持要在四玖大学的食堂吃。   云安和罗泽鸣边走边聊。   经过一个三叉路口,突然,一辆故障的电瓶车从云安的右后方冲来。   “让开!”驾坐电瓶车的男生惊慌失措地喊,“快让开!”   由于站位有差别,罗泽鸣比云安更早注意到有车冲来。他反应迅速地握住云安外侧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这边揽带。   下一秒,失去控制的电瓶车卷着风碾过云安刚才站的地方。 第050章   失控的电瓶车卷着风碾过云安刚才站的地方。   云安有点被吓到了, 眼神略微失焦,月匈口不太明显地一起一伏。   平复了一小会儿,意识到自己现在似乎半个身子都在罗泽鸣的怀里, 云安连忙退出来, “不好意……”   “云安。”有人叫她的名字。   赫然是眉眼昳丽锋冷的凌昼扬。   他右手拎着件薄外套, 随意搭在右肩膀上, 径直朝云安走来。   阴了一上午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散了不少云,透出日光。   有一瞬间, 云安觉得,凌昼扬身上呈现出如刀刃剑锋泛出的光影。他的存在感比周遭的任何事物都强。   “吃饭了么?”走到近前的凌昼扬问云安。   “还没有。”   凌昼扬又问:“什么时候去?”   “正要走去食堂。”   “哦。”凌昼扬小幅度活动了一下脖子, “我也去。”   他的眼眸如潭, 深暗而难以捉摸, 又从中破出恣睢的意气。   从说第一句话到现在,凌昼扬的目光锁着云安,没有半寸分给罗泽鸣。   云安有一点为难, 看向罗泽鸣:“你介意加上他吗?”   “和我们一起吗,”罗泽鸣咬字拖得比平时更慢,“我会介意。”   云安抿了抿唇,“那……”   “我们两个去。”凌昼扬给云安丢出解决方案。   罗泽鸣不甘示弱:“应该是我和云安去。”   “呵。”凌昼扬微眯眼眸,冷意和讽意简直要溢出来。   凉风打着小卷儿刮过停在路边的云罗凌三人。   场面肉眼可见地僵持。   是罗泽鸣先约的自己, 按理说, 云安应该坚定和他去,抛开凌昼扬。   可是……   在这种不触犯法律的问题上,云安说不出拒绝凌昼扬的话。   曾经两个多学期, 云安借着各种机会接近凌昼扬、披着各种借口触碰凌昼扬, 为了刷健康值、为了增强自己的体质。本质上, 她把他当成了移动电源,尽管没有对他有任何损失,却也是实打实地利用了毫不知情的他。   她心里对他存有感激以及一些歉疚。   “云安,我饿了。”罗泽鸣神态如常地说,“我们快点儿去食堂吧。”   凌昼扬直接用食指勾住云安的帆布包带,“我们走。”   云安拽回自己的带子,木着脸,“各去各的吧,谁也不用跟谁一起。”说完,自顾自往食堂走。   吃个午饭而已,要是不在这里纠结拉锯,早就走到食堂买好餐了。   识时务的罗泽鸣噤声,自动跟上云安。   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凌昼扬,也一步不落地跟在云安的另一边。   就这样,三个老同学不尴不尬地共进了一顿午餐。   ……   云安的高中同学张桃桃在心里这样评价过云安:   虽然话少、表情少,但是为人其实蛮好的,性格不但不冷漠,好像还有一点不明显的温柔。   过去的云安必须得女扮男装,不好同男生走太近,也不好同女生走太近。现在她恢复了原生状态,心灵上的束缚随之脱解。   云安并没有刻意去融入什么集体、什么群体,顺其自然,在大学里交到了四五个或优秀、或有趣的三观契合的朋友。   不同校的彭虹雯每天都给云安发消息,俨然有把她当成闺蜜的趋势。   十一月初的一个普通傍晚,云安在等电梯,收到了彭虹雯的“重磅分享”,她说自己谈恋爱了。   “祝福。”云安附带了一颗小桃心。   彭虹雯:你猜猜我男朋友是谁   彭虹雯:这个人你认识   彭虹雯:丸子妹羞涩.jpg   给的范围这么大,云安老实回道:“猜不出。”   彭虹雯:孚顶高中的   彭虹雯:和你一个班的   电梯降到了一楼,时髦贵气的阿姨领着高中生模样的男生走出来。   阿姨同云安打招呼:“下课回来啦?”   斯文俊秀的男孩紧跟着问候:“小安姐。”   阿姨住在云安的楼上,两人经常能在单元楼里遇见。   有一次,阿姨拎的抱的东西太多,云安主动帮她分担一半;又有一次中午,云安短暂收留了阿姨忘带钥匙的儿子。之后每次阿姨见到她都亲切寒暄,偶尔煲了美味的汤,还让儿子去给楼下的云安送一份。   “嗯。”云安拿手机的手垂到腿侧,朝母子两人笑笑,“廖阿姨,潮舟。”走进电梯里。   亮着的聊天界面跳出来两条新的消息。   彭虹雯:还和你一个寝室的   彭虹雯:你快猜猜是谁   该不会是凌昼扬吧?   云安觉得自己第一时间冒出来的这个猜测有点荒诞。   彭虹雯喜欢的好像不是凌昼扬,凌昼扬应该……也不喜欢彭虹雯吧。   按了楼层键,云安敛眸在聊天栏输入“黎远?”,指尖悬在发送键上,过了一个呼吸,迟疑地点触屏幕。   可能是电梯里的信号不好,等轿厢抵达目标楼层,金属门开启,云安走出来,才收到回复。   彭虹雯:猜对了!   彭虹雯:竖起拇指点赞. jpg   唇角牵出丝缕笑意,云安回了个奶茶鼠送花的表情包。   不过还是有点意外,彭虹雯和黎远在一起了啊,高中时这两人的相处挺正常的吧……云安默默回忆着为数不多的高中时和他们吃喝玩乐的片段,走向家门口。   邻居家的门在这时打开。   云安惊诧地发现,凌昼扬从里面走出来。   “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凌昼扬懒散地半倚门框。   云安眨了眨眼,“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凌昼扬略挑了挑单侧眉峰,“这是我的家。”   云安面露疑惑,“你和李先生是亲戚?”   她记得,这套房子的户主是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士。上个月云安出门上课,对方出门上班,两人经常见到,对方主动地做过自我介绍。   “什么玩意儿?”凌昼扬很快推测出云安口中的“李先生”是谁,“我怎么可能和他是亲戚——啧,我从他手里买来了这套房的产权。”   闲谈技能点接近零的云安:“……这样啊。”   ……   体质变好之后,在上大学之前,云安积极地帮母亲分担家务,掌握了基本的独居生活技能。   偶尔课业少或心情好,云安会认真地为自己做晚饭。   今天的日落染得云霞格外瑰丽,云安沐浴在灯光和霞光里,清洗西红柿和莴笋叶。   门铃叮咚作响,一声比一声急。   云安关掉水龙头,简单擦了擦手,快步走到玄关。   一个人居住,该有的警惕心要有。云安没急着开门,先从猫眼查看外面情况。   一张熟悉的英俊脱俗的脸出现在云安的视野里。   云安打开锁,拉开门,“你有什么事……”   刚才看得不仔细,现在冷不丁对上全身上下只裹着浴袍的新邻居,云安登时失语。   “洗头发洗到一半,热水器出故障了。”凌昼扬不见外地从门缝挤进云安家,“借用你的洗浴间。”   凌昼扬的浴袍边角拂过云安的手背,湿润的携着发肤热度的水汽扑向云安的面庞,她轻蹙秀致的眉,“洗头发为什么只穿浴袍?”   “我个人习惯洗头发顺便一起洗澡,你有意见?”凌昼扬反手合上身后的门,而后手臂搭上云安的肩。   云安条件反射地避了一下,没躲开。凌昼扬唇角一翘,手臂用了两分力气,轻巧地揽着云安转了个方向。   “你、你干什么?”   “去洗头发洗澡啊。”   云安的脸颊有些烫,羞恼于自己似乎被凌昼扬带偏了。   他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她家,不经询问地就要用她的洗浴间…… 第051章   云安:“你、你干什么?”   凌昼扬:“去洗头发洗澡啊。”   “这里是我家,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女孩的诘问因为两颊晕出的绯色,削减了不少力度。   凌昼扬胸腔的角落里,上次目睹罗泽鸣揽着云安的不爽, 这会儿可算是褪淡了。   他低头凑近了云安的脸, 发梢的水珠摇摇欲坠, “邻居, 老同学,能借洗浴间给我用么?”   云安近得能看清凌昼扬有些湿润的浓黑睫毛,心脏砰砰地加速。矮身脱离他的“半包围”, 她退避了两步,“可以。”   “不带我去?”凌昼扬深褐眼眸中含了细碎的暧昧笑意。   云安面带提防, “直走, 左边第二间。”   “谢了啊。”凌昼扬把收纳了衣物的洗澡袋往肩后一搭, 迤迤然走向洗浴间。   【健康值+2。】   好几个月没吱声的系统,在这时报备。   【你目前的健康值为70.5。】   云安怔了一下,谨慎地确认:“健康总值过70点了?”   【是的。】   “现在我是不是又有解除绑定系统的机会?”   【是的。】   云安慢慢地清洗蔬菜, “解除绑定吧。”   【再次提醒,解绑后没有捷径可走,宿主的身体健康完全取决于生物规则。】   【请宿主确认是否解绑本‘长命百岁’系统?】   映透窗子的霞光游弋于云安白净的额头。“是。”她做出了选择。   【收到。】   【解除绑定中……】   【3……2……1……】   最后一丝余音从脑海里消逝前,云安微微笑了笑,“谢谢。”   云安做菜的速度比较慢。   她做好了全部的三道菜, 摆上桌, 凌昼扬也才出来。   “你还会下厨?”洗过澡的凌昼扬换上白T恤卡其中裤,毛巾搭在发顶,左手随意地揉擦湿发。   云安打开餐厅的顶灯, “会一些简单的菜。”出于礼节, 客气性地问了两句:“你吃晚饭了吗?要一块儿吃吗?”   “要吃。”凌昼扬自己给自己盛了半碗饭。   云安看了看他湿漉漉的短发, “电吹风在洗浴间柜子里,你要不要先吹头发?”   “不用吹。”凌昼扬又擦了几下,将毛巾搭在脖颈。   其实凌昼扬一个小时前吃过晚饭了,现在完全不饿。   餐桌上的西红柿炒鸡蛋、苦瓜炒牛肉和清炒莴笋叶,在吃惯了各菜系精品的凌昼扬看来,只能算中等水准。但当他吃完了碗里的米饭,发现桌上过半的菜都进了自己的胃。   也不知道瘦弱的病秧子吃得饱吗……凌昼扬难得的有一点良知。   毛手毛脚地洗了碗筷碟,回到自己的新家后,凌昼扬马上打电话安排人给隔壁送餐。   于是二十多分钟后,云安打开家门,收到两位毕恭毕敬的女士送来的四玖最顶级的饭店的定制晚餐。   ……   在与女儿沾边的事情上,云清清做决定前,向来会征询女儿的意见。比如,她和周向坤重修旧好,问过云安要不要把姓氏改为“周”。又比如,她有意从羊州市搬来四玖市长居,问过云安同不同意。   云安没有改姓“周”,因为习惯了“云”。而且过去的十几年,云清清含辛茹苦地独自养育她,云安心里非常感恩。   至于云清清想把“家”挪来四玖市——云清清的工作需要网络不受限于地点,周向坤的集团总部在四玖市,云安又在四玖市念大学——云安欣然表示同意。   一家人的新别墅离四玖大学不近。尽管云安考了驾照,周向坤为她买了一辆车,云安也只有周末和节假日回去和云清清、周向坤住。   云清清那边的亲戚少,周向坤这边的亲戚也不多。   当年反对云清清和周向坤结合的老爷子——周向坤的爷爷去世之后,剩下的说话有分量的长辈就是周向坤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本来就不算传统古板,眼见儿子孤家寡人这么多年,只盼着他早日结婚。周向坤的父母对女方的要求一降再降,只要周向坤喜欢,女方的人品道德过关,对其工作和家世等没有要求。   所以当周向坤通知父母自己要和云清清领证结婚时,两位老人甚至有些感慨有些高兴,当知道周向坤和云清清有一个女孩后,两老满心里全是惊喜开心。   云清清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周向坤也不勉强她,按她的意愿,结婚没有弄什么仪式,仅仅是两人低调地把证领了。   直到中秋节,云清清和云安母女两人才见到了周向坤父母和两三个关系比较近的亲戚。   大家对她们的态度都挺亲和,一来,周向坤是家族里能力最强发展得最好的人,二来,亲戚们都是聪明而有教养的人,即便真的看不上云清清,也不会表露出来。   “等我一会儿。”   连续第三个早上,云安刚走进电梯轿厢,新邻居恰好从家门出来。   电梯门开始自动合拢,云安耐心地按下开门键。   凌昼扬没有让她等太久,抓着一部手机、拎着两盒牛奶,站到了云安身旁。   大概是为了照顾儿童,电梯的按键面板比较靠下,像凌昼扬这样身高优越的人,按楼层按钮时,手掌靠过去指尖向下,轻松就能按到。   他的手甲盖整洁,手指修长,手掌上凸起的骨脊像无暇白玉做成的扇子骨。   轿厢里空间狭小,就他们两个人。云安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凌昼扬的手上。   凌昼扬的手不多肉也不干瘦,抓着手机按电梯按钮的缘故,腕骨到小臂绷出隐约的筋络,不多么夸张,显出雅致而有力量的美。   精准地戳中了云安不大众的审美。   带“-1”标识的键亮起,电梯平稳下行。   云安往前半步,想去按楼层“1”的按键,无奈被凌昼扬的腰挡住大半。如果她伸手去按,会碰到他的身体。“我要到一楼,麻烦帮我按。”   “不按。”凌昼扬侧身,和云安面对面,完全将电梯面板挡在腰后。   云安好声好气地,“那就让一让,我自己按。”   “跟我去负一楼(地下停车场),载你去学校。”凌昼扬眼睑倦懒地半垂。   云安摇摇头,“不用了,走路去最多也就十分钟。”   “快一点儿抵达不好么?”凌昼扬随手揿亮手机屏幕,“顺路载你,为了表示我对你每天早上等我同乘电梯的感谢。”   云安突然有点晃神,后面这句话的句式和语气……居然有点像以前她找借口接近凌昼扬时的说辞。   “什么叫我每天早上等你同乘电梯?”云安清润的眼眸漾开清浅笑意,“不是你每次叫我等的吗?” 第052章   “什么叫我每天早上等你同乘电梯?”云安清润的眼眸漾开清浅笑意, “不是你每次叫我等的吗?”   凌昼扬骨劲肉寡的手指来回翻转着不带壳的手机,“你以前不是挺乐于助人么?怎么着?高中毕业不是同学了就变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以前云安似乎比较喜欢凑到他身边, 而如今仿佛恨不得拉开一道千岛海沟。   这让凌昼扬心里有一些不痛快。   云安:“过去的想法会改变。每一分每一秒, 每个人都在发展变化。昨天的你不等于今天的你。”   凌昼扬:“呵, 看来你学的不是物理学, 是哲学。”   “高中里的政治课讲过,大学里的马原教材也有。”云安神色柔宁正经。   对文科类内容完全不感冒的凌昼扬,用棒读的口吻:“……云学霸真厉害。”   负一楼到了。   凌昼扬领着云安走进停车场, 寻找他今天要开的车。   “凌昼扬,你是不是喜欢我?”四周没有人, 云安忽然开口。   指间翻转的手机差点脱出掌控, 凌昼扬被这个问题砸得眼冒金星, “我怎么会——你为什么这样问?”   “难不成你喜欢我?”   不愧是刻薄毒舌的凌少爷,心跳失常的情况下,还能立马以状似满不在乎的姿态反问。   一辆轿车进入停车场, 开向并排走的两人这边。   云安往边上移了几步,让出公共车道。凌昼扬跟着走到她身后侧。   低速行驶的轿车的灯光照过来。云安柔软的后颈像凝雪浮云,恍似能轻易被揉碎在掌心。   直至不知哪位住户的轿车远去,云安转身面向凌昼扬,神情有几分茫然和纯稚, “可能喜欢吧, 我不太确定。”   云安的性格绝对算不上率性热烈,但也并非含蓄腼腆。与她相处得多了,会发现她比这世界上的许多人要坦荡。   像一记直球, 击中不设防的月匈膛。这样的真诚的坦荡, 恰巧是凌昼扬难以招架的, 令他从震麻中尝到一点馥郁的甜。   尽管云安用上了“可能”、“不太确定”这样的词汇。   此前凌昼扬没有过心动的女生,也就没有过被心动女生间接表白的体验。砰砰——砰砰——这个没有恋爱经历的大男孩听到自己月匈膛里心脏的跳荡,走路简直要同手同脚。   说点儿什么吧……操,说什么好啊……   “咳咳,这辆白色的车性能可以,4.0T双涡轮增压V8发动机,可达到550匹马力。”凌昼扬指了下旁边的某辆车,没话找话,“外观典雅大气,就是车尾灯有点呆板,适合三四十岁的老……”   “这辆车是我的。”云安温声陈述。   “……派企业家——这是你的车?”   “嗯,我父亲赠予。”   这辆车的价格和他的车差不多,车牌号也不寻常。凌昼扬着实有一刹那的惊讶。他和云安有过大约两个学期的朝夕相处,他以为吃穿用度简朴的云安家境清贫。   当然凌昼扬交朋友、处对象也并不看重对方的经济状况如何。   前不久得知云安住在这个小区,他也没多想,以为她是租的……   啧,她实在是低调谦逊。凌昼扬又捕捉到云安的一个优点。   至于高三时误以为云安经济困难,而暗自帮云安分担的那些寝室杂费,凌昼扬分毫不放在心上,更不打算告诉她。   凌昼扬临时改主意,换了一辆和云安的车类型相似的车。   眼见云安要抬手去拉后座的车门,凌昼扬立即打开副驾的车门,“坐这儿。”   车载音响的音质很好,播的是凌昼扬收藏的某张英文碟片。凌昼扬开车的技术不错,速度适中拐弯平稳,云安乘坐得非常舒适。   “等会儿在建国路的邮储银行附近放我下来就好。”邮储银行离四玖大学南门有几百米。云安担心这辆车把她送到校门口太张扬,想自己走过去。   她不知道,这辆车已经是凌昼扬的七辆车里,看起来最低调的一辆车了。   凌昼扬因收到“可能喜欢”而澎湃的心情到现在都没平静下来。   “不好。”凌昼扬支在窗框的左手摸了摸含笑的嘴唇,转过头,“我要进四玖大学,懒得中途停车。”   “你进去干什么?”云安密匝匝的长睫轻扇。   凌昼扬:“进去上课啊。”   云安:“什么意思?”   “我说,”凌昼扬懒挑着眉,“我进我的学校四玖大学上课啊。”   云安消化了一下这句话,难以置信地猜:“你转到四玖大学来了?”   凌昼扬吊儿郎当地,“我们又是同校同学了,巧不巧?”   “……巧。”云安把身侧大开的车窗升起,只留两指宽的缝,“你转到这边来读什么专业?”   凌昼扬打了下方向盘,漂亮轻松地让车子转进四玖大学所在的道路,“还是经济学。”   云安无言以对。   从四玖财经大学的经济学转到四玖大学的经济学,该说他什么好呢……凌昼扬少爷真是随心所欲、任性妄为啊。   载着两人的车开到学校南门,饶是云安有心理准备,亲眼看着保安师傅朝凌昼扬点头问候,机动车通道自动识别他的车牌打开闸门,她仍旧觉得有点魔幻。   朱红的围墙瓦片,翠绿的常青树。车窗外蓝天高阔,初冬的阳光慷慨洒落校园。白黄花纹的猫咪矫健地钻出花圃,悠闲地一跳一跳。   形形色色的学生来来往往。   凌昼扬手指轻敲方向盘,“你的第一节 课在哪栋楼?”   “第三教学楼。”云安已经看到车子经过了第八个同班同学。   好在凌昼扬没有胡作非为到把车停在教学楼周围。他挑了个离教学楼最近的停车点,规范地停稳车。   云安道了谢,理理披肩发背上帆布包,拉开车门。   “下午等你一起回去。”凌昼扬嗓音里带了点琴弦轻撩般的笑,“注意看微信消息。”   云安下车后回应的“好”融飘在沁凉的晨风里。 第053章   早上, 云安坐凌昼扬的顺风车,问他是不是喜欢她。傍晚,云安如约再坐凌昼扬的顺风车, 他捧着鲜花向她表白, 问她愿不愿意当他的女朋友。   十一朵纯洁无暇的白玫瑰, 拢在定制的包装里, 花瓣上犹沾着细微水珠。   思忖了十几秒钟,云安答应了凌昼扬。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 没什么理由拒绝。   同一个停车场,寥寥几辆邻居驶过的车, 场景其实并不多么浪漫轰烈。但或许云安和凌昼扬再过六十年都能记得住这一刻。   前段时间彭虹雯主动分享了脱单的消息,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 云安回到家后也告知了对方,她和凌昼扬在一起的事。   消息一发过去,彭虹雯的语音通话请求立刻弹过来。   “今天是愚人节吗?”   “姐说清楚你和谁在一起了?”   “你对象是我也认识的那个‘凌昼扬’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等对面连声嚎够了, 云安才把手机拿近,“是你认识的那个‘凌昼扬’。”停顿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   彭虹雯:“妈哎!你从高中到现在一直跟他保持联系?”   云安:“没有。今年五月到十月初这段时间里,约等于没有联系。”   “你们上大学后恢复的联系?怎么就重逢了呢?”彭虹雯好奇,“凌昼扬怎么打动的你?”   “十月的某天傍晚, 他来四玖大学打篮球, 碰见了我。”云安又简单讲了几句“在一起”的起因经过。   彭虹雯痛心疾首地喊,“居然那样轻易就答应他了?!姐你成绩好身材棒脸蛋漂亮性格又nice,可太便宜凌昼扬那家伙了!”   “凌昼扬身材也棒脸蛋也漂亮, 我算不得亏。”云安半开玩笑, “何况是我主动捅开的‘窗户纸’啊。”   清晰健气的腹肌, 延伸到裤.腰里的人鱼线……他的身材确实很优越,毕竟当时在411,她无意瞧见过他只穿短裤的模样。   “得到你这个女朋友,是凌昼扬天大的福气哎,我都羡慕他了。”彭虹雯在另一头嚼着零食,“不过他委实是有一丢丢牛逼,说转学就转学。不知道自称是他‘青梅’的某人会不会酸呢。”   云安抬手梳了梳发丝,“乔步步吗?”   “除了乔步步还有谁?”彭虹雯吐槽,“当年专门追着凌昼扬跑到孚顶高中,大学了又和他在四玖财经大学,眼下凌昼扬转走了,她是不是又要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转?”   云安大概觉察得出彭虹雯和乔步步不对付。两人外貌都出挑,起先一个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享尽同学们的欣赏崇拜,另一个从天而降,行事高调性格骄横,硬生生分走了许多目光。前者总是被拿来与后者比较,后者还当面为难过前者。   她能够理解彭虹雯对乔步步的反感。   “她应该不会转。”云安轻声。   或许乔步步对凌昼扬有一点喜欢,但她更喜欢自己,而且凌昼扬不喜欢她,得知他有了对象,以她骄傲的个性,估计不会做纠缠凌昼扬的掉价事。   云安相信,凌昼扬身边的(儿时)玩伴,品行教养不会差。   ……   “外面可能要落雨了,这节课先到这里。”体育老师关掉音乐,放学生下课。   云安收好水杯,背上帆布包,没有急着离开场馆,站在门口附近低头打开手机微信。   “同学,你有雨伞吗?”   “……同学。”   云安的肩膀被碰了一下,抬眼,面前站了个穿酒红色风衣的男生。是他在说话:“你没有带伞的话,我可以送你,和你一起遮雨。”   “谢谢,不用了。”云安回绝了他的善意,接着在聊天框打字。   男生清了下嗓子,“我关注你好几节课了,能加个微信吗?”   体育课云安选的是体育舞蹈,全校所有选中这门课的同学都汇在一起上课。尽管一起上了七节课,云安并不认识这位长眼朱唇的穿酒红风衣的男生,似乎也没和他有过交集。   “不好意思,不能。”云安礼貌性笑笑,再次拒绝。   穿酒红风衣的男生,俞璨,有些意外地瞠目。这个女生竟然拒绝了他,难道她竟然不知道他是谁?   俞璨是四玖市人,父亲是某重要系统的二把手,母亲是某机关单位的中层领导,伯伯是四玖大学的副校长……加上自身长相不错,热衷于参加各项活动,他在学校里是个众所周知的人物。   每次他出手撩女生,都是不消两句话就成功。平时还经常有各色本校的外校的女生“自荐”。   俞璨选课的最后一天还在卡比劳岛玩潜海,随便选了个乒乓球课,结果出来显示这门课选择人数爆满,没选上,把他调剂到了体育舞蹈。   上什么课对他来说差别不大,他打算第一节 课让老师点个名认个脸,之后就两三周去一次或者干脆摆烂不去。没承想,在这门公共课里,能瞅见个仙女儿似的同学,惊艳心痒的俞璨于是次次不落地来上课。   等到了今天这个好机会,俞璨信心十足地行动……然后,被拒绝得有点恍惚。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不是没有微信?给我企鹅号码也行……”   “不行。”一道慵懒冷淡的嗓音。   “你谁啊……”俞璨的恼怒在看清来人是谁后,硬生生压下一大半。   凌昼扬,在四玖市跟他在一个圈子里的同龄人。但是圈子里也分层级,尽管俞璨很不想承认,但凌昼扬的确是他也要忌惮的存在,并且是父亲母亲伯伯等亲属耳提面命让他当心别得罪的存在。   “我是她的男朋友。”凌昼扬搂住云安的腰,薄薄的眼皮半敛,眸光从眼尾扫出来。   后背寒毛直立,俞璨讪讪地,“乌龙,乌龙一场。”光速撤离。   场馆里的同学也散得差不多了。   “伤脑筋啊,”凌昼扬轻捏云安的下巴,眼眸的深潭里晃过幽火,“总有不长眼的东西觊觎我女朋友怎么办?这是第十几个了?”   云安:“哪里有……”后续的话被封堵住。   雨水稠密得要连成线,劈里啪啦地砸在门外的台阶。   良久,唇上的侵略势头减缓。“哪……里有十几个……”严谨的云安犹记得辩解,口中还堵着凌昼扬的舌,几个字说得黏连含糊。   云安推了一下凌昼扬,软绵绵的力道,没能把他弄远。凌昼扬禁锢着她的腰,又厮磨搅弄了好一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松开。   “给你在每件衣服印上‘凌昼扬的女朋友’,好么?”凌昼扬逗她。   “不要,太奇怪了。”   云安的唇瓣像将开未开的樱花,沾着薄露水泽。凌昼扬的拇指慢条斯理地揉碾,像在绘深花色,“那在我的衣服印‘云安的男朋友’,怎么样?”   “别了吧,”云安拧起秀气的眉,“有点社死。”   “呵,还会用‘社死’这种网络流行词啊?”   “我又不是山顶洞人,又不是不上网。”   云安躲开唇边凌昼扬的手指,“肚子有点饿了,我们走吧。”   早已听见外面的雨声变小,凌昼扬单手撑开伞,带着云安走出门,“想吃什么?”   “我家冰箱里有不少食材,回去自己做饭吃吧。”   “行,我打下手,饭后包洗碗。”   ……   天地间冷风冻雨,如雾,如针。   墨蓝色雨伞下的对话,氤氲出无形的温煦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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