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收了手机,眼底依旧含着笑意:“刚刚配合得不错,挺有做刑警的潜质。刚刚我要再晚点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云渺语气淡淡:“不打算怎么办。”
陆征莞尔,他没揭穿她,将随手停在不远处的车子解了锁:“住哪?我送你。”
云渺:“不用,不远。”
陆征把手里的钥匙转了转:“必须送,叫了这么久叔叔,总不能让你白叫。”
云渺:“……”
晚高峰还没过去,坐车其实比走路慢,天色稍暗,沿街的灯火已经亮了,一串串从漆黑的玻璃上越过,晚风漫进来有些凉意。
陆征想到很久以前的事——
那年他25岁,云渺16岁。
小姑娘奶奶去世后,他开车去乡下接她回N市。
柯严洪夫妻俩在N市有房子,那件事之后,那座房子一直空着。
陆征提前让人来打扫过,但小姑娘到了门口,忽然抱住他的手臂,不肯进去。
“我不要住这里,陆征。”
“这里是你的家。”
“我害怕……”小姑娘红着眼睛,声音也是低低的。
陆征参与了当年的那个案子,云渺当年亲眼见到父母惨死在眼前。他们做了很久的心理疏导,才让她开口说话。
再把她送到那里睹物思人,确实有点残忍。
“那我看看帮你找个其他地方……”
云渺打断他:“不用找其他地方,我和你住一起就行。”
陆征倚在墙边点了支烟,白色的烟雾将他的英俊的五官淹没其中:“你是个小姑娘,住我那里可不合适……”
云渺走近问:“为什么我是小姑娘,住你那里就不合适?”
这个问题不太好答,陆征笑,“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云渺仰着脸看他:“我知道为什么,我住你那里,会影响你找女朋友,对不对?”
陆征一口烟呛住了。
小姑娘的眼睛清亮如星,“放心,要是真影响你找女朋友,我不会让你孤独终老的。”
再往下,小姑娘可能还要说他娶老婆生孩子等雷人话题。
他丢掉烟,把手抄进口袋,语气有几分无奈:“行吧,去我那住。”
陆征家有两个房间,云渺住次卧,他住主卧,中间隔着个客厅。
为了避嫌,云渺搬来的第一天,陆征抱着东西去了单位宿舍。
只是当天晚上小姑娘给他打了二十几通电话,她一个人在家害怕。
陆征无奈又回来。
那时候云渺上初三,快中考了,课业繁重,两人的作息时间出奇一致,他出门正好捎上她去学校。
从前,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现在家里忽然多了个小姑娘,总不能让她饿着去学校。
他琢磨着煎了个饼。
那是买房以来,他家厨房的首次开光。
只是,饼煎得糊了,里面的馅也很咸。
云渺倒是不嫌弃,慢条斯理地吃完后,放下筷子说:“陆征,明天开始,还是我做早饭给你吃吧。”
陆征指节在桌上敲了敲:“柯云渺,我比你大几岁,知道不?”
云渺收了桌上的碗筷:“知道,九岁。”
陆征瞳仁漆黑如墨,“那礼貌点,喊我什么?”
小姑娘面不改色:“陆征。”
“……”
后来,拗不过,也就不拗了。
云渺的声音很快将他拉回现实:“你刚刚查的是小帅案?”
陆征:“嗯。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云渺抿唇:“我找了他很久。”
陆征:“我们今天找到他了,在菜场,凶手将他碾压成了肉泥。”
“肉泥……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推断出来,凶手碎尸并不是因为泄恨,不然他可能会选择更为熟悉的菜刀等工具来剁肉。直接丢进绞肉机,会大大降低他碎尸的快感。”
陆征说到这里顿了一瞬,“而且,他选择骨肉分离,很可能是职业习惯或者乐趣,就像选择做外科医生的年轻人,最初只是因为喜欢开膛破肚的残酷。”
“他为什么要把肉丢在菜场?那里不是很容易被发现?”
陆征:“他是个多次得手,过于自信,长期藐视法律的惯犯。”
云渺脊背莫名发寒。
陆征将车窗关了一些,他的声音听上去比之前高了一些:“我的微信不要删。”
云渺:“?”
陆征摸了下鼻尖:“有消息和你说。”
第8章
8.
天已经彻底黑了,夜幕上挂着枚冷森的月,星星少的可怜。
陆征将车子开进小区,发现这里的路灯比其他地方要暗上许多。
头顶的乔木掩映在惨白的灯光下,影影绰绰,晃动着鬼影一样的枝叶。
云渺适时提醒:“前面左转就到了。”
车子停下,云渺推开副驾驶的门。
陆征也跟了出来,视线习惯性地扫过四周——新小区,小高层,绿化率高,入住很低,挺干净,只是稍显冷寂。
云渺住的楼栋上写着数字22。
打火机在他指尖亮了一瞬,烟雾腾起来,连带着他的声音都些模糊,“住的几楼?”
云渺答:“九楼。”
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动了下,漆黑的眼睛也跟着望了过来,深邃带着几分探询,“一个人住?”
“不是。”她和云征住一起。
“哦,你舍友……是男、是女?”他的声音不高,语气也淡的很,似乎并没察觉这个问题的八卦程度。
“……”云渺没有专门定义过云征机器人的性别,这个问题没法回答。
光线昏暗,他半靠在车前盖上,神情笼在昏暗里,看不真切,只剩指尖的一抹猩红愈发浓烈,“上去吧,就送到这里。”
“好。”云渺点头,转身。
“渺渺,”陆征叫住了她,“以前教过你防止电梯尾随的方法,还记得吗?”
“记得。”陆征曾教过她很多防身技能,今天她差点使出的近身格斗术就是其中一种。
……
那时候她刚上初三,因为长大好看,被不良少年骚扰,陆征硬逼着她学的。
第一个被她撂倒的人正是陆征。
十五岁的女孩子,第一次靠武力掀翻了一米八的壮汉,正乐呵——忽然被他一个勾脚掀翻在地,按住了肩膀,那是制服歹徒的动作,云渺根本反抗不了。
“打完不跑,等我秒你?”
说话间,他脸上的汗水落在了她的嘴唇上,温热的、陌生的,满是他的味道。
霎时间,耳根发热,心脏发涩,眼泪涌到了眼眶里,“讨厌,陆征,你打人太疼了……”
同样的角度,陆征看过无数张狰狞的面孔,只有她是不一样,柔软、无辜,让人莫名心疼。
那之后,云渺的屁股痛了整整一个礼拜,然后在第八天收到了陆征送的小熊软垫。
微风拂面,思绪回归。
陆征他朝她摆了下手:“那就好,保护好自己。”
云渺抿唇,转身进了楼道。
电梯停在负一楼,只等了十几秒钟,金属质的大门就在面前打开了。
电梯里有人——
准确来说是个男人,黑色长衣长裤,戴着口罩,短发利落,露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窝深陷,瞳仁微棕,眉骨上有一粒褐色的小痣。
那种感觉很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她见过,却又不记得的人,寥寥无几。
“到几楼?”男人的声音柔和,却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云渺抬手正准备按楼层,发现那堆数字里,亮着一个鲜红的“5”。
她想起来了。
小诊所,昏暗的楼道,高大的侧影……
是那个医生。
云渺不动神色地绕过数字“9”,按亮了旁边的数字“18”。
谁也没说话,密闭的空间就是诡异的安静。
电梯一路往上,在5楼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