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好,马上过来。
*
海平医院住院部19楼,灯火通明。
陆征到护士台找李彤。
护士:“二位稍等,李主任正在处理点事,一会过来。”
陆征点头。
云渺看进最近的那间病房——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伏在床边抽噎,她手边是插满了各种管子的丈夫。
机器“滴滴滴”响个不停,消毒水的味道非常浓。
不单是他丈夫,这一层,收的全是中毒的病人。
不一会儿,先前抽噎的女人忽然转做了凄厉的哭喊。
长廊里骚动起来,护士们来来去去。
李彤飞跑进去急救,不多久,男人被推了出来,脸上盖着一层白布,跟在后面出来的女人,脸上满是绝望与悲戚。
李彤早就淡了生死,脸上并没什么情绪。
路过陆征和云渺时,她停下来说:“蒋华安夫妇在楼下病房,跟我来。”
云渺没忍住问:“刚刚那个人中的是什么毒?”
李彤:“百.草.枯,这是我们科室医生最怕的毒。喝药轻生的人,多半都会后悔,他们以为洗胃就可以救回来了。
但事实却是,从他喝下去的那一刻起,已经没人可以救他了。
他剩下的时间里,每天都在看着自己的器官一样样衰竭,看着亲人流干眼泪、散尽钱财,然后在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中死去。”
电梯到了18层。
李彤:“这层收的都是汞中毒的病人。”
陆征问:“这么多?”
李彤:“汞中毒属于职业病,华东几个省只有我们院有这科室,所以都集中了过来,不过急性汞中毒的人并不多,极大多数都是慢性汞中毒。”
蒋华安夫妇脸上的氧气已经暂时摘掉了。
听闻嫌疑人落网,蒋华安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他肯定是嫉妒我们初中文化还能当他的领导,学历高有什么用嘛,还不是一样跟着我们后面跑腿,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心高气傲……”
云渺听到这句,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有时候,受害者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善。
她找了个理由先出去了。
门口的过道的宣传贴画框里,贴着一些科普知识。
云渺一块块往前看,然后在其中一块贴画前停下——
“20世纪50年代,在日本九州岛的水俣市,出现一种罕见的怪病,最早发现在猫的身上,它们就像被鬼魂附体,有的拼命撞墙,有的口水直流,有的浑身颤抖,当地的人称之为‘猫跳舞’。
在那之后不久,水俣市五万多只猫集体跳海自尽。很快,这种病‘传染’到了人身上。人也开始精神错乱变得和猫一样。”
猫跳水,人发疯。
这一切都和水潭村太像了。
“当时的日本企业,将含有汞的工业废水,大量排进了近海,汞在生物之间迁移、聚集,最终造成了慢性汞中毒。”
水潭村附近并没有化工厂,相反那一带风景秀丽,非常宜居,池塘里的水很清澈。
N市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环保建设,工业废水不达标是不可能排放的。
如果是汞中毒,那些汞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每家每户的?
最可能的是水源,但水潭村用的自来水,和城市管道里的自来水是一样的。
想要通过自来水来下毒,也不太可能。
云渺陷在沉思中,眉头微微蹙起——
隔壁病房里忽然走出来个男人,走佝偻着背,路歪歪扭扭,口齿不清,如同末日电影里的丧尸。
大约是嫌云渺挡路,他拿手里的输液架在地上敲了敲。
云渺并未注意到。
男人脸上的神色已经变成了爆怒,他举起手里的输液架,“砰”地砸在了云渺手背上,尖锐的金属钩,顷刻间刮进她手上的一块皮肉。
那个疯子又举起了输液架——
这次云渺反应过来,快速侧身向前,用肩膀抵住男人肩胛骨,手肘击过对方脸颊,右手压低他的背部,左手搭过持棍手腕往下,膝盖猛地抬起用力一顶。
输液架已经被云渺夺到了手中,她照着他的背狠狠打了几下。
男人吃痛,坐在地上嗷嗷直叫。
事发突然,护士台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喊叫——
陆征听到动静,立刻出去,一掀眼皮,见云渺拿着输液架站在那里。
李彤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陆征已经上前握住了云渺那只受伤的手。
伤口很深,触目惊心,血沿着她白皙的手背,落到了指尖,鲜红一片。
霎时间,愠怒和心疼交织过心间。
陆征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
云渺笑:“只是钩子刮了下,我打赢了,没吃亏。而且我刚刚发现了一个线索,水潭村的那些猫会集体跳水,应该都是因为……”
陆征没等她把话说完,一把将她扯到怀里,语气软到不行。
陆征:“抱歉。”
耳畔尽是他擂鼓的心跳声,云渺吞了吞嗓子,觉得手背上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云渺:“抱歉什么?又不是你弄的。”
陆征喉头滚了滚:“刚刚我应该跟你一起出来。”
李彤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指尖掐到掌心,好半天才让自己清醒下来,“陆征,还是先带渺渺去做下清创处理下吧。”
陆征稍稍松开云渺,扫了眼还坐在地上的男人,“是你弄的?”
那男人刚刚被云渺一顿打,已经稍微有些清醒了,这会看陆征盯着自己,吓得直发抖。
陆征弯腰,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对啊咦咦……”男人叽叽咕咕,像是道歉又像别的,口齿不清,根本听不清。
李彤赶紧解释:“这个病人,汞中毒太久了,精神有点问题。”
陆征依旧很凶:“那也不能打人。”
“陆征,”云渺一下捉住了他的手腕,“算了吧。”
陆征这才肯松开那男人。
外科诊室里,医生给云渺清创,伤口太深,处理伤口的时候,陆征都看到了她皮下的肉。
他是站着也心疼,坐着也心疼,恨不得伤的是他自己。
清创结束,医生嘱咐:“这只手最近不要沾水,可能会化脓。”
云渺:“好。”
医生看了眼陆征:“你是她男朋友吧?最近最好都代劳一下,洗头、洗脸、洗澡……”
云渺立刻打断:“他不是!”
那医生看了眼陆征:“哦,原来还没追到啊?那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表现。”
陆征:“好。”
云渺:“……”
第41章
40.
从医院出来,外面的雨还没停,暴雨已经有了成灾的趋势。
路面成了河,出行的车辆也非常少。
夜幕黑沉如墨,雨珠似断线的珠子砸在汽车顶端,雨刮器已经调成了最快的模式,视线依旧不算清晰。
云渺稍稍有些不安,她侧眉看了眼陆征,他脸上倒没什么情绪。
“陆征,雨这么大,水潭村蹲点的事还是改天吧?”
“心疼我?”
云渺吐了口气,“下这么大雨,正常人都不出门,你去了也没用。”
“行,那就明天再去。”
车内很安静,车载广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
“受暴雨影响,应新路到上尧路一段积水超两米,市政消防已经启动应急措施,莲花湾、上尧新居的受困居民,已经全部安置到省一中的实验楼。”
陆征家就住在莲花湾。
云渺眉头蹙了一瞬:“你家被淹了。”
陆征眉骨动了下:“嗯,要无家可归了。”
“住酒店吧。”这雨总不会一直下个不停。
陆征语气淡淡:“没带身份证。”
云渺倒是不替他担心:“那就去你们单位宿舍将就一晚。”
“没带钥匙。”陆征很轻地啧了下嘴,“算了,不行在车上将就一晚。”
“……”也是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