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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暗恋你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一字眉   内容大小:276 KB  下载:谁说我暗恋你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6-10 18: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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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我暗恋你   作者: 一字眉   简介:   家里生意惨遭竞争对手盛来集团打压,为解危机,梁橙隐瞒身份到盛来集团去卧底,应聘成总裁徐晏驰的秘书,潜伏在他身边,刺探敌情。   徐晏驰城府深沉,眼力敏锐,梁橙暗中观察,记录他的言行,打探他的喜好。   直到某一天,记录信息的秘密笔记本落到徐晏驰手里,梁橙被他叫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以为身份暴露,梁橙做好摊牌的准备。   徐晏驰翻阅完笔记本,意味深长抬眼:“你要是暗恋我就直说。”   梁橙沉默半晌试着提议:“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想暗算你。”   他点了点头:“得不到我,由爱生恨,可以理解。”   梁橙:“……”   -   梁秘书暗恋总裁的绯闻不胫而走,传遍公司。在第十六次被同事当面调侃并澄清无效后,梁橙干脆破罐破摔,亲自传自己的谣。   “对,我从三岁就开始暗恋他了。”   “是,我为爱痴狂,为了得到他居心叵测不择手段。”   “嗯嗯,要是得不到,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快乐了!”   说完一转头,一排公司董事站在后面目瞪口呆。   徐晏驰立于其中,微挑眉梢大度道:“那为了让你快乐,我勉为其难让你得到一下?”   *本文又名《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自恋》《打不过敌人就加入他》《老婆和脸只能要一个》   *小狐狸vs大灰狼   *轻松治愈童话爱情   *微博:@碳烤八字眉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橙,徐晏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自恋

  立意:真爱至上 第一章   《谁说我暗恋你》   文/一字眉   2022.3.16   梁橙的爷爷是财富榜上排行有名的富豪,电子行业top企业的创始人,云沂市名号响当当的企业家。   梁橙她爹作为一个本该含着钻石汤勺出生的富二代,最后出了点差错,不小心含了支画笔,从小对艺术便有着浓厚兴趣,志不在经商,后来更是干脆抛下千亿家产,奔赴海外艺术殿堂,追寻艺术梦想去了。   于是梁橙从小就被爷爷寄予厚望,别的什么要求都没有,只要别玩艺术,乖乖回来继承家里的公司就行。   前不久,她读完MBA回国,准备遵循爷爷的心愿继承家业,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女富豪,却得知一个噩耗——   梁家快破产了,没有家业给她继承了。   罪魁祸首就是徐家的盛来集团。   梁家和徐家之间的恩怨情仇,说来话长。   简单来说,梁爷爷和徐爷爷曾经是朋友,盛来集团当年进入电子科技市场,得益于梁家的技术支持,梁爷爷倾囊相授,双方合作,共同发展。   但因为一些早年的情感纠葛,两家关系在许多年前就已僵化,互不往来。   自从徐家的孙子接手家业之后,就对梁家狠狠打压,导致他们的营收连年跳崖式下跌,去年净利润已经跌成负值,情况非常不乐观。   “你爸爸不务正业,咱们家的家业将来肯定是要留给你的,现在徐家快把我们赶尽杀绝了,等到你继承,可能就只剩根毛了。”   梁爷爷唉声叹气,愁云满布。   老头儿已经七十多岁,年轻时呼风唤雨,现在老了,被人欺负成这样。艺术家儿子人在国外,对家里的生意不闻不问,指望不上,只剩她一个孙女能依靠。   梁橙心疼道:“爷爷别担心,还有我呢。”   梁爷爷欣慰地拍拍她的手:“现在你可是咱们梁家的顶梁柱,复仇雪耻、重镇梁家雄风这样的重担,就要靠你一己之力扛起来了。”   梁橙顿时觉得自己重任在肩责无旁贷。   爷爷又说:“为了拯救公司,保住家业,要不你到徐家公司卧个底?”   根据徐家这几年对他们梁家的所做所为,可以推断出,徐家那个孙子是个忘恩负义、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之辈。   一个完全陌生且并不安全的环境,一个不好对付的潜伏目标,万一身份暴露,等待她的不知道会是什么修罗场。   可以说是S级任务了。   梁橙身负重任,趁这几天搜罗许多卧底相关的影片来学习,提前培养自己的卧底技能。   影片大多是香港早期警匪片、内地革命时期谍战片、还有好莱坞出品特工大片,每一部都惊心动魄,惊险刺激。   导致她这几晚做的梦全都是3D效果,每次她都誓死不出卖组织,最后以被围捕跳海、引爆炸弹同归于尽、先崩了敌人再朝自己太阳穴崩一枪等各种花样壮烈牺牲。   每次醒来都由衷地感谢,这是21世纪社会主义法治国家。   为了爷爷,为了梁家。   梁橙郑重接下顶梁柱的重担:“徐家的孙子是吧?爷爷放心,我一定帮你把他拿下。”   -   盛来集团园区在高新区的冷灰金属色中独占一席,行政主楼道旁栽植两排晚樱,柔粉色漫天倾盖。   徐家的人不怎么样,品味倒是不错。   梁橙忍不住驻足张望片刻,拿手机拍了两张照。   粉色花树映着湛蓝天空,取景器随便一框便清新好看。   身旁有人拉扯着一起跑过:“快点!面试马上就开始了!”   梁橙收起手机,抬脚进入大楼。   一楼大堂很热闹,上班节点,老练已经写在脸上的职员来去匆匆,除此之外还有一帮活跃而拘谨的年轻人,或围在前台问询,或三五结对等候,满身象牙塔里带出的朝气。   盛来集团招聘季,新人如云,这些都是成功进入终面的幸运儿。   梁橙到前台签到,又被指引着乘电梯上楼。   总裁办的招聘独立于其他部门,单独在十楼进行。   楼上已有人在接引,声音温温柔柔的姐姐将她引到等待区,放下一杯温水后离开。   “请在这里稍候片刻,面试十五分钟后开始。”   梁橙道声谢,挑了个空位坐下,环扫一圈,已经有九位应聘者坐在休息区长沙发。她提早来了十五分钟,但是最后一个到的。   等待时间无事可做,低头看起自己的简历。   她的简历是爷爷帮她做的,漂亮得令人发指,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竖起拇指,谦虚地赞一声:优秀。   当然,作为太科技术有限公司创始人梁崇英的孙女,将来唯一的、毫无疑问的继承人,此时此刻,她坐在竞争对手公司,等着面试总裁办的秘书职位,本身就是“大材小用”。   旁边的应聘者们互相打了招呼,头凑一起聊起天来。梁橙顺耳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比如:这次负责面试的一共有四位面试官,两名HR、一名公司高管,还有一位是来自总裁办的秘书处主管——也就是将来进入总裁办之后的顶头上司。   比如:自从现任总裁上任之后,盛来的总裁办一直都是很多人挤破头想进的地方,但四年来只进行过两次公开招聘,而上一次,已经是三年之前了。   比如:总裁徐晏驰今年二十五岁,单身,很高冷,很难追,据说他曾经拒绝过一个如今颇有名气的女明星,理由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话题从这里逐渐走歪。   “我们学院好多人都很迷他的,这次总裁办一出名额,光我们那层楼就有十来个人报名,不过只有我通过了初试筛选。”   “面试进了也没戏哇,高岭之花谁能摘下来。”   “得不到每天看看也行嘛,对着这么帅的上司,天天加班我也心甘情愿。”   “咦,你好变态!”   “你不变态吗?你就说这张脸放你面前,你看不看吧!”   “其实我本来在太科和盛来之间犹豫呢,最后还是选了盛来……”   听到这,梁橙终于忍不住,将视线转过去加入话题:“为什么?太科的梁总作风正派,为人和善,应酬少,工作压力小,选太科不好吗。”   “其实太科也挺好的,但是他们的老总已经七十多岁了,我总不能对人家一个老爷爷辣手摧花吧?”一个公主切发型的女孩说,“两个选一个,那我肯定选徐晏驰啊。他多帅!”   梁橙对她的职业理念感到困惑:“你选择盛来,是因为他帅?”   “你是不是没见过他长什么样?竟然问我这种问题。”公主切从包里掏出一本杂志,摊开给她看,“你看!”   她手里是今年二月份的一本财经期刊,白色封底上,穿着黑色高定西装的男人腰窄,腿长,比例优越。   鼻峰挺俊,眼眶深邃,微微垂眼看向镜头的目光,带有冷峻的锋利感。   确实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过目难忘,梁橙却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大概是因为有仇吧。   想一想他的忘恩负义,他的阴险狡诈,具有迷惑性的皮囊之下装着一颗黑心肝,再好看,也让人欣赏不起来。   公主切啧啧感叹:“你看看这腿,漫画比例。”   梁橙眼里糊了至少十八层敌人滤镜,挑剔地瞥一眼:“P的吧。”   公主切明显对她这样的反应很不满意,但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反驳,毕竟她也没见过真人。   “脸绝对不是P的,我见过他的生活照,狗仔拍的,肯定不会帮他P,就长这样。讲真,就徐晏驰这张脸,天仙啊!”   什么天仙,这个人心比锅底黑。   一想到敌人不知靠着这张脸蒙蔽了多少单纯小女生,梁橙就油然而生更深的责任感,想将这些被蒙骗的女孩子往正道拉一拉,不要误入歧途。   她语重心长道:“徒有其表而已。”   公主切张口正要说什么,安静的楼层忽而响起皮鞋落地的声响,平缓而有节律,不知从何处传来,又逐渐消失。   几人齐齐往玻璃门外望,没看到人。   几秒种后,接引的工作人员进来,面试正式开始了。   梁橙排在最后一个。   四周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叫走,等轮到她,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跟随工作人员来到面试的会议室,梁橙推门而入,打眼一扫,坐在长桌之后的面试官不止四个。   梁橙视线滑到最右侧。   那个位置像是临时加入的,并未放置面试官的名牌,只有一份端端正正放在桌面、尚未打开的简历。   其余人正低头更换手上的简历,或接耳讨论着什么,有男有女,有中年有青年,都是严肃而标准的面试官模样。   唯独那人不参与讨论,在她进门的瞬间抬起视线,投落在她身上。   质地不菲的黑色西装,修挺利落,与白衬衫结合出玄妙的高级感,身量很高,即便坐着,也比旁边人高出一截。   办公室玻璃洁净如新,光线从侧面打进来,他五官比平面照片上要更立体,皮肤很白,望过来时眼睫微微垂落下阴影。   梁橙着实没料到,徐晏驰会亲自参与面试。   看来大家的情报有误。   仇人相见来得如此之早,完全在计划之外。   以致于梁橙在原地短暂地顿了顿,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荆轲刺秦王的故事。   法治社会,她提醒自己。   再说荆轲的结局失败了,不吉利,还是换一个吧。卧薪尝胆比较适合她。   梁橙说服自己,及时移开眼睛入座。   藤校MBA学历在手,提前受过太科HR的一对一培训,应付面试官的各种问题还算游刃有余。   这场面试和预计中一样顺利,徐晏驰虽然坐在面试官之席,但没有提问、没有参与,更像是来旁观。   除了刚开始的几分钟,他随手翻了翻梁橙的简历,之后全程,他的目光都投放在梁橙身上。   像是审视,存在感强烈。   面试到了尾声,各位面试官的提问都已结束,这时,坐在中间的主面试官转向徐晏驰,客气而恭敬地询问:“徐总,您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需要补充的?”   总裁办作为专门服务于总裁的特殊机构,所有职员直接向总裁本人负责。说通俗一点,是给徐晏驰挑人。   HR负责面试、筛选、对比评判、择优录用,但徐晏驰的个人意见,可以直接左右生死。   也就是说,简历再漂亮,前面表现得再优秀,徐晏驰这一关要是过不了,全白搭。   主面试官问完,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徐晏驰身上。   临门一脚,不能功亏一篑,梁橙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诚恳一些。   徐晏驰合上简历,向后依靠椅背,十指松松交叉,放在叠起的腿上。   他身上自有一种天生的矜贵,整间会议室在这一刻陷入令人紧张的寂静。   他不紧不慢地提问:“梁小姐对‘徒有其表’怎么看。”   作者有话说:   春天啦,来写一个轻松治愈的故事,希望给大家带来一点点快乐,希望治愈我自己。   庆祝开文,有红包,评论即可~ 第二章   总裁亲自参与面试的决定是临时下达的。   面对大多数刚刚走出象牙塔的应聘者,面试官是绝对的权威,是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的碾压性地位。   例如老师之于学生,是审视者、评判者。   然而总裁一来,亲自坐在旁边督察,作为员工,他们顿时就从“审视者”变为“被审视者”,有了压力。   四位面试官对集团领导人的恭谨敬重之心先入为主,殷切地注视着领导,准备聆听他振聋发聩的问题。   徐晏驰的语气正经端肃,以致于大家理所当然地觉得他问出了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点到一半发现不对:嗯?   什么徒有其表?   面试官们环顾左右,都在同事的脸上看到了相同成分的茫然,一时间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有什么含义?是想考察哪方面的能力?中学语文水平的词汇,肯定没有表面考察成语那么简单。   难道……总裁是在暗示这位应聘者徒有其表?简历好看,长得漂亮,实则无才无能?   但他们几人都很满意,认为她在所有候选人当中名列前茅。   难道……总裁其实是说给他们听的?   主面试官到底是能做到管理层的人,眼力见远超常人,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已如惊涛骇浪,转瞬间已经分析出这短短一句话的十八种弦外之音。   整间屋子,只有梁橙知道徐晏驰在说什么。   她对面试官已经发散到自查自省的思维一无所知,坐姿微微一凝。   徐晏驰竟然听见了?   不对,刚才在等待室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人经过。   就算他那么不凑巧地听到,应该并不能确定是谁说的。   在如此正式且重要的面试上问这个问题,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在意。   小肚鸡肠——她对这位仇敌的评价又增添了新的内容。   梁橙迅速管理好表情,保持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无辜。   她五官看着偏乖,唇红齿白的淡颜,眼眸黑白分明,干净澄透,占了这点天生的便宜,有意假装起来,更显人畜无害。   但徐晏驰神色漠淡,似乎并未被她的无辜与诚挚打动。   黑眸看着人时漫不经心,又如薄薄一层寒刃,敏锐而锋利。   梁橙感受到一种危险的讯号。   这完全在她的准备之外,没想到私下一句无心的话,偏巧到他本人耳中。   她忽然意识到,之前的九个人很有可能已经被盘问过一遍。而她是最后一个,有非常大的几率暴露。   光是装傻似乎过不了关,要想骗过徐晏驰,得再想个办法。   梁橙在仓促的几秒钟内,编构理由自证“清白”:   “我在国外待的时间比较久,中文不太好。虽然日常交流和文书往来没有问题,但在成语和古诗词上有所欠缺,只会一些比较浅显、常见的成语……比如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中间稍稍停滞,为了过关,不惜违背良心隐晦地拍敌人一个马屁。   她说得真诚,见多识广的面试官们怎么会听不出来,低头清了清嗓子。   被拍的本人微垂眼皮睨着她,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   梁橙做出思考的样子:“唔……徒有其表这个词我没有听过,是说一个名字叫‘图’的人,有七块表,用来形容他很守时,对吗?”   这次面试官里最年轻的那位没忍住笑,赶忙抬手借撑下巴的姿势遮掩。   徐晏驰也不知是信了没信,眉尾轻轻挑动分毫。   正午明艳光线亮堂堂地倾洒进来,他侧身对窗,坐在那片光洁之中,黑发黑眸,轮廓明晰。   视线在梁橙脸上停留颇久。   有几个瞬间,梁橙觉得他仿佛已经洞察自己的身份了。   又觉得没道理。   梁家和徐家的关系已经僵化很多年,他们两人毫无交集,他不可能认得出自己。   空气的流动逐渐迟缓,面试官们感到压力倍增。   因为不解领导的问题从何而出,又用意何为,不敢擅自插话。   微弱的震动声响起,来自徐晏驰面前桌上的手机。   他终于收回研判的目光,在几双眼睛炯炯的注视下,捡起手机接听电话。简短而低沉地应了几个短句,似乎是有什么要事。   挂断后,徐晏驰从座椅上起身,抬步朝梁橙走来。   梁橙下意识从脊背绷紧到头皮,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如果是在影片里,她这时候应该要摸枪了。   很少有人将西装穿得如此恰如其分,黑色常见,在徐晏驰身上却一点不普通,袖口露出衬衫一道白边,墨色袖扣收束,细节精贵。   梁橙这才发现他腿是真的长,照片确实不是P的。   在她面前一米处,徐晏驰脚步落定。   他个子太高,挡住前方的光线,阴影居高临下地朝她倾压,兜头的压迫感。   梁橙抬起眼睛,轻轻看他,同时听见他嗓音平缓地落下:“梁小姐的成语水平——”   停顿半秒,给予评价:“真是出神入化。”   “……”   他赞赏的口吻太真实,以致于梁橙连怀疑一下他是不是在内涵自己,都有心胸狭隘的嫌疑。   你的成语水平也挺阴阳怪气。   徐晏驰长指捏着手机,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指出她的漏洞:“中文不好,但有东北口音?”   梁橙拐了道弯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想起那个“树上骑个猴”和“树上七个猴”的经典小品。   她在警戒之中保持镇定,见招拆招:“我爷爷是东北人,我们家有四分之一东北血统。”   “东北血统。”徐晏驰含义不明地重复。   梁橙点头加重肯定:“是的。”   徐晏驰垂眸道:“盛来文化底蕴深厚,一直致力于弘扬国粹,梁小姐久居西方,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我们的企业文化。”   梁橙继续往下演:“我虽然人在异国,但心系故乡,所以一毕业就选择回归祖国。据我了解,盛来是一个高度现代化的科技企业,目前也正在积极开拓海外市场,这几年的留学经历让我对西方文化有一些体验,相信会为在盛来的工作提供助益。”   “既然梁小姐对祖国如此热爱,不如回去买本成语词典,重新接受一下传统文化的熏陶。”   徐晏驰右手连同手机揣进口袋,道貌岸然道:“当然,只是个人建议。”   买成语词典……   怎么的,你们的企业文化是成语接龙?   梁橙像被赶上架的鸭子,一脸认真接话:“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对汉语文化却这么看重。您的建议很好,我会考虑的。”   -   最后一场面试,比前面任何一场耗时都长。   结束之后,面试官们将意见整合到一起,交头商量。   四人对前九位候选人的评价基本一致,即便有分歧也在很小的范围之内,稍一讨论便达成共识。   直到最后一位。   年轻HR看到主面试官对最后一位候选人的打分,奇怪地咦了一声:“总监,刚才那个表现挺不错,你怎么给她打分这么低?”   藤校MBA的学历,不卑不亢的面试表现,综合素质很不错,他们几人的打分都很高。   “没听见刚才徐总的问题吗。”总监擦去额头上的汗,一脸深沉地点了点桌上那沓简历,“徒有其表——他不是在考面试者,那是在点我们呢。”   年轻HR一愣,随即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徐总对她不满意啊……”   “怪不得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领导心,海底针。   这是给总裁办挑人,总裁只要不喜欢,再优秀也没用。   几人下意识把目光投向来自最右侧的人,作为总裁办的秘书处主管,她应该对总裁的心意很了解。   唐主管正低头对比候选人资质,察觉到大家的视线抬起头:“看我干嘛?”   总监咳了咳,不太确定地打听:“你比较了解徐总的行事风格,你觉得他的意思是?”   唐主管皮笑肉不笑:“我要是能揣测明白徐总的心思,现在坐在你位置上的就是我了。”   总监:“……”   总监再次擦了擦汗,在那个名字后面打上红色小叉:“保险起见。”   -   梁橙被工作人员叫住,在一份表格上签字,按照常规流程让她回去等通知。   “一般一周之内就会通知你结果,届时会有专人跟你联络,告诉你需要准备的材料和证件。”   从盛来园区出来,正要打车,一眼便看到爷爷的车停在路旁。   她鬼鬼祟祟地往四处看了看,飞快钻上车关门。   爷爷定了餐厅带她去吃饭,梁橙把不喜欢吃的榄菜挑出来,一边叮嘱爷爷。   “以后你不用特地来接我,太危险了,在盛来门口很容易被发现。徐晏驰这个人,比我想象中更难搞,心思很深,很注重细节,不好骗。”   盛来没人认识她,认识梁崇英的可不少。   太科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曾经如日中天过,云沂市大名鼎鼎的企业家,几十年来上过电视,登过数不清的杂志、新闻,他的面孔被很多人熟识。   盛来和太科是直接竞争对手的关系,广大员工对梁崇英的熟悉程度,也就仅次于自家老板了。   他跑去盛来总部门口晃,效果和漂亮国总统来华走访一样,引人注目。   见过徐晏驰之后,梁橙已经能够理解,爷爷这种混迹商场几十年的老江湖,为什么会栽在他手里。   在此之前,她对徐晏驰已有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预设,但预设还是及不上本人。   他城府很深,且非常敏锐。   梁橙和他交手一次,便深刻体会到他有多难对付。   “要在他身边卧底,瞒天过海,很有难度。”梁橙严肃道,“爷爷,以后我们俩要保持距离,减少非必要的接触,在外人面前当做不认识。”   “你说的是。做戏应该做全套,细节也不能忽视。”   梁爷爷从善如流接受批评,就是有些不舍,“你刚回来没多久,爷爷还想多和你待几天呢。”   “休息的时候,我会偷偷回去看你的。”   梁爷爷从她刚才的话里听出些端倪,抬起眼问:“今天见到小徐了?”   梁橙点头,把“徒有其表”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着重突出自己优秀的临场反应。   听得梁爷爷忍俊不禁:“你瞧你,背后说人坏话,还让人家听到。”   “幸好我反应快。”梁橙想起当时的惊险,皱皱鼻子,“爷爷你也没跟我说,他这么小肚鸡肠啊。”   梁爷爷乐了,无辜地摊开手:“那爷爷也不知道,你要说他坏话啊。”   她那不是想挽救一下单纯小女生吗。   “谁知道他一个男人还挺自恋,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和别人的评价,斤斤计较非要揪出我这个‘幕后真凶’。”   老头儿还在那乐得不行,梁橙撑着下巴一脸无奈:“你还笑得出来?我可是去他身边潜伏的,差点第一天就得罪他,卧底生涯还没开始可能就要提前终止了。”   梁爷爷乐完了说:“我孙女这么优秀,去他们盛来做秘书已经是屈才了,还能过不了?”   梁橙骄傲地昂头:“那也是。”   孔雀开屏归孔雀开屏,面试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她那个蹩脚的中文不好的借口,能不能糊弄住徐晏驰,是个问题。   虽然她优秀,但按照徐晏驰这个小气程度,保不齐因为找不出幕后真凶,干脆把她们十个候选人全部淘汰。   宁可错杀十个,绝不放过一个。   梁橙越想越觉得,这次面试可能凶多吉少。   正想和爷爷商量一下B计划,水路不通就走航运,当天晚上,收到署名盛来人资部的短信。   【梁橙女士,您好:   祝贺您已被盛来集团审批录用。感谢您对盛来集团的信任。请您于3月28日(下周一)上午九点钟到盛来集团总部报到,地址……】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有红包,评论即可~   ————————   注:“树上骑个猴,地上一个猴,一共几个猴”,出自赵本山老师的小品《卖车》。   很经典的小品,但很早了,估计很多人没看过,我又暴露年龄了。   在东北话里,“七”的发音是第二声,同“骑”。同理还有“八”,发音也是第二声,同“拔”。 第三章   入职徐氏的第一天。   上午在人资部办理好入职手续,领了《员工手册》,开始为其三日的统一入职培训。   梁橙听得很认真,仿佛是来学习的,不时还在本子上记个笔记。   同一批入职的新员工一共十六人,总裁办的有两个,除了梁橙,还有上次见过的公主切,贴着浓密卷翘假睫毛,名字叫唐乐。   盛来集团规模庞大,组织架构复杂,光是企业文化与管理制度的讲解,就耗费了快一上午时间。   胖乎乎的人力资源部总监说得口干舌燥,喊来人事专员,趁中午前最后一点时间,带一帮生瓜蛋子去熟悉总部园区的设置,集团各个机构所在。   众人一道下楼,唐乐凑到梁橙旁边,用一种洞穿一切的目光瞄着她,说:“我知道你。”   梁橙正翻阅《员工手册》,闻言眉头一跳,抬起头来。   “你认识我?”   梁橙仔细打量对方。   她大学在国外读的,在国内朋友不多,理论上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之所以说“理论上”,是因为她出国之前曾经出过一场事故,有一两年的记忆非常模糊,并不能确定有没有见过这号人。   应该不会这么巧。上次面试碰到,对方的态度并不像认识她。   唐乐摇头:“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你。”   梁橙眨眨眼。   唐乐又说:“总裁办的文秘主管是我姑姑,我问过她,面试只有我们两个过了。”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马上澄清:“不过我不是走后门进来的,我是靠自己的实力通过的面试。你可别误会。”   梁橙“唔”了一声,心说,我当然不介意。   唐乐有社牛症,三言两语便与梁橙熟悉起来,拜把子似的握了握手。   盛来总部园区面积很大,有公司提供的公寓、食堂,也有健身房、快餐厅、咖啡店等配套商业设施。园区内还建有花团锦簇、草木繁盛的公园,供员工闲暇时用以锻炼或放松。   小菜鸟们第一次见如此规模的产业园区,一路上赞叹不绝。   中午大家成群结群到盛来美名在外的食堂体验。一帮年轻男女沉浸在刚刚入职的亢奋之中,滔滔不绝地谈论着自己对盛来的一知半解、一些道听途说、难以求证的小道边角料。   连食堂今天的例汤好喝都要嗷嗷激动一阵。   几个女生充分表达了对梁橙与唐乐的羡慕:“太嫉妒你们了,进了总裁办,以后就能天天见到徐总,太幸福了!不像我们,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看到他一次。”   “见到也没用吧,不是说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吗?”   “那是以前条件不允许。”唐乐是八卦的主力军,知道的内情比别人都多。   “你们是不知道他怎么坐上总裁这个位子的。董事长年纪大了之后,下面的人争着分权,有段时间集团可以说是四分五裂,他进公司的时候刚二十岁,能站稳脚跟就已经很艰难了,跟那帮老奸巨猾的玩意儿斗智斗法,从群狼环伺中杀出重围,还得把权利收拢回来,当然没有功夫儿女情长了。”   集团董事长徐老爷子年过七十,已经退休过起了神仙日子。现如今徐家是徐晏驰掌权,别看他年纪轻,算起来只比梁橙大不到一岁,其实当初从他爷爷手里将盛来集团接掌过来,也是经历了好一番腥风血雨。   徐晏驰的父亲去世得早,他妈妈带着他,孤儿寡母两个人,周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觊觎着。他那两个叔叔、姑姑,还有集团一些倚老卖老的高层,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梁橙心想,能在这种争权夺嫡大战中毫发无伤地胜出,徐晏驰才是那盏最不省油的灯。   唐乐这时候总结陈词:“所以也不怪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女明星的求爱都不屑一顾,毕竟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肯定还是江山。先打下江山,什么美人泡不到。”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咱们公司美女也很多啊,要泡也是我们先内部消化,外面来的要先排队的。”   “就是就是,没有肥水流外人田的道理。”   把梁橙给听乐了。   一面觉得徐晏驰真是个大祸水,一面觉得好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句的,是个男生。   一个年轻却不可轻视的豪门继承者,早早就展现出惊人的心智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雷霆手腕,稳坐于权利之巅,同时享有天赐的英俊皮囊——这样神秘而复杂的魅力是非常致命的,越高不可攀,越有无限吸引力。   难怪公司内外永远有女孩子为他神魂倾倒。   尽管他在梁橙这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人物。   就像许多电影里的反派,譬如《无间道》的刘德华,汤姆·希德勒斯顿的洛基,甚至是《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   虽然危险,同时也极具魅力。   不过再迷人,他也是个反派,注定要被她这样的正义之士打倒。   大家叽叽喳喳一通八卦,吃顿饭的功夫迅速熟络起来,各自加了微信,建了群聊,起了个壮志凌云的名字叫“制霸盛来”。   梁橙低头改备注,不知发生什么,身旁几个女生突然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那叫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鹅,又戛然而止。   梁橙下意识抬头。   等她意识到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时,已经晚了。   斜前方隔着两列的一张桌子,坐着四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此时那四人的注意力正被刚才的叫声吸引过来,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这里。梁橙这一抬头,好巧不巧,正面迎上。   徐晏驰这次穿了一身灰色系西装,叠腿的姿势带了些随性的矜傲,屁股下面食堂的红色椅子都变得像是华丽宫殿的王座。   他眼神瞥扫过来,随意地一掠,最后定在梁橙脸上。   看上去无波无澜,梁橙却品出了一丝耐人寻味。   她转头一看,好嘛,一桌子人齐刷刷埋着头,就她一个人因为坐姿笔直而分外突出。   莫名其妙背了口锅,梁橙思考了一下过去解释刚才不是她尖叫的可行性,觉得纯属脱裤子放屁。   只能期待面试时匆匆一面,徐晏驰贵人多忘事,最好不记得她一届小喽啰。   好在几人只看了一眼,视线很快便收了回去。   徐晏驰没怎么动,坐在他身侧的总助正向对面几人介绍着什么,看样子是在招待客户。   菜鸟们像一排霜打的茄子,被社死压垮了年轻的脊梁,也没心思八卦了,匆匆逃离案发现场。   不知是不是梁橙的错觉,他们离开食堂时,徐晏驰似乎往这里瞥了一眼。   一走出大门,有个女孩夸张地拍着胸口,脸蛋一片绯红,小心翼翼往后面瞅瞅:“吓死我了!我就是情不自禁没控制住,刚才他们应该没听到吧?”   另一个拍拍她:“没事,食堂那么多人,又不知道是我们。”   梁橙一脸蛋疼。   她开始想不通自己干嘛要在那个时间点抬头,结结实实接住一口无家可归的锅。   唐乐安抚完心有余悸的大家,回头看见她脸色,奇怪道:“你怎么了?”   梁橙心平气和道:“没事。就是觉得责任一下子重了两斤。”   唐乐:?   -   徐晏驰最近可能比较闲,传说中“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的人,梁橙入职三天,就见到两回。   第三天下午培训,新人被带到研发部门实地参观学习。   C字形大楼位于离公园最近的位置,是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栋楼,作为整个园区的核心,也是盛来集团的核心所在。   除了即将成为研发部门一员的准程序员们斗志昂扬,其他人都是外行,对这些高科技知之甚少,除了惊叹几句“牛逼”,并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唐乐明显对这些不感兴趣,不一会儿就跟另一个女生八卦起昨天在园区内碰到的帅哥,猜测对方是哪个部门的。   旁边学IT的男生遇到自己专业领域滔滔不绝地讲解,大赞盛来的技术是“国内最顶尖”。   梁橙听得认真,甚至想将芯片搜刮一通带回太科,好好研究一下敌人的技术,师敌长技以制敌。   但很快又打消。   能让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参观的,必然不是什么要紧的技术,没有研究价值。   从研发大楼出来,众人结伴回行政楼,梁橙没跟大部队,趁着去买咖啡,给关心她入职状况的爷爷回微信。   老头儿平时不常使用微信,一则有事更喜欢直接电话沟通,二则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打字实在浪费眼睛。   但现在梁橙只身潜入敌营,打电话自然是不方便的,为了掩敌耳目,爷俩不得不使用微信沟通。   梁橙幼时印象中,爷爷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她并不太敢在他面前放肆。兴许是年纪大了,人变得啰嗦了,连她中午吃了什么饭,合不合口味都要问上一问。   关心她的新同事为人如何,是否和善,跟送三岁小孩上幼儿园一样,怕她被人欺负。   梁橙嘴角不自觉地带着笑,一句一句地回他。   【放心吧,我厉害着呢。】   进入行政楼,这个时间电梯厅无人,刚好1号电梯开着,她低头打字,径直抬脚走过去。   一只脚迈进门,抬眼才发现徐晏驰站在里面。   旁边还有他的总助,正用有些诧异的目光看着她。   后面那只脚微微一顿。   这时候转身出去未免太刻意。以后进入总裁办,会有更多接触,他是自己的潜伏对象,势必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他。   梁橙想了想,还是迈了进去。   站到一个不冒犯老板的距离,摆正态度,用小员工的口吻跟徐晏驰打招呼:“老板好。”   徐晏驰视线垂落到她身上,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矜持,疏淡,老板的姿态也摆得很到位。   就是这一声,让总助张口想要提醒的话,在牙关转了一遭,无声咽了回去。   167厘米的身高在女生中并不算矮,梁橙今天的鞋跟应该也有五厘米,但站在徐晏驰跟前,依然比他矮了半头。   他看她时,需要半垂下眼。   比男人个子矮并没什么,但比敌人矮一截,被他由上而下地藐视,那就有点气人了。   吃金坷垃长大的吗?梁橙腹诽。   她没瞧见总助有些微妙古怪的神情,伸手去按10楼按键。   不亮。   没按到位,还是坏了?   梁橙更用力地按下去,依然没反应。   嗯?   这时,总助从侧后方伸出手,在数字上方感应区刷了下卡,替她按下10,数字亮起。   梁橙回头道谢,总助微微笑了一笑。   梁橙有些奇怪,这几天来回坐了许多趟电梯,并不需要刷卡。   还有总助那个怎么看怎么诡异的微笑,她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搞错了什么。   “行政楼的电梯平时都需要刷卡吗?”梁橙再次回头,客气地问。   总助下意识看了眼徐晏驰,才斟酌着回答:“只有1号电梯需要。”   这确实是梁橙第一次用1号电梯。   也就是说行政楼一共八部电梯,只有这一部需要刷卡,那意味着……   她反应过来,目光转向另一个人。   徐晏驰气定神闲站立在电梯正中央,察觉她的目光,再次纡尊降贵地将视线垂下。   此时梁橙越看越觉得不对,那种耐人寻味的感觉好像又出现了。   总助倒是好心,对她解释道:“1号电梯是徐总专用的。”   那刚才怎么不提醒,还帮她刷卡?   只怪梁橙不了解国内行情,不知道某些资本家已经腐败到如此境地,电梯都要“御用专属”,坚决不与小屁民共甘共苦。   她内心对徐晏驰又有了新的认知,嘴上道歉:“抱歉老板,我之前不知道这个规矩,走错了。”   电梯数字蹦到9,梁橙说完便要转回前方,却见徐晏驰乌黑眉峰向上轻轻一挑:“走错了?”   他眼神慢悠悠在梁橙脸上走了一个来回,语气别有深意:“我以为这又是你吸引我注意的小招数。”   作者有话说:   徐·自恋·晏驰:鸭头,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梁橙:谢谢,我先吐为敬。   ————   红包。   一个言简意赅的作者。 第四章   小招数……   吸引他注意……   又……   仿佛一道无形之雷劈中头顶,梁橙被震得哑口无声,竟不知该从哪个地方开始反驳。   她试着让自己理解,从徐晏驰的角度,先是食堂“看到他尖叫”,又“故意走错”他的专用电梯——偶像剧和言情小说的常见套路,误会她别有居心,勉强说得过去。   显然徐晏驰把她当做那些,利用蹩脚伎俩来引起男主角注意的女炮灰了。   只是梁橙有限的人生与狭窄的交际圈里,从未遇到过自我感觉如此良好之人,一时十分吃惊。   她当然没料想到,自己还未正式入职,会以这种方式被他记住。   电梯叮——地一声打破诡异的安静。   “你多想了。”梁橙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我要是想吸引你的注意,不会用这种方法的。”   “是吗。”   如果一个人心里想什么会以文字方式显示出来,那此时徐晏驰头上飘过的弹幕毫无疑问是五个字:你看我信吗。   不知是出于对她说法的质疑,还是求知若渴的精神,他接着提问:“那你会用什么方法?”   在这方面,梁橙的经验为零,毕竟她学生时代从来没有主动引起过谁的注意。   徐晏驰瞧着她,气定神闲而又笃定的模样,极大地激发了梁橙作为一名勇士,面对自作多情的敌人想要翻白眼的本能。   身后开启的电梯门像是一种无声催促,梁橙抬了抬手里的咖啡纸杯:“可能会直接把咖啡泼到你脸上?”   “……”   后方保持安静的总助微微睁大眼睛,可能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的女职员。   徐晏驰面色淡定,往她手里瞥了一眼。   只来得及瞥见上面来自园区某家咖啡店的logo,纸杯便从眼前消失了。   因为端纸杯的人飞快转身如同一条灵活的鱼从电梯门中间钻出去,免得走晚一步他就反应过来了。   -   盛来集团的工作节奏快,培训一样,三天便结束。   隔日上午,人事专员最后向他们表示了祝贺与期许,各部门负责人就来领人了。   新人一波一波相继离开,梁橙和唐乐被剩到最后。   唐乐是自来熟性格,和梁橙的慢热刚好互补。短短几天,在她的热情主动之下,两人已经发展成为朋友,她对梁橙的称呼也变成亲昵的“橙橙”。   她拍拍梁橙的肩膀:“你放心,我姑姑特别疼我,以后到上面,我罩着你。”   说话间,会议室的磨砂门从外侧推开,进来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长发在脑后扎低马尾,一身浅咖色OL套装,气质很御姐。   ——秘书处主管,面试官之一。   唐主管眼神在两人身上走了个来回,透出显而易见的严厉:“唐乐,你是来工作的还是蹦迪的?把你的假睫毛给我摘了。”   唐乐:“……”   看得出来唐乐当场被打脸显得有点子尴尬。唐姑姑显然对唐乐来这里并不期待,上楼时还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我本来没打算让你通过面试,不过其他几位对你的印象很好。既然来了就认真对待,好好工作。”   盛来的总裁办在行政楼顶层,整片落地幕墙俯瞰园区,一片苍葱绿色。   上来时其他部门或多或少有些说话声,总裁办别样安静,坐得整整齐齐,中央空调微弱的机械运转声,合着键盘节奏轻快的敲打。   见新人进来,众人也只是抽空瞥了那么一眼,便无动于衷地继续手上的工作。   姑姑要求唐乐跟梁橙一起叫她唐主管,工作时间抛开私人感情,然后扔来两份手册。   唐乐道:“我们已经领过员工手册了。”   “这份是总裁办的工作手册,在总裁办,就按这里的规矩来。”   唐主管走到靠近角落的两张桌子,敲了敲台面,“你们两个的座位在这。今天没别的事,把这份手册过一遍,熟悉总裁办的职责内容与工作逻辑。尤其是第22页,第三部 分第六项的注意事项,每一条都要背熟。”   办公位上各式办公用品已经准备齐全,电脑是今年的最新款。唐乐说喜欢靠窗,率先挑了落地窗旁的座位,梁橙的位置挨着过道。   唐乐的手册没翻几页,就把手机夹在中间,跟人聊起了微信。   相较之下,梁橙就像一个好学生,乖乖巧巧地开始阅读。   这份手册不比员工手册薄多少,梁橙翻到第22页,第三部 分,第六项——   1、除工作需要,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总裁办公室。   2、禁止在任何场合以任何形式泄露公司机密与总裁个人隐私。   3、工作时间需着装干净整洁,禁止牛仔裤、破洞裤、吊带衫、超短裙、拖鞋等服饰。   4、禁止随地吐痰、乱丢垃圾;禁止在办公区域内吸烟;禁止大声喧哗、嘻哈打闹。   5、禁止将鲜花带入办公室。   6、禁止在办公室内食用味道过重的食物,包括但不限于螺蛳粉、炸鸡等。   7、禁止在办公室存放或使用有刺鼻气味的物品,包括但不限于指甲油……   一共十八条,梁橙看完后,脑海中关于徐晏驰,又有了新的评语。   ——难伺候。   唐姐交代完便马不停蹄离开了,整个上午,总裁办公室的门都没打开过。   徐晏驰一直没回来。   到十二点半,办公室的其他秘书们才停下工作,几个人相携,陆陆续续出去吃午饭。   唐乐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卸假睫毛,仗着午休时间没人说小话。   “哎橙橙,我其实有点紧张,你紧张吗?”   她每一天都精神饱满,不是在八卦就是在聊微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词,让梁橙有点惊讶:“紧张什么?”   “徐天仙啊!”唐乐说,“以后就要和他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了,我一想想就害怕。”   梁橙说:“我以为你很兴奋。”   “兴奋还是兴奋的,但是我姑姑之前跟我说过,整个盛来最容易被开的就是总裁办。”   梁橙抽了张纸擦手,好奇:“怎么说?”   “因为之前开过好多个。现在这个模式是他们用了一年多时间不断选人筛人、调整节奏,最后才定下来的,确定之后就再也没招过人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两个名额,咱们俩属于万里挑一的lucky girl。”   “而且你知道为什么开人吗?”有个主管姑姑,唐乐对总裁办的了解远甚于其他人。   “因为他要求非!常!高!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总裁办跟着他工作节奏非常快,加班就不用说了,有时候节假日都无休。跟不上这个节奏的要么自己辞职了,要么被遣送给人事重新安排了。工作忙就不说了,还不能出纰漏,他做事绝对的完美主义,文件里一个错字漏字都不能有,三次以上你就自己自觉点滚蛋吧。”   梁橙点点头:“可以想象。”   这人是龟毛中的战斗龟。   “还有很多雷区。比如他不喜欢红色,特别是鲜艳的大红色;不喜欢女人嗓门高或者声音太尖细;不喜欢有人信仰宗教……之前就有过一个例子,有个高管把自己亲侄女塞进来了,结果第一天来就穿了条大红色裙子,脖子上挂个玉佛,笑起来声音还特别尖,好家伙那真是脚脚都往雷上踩,然后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赶回去了。”   梁橙发觉自己对徐晏驰难搞程度的认知,还是不够全面。   “消息挺灵通啊。”突然插入的声音吓得唐乐差点把眼皮掀飞。   梁橙回头,有人踩着高跟鞋从隔间出来,站到她们中间洗完手,松开扎头发的皮筋,甩了甩一头法式波浪卷。   总裁办除总助之外,一共四个秘书,各自有专业负责的领域;另有两位翻译,谭珍珠就是其中之一。   “一看你们就是刚入职场的菜鸟。在洗手间八卦之前,记得先确定一下隔间有没有人。徐总本人其实不是外面传说的那样,等你们见到就知道了。”谭珍珠说,“他比外面传的更可怕。”   梁橙:?   谭珍珠噗嗤笑了:“逗你们的。”   除了唐主管,这是办公室第一个搭理她们的人。唐乐主动拉近关系:“珍珠姐,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不许叫我珍珠,叫我Jesse。”谭珍珠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徐总下午就回来了,我怕你们吃不下饭,影响我胃口。重点是,我约了人。”   午饭时唐乐果真有些食不下咽,一下午拿藏在书立里的镜子照了快十次,紧张肉眼可见。   在新人来之前,总裁办已有自己快速高效的工作节奏,除了唐主管安排给两人一些复印文件、送东西的打杂小事,暂时没有任务分配给她们。   梁橙看完了员工手册和总裁办工作手册,盛来公共网页上的信息也被她浏览一遍,整个集团八十多年的发展史都了然于胸。   她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观察办公室众人。   秘书听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职位,但总裁办作为整个集团与徐晏驰联系最为紧密的机构,所有重要文件、机密信息的收发,都会经过这里。   换言之,这里是最接近盛来集团权利与决策中心的地方。   正观察时,唐主管把梁橙和唐乐叫过去,领两人往一个方向走。   “徐天仙回来了?”唐乐压低了嗓音,声调却因为激动而高昂。   唐主管回头瞪她一眼,她吐吐舌头改口:“徐总,徐总。”   唐主管没回答她的问题,徐晏驰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站在会议室外的落地玻璃前,正与跟前两人说话。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对方在说,他在听,间或微微颔首,简单回应几个字。   唐主管带着梁橙和唐乐走到跟前,梁橙站定,想起上次电梯里对徐晏驰“口出狂言”,将双手叠放在身前,站出一种小学生式的乖巧。   总助看见她,眼中诧异之色一瞬闪过。   说完正事,高管匆匆离去,唐主管先将手中要紧的资料递给徐晏驰:“徐总,SH新系统的测试报告出来了。”   接着指着两人介绍道:“这是办公室新来的秘书助理。唐乐。梁橙。”   夕阳颜色渐浓,橘中带粉,像画家调色盘晕染出的春日色调,浓墨重彩地折进窗内。   徐晏驰接过报告低头翻阅,眼睫垂下阴影,梁橙这才发现他睫毛竟然长得很漂亮。   盖住那双漫不经心又锋利的眼,确实赏心悦目。   听见介绍,徐晏驰眼皮微抬。   唐乐有一个下意识的挺胸抬头的动作,身体透出些僵硬。但她不愧是社牛症,即便紧张,依然不影响发挥,对着徐晏驰慷慨激昂表决心。   “我叫唐乐。徐总,我仰慕您很久了,一直很想进总裁办,现在终于如愿了。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跟着您好好学习,用心辅佐您的工作!”   徐晏驰的视线从她身上轻扫而过,声线起伏不大,听着便有些不近人情:“你是秘书助理,要辅佐的不是我。”   一点都不给面子。   甚至让人怀疑,他那不走心地一扫,可能都没看清人长什么样。   社牛症都牛不下去了,唐乐有些讪讪。   那道视线这时又朝梁橙瞥扫过来。   梁橙觉得自己当下好像不说点什么,有点不合适。   为免他也当众给自己一个打脸,她想了想,非常乖巧本分地自我介绍:“徐总你好,我叫梁橙。”   徐晏驰看着她,没声音。   嫌她说得少?   梁橙又加多一句:“很荣幸能进盛来工作,我会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的。”   总助瞅她一眼,心想这会儿装得倒是挺乖。   徐晏驰眼睫半垂,寡淡的眼神盯了她两秒,终于开了金口:“你的本职工作,应该不包括泼我咖啡吧。”   梁橙敏感地察觉到,这一刻,两道目光如箭唰地朝自己射来。   分别来自惊讶的唐主管,和非常惊讶的唐乐。   果然不能对徐晏驰的心胸抱有希望。   这个世界上因为直径太小而不能用尺子来测量的东西,除了分子、原子、离子,还有徐晏驰的心眼子。   梁橙一脸诚挚,仿佛与泼咖啡三个字毫无关系,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的工作职责是协助几位秘书完成总裁办的日常事务工作。”   “那就好。”徐晏驰把报告一合拿在手里,单手插进口袋,正面睇她一眼,“不然我还挺害怕的。”   梁橙:“……”   害怕的应该是我吧。   气氛逐渐往古怪的方向走,所有人都安静着,好像在等她回话。   那两道目光已经快要把她穿透,梁橙搜肠刮肚,硬着头皮接上一句:“那……你别怕?”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她安慰我。她好爱我。 第五章   直到徐晏驰离去,唐乐震惊得溜圆的眼睛都没从梁橙脸上移开。   唐主管到底久经职场,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若无其事叫两人回去。唐乐早就按捺不住,拉着梁橙走慢几步,拿手遮着小声一连串追问。   “他认识你?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面?还是不是朋友了,你竟然有小秘密不告诉我。”   这算什么小秘密?   真正的秘密说出来害怕吓到你。   梁橙想她果然还是低估了徐晏驰小肚鸡肠的程度,一个“徒有其表”都能让他耿耿于怀,非要揪出幕后黑口,“泼咖啡”不得把他气得半夜辗转反侧,狠狠记她一笔。   寄人篱下,果然是生存不易。   唐乐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梁橙忧郁叹息,长话短说:“培训的时候在电梯碰见了。”   “然后你泼他咖啡了?”唐乐根据已知条件大胆猜想。   “我泼他干嘛,不想干了吗?”   就徐晏驰那肉眼看不见的心眼子,梁橙想她要是真泼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活埋在咖啡豆里。   “那他为什么那么说?”   问完不等梁橙回答,唐乐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并且成功说服了自己:“肯定是之前有人用这种方法制造偶遇,他PTSD了。”   梁橙咋舌:“这种PTSD的名字难道叫全世界的女人都想引起我的注意?”   唐乐一愣,靠在她身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有你这么吐槽老板的吗?我确定了,你就是他的黑粉!”   “当然不是,我对老板忠心耿耿。”梁橙信口雌黄,心想她不仅是黑粉,怎么着也得是个黑粉头子。   临下班前,有人拎着包行色匆匆从外面回来,办公室几人都短暂放下工作,抬头关心。   “吕姐,今天怎么样?”   “都正常吧?医生怎么说?”   被称作吕姐的人穿黑色套裙和细跟鞋,快步走到办公位把皮包放下:“正常得很,比我还健康。”   “你脸色看起来有点差,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就是累了。”   唐主管关心几句,介绍她和还没见过面的两位秘书助理认识:“这是吕秘书,你们叫吕姐就好。”   梁橙和唐乐乖乖认人,吕秘书冲两人笑了笑,便忙碌起因为离开几小时而堆积的工作。   第二天开始,唐主管开始给梁橙和唐乐布置一些整理资料、撰写报告等简单事情,偶尔指派两人去旁听会议,学习如何做会议安排和纪要。   唐乐像是刚放完暑假尚未进入学习状态的学生,刚开始还认真做一做记录,有次在会上打了瞌睡,结束后赶紧照着梁橙的记录一抄糊弄过关,之后便越来越频繁地走起这条捷径。   至于徐晏驰——   那日傍晚被唐主管带到她跟前认了脸之后,梁橙就没再跟他说上话。   他行踪不定,有时整个白天不见人,有时会在办公室一待几个小时。但凡他在公司,只要他人没走,总裁办所有人就不能下班,不管手头有事没事,都需要留下待命。   梁橙对此感到颇不合理。   那间办公室时常有人造访,有时是约见部门高层,有时是秘书汇报工作送文件。   梁橙借以在短时间内熟悉了盛来集团的许多高层。   门开开合合之间,从她的座位稍稍偏头,角度可以看到他办公室内一隅。   那应该是一个边柜,上面摆放一台岩石灰色直饮净水器。   梁橙对那间神秘的办公室满怀探索欲,可惜作为一个小秘书助理,暂未有合理的借口容她接近。   -   周五下班前梁橙收到爷爷的微信,说家里煮了她最喜欢的鸡肉羹,派司机来接她回去。   她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没让司机来接。   为了捂住梁崇英孙女的小马甲,梁橙这阵子没住在家里。爷爷在外面给她安置了一套公寓,挺不错的地段,各项软装都是他亲自盯着人准备的,担心不如家里舒适,她住着不舒坦。   梁橙的幼年生活算不上幸福,但从小在吃穿上从未短缺过,没为钱发过愁。越长大之后,爷爷反而越来越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宠惯。   摸不准她现在口味,晚餐让厨房做了好些道菜。   “你打小就挑食,怕你吃惯了西餐,回来不适应,西式的也做了些。不过家里的厨师不擅长西式,也不知道做得怎么样,你尝尝。”   梁橙有点挑食,还有些恋旧,在某些事物上会有过分的、但总也改不掉的执着。   譬如鸡肉羹,只吃得惯家里厨师做的,除此之外,再好的餐厅做出来的都觉得味道不对。   抱着美味的鸡肉羹喝了几口,梁橙又想起家里如今境况,顿觉惭愧:“中餐西餐我都可以凑合的,由奢入俭难,爷爷,咱们家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这么铺张了。”   梁爷爷接受批评的态度总是很端正:“你说得对,是应该改改铺张浪费的不良习惯。不过咱们家还没穷到那份上,吃个早餐还是吃得起的,你那点小猫胃,能吃多少。”   饭后,梁爷爷又端来一碗甜汤:“这几天又降温了,喝点姜枣汤,驱驱寒。”   梁橙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很好,今天吃的一顿够我消化一周了。”   梁爷爷嘿笑一声:“那可给咱们家省钱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梁橙哼唧道,“一会儿给我爸说你。”   “你跟他说有什么用,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还敢跟他老子叫板不成。”梁爷爷笑起来,又哄她,“咱们家少什么,也不能少你一口吃的。”   “你知道就好,我现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制霸盛来”群聊里叮叮咚咚消息不断,梁橙端着碗,拿起手机查看。   起因是有个女生发了条朋友圈:【职业生涯到此结束[再见][再见]】   众人担心,在群里慰问,随后有人提议干脆出来聚一聚喝酒唱歌,收到热烈响应。   大家在群里询问谁要去,梁橙从小就不擅长类似场合,打算说一声时间太晚准备休息,字打一半,唐乐的视频通话蹦出来。   她正打字的手收回不及戳到按钮,猝不及防接通。   电光火石之间,她反应迅速把手机屏幕往上一翻,朝向天花板。   唐乐正往眼皮上抹闪片,手机支在桌子一侧:“橙!群里他们在喊去喝酒,你来吗?”   趁她没看手机,梁橙飞快扭头看看欧式风格华丽奢靡的巨大客厅,抬脚走去楼梯,打算找一个不那么显眼的背景,边拿出刚才准备的婉拒理由:“你们玩吧,我已经洗过澡准备睡了。”   “没事啊,你天生丽质,不化妆也好看。”唐乐闻言睁着一只眼瞥过来,忽地又瞪大:“我去,你家这么大,竟然还有楼梯!”   “……”   梁橙干脆停在楼梯上,模糊过去重点:“嗯,我在爷爷家,老房子。”   “哦。”唐乐成功被糊弄过去,注意力没在这里停留,一个劲儿想拉她出门:“一块出来放松一下嘛。好不容易休息,这几天在公司都快憋死了。”   梁橙推辞的话没等出口,她抹好口红背上黑色小挎包,弯腰拿起手机:“你家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   梁橙脑中一下警铃大作,忙拒绝:“不用……”   “没事儿,我男朋友开车,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导个航。”说着在手机上戳了几下,已经启动导航软件。   梁橙当机立断:“这里太远了,你过来还要绕路,我自己打车去更快!”   她这才作罢:“那你快出发,到了跟我说一声啊。”   梁橙换好衣服出门赴约,跟爷爷说了一声,老头儿再三坚持要司机小王送她。梁橙拗不过,最后商量出一个折中方案,让司机换了辆不那么打眼的奥迪。   梁家所在地段是云沂市著名别墅区,从家门口到小区门口需穿行一段盘曲公路。到达约定地点用了四十分钟,她摆了摆手让小王叔叔先回家,脚步匆匆推开夜店透着水蓝色光芒的门。   唐乐一行人也是刚到,梁橙进去时,她们正拉着一个姑娘集中说话。   “菜菜,你下午发的朋友圈什么意思?”   “别提了,我这几天竟被使唤着跑腿买饭端茶送水了,今天被一个哥差遣替他送了份资料,下午什么也没干就被经理一顿骂,给我骂得一脸懵逼,差点哭出来,咱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后来有个好心的姐姐悄悄告诉我,我们经理跟那哥不对付,我就因为一杯水,莫名其妙就被划分阵营了,你说我冤不冤?妈的!当时我就想辞职了。”   “你真辞了?”   “害,下个月花呗五千多,真辞了我就得带着猫上街乞讨了。”   大家松了口气,纷纷感叹太惨了。   能在万千竞争者中杀出重围,这帮实习生各个在校期间都是拿奖学金的优等生。然而进了人才济济的盛来,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不过是被嫌弃屁都不懂、只能打打杂的笨蛋新手。   部门氛围良好倒还好说,碰上有些勾心斗角暗潮汹涌的,新来的不光被排挤,还步步是坑,稍有不慎就有站错队的风险。   培训期短短时间,一群人培养了并不多么深厚的情意,各自进入归属部门后,忙着适应忙着融入,这一起头,纷纷开始吐苦水,分享分享心得,抚慰彼此从象牙塔步入社会不可避免的落差感。   “谁有我惨,我刚第一天去就被我们老大带去应酬,上来就是二两白酒,到第二天头都是蒙的。”一个男生丧气道。   “你惨个屁!”另一个说,“至少你有正经事干,说明你老大把你当自己人了。你知道我今天干嘛了吗?我被扔到会场!搬了一下午桌子!”   比惨环节轮了一圈,到唐乐这画风一下子变了。   “看到你们这么惨我就放心了。”她得意地哈哈笑,“我跟梁橙可轻松了,没让我们打杂,也没排挤我们,还近距离见到了徐总。真的太帅了!怎么能有人这么帅呢?我这两天做梦都在笑。”   其实总裁办的境遇,并不如唐乐炫耀的这么好。秘书们对她们没有排挤,也并不怎么理会就是了。大家都很忙,梁橙和唐乐就像透明人,距离融入大环境,还有一段距离。   不过比起其他惨况,这显然不值一提。   女孩子顿时哀嚎成一片。   “我恨!我嫉妒!生而为人,为什么你们这么幸福?”   “我的职业规划有bug,我为什么要进市场部,我应该去总裁办的!”   “梁橙你快说说,徐总到底有多帅,让我饮鸩止渴一下?”   梁橙正思考如何趁机拆穿一下徐晏驰的真面目,让女孩子们清醒清醒,菜菜突然诶了一声:“我今天下午听到几个前辈聊天,你们总裁办是不是有个秘书怀孕了?”   这条信息在这个时机冒出来,非常容易引起误会。   果然一帮人顿时炸了锅。   “真的假的?!”   “徐总的孩子???”   “我焯我焯我焯!我该说徐总牛逼还是那个秘书牛逼?”   “啊不是那个意思,”菜菜连忙解释,“我表达有误,那个秘书姐姐应该是结婚了。”   梁橙想起第一天请假的吕秘书。   她回来时皮包里放着一个不透明的袋子,隐约能看到“妇幼”两个字。   所以那天是去去产检?   但她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端倪。   “谁怀孕了?”唐乐非常蒙圈,她作为群里的情报核心,这么重大的消息,关于自己部门,竟然是从别人口中听说。   “你们不知道吗?”菜菜也很奇怪,“不是她怀孕了要休产假,需要接班人,总裁办才招人的?”   这么一来,梁橙就明白了,这次招聘名额出自何处。   不过吕秘书怀孕休产假,为什么有两个名额?   伤春悲秋的氛围成功被八卦转移,大家一片激昂,唐乐许是因为错过情报收到冲击,好半天没出声。   过了会儿,梁橙胳膊被她一把抓住。   “橙橙!橙橙!”   梁橙:“在呢。”   唐乐瘪着脸忧心忡忡地问:“你说这次招我们两个进来,不会最后只能留下一个吧?”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黑到深处自然粉。 第六章   梁橙没想到这层,思考片刻,严谨地回她:“应该不会。”   公司不能随意辞退试用期员工,这是劳动法的规定。理论上,一个成熟理智的老板,不会干这种蠢事,没意义,属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但如果是徐晏驰……   梁橙现在觉得这人的行事风格是个谜,很难懂。   不过根据她入职不到一周就差点得罪徐晏驰两次的业务水平,以及徐晏驰过于狭窄斤斤计较的心胸来看——   如果真的只能留下一个,在徐晏驰眼里,唐乐应该比她要可爱多了。   梁橙开始为自己刚刚开始的卧底生涯感到担忧了。   后半程大家吐完黑泥沉浸在放纵的快乐之中,划拳喝酒玩桌游。唐乐酒量一般,喝得却很豪迈。   梁橙托腮坐在沙发上观战,时而开口参与一下话题,时而在众人大笑时一起微笑。   她已经能够自如融入这样的氛围。   结束后唐乐七倒八歪地靠在梁橙身上,搂着她呜呜呜:“宝儿!宝儿!我要是被开了你养我吗?”   “你的宝儿来接你吗?”   梁橙想腾出手来帮她联络男友,胳膊被她一把薅住:“你就是我的宝儿!”   梁橙没有交过那种可以毫无顾忌搂搂抱抱、亲密无间的闺蜜,头一次被女孩子喊宝儿,她颇为不适应,感受也有些新奇。   唐乐还闹着问“你养不养我”,梁橙犹如怀抱苏妲己的纣王,被缠得只好答应:“养养养。”   等她顺利完成任务,重振梁家,养她一个小秘书还是没问题的。   这个时节夜晚扑面而来的风清凉提神,梁橙掏出手机正要打车,街对面黑色奥迪亮起双闪。   小王叔叔快步下车过来帮忙搀扶,梁橙瞪了瞪眼睛,正暗暗使眼色,唐乐从她肩上支起脑袋盯着小王:“咦?”   梁橙反应奇快:“我叫的专车司机。”   唐乐被扶上车时还在嘿嘿傻笑:“服务真好,叔叔我一会儿给你五星好评!”   先把唐乐送回家,再回到梁宅,客厅雕花座钟指针摆过一点。   爷爷已经睡下,梁橙轻手轻脚地上楼,没吵醒他。   洗完澡吹干头发,把自己裹进毛茸茸的被子里,她整个人才逐渐放松下来。   梁橙小时候其实是内向而敏感的性格,不擅社交,常常对一些人际关系感到无所适从。被妈妈责备见到亲朋好友不懂叫人,被周围人贴上“高冷”标签。   而这一直令她感到苦恼。   她在几年间有意识的自我强迫下转变成外向模式——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   周一早晨,梁橙被唐主管叫到吕秘书跟前:“从今天开始你跟着吕颖,她会带你。”   梁橙颔首说多多关照。吕颖笑起来嘴边有两个小梨涡,看上去很亲善:“别客气,我比你大四岁,叫我吕姐就可以。”   她说话语调柔和,细致地为梁橙讲解她负责的工作范畴,最后道:“事情相对来说比较琐碎,和徐总联系也最为紧密,有时需要替他处理一些私人事务,所以需要格外细心。你可以吗?”   梁橙点头:“我没问题。”   吕秘书又拿给她一沓材料:“还有些电子文档我发送到你的邮箱,今天下班之前把这些资料整理成报告,拿给我看。”   梁橙抱着材料回去座位,打开邮箱接收材料。   一整列的文件看得人头皮发麻,她呼了口气,端起温水喝了几口,搓搓手开始干活。   唐乐按捺不住地几次冒出头,凑过来看一眼,最后抓住正要出去和其他部门开会的唐主管问:“我呢?我跟谁啊?”   “你跟我。”唐主管有些头疼似的看了看她,思考两秒,“跟我来吧。待会儿长点眼色,少说话,多听多学习。”   唐乐立马喜滋滋地蹦起来:“知道知道!”又拐回来带上电脑,亦步亦趋跟在唐主管身后下楼。   唐主管负责总裁办与各部门之间的沟通协调,因此经常需要外出开会。唐乐在交际上天赋异禀,天天跟着她在各个部门之间打转,微信通讯录好友人数每日剧增。   偶尔梁橙和她一起吃午饭,走在园区,路上总能碰到许多她的熟人。   唐乐的微信未读消息永远99+,她能同时在六个聊天框之间来回切换且不出错,梁橙对此深表佩服。   “我们海王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唐乐说,“做海王嘛,诀窍就是要雨露均沾。”   梁橙想了想,真诚建议:“我觉得你的天赋技能点不是秘书,有没有考虑过去客户部?”   唐乐正低头在微信上尽海王的职责,闻言把头一抬,前后左右看了看,捂着嘴说:“你知道客户部归谁管吗?——天仙他妈,岑总。”   岑总……   梁橙莫名沉默了下。   唐乐还在小声叭叭:“她比天仙还可怕。天仙他爸爸去世之后,他们家全靠岑总守着,你想她一个女人对付那么多人,一步步坐到集团副总,那能是一般人吗?我可不敢去她手底下。”   “那要不要考虑一下太科。”梁橙趁机暗戳戳挖人。   唐乐忽然停住,眼睛一眯盯着她:“干嘛?你是不是想怂恿我去太科,然后就没有人和你竞争了?”   梁橙一脸恍然大悟,点点头道:“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梁小橙原来你是这种人!”唐乐把手机一撂,把她挤到桌子边,两手并用掐她的腰,梁橙忙伸手挡。   打打闹闹一阵,唐乐捋捋自己的头发,哼了哼说:“我们两个可是公平竞争,我告诉你。”   梁橙端起水杯,起身时道:“没关系,等你被我pk下去,再考虑太科也可以。”   然后在唐乐呲牙咧嘴要扑上来之前,及时闪开。   梁橙做事很细致,吕颖对她撰写的报告非常满意,开始越来越多地分配给她一些工作。   又一日清早到办公室,吕颖弓着腰趴伏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捂着肚子。   梁橙立刻放下包上前:“吕姐,你不舒服吗?”   “没事……”吕颖抬起头冲她笑笑,“肚子突然有点疼,我缓一下。”   她脸色苍白得厉害,因为疼痛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梁橙环顾四周,这个时间还早,没有其他人来。   “吕姐,我看你好像疼得很厉害,你现在情况特殊,最好还是去检查一下。”   吕颖愣了一下:“你知道我……”   她没把后半句说完,梁橙点头:“第一天来的时候,你从医院检查回来,包里的袋子我看到了。”   “你真的很细心。”吕颖笑了下,因为脸色差,笑也有气无力。   她没有再执拗,梁橙扶她下楼,帮她打了辆车去医院,吕颖走之前把要做的事情交代给她。   “徐总来之前要把他办公室整理好,确认所有地方是整洁干净的,物品在该在的位置。还有我桌子左面最上方的五份文件,放到他办公桌上,按照颜色分类。”   整理徐晏驰办公室?   梁橙心口怦怦跳了两下,镇定地答应:“好的。”   回到十五楼,她走到吕颖座位,从上往下数到五,抱起那摞文件,沿着走廊,朝徐晏驰办公室走去。   到门外,她回了次头,张望一下左右,拧开门进入。   办公室的风格与徐晏驰本人如出一辙,开阔通透的格局,整面玻璃容纳采光,整洁有序到看不出人气儿,贯彻全局的冷系色调显得高不可攀。   办公桌背对玻璃,文件置放于右面,相同颜色摆在一处。另一侧是电脑和内线座机,除此之外摆设寥寥无几。   梁橙将抱进来的文件分类放好,环顾四周,纤尘不染。   只有办公桌上几份打开或散放的文件,以及侧边柜上净水机旁陈列的杯子,能看出一些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她将凌乱的文件归拢成叠,钢笔收进金属笔筒,桌面整洁得犹如品牌静态广告。   接着到边柜,将用过的杯子清洗过后排进队列,耳朵整整齐齐朝右平直摆放。   最后将半合的窗帘完全打开,让清晨的阳光照耀进来。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环视一圈,检查没有遗漏。   趁机打量整间办公室的布局,尤其是一些可能的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   贴墙放置的深色玻璃文件柜、办公桌右下方上锁的抽屉柜、待机状态人靠近便会自动唤醒、需要输入密码的电脑……   梁橙悄悄拿出手机,站在窗口明亮的光下给爷爷发微信:   【已成功潜入敌人办公室,请上级指示。】   不一会,收到回复:【按兵不动,打入内部,获取信任。】   梁橙:【收到[奋斗]】   徐晏驰在十点差十五分钟来到公司,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梁橙心头微紧,一边假装在键盘上敲击,一边从座位上方悄悄投出隐秘的视线,目送他进入办公室。   不多久,总助陈昇拿着几份文件去敲门。   徐晏驰脱下外套挂至衣架,陈昇正向他汇报刚刚审核过的财务单,徐晏驰走到边柜前打开净水器,目光在杯架上凝住。   杯子整整齐齐,杯耳朝右侧,分毫不差的一百八十度。   徐晏驰捏住一只杯底,将杯子旋转小半周,杯耳朝向左外。   陈昇顺着他动作一看,话音停住。   徐晏驰的一些个人习惯极度稳定,比如他通常用左手拿杯子,把手喜欢朝向左侧,六十度左右,便于拿取。   现在杯子的摆放方式和他的习惯完全相反。   陈昇立刻抬脚准备上前,替他将那些杯子调整过来。   脚刚一动,却见徐晏驰调整完又停住,默立片刻,重新将那只杯子转回原来的角度。   然后左手食指以一个略显别扭的角度勾住杯耳,将其取下。   陈昇抬起的脚又默默缩回去。   徐晏驰选择温水模式,56度的直饮水从出水口流入杯中,斟满后自动停止。   他神色寻常地端起水,转身瞥来一眼,似在看他为什么说到一半停了。陈昇赶忙往下继续陈述。   总助在办公室待了六分钟,出来时,梁橙习惯性偏头观察。   门开启的缝隙里,徐晏驰刚好立在柜前,拿着一只没有花纹图案的白色杯子,正喝水。   忽地他视线一转,穿过逐渐闭合变窄的门缝,直直射来。   那一眼犹如目的明确的箭矢,精准而敏锐地朝向她。   梁橙心下突地一颤,脊背微微僵硬。   暗中观察被逮个现行,神经一瞬进入警备状态,心口血液快速泵出,裹挟着热度无声攀爬至脖颈。   她装作平滑地将相撞的目光移开,头若无其事挪至安全地带,双手不间断地在键盘上敲打。   直到半分钟之后,门已经合上,不再有任何动静。   绷紧的神经缓缓松懈,皮肤温度稍降,梁橙注意力回到面前屏幕,才发现上面最新打出的一行字:   金凤凰扶额华发商都扣积分晚饭和读课文盒饭   “……”   什么东西啊。   她面不改色地将一长串乱码删掉。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呵,偷看我。 第七章   吕颖中午前回到公司,状态虽然好了些,脸色仍是显而易见的苍白。   被问及情况,她用很平静的语气回答:“先兆流产症状。”   其他人却都一惊,瞬间紧张起来:“这么严重?!那你得好好保胎啊,怎么又来公司了。”   “没那么严重。医生说多休息,减少活动就可以了。”   “你别逞强,今天还是请假吧,回去好好休息。这不是小事……”   众人围在她四周,比她本人更紧张。可无论怎么劝说,吕颖都坚持不肯。   “徐总已经给我特批了180天产假,多请一天假我的良心都过意不去。”   唐主管皱着眉:“你这是特殊情况,徐总肯定能理解。”   吕颖摇头:“休产假前我一定得站好每一班岗,你们别劝了,我心里有数的。”   “你这人就是看着软,其实比谁都倔。”唐主管没辙,让大家散去别围堵在她这,又叮嘱梁橙:“这段时间你多替她分担一些。”   说完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着重强调:“把她在公司的步数控制在一百以内,要是超过一百,我拿你是问。”   ?   梁橙连反抗一下这不合理强权压迫的机会都没有,唐主管已经脚步生风地赶去开会。   吕颖显然没把这条新规定当回事,在位置上没坐几分钟,起身便要去送文件。   梁橙迅速制止:“吕姐!我帮你。”   吕颖笑着说:“你不用听她的,我哪有那么脆弱,再说送个文件能有几步路。步数控制在一百以内,上厕所难道还能让你帮我去吗?”   梁橙认真思考片刻:“其实也可以我推着你去,椅子下面有滑轮……”   “……你好聪明啊。”吕颖立刻双臂交叉以示拒绝,“谢谢但大可不必,我是瘫痪了还是截肢了,要你推着上厕所,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那还是让我帮你吧,你省着步数自己上厕所。”梁橙伸出手。   吕颖无奈地把文件交出去:“你可是厉害了,这才几天,开始套路我这个师父了。”   梁橙笑起来:“友情提醒,你已经消耗九步了,省着点用。”   吕颖成为总裁办的重点保护对象,为缩减她的活动范围,之后整理办公室、送报告这样的简单工作,便全部由梁橙负责。   其中并不起眼但值得一提的一桩是,她需要每天早晨在做完保洁之后,确认徐晏驰办公室的情况。   简而言之,徐晏驰的办公室现在归她负责。   梁橙对此非常满意,摩拳擦掌接管了这间代表着盛来集团最高权力的屋子。   某日她一早到公司,放下东西便进入办公室进行例行检查,打开门却意外发现里面有人。   徐晏驰似是刚到,站在办公桌前,单手拾捡桌子上散开的文件内页,一边在讲电话。   余光看到门开,扫去一眼。   梁橙脚步倏地一顿,往后倒退出去,抬手在门上敲两下走形式。   以一副乖巧而认真负责的口吻:“老板,我来整理办公室。”   徐晏驰目光淡淡投落过去,同时“嗯”了一声,不知是应许她,还是回应电话里的人。   见他在办公桌前,梁橙便先去做别的事。   办公室空旷,因而让落地的声音都有了微弱的回音,徐晏驰的嗓音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很磁性。   他语调是公事公办的冷清,有些许并未着力掩饰的不耐,说的内容,让正做事的梁橙不由自主竖起耳朵。   “他和什么样的女人谈恋爱我没兴趣知道。”   “我为什么要管。”他从喉咙里低嗤一声,极具讽刺意味,“我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这么容易犯心脏病,就少管点闲事。您要实在太闲,不如用所剩不多的生命做点慈善。毕竟你造的孽也挺多的。”   八卦是刻在人类基因序列上的天性,梁橙即便不是有意偷听,也听到了不少。   她也没想到来干个活,能听到这么劲爆的东西。   他到底在跟谁讲电话?听起来是个长辈,怎么口气这么不敬重?   要管谁谈恋爱?他自己才二十五,都能和女人恋爱的年纪,那得多大一个“儿子”?   梁橙满脑子都是好奇的问号。   徐晏驰的私人关系,于她而言同样是非常重要的信息,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打败他的入手点。   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到徐晏驰的电话是何时挂断的。   后来听见哗哗的纸页声,她回过头,看到他人倚在办公桌上,正在翻看那份资料。   他个子高,长身而立时挺拔如青杨,此时微屈腿斜倚着桌子,便显得散漫许多。   春寒威力强大却不持久,气温回升迅猛,这几日直逼三十度。   他没穿外套,白衬衫的扣子松着两颗,清早光线在他周身包裹一层和煦温吞的淡金光,那种散漫里便又染上几分温润的清爽。   徐晏驰总是对她的目光很敏锐,梁橙刚瞥那么一眼,他就抬起眸。   有过“对视”经验,再被逮住,她已熟练许多,若无其事转回去。   翻页声又响了一下,接着是他慢悠悠的嗓音,和方才电话里透着恹怠的漠然很不相同。   “强迫症?”   梁橙愣了一下,视线落到手里正要摆进队列的最后一个杯子,才明白过来他的问题。   其实是有一点,不过这点小毛病在梁橙看来很常见,网上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有强迫症。   她不认为值得当回事,也提防徐晏驰,才不会把自己的小弱点透露给他。   毕竟让一个强迫装抓狂的办法,可是太多了。   “没有。”她一本正经道,“我只是让办公室保持整洁。”   梁橙做完所有的事,最后去整理办公桌,他头也没抬,斜靠着桌沿低头看资料,神情专注。   顺手将手里用来勾画的笔合上,放回笔筒。   梁橙瞥了一眼,收回。   又瞥一眼,收回。   等把桌面上的文件都收拾好,她极其自然地将笔筒里那支被他倒放的笔拿出来,重新放回去。   这动作并不引人注意,但当她做完抬起头,正正撞见徐晏驰的目光。   他似笑非笑,目光从笔筒抬起,轻缓滑上她脸。   他是故意的,这一点不需要证据就可以断定。   梁橙一脸面无表情,心说你可真闲。   意外的是,徐晏驰睨她片刻,并未就此话题深入,转而拎起另一个:“在公司适应吗?”   梁橙有点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主要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么正经的问题。   想来这是上司对下属表示关心的一贯模式,就像见面问候“how are you”,仅代表寒暄,并不需要知道你真实的境况,回答“fine”就行了。   于是她也是这样做的。   “挺好的,大家都很友善。谢谢老板关心。”   徐晏驰捏着那沓被黑色文字与彩色图表填满的A4纸,慢悠悠道:“没什么,你用那么期待的眼神看我,关心一下应该的。”   梁橙:“……”   她什么时候期待了?她那眼神像期待吗?难道不是鄙弃?   她甚至开始认真地怀疑,这人究竟是视力存在问题,还是解读能力有偏差。   但他明明又那么敏锐,连无人在意的小细节都能察觉。   人在屋檐下。   想想自己处境,为免再次得罪他断送卧底生涯,梁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恭敬一些——   “老板,您真体恤下属。”   徐晏驰轻挑下眉,对她的马屁欣然受之:“确实。”   “……”   我敢拍,你竟然也敢认。   回到座位,坐在椅子上,梁橙默念了三声“卧薪尝胆”,心平气和地开始手头工作。   -   徐晏驰没在办公室待多久,很快便在总助的陪同下出去。   下午一点,梁橙和唐乐刚刚吃完午饭回来,唐主管把两份资料往两人桌上一扔,给两人分配了新的任务:   “二十分钟后在15楼第一会议室有一场会议,你们两个去跟着学习一下,结束之后写个纪要给我。去吧。”   “这么多哪来得及看。”唐乐刷拉拉翻动资料页,对巨大的工作量瞠目结舌。   时间仓促,来不及阅读,梁橙和唐乐匆匆赶去会议室,学习并协助会议的准备工作。   此次会议与会人员四五十人,大会议室椭圆形桌外坐满两圈,她们俩被安排在一个最角落的位置,虽然偏僻,但离主位并不远。   人到齐后,磨砂玻璃门最后一次开启,徐晏驰在总助的随同下走进来。   他仍然没穿外套,但衬衣扣子系到了最顶端,下身黑色长裤,此时面色淡静不见情绪,与早上在办公室的样子,判若两人。   侧转身时,喉结轮廓从一丝不苟的领口上方突出,颇有种禁欲的性感。   会议室在他到来后静了一静,数十双眼睛注目着他在主位椅子坐下。   需要第一个汇报的人在多媒体设备前操作,准备就绪后朝前方示意可以了。   梁橙端正坐姿,打开文档。   所有人已经进入状态,凝神注目等待开始。   这时,徐晏驰忽然轻轻抬手,打断正要就PPT内容进行讲解的男职员。   整间会议室都被这动作引去注意力,霎时陷入全神贯注的安静。   在所有人的屏息凝神中,徐晏驰忽然向侧后方转头,目光精准地捉住角落里的人。   梁橙抬头撞上他视线,一愣。   只听徐晏驰问:“梁秘书,坐在那里能看到我吗?需不需要帮你调个位置。”   准备听候指示的众人:“……”   猝不及防的梁橙:“…………”   当着数十双内容各异的眼睛——   热度悄无声息顺着血管往脸上爬,梁橙绷着脊背,露出的标准化笑容有几分僵硬,回答的字眼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不用。”   我可真是谢谢你。   徐晏驰点点头,这才转回去。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氛围中开始了。   托徐晏驰的洪福,梁橙当着整个公司几十个人,可算是出了一次道。   整个会议中途,她都时不时能察觉到,从各处偶尔投来的目光。   就连身旁的唐乐,都憋不住在会议上开小差,撞了撞她,小声问:“天仙为什么单独问你啊?”   梁橙怎么好告诉她,是因为自己偷窥被他当场逮住过。   她只能尽量维持着平静,默默把自己的良心按回去,毫无感情地回答:“可能因为他体恤下属。”   唐乐疑惑咕哝:“那他怎么不体恤我呢?”   这场会议事关今年即将推出的S-Home3.0系统,盛来集团的王牌项目之一。   徐晏驰倚着椅子,叠腿的姿势给人一种不甚专心的感觉。   实则微垂的眼睫下,双目鹰隼般凌厉敏锐。   梁橙膝盖上放着电脑,边听边做会议记录。   整场会议节奏很快,值得一提的是,每个人都在积极参与表达想法,即便是坐在第二排相对次要的小角色也很踊跃,看得出民主氛围很不错。   徐晏驰发言不多,通常简明扼要。   他在正式场合语速平快且利落,和之前那种漫不经心式的调子不同。原本声线疏朗,换上正经腔调,让人颇觉悦耳。   偶尔底下起争执,七嘴八舌的,他一开口,声音不轻不重,会场便会立刻安静。   个人的领导与掌控力,在这时体现得尤为透彻。   大约因为在此之前,梁橙对这人的印象,不是小肚鸡肠就是自恋狂。突然见到他工作中犀利、精悍的另一面,竟有些颠覆。   她承认徐晏驰确实是一位值得最高敬意的劲敌,他像一把锋利而精准的神刀,是盛来最强大的武器。   就是人品一般。   作者有话说:   昨天睡太晚,早上没睡醒,把没修改的草稿发出来了,然后成功吓清醒了_(:з」∠)_ 第八章   回到办公室,梁橙把脸埋进资料堆里,等待如影随形的“丢人”阴影从她身上离开。   唐乐本想问她什么,被唐主管叫走,没机会开口。   梁橙陷入了一种对世界匪夷所思的困惑。   果然老天都是公平的吗?   给了徐晏驰出类拔萃的才能,就收走他的人品!   鼻翼间被并不好闻的油墨味道充斥,梁橙在纸上趴了五分钟,深吸口气,直起身看资料。   盛来是国内最早一批自主生产家用电器的企业,及至九十年代,繁盛一时,数十年间稳坐家电大王宝座。在电子行业迅猛发展的年代,盛来借靠太科的技术支持,顺利进入电子科技市场。   如今旗下拥有智能手机、无人机、汽车、VR等多条产业链,除此之外,在智能家居生态的建设上也有不菲的成就。   在家电行业的龙头地位和深入千家万户的品牌影响力,为盛来的□□art Home生态奠定了得天独厚的用户基础和渠道优势。   徐晏驰任职后,主导大力研发S-Home系统,推行几年以来,已经日渐成熟,每次升级都会带来非常大的变革。   换言之,这是他在盛来的功勋之一。   竞争对手的王牌项目,多了解总没错。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3.0系统将于今年问世,梁橙手上拿到的这份,就是新系统的资料。   这是进入盛来以来,最接近公司核心业务的时刻。   她埋头看资料,这很好地驱赶了刚才那场会议为她带来的“精神伤害”。   徐晏驰并不每天都准时到办公室,但通常上午会过来一趟,处理一些急事。   梁橙偶尔会在办公室遇到他,他一般都在做自己的事。有时批文件、回复邮件,有时看股市、接打电话,有时就站在边柜前煮咖啡。   他若闲得慌,就会站在那里盯着她做事。   梁橙从茶水间消毒柜将杯子取回来,他也并不会有眼色地腾位置,非要她开口说一声“老板,请让一下”,才会不紧不慢地挪开寸许。   偶尔还会鸡蛋里挑骨头:“梁秘书,这个杯子偏了两度。”   梁橙腹诽,你的眼睛是量角器吗,两度你都能看出来。   可恶就可恶在她强迫症体质,徐晏驰这么一说,她就怎么看怎么别扭,真觉得好像歪了两度,不调整一下一整天都不舒服。   -   中午梁橙和唐乐去吃大家推荐的日式猪扒饭,回来时经过行政楼下,碰上徐晏驰等人。   晚樱盛放,他和几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士一同站在树下,颇有几分日剧的调调。   徐晏驰远远瞥扫一眼,继续与跟前人说话。   等梁橙和唐乐经过,惯例向他问好,他对梁橙说:“回办公室帮我取一下公章,待会要使用。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钥匙在吕秘书那。”   公司公章的重要性不必说,这么要紧的东西交给她去拿?   梁橙刚吃完午饭正发困的脑袋一下清明了,转头便要上去取。   徐晏驰又把她叫住:“等等。跑得倒挺快。”   他抬手,将几个深蓝色的扁形盒子交到她手上:“江律从日本带的手信,我不爱吃这些,拿回去分了吧。”   梁橙双手捧住,有点意外地低头看一眼,是Royce的生巧。   “公章诶!那可是公章诶!”上楼时唐乐比她更振奋,甚至大言不惭道,“你说你要是趁机偷了公章跑了,是不是整个盛来就变成你的了?”   梁橙可耻地心动了一下。   但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她要是真偷了公章跑,明天就能在局子相见了。   唐乐猛掐她胳膊:“宝儿!苟富贵啊!”   梁橙被她掐得痛,一脸认真接上后半句:“必相忘。”   巧克力虽然不是多么昂贵的玩意儿,但老板“体恤下属”分下来的小福利,总让人格外开心。梁橙回到办公室,受到了一阵热烈欢迎。   不知是巧合,还是老板有心,大家一人分了一盒刚刚好。   梁橙喜欢吃生巧,钟爱偏苦的味道,这个白兰地口味的生巧正合她意。   听着大家兴致勃勃的分享讨论,她心情也跟着颇好,往嘴里塞了一块,问吕秘书要了钥匙去取公章。   “徐总叫你取的?”唐主管讶异徐晏驰竟然这么随便地派她取这么重要的东西,特地确认一番,之后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尽快交到他本人手上,一定不要耽搁,更不要假手他人。   梁橙立正:“知道了,Madam!”   唐主管被逗笑,往她后背甩了一掌:“赶紧去!”   梁橙拿上公章便下楼去找徐晏驰。   刚才那几人已经走了,这会只有他一人,白衣黑裤立在晚樱树下,漫天粉色变成偶像剧背景。   梁橙小跑上前,将公章交给他。徐晏驰单手随意接了,忽而抬眼问:“好吃吗?”   为这一盒正合她口味的生巧,梁橙决定将他一直在水平线以下的印象分,短暂拉高一会。   她代表总裁办众人,好声好气道谢:“谢谢老板。”   徐晏驰瞧她两秒,又道:“别吃太多。里面含酒精,吃多了记你上班饮酒。”   梁橙:“……”   算了,她收回上面那句话。   和徐晏驰的接触多了,她逐渐被训练得麻木。   她皮笑肉不笑:“那你得买一个酒精检测仪。”   徐晏驰轻挑眉,声音里带了点笑:“还用检测吗,闻都闻到了。”   梁橙下意识闭上嘴。她刚含着一块下来,说话间确实有点生巧的味道,他应该闻到了。   这个念头让她忽然有点不自然。   徐晏驰却像是没察觉到这句话的不妥之处,他电话响起,梁橙看他接起,转身脚步稳定而敏捷地离开。   送完公章回到十五楼,唐乐正从她座位旁的落地窗往下看,听到动静立马回头凑过来:“你刚跟天仙聊什么呢?”   梁橙不解其意:“没聊什么,送了公章就回来了。”   “真的吗?”唐乐又往下瞥了一眼。   从她这里刚好能看到刚才徐晏驰站立的位置,梁橙在下面待的时间确实不久,她走开之后,徐晏驰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唐乐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不确定他看的方向是不是梁橙的背影。   “我怎么觉得,天仙对你很关注啊?”唐乐若有所思的样子。   梁橙没听清她的嘟囔,将耳朵凑近一些:“你说什么?”   唐乐却又道:“没什么……”   她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来。总之,她觉得徐晏驰对梁橙,好像有点超乎寻常的关注。   至少比对她多。   也许是先入为主带了这样的念头,之后几天,唐乐类似的感受越发明显。   除必要的工作沟通之外,徐晏驰与总裁办众人的交流并不多,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没有明显差异。   比如送大家巧克力,一定人人有份。   可唐乐就是觉得,如果她和梁橙同时在场,徐晏驰的目光落点一定在梁橙身上,说话也更多是对梁橙。   唐乐是一个能踩点上班绝不早到一分钟的人,即便被唐主管当面背后地提点过许多次,仍然左耳进右耳出。不迟到就是她的底线。   梁橙适应地铁通勤之后,上班时间逐步趋于稳定,每天会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公司,整理完徐晏驰办公室,时间刚好。   周三她照常时间出地铁站,往园区走时,接到唐乐的电话。   “橙橙橙橙!你到哪儿了?”   “刚出地铁站,还有七分钟到公司。”   “那你路上经过超市帮我买点东西。”唐乐哭唧唧道,“我内个突然来了,早上出门没带姨妈巾,我现在已经到公司了。”   “你今天这么早啊。”梁橙扭头看看四周,这里是主干道,两侧并没有便利店。   “天天被我姑姑揪着耳朵骂,我这不是想让她刮目相看么,谁知道刚好这么倒霉。”   “那你等我一下。”梁橙说。   最近的711需要原路折回几百米,梁橙加快速度赶到园区,绕路到公寓楼下的便利店,买好需要的东西。   这里离行政楼有段距离,她用最快速度赶回办公室,唐乐正坐在自己位置上,梁橙把东西给她,被一把抱住:“你太好了我的宝儿!”   放开梁橙又说:“对了,刚才徐总来过了,我怕你来晚了赶不及,刚才就先帮你把他办公室收拾过了。”   梁橙正要往办公室去的脚步顿住:“今天的文件……”   “放心吧!”唐乐拍拍胸脯,“都放在他办公桌上了。”   确认完,梁橙点点头回来坐下。   但没想到就这样一件小事,出了岔子。   十一点钟,梁橙正在复印文件,财务部的两个人急匆匆来到总裁办,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问:“徐总呢?”   “去开会了。”   梁橙正要问他们有什么事,对方愈发焦躁,看到吕颖便抓住她问:“吕秘,五洲的付款审批单徐总签字了吗?今天就要打款了,这单子早上就应该给我们送过去了,怎么现在还没影子?”   这些工作原本是吕颖负责,如今已经分给梁橙,她并不了解情况,先安抚道:“赵经理你先别急,我马上确认一下是怎么回事。”   她在盛来工作几年,到底是徐晏驰手底下的人,财务部的人虽一脑门官司,仍然给了面子,暂时压下火气。   吕颖快步走进徐晏驰办公室,从办公桌上翻找片刻,从未处理的那摞文件中,找到了需要审批的单据。   盛来集团业务繁多,每天都有一些紧急文件需要总裁本人签字。这一部分会贴上红色标签,第一时间拿给徐晏驰签字之后,返送回各个部门。   这条规矩梁橙第一天就记住了,她做事很细心,从未出过错,但是今天,这份“重要且紧急”的红色审批单,被混放在代表不紧急的绿色文件中,因此被遗漏。   吕颖叫来梁橙询问情况,然而今天偏巧不是她本人做事,最后问到唐乐,唐乐一脸懵:“什么标签?……我没有看到。”   吕颖当时就变了脸色。   财务部的人本就急得团团转,一听这话立刻发飙:“你没看到?!这么重要的单子你跟我说你没看到?吕秘书,你们总裁办是怎么做事的?你跟着徐总多久了,这种低级错误也能犯?”   他一句一句都冲着吕颖,但谁都知道,话里真正责怪的人是谁。   唐乐没想到会捅出这么大篓子,吓得表情都懵着,惶惑地看看梁橙。   梁橙抿唇,看到吕颖被对方这样劈头盖脸骂得连句话都插不上。   她现在已经有些显怀了,是个孕妇,还是个情况特殊需要小心对待的孕妇。   梁橙其实很抗拒与人发生争执,她从小就会下意识地避免这种场面,激烈的斥骂甚至撕扯会让她感到不适。   但这时,还是伸手把吕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赵经理,我……”   对刚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急赤白脸地大声斥责:“徐总不签字我怎么打款,客户那边已经来催三次了!马上就要超过打款期限了,违约了影响公司信誉了你们谁来承担这个责任?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最后一句声震整层楼,这么一个罪名压下来,确实是任何小职员都担不起的。   办公室鸦雀无声。 第九章   不巧的是唐主管这时不在,面对赵经理发难,总裁办群龙无首。   梁橙被他聒噪的嗓门震得头疼,提一口气,往前站了一步。   “距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赵经理,请你先冷静,我们先想办法解决问题,等这件事处理完,我们再追究责任也不迟。”   这话说得在理,赵经理停下愤怒的怒斥,用不信任的眼神斜乜她。   她入职将满一个月,对其他部门来说还是生面孔。   后面几位秘书都过来了,谭珍珠走到梁橙身边:“是啊,都这个时候了,把时间用在互相指责上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趁最后这点时间赶紧联系一下徐总,说不定还能赶得上。你先消消气,吕姐怀着孕呢,你别吓着她。”   平日对两个新助理虽然并不热情,遇上事,大家还是很团结的,站在一起稳住赵经理。   谭珍珠人漂亮又会说话,赵经理愿意给她几分面子,气势汹汹的态度有所软和,冷哼了一声说:“今天这事全部是你们总裁办的责任,之后徐总要是怪罪下来,也别找我们财务部了!”   “这次确实不小心出了差错,不过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来补救。”   梁橙也不傻,不在这时候先行把责任全部揽过来:“你放心,之后该我们承担的责任,我们一定会承担的。”   她在这时候表现出了超强的镇定,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脊骨绷得有多紧。   稳住人后回过头来和吕颖等人商量对策。   “徐晏驰去哪里开会了?”   紧要关头没人注意到,她下意识直呼的是徐晏驰大名。   吕颖皱着眉,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身体不舒服,脸色有点白:“应该在研发大楼那边,具体地方我也不清楚。而且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最早应该也要十二点半才能结束。”   “陈昇呢?”梁橙又问。   总助是徐晏驰的左膀右臂,如果找不到徐晏驰本人,找到他也可以。   吕颖脸色又青了几分:“陈助也陪他一起去了。”   谭珍珠转头对唐乐道:“你先给徐总打个电话试试。”   “徐总开会不接电话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吕颖剩下的话没说完。   因为一个如此低级的错误,打扰重要会议,要他中断来签字,这种事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离谱。   徐晏驰做事一向严谨,规矩分明,最不喜欢这种不牢靠的行为。   “先把这个麻烦解决了再说。”谭珍珠看向唐乐。   毕竟是她惹出来的麻烦,理应她本人出面,该想办法想办法,该承担责任承担责任。   但唐乐这会整个人都是懵的,没了主见,被催促两遍才拿出手机,赶紧抖着手给徐晏驰打电话。   她的手机包着粉色软壳,壳上还有玩具熊等小挂件,非常可爱。   现在那个可爱的手机贴在她耳边,众人脸色都不轻松,但都安静地等着结果。   唐乐咬了咬嘴唇,半晌在大家意料之中的眼神下拿下手机,讪讪道:“没人接。”   徐晏驰和总助都联系不上,事情再次陷入一筹莫展境地。   沉默如一块重石,压在所有人心头。   赵经理鼻孔里出了声气,火气又有点上来:“徐总人要是那么好找,我自己都去找他了!”   静默片刻,梁橙从吕颖手里拿过没签字的审批单,抬起头看着赵经理:“我现在去研发大楼找他,十二点之前给你一个结果。”   赵经理仍是那副怀疑的神情,梁橙却再留下来啊听他的质疑,快步走出去。   赵经理的声音在她背后:“研发楼那么大,她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能找着才怪了!”   紧迫的时间如一把刀悬在头顶,梁橙大步走向电梯厅,同时再次试着给徐晏驰拨电话。   徐晏驰的电话号码,总裁办自然是有的,以便有事需要联系,每个人都在第一天上班时保存到手机里。   她从通讯录里调出那个从未拨出过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拨出去。   她不需要回头,就可以感受到身后数道紧紧追随的目光。   那里有担忧期盼,也有怒意狐疑。   梁橙连按两下电梯,听筒里每一声“嘟——”音都像老太太拖长的语调,听得人焦躁。   她想这通电话应该是不会通了。   电梯门开的刹那,响到第六声,冰冷的机械音终于被人声替换:   “怎么了?”   梁橙在那瞬间长松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徐晏驰的声音竟然该死地好听。   她走进电梯,用最简洁的用词把起因经过讲述一遍,语速飞快。徐晏驰听完,倒没像她想象中那样发火。   那端隐隐有些杂声,他的嗓音在其中尤为清晰,淡然又稳定,像乌云背后一道金色光芒,轻而易举破开层层阴霾:“慌什么。”   “研发楼4层会议室,过来找我。”   他语调不急不缓,像一缕慢条斯理的柔风,让梁橙心里紧绷的褶皱随之舒展开。   梁橙一路跑着赶到研发楼时,会议还未结束。   透过玻璃看到会议间内坐着的乌泱泱的人,本应在会议中的陈昇却站在门口等她,远远冲她点了下头。   他轻敲两下玻璃门后推开,梁橙看到徐晏驰从椅子起身,里头十几道视线追随他出来,有的看他,有的越过他打探门外的人。   梁橙快步上前,把审批单和签字笔递过去,说话时还有点微喘:“财务部需要在今天十二点之前打款,所以要的比较急。”   比起总裁办干着急的一帮人,徐晏驰倒是不慌不忙,眼神慢悠悠瞥过她跑得泛红的脸颊,还有心思取笑:“这点小事就慌成这样?”   “超过时限就违约了,老板。”一路紧赶慢赶跑过来,到他嘴里变成小事一桩,梁橙忍不住说,“要付违约金的是你又不是我。”   可能是刚才赶得太急,没多余心思伪装,她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顶撞。   徐晏驰突然很低地笑了一声。   笑屁啊。   梁橙莫名其妙,把视线往旁边平移,总助刚好站在那。   陈昇冷不丁对上她视线,一愣。   梁橙并非有意要看他,也是一顿。   一时不知该移回来还是该继续,略微一迟疑,就和陈昇大眼瞪小眼瞪上了。   似是察觉到两人异常的眼神接触,徐晏驰跟着偏头,扫了陈昇一眼。   总助赶紧避嫌地移开眼睛,默默又往远处挪了半步。   徐晏驰再转回来,方才眼里那点笑意已经捕捉不到。   他接过审批单粗粗一扫,拿过笔拔开帽子。   “手。”   手?   梁橙两眼茫然,下意识乖觉地把右手伸出去。   徐晏驰把审批单放到她手心,就那么垫着她手,在上头写字。   那层纸很薄,笔尖的力度被削减一半,只留下羽毛搔过似的痒。   梁橙的手不自觉地蜷曲一下,因为那难以言喻的触感。   “别动。”徐晏驰说。   刚才顶撞过他,梁橙不敢再惹,只能隐忍地提议:“其实你可以趴到墙上去写。墙更平。”   徐晏驰垂着眸,对她非常合理的建议表示坚定的不予采取:“姿势太丑。”   “……”   只有无语二字能准确描绘梁橙此刻复杂的心情。   真是天仙啊,你还挺爱美。   她只好把用力把手展平,努力忍住把手收回的本能,方便徐晏驰写字。   偏偏他名字的笔画不少,可能是因为垫板不够平、写起来不够流畅,他落笔的速度比平日签字慢了两倍,缓慢、仔细。   笔锋从她掌心清晰滑过,梁橙甚至能感觉到,“徐晏驰”这三个字具体的形状。   她强忍着不适,试着封闭感官,快把牙咬酸。   等徐晏驰写完,她立刻把手撤了回去。   徐晏驰把笔和单子还回去,视线微抬,挪到她脸上。   梁橙因为咬牙忍得太累,脸已经绷得面无表情。   他道:“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那么着急。”   梁橙在封闭触感上做出的努力,产生了歪曲的效果,作用在听力里。只听出字面意思,心想,一头豺狼在办公室等着吃人呢,我们怎么可能不着急。   “赵经理很生气,已经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了。”她想起来耳朵都觉得不适。   徐晏驰手揣进口袋,声音淡了几分:“我的人还轮不到他置喙。”   梁橙只以为他是听到赵经理在总裁办大闹,被人越权所以不快。拿着签好的审批单匆忙往回赶,到楼下才反应过来先前那句话。   徐晏驰是在安慰她?   踩着最后的期限走完手续打款过去,赵经理又陪着笑脸给客户去了一通电话。   唐主管已经回来,事情有惊无险顺利解决,大家都松了口气。   赵经理却不肯将这件事轻拿轻放,打完电话来到唐主管面前说:“唐秘,你们总裁办是替徐总工作的,接触的那都是咱们公司最要紧的文件,最重要的事务,一点纰漏都不能出的。你们出一点错,那就会害徐总出错,进而就会对咱们整个盛来造成影响。今天这件事看起来小,但恰恰能因小见大,要是你们都像这样马虎地对待工作,对公司造成的损失会有多大,你们知道吗?单就今天这笔款项,要是没有如期支付,违约金就要六位数!这笔损失你说是让公司替你们承担,还是你们自己承担?”   说到底这次工作失误,是总裁办内部的事情,轮不到他财务部的人来指手画脚。可这事毕竟是总裁办理亏在先,唐主管虽然心里不爽,面上态度依旧摆得很得体。   “赵经理说的是,我们会进行反思和检讨,之后以更专业更谨慎的态度对待工作。”   “你们是该好好检讨一下,要我说,这两个小助理,”赵经理犹带不满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梁橙与唐乐,不依不饶,“犯这么大错误,开除了都行。”   唐主管皱了下眉,到底只能忍下这口气。   梁橙抿唇半晌,终于听不下去,打断他:“赵经理。我刚才特地查过,这笔款项的审批手续上周就已经从岑总那里过了,可直到昨天下班才递交到总裁办。中间至少有五个工作日,如果不是拖延到今天,也不会赶得这么急。”   她长得太乖,看着好欺负的样貌,赵经理没想到会突然被她“反咬一口”,愣了几秒怒冲冲指着她说:“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责任在我?”   梁橙鲜少与人如此针锋相对,那根手指带着凶狠恶意,直指她的脸。梁橙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几乎生出退缩的念头。   但她硬逼着自己站稳。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真要追究,我们负一定责任,但并非全部责任。”   赵经理大怒:“我们的手续是在时限之内递交过来,完全合规,没及时处理的是你们,我们有什么责任?唐秘,你看看你们的员工,自己工作出了错还要推诿责任,这是什么态度!我今天就要你一句话,这两个人你要是不处理,我就要找徐总评评理了!”   脚步声有节律地由远及近。   提前结束会议的徐晏驰从外面走进来。   “这是替我管教下属来了?”   赵经理听到他声音,盛气凌人的神色登时变化,转过身堆起笑:“徐总这么快就开完会了?我就是因为今天这件事太生气了,差点给公司造成损失,要不是我力挽狂澜,客户那边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您工作那么忙,要是手底下人不得力,那不是拖后腿吗。总裁办不比别的地方,选人那一定要……”   徐晏驰没耐心听他啰嗦,眼神寡淡一扫,赵经理脖颈便开始冒寒意:“我怎么不知道,总裁办的人事安排什么时候归你管了。”   这话一点不委婉,越上司的权在职场本来就是大忌,现在他还越到徐晏驰头上……赵经理哪听不明白其中含义,差点冷汗飙出来,脸色尴尬不已。   刚才还指天骂地咄咄逼人,真到徐晏驰面前,两句话就萎了,理也不评了,赶忙缓和几句就带着人跑了。   他人走了,办公室霎时被更深的寂静笼罩。   那把悬在头顶的刀并未随着他的离开消失,反而因为徐晏驰的归来,更逼近头顶。   徐晏驰在公事上要求有多严格,不讲情面,再没人比总裁办这帮人清楚了。   唐乐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也听过猪的传说,心哇凉哇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被开除了。 第十章   唐乐抓救命稻草一般捞住梁橙的手臂。梁橙也有些紧张,但她看着徐晏驰,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笃定。   觉得徐晏驰不会为这件事发作。   可能是因为刚才找他签字时,他淡定的态度。   还有在赵经理面前的袒护。   数道眼睛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如同等待暴君审判的罪人。   徐晏驰的外套搭在手上:“看我干什么,不用工作?”   一帮人迅速四散,各回各位。   没有想象中的盘究责难,徐晏驰对此事甚至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步履不疾不徐,径自走向办公室。   他果真没追究。   梁橙一面放下心来,一面陷入一种左右摇摆的怀疑。   这与她心目中徐晏驰“斤斤计较”的人设不符!   到底是她出了问题?   还是徐晏驰出了问题?   回到座位趴下,唐乐才大松一口气,肩膀脱力似的耷拉下去:“吓死我了,还以为今天死定了。”   话说没完,唐主管走过来,站在两人前面,犹如班主任一般严厉责备的目光,挨个扫过她们的脸。   梁橙和唐乐像被点到的学生,赶忙站起来。   “今天是你们两个运气好,还有机会转圜。如果不是还有时间,及时找到了徐总,后果真不是你们两个能承担的。徐总虽然不追究,不代表你们两个就没错。总裁办做事一向分工明确,个人负责各自的部分,并承担与之对应的责任,你们以为只是互相帮个小忙,实际造成的结果就是分工混乱,导致出现纰漏。”   梁橙和唐乐像两只鹌鹑,低着头乖乖挨批。   “今天这件事是唐乐的工作失误,但是梁橙,你也是有责任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唐姐。”梁橙心里是服气的。   不管究竟是唐乐的错还是谁的错,既然是在她的工作范畴内出现的问题,她的责任是跑不掉的。   唐主管对她乖巧的态度很满意,点点头正要再提点两句。   “梁秘书。”   徐晏驰的声音响起。   三个人一停,齐齐抬头看去。   徐晏驰停在办公室门口,回身道:“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不笑时气质冷峻,令人望而生畏,语气与神情不带波澜,听着便有一种凛然的锋利。   梁橙和唐乐齐齐脖子一凉,觉得他要秋后算账了。   办公室内刚刚缓和下来的空气再次凝滞。   徐晏驰扫过那一双双假装认真工作其实竖得老高的耳朵,口吻肃然,似要清算:“这次工作失误险些给公司造成损失,我不得不批评你一下。”   果然还是高估了他的包容心吗?   梁橙深吸一口气,迈着悲壮的步伐朝办公室走去。   唐乐“多保重”的目光一路相送,视野忽然被唐主管的脸遮住。   没了梁橙,□□便针对她一个对象继续。   “我提醒过你多少次,在这里工作需要十二分的认真和细致,你呢,你有拿出认真负责的态度来吗?这么简单的工作都能让你搞出这么大阵仗,唐乐,你是不是其他公司派来捣乱的?”   “当然不是!”唐乐苦着脸小声辩解,“我又不知道那些标签的意思……”   “你来第一天我就和你们说过了,总裁办有总裁办的规矩!这里发出去的每一份文件、下达的每一个指令都至关重要,每个人负责自己的分内工作,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从哪里追究,谁允许你们胡来的?”   “这件事梁橙是被你连累,就因为你的粗心和不专业,差点害她和你一起丢工作。她现在被徐总叫去当面问责,全都是因为你,你自己明白吗?”   唐乐耷拉着头:“明白……”   “再有下次,唐乐——”唐主管恨铁不成钢,一点都没给亲侄女留情面,没好气道,“就算徐总不说,你也趁早自己卷铺盖滚蛋吧。”   与此同时。   梁橙在短暂而漫长的几十步路里,为自己做好了挨批的心理防线建设。   她甚至暗暗警醒自己,待会要是徐晏驰批得太狠太毒,也千万憋住了不能哭。   被敌人骂哭这种事,绝不允许发生。   她推开门,迈进去,关上门,沉重而坚定的步伐走到办公桌前。   停住,站成一颗傲骨铮铮的笔直小白杨。   桌上堆积的文件厚厚两摞,徐晏驰坐在办公桌后,浏览批复。他的阅读速度很快,却不会错漏任何重点,梁橙在之前为他送文件时就已经见识过。   但她没想到,这人还能一心二用,处理文件和批评她两件事同时进行。   “知道错在哪吗?”浓长眼睫垂盖着双眼,徐晏驰低头翻阅一份产品营销企划,不紧不慢的调子,像风雨来临之前看似平静的湖面。   “知道。”梁橙态度诚恳,认真反思错误,“我不应该把自己的工作假手于人。”   认错倒是乖得很。   徐晏驰手里文件翻过一页:“遇到突发事件或者出于效率的考量,必要情况下,让别人代劳是合理行为。”   ?   他这样说反倒让梁橙困惑起来,思考半天,并不觉得自己还有别的错处。   但老板都那么问了,她能说没有吗?当然只能从自己一天的行为里,努力挑骨头。   “不应该和赵经理顶嘴?”虽然她并不认为这里有错。   徐晏驰又说:“据理力争,怎么算顶嘴。”   ??   梁橙彻底迷糊,既然这两点他都不觉得有问题,那要批评她什么呢?   她说:“那没有了。”   徐晏驰抬头看着她:“这就没有了?”   梁橙实在不擅长揣测“君心”,干脆道:“你觉得我哪里有错,要不直说。”   “你错在,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付到别人手上。”徐晏驰扫完企划方案最后几行,圈出几个要点,合上扔到一边。   “你的信任是基于感情做出的判断,至于这个人的人品和能力是否担得起信任,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最好还是自己亲自确认一下,把结果掌控在自己手里。”   徐晏驰说得没错,她对唐乐的信任确实是下意识的,但她的信任不能确保唐乐有能力胜任。   如果她早上亲自进来确认过,也许可以避免这次失误。   她陷入思索的时候,徐晏驰看她片刻,问道:“那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了吗?”   梁橙点头:“对工作负责,亲力亲为,认真细致。”   “反思得不错。”徐晏驰说,“以后这间办公室由你负责。吕秘书下个月中开始休假,你们办一下交接。”   预期中的狂风暴雨没有降临,反而被委以重任,梁橙愣了一下,答应:“好的,老板。”   徐晏驰嗯了声,拿起另外一份报表,不再说话。   梁橙老实巴交站在对面等了片刻,他专心浏览文件,一目十行,半晌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说好的批评呢?   梁橙不禁有些迟疑,缓缓地试探:“你没别的要说的了吗?”   徐晏驰从文件上抬了下眼,问她:“还应该有什么?”   只是以为会被狠批一顿,事实上他不仅没有批评,刚才那一番提点称得上和风细雨。   梁橙有点不敢相信:“你批评结束了?”   徐晏驰靠在老板椅上,轻轻挑起眉梢,似乎对她的要求很有些意外:“这么喜欢被我批评?”   若有所思的眼神在她脸上逡巡一圈,矜持道:“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多批评几句。”   梁橙的疑惑立刻被按回肚子里:“……不用了!我没有那种癖好。”   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拿轻放。   这发展压根没往设想的轨道上走,刚才那一番心理建设白做了。   “那就好。”徐晏驰仿佛也松了一口气,像一个担心满足不了妻子别样需求的丈夫,最后发现是虚惊一场,一本正经地道:“你要是有那种癖好,我会很有压力。”   “……”   梁橙一脸麻木地微微一笑:“没别的事那我先出去了。”   梁橙出了门,抚了把额头,暗暗叹息一声。   这情态落到众人眼里,纷纷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   今日一役,反倒让平日并不熟络的众人一下拉近距离,从未说过话的几人安慰梁橙:   “徐总这个人就是要求严格了些,他批人一直都这么狠,不是针对你,别往心里去啊。”   “他没有追究就好,以后工作仔细些就好了。”   大家的好意,还有之前的支持,都让梁橙很窝心,感动地点头:“嗯嗯,我没事。”   唐乐的□□刚刚结束,臊眉耷眼地缩在座位上。因为闯了祸还被骂了一顿,整个人都不太好,一下午都没怎么说话。   梁橙中间看她几次,想安慰却觉得任何话语可能都苍白无力,想了想买来奶茶分给大家,一则对自己的失误表示歉意,二来感谢大家帮忙。   她把唐乐最喜欢的芋泥波波鲜奶放到她桌上,垂头丧气的唐乐看了一眼,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她。   “对不起宝儿,连累你了。”   梁橙反过来安慰她,拍拍她的胳膊:“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用内疚。”   “呜呜呜你好好,晚上我请你吃饭!”   喝光一杯奶茶,唐乐仿佛恢复活力,快下班时从座位上冒出头说:“那个,今天我给大家添麻烦了,特别谢谢你们不仅没怪我,还帮我,等会下班我请大家吃饭。”   入职快一个月,总裁办还未有一次聚餐活动,她害怕大家不给面子,姿态摆得很低:“求求你们一定要给我这个赎罪的机会,我给大家磕头了!”   大家都来了精神,直起头交换眼神,意动却没人敢先应,小心翼翼地那眼神瞥唐主管。   不知道她气消没。   “去哪吃啊?”谭珍珠率先说。   唐主管这才缓和神色,松口:“行吧。她们两个来了之后,我们还没正式聚过,还是我来请客吧。”   有人欢呼:“好耶!庆祝一下我们村里来新人。”   看她姑姑脸色终于好了,唐乐整个人都有劲了,兴致勃勃开始找餐厅,挨个询问大家口味。   大家伙讨论着待会吃什么,有商有量,气氛其乐融融。   最后选定一家很难订的网红餐厅,唐主管说有朋友在那工作,可以走个后门预留座位。   唐乐已经在看大众点评挑选待会要点的菜了。   就在这时,徐晏驰拿着外套从办公室里出来。   ——这对总裁办的众人来说等同于“下班”的讯号,大家一边乖觉本分地跟徐晏驰问好,一边惯性开始收拾东西,背上包准备出发。   显而易见的大部队集体行动,徐晏驰不着痕迹瞥过众人,问了句:“去吃饭?”   “对,今天唐姐请客,大家一起聚一下,顺便团建了。”   徐晏驰点了点头,拿出作为老板的大方:“既然是部门团建,记我账上吧。”   果不其然收获一阵欢呼:   “徐总你也太好了吧!”   “谢谢老板!”   “各位为盛来竭心尽力辛勤工作,犒劳一下应该的。”   双方场面话结束,紧接而来的是一段微妙的安静。   大家都在等徐晏驰展示完领导的慷慨之后先行离开,他们好顺势下班去往餐厅。   徐晏驰仿若未觉,小臂上挂着外套,双手揣兜姿态闲适地站在那,亲切地与他的员工们聊起来。 第十一章   没人搞得明白,平日身处高山之巅,远不可攀的总裁,今天为何突发奇想走起亲民路线。   然而徐晏驰实在不算一个亲民的上司,他身上距离感太重,突然转换亲切模式,让人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订了哪间餐厅?”   唐主管作为代表回答:“滨河商区那家梨藤。”   其他人复读:“对对对,梨藤。”   ——“那的东星斑很不错,不过限量,待会我同老板交代一声,给你们留着。”   唐主管道:“谢谢徐总。”   几台复读机:“对对对,谢谢徐总。”   ——“外面餐厅人多眼杂,吕秘书你们费心些照顾。”   唐主管点头:“我们会注意的。”   复读机们:“对对对,会注意的!”   梁橙站在旁边,亲眼目睹这一幕集体退化盛况。   由此可见,徐晏驰平时是一个多么不接地气的上司!   说了这么几句话,他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不走,大家就不能走。   唐主管在总裁办的年限最久,职位最高,然而雷厉风行的唐秘也有短板。她为徐晏驰工作四年,却几乎从不会有工作之外的交谈。   往前追溯,上一次徐晏驰对她说的无关公事的话,还是两年前家里老人过世,她请假回去操办后事,徐晏驰批了假期,随上一笔不菲的帛金,并说了句:“节哀。”   此时此刻唐主管用尽毕生社交技能,仍难对抗无话可聊的难题,黔驴技穷之下,话题竟开始往公事上转移。   旁边一帮小复读机面面相觑,某个空档,不知谁在梁橙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梁橙猝不及防从人群里冒出去一步,有些突兀,有些显眼。   徐晏驰的眼神随之自然地垂向她。   ?   梁橙回头,收到一个个暗示的眼色,让她趁机在老板面前表现一下,刷刷好感度。   盛情难却,她没辙,只好硬着头皮接替唐主管,开始车轮战。   “老板你今天下班好早。”饭点了我们都饿了。   徐晏驰:“不早了。”   “那你早点回家休息吧,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赶紧回吧,我们赶时间。   徐晏驰:“不回。”   梁橙:“……”   救命,真的聊不下去了。   沉默。   寂静。   尴尬。   和哑巴聊天都不会比这更困难了,梁橙心一横,打算直接跟他说拜拜。   吃饭要紧。   忽然,谭珍珠在她身后说了句:“徐总要是晚上有空,要不和我们一起去?”   不止梁橙,其余人俱是一愣。   连唐主管都没想到这一茬,因为四年以来,他们的聚会活动从未有幸邀请过总裁本人出席。   她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笑着发出邀请:“您要是不介意,赏脸一起来吧。”   徐晏驰没有断然拒绝,只答:“不一定有空。”   然后微侧转身,询问一直自觉站在后方等他的总助:“晚上有别的安排吗?”   陈昇从徐晏驰进公司起便跟着他,跟这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待久了,也学了一身不近人情的本领,曾被公司一些小姑娘戏称是二十小时待机仿生机器人。   他对徐晏驰的日程安排了如指掌,同时记忆力超强,所有的细节都储存在机器人一样的大脑里。   ——陈昇几乎是立刻作答:“今天晚上约了郁总见面。”   徐晏驰看着他。   陈昇接着道:“不过刚刚郁总那边来消息,飞机延误今天赶不过来,所以取消了。”   徐晏驰点头:“那真是不巧。”   档期空余出来,他顺理成章、纡尊降贵地应允下属的邀约:“正好有空,一起去吧。”   这场令人头皮发麻的尬聊终于结束,一帮人得以顺利下班,乘电梯下楼,还带上了一个计划之外的老板。   梁橙明显感觉到,大家的对话收敛了三分之二,轻声慢语,笑声都变成婉约的“呵呵呵”。   徐晏驰立于中间,姿态仍是那般随性、矜贵,好似全然没有察觉到他所带来的压力。   他们分承两辆车,到梨藤后便先行进入包厢。   这间餐厅热度一直很高,位子难订,因着徐晏驰的面子,老板将最好的VIP间留给了他们。   等了片刻,徐晏驰迟迟没到,唐主管便叫离门口近的梁橙:“你去看看徐总到了没有。”   梁橙应了声好,起身从包间出去,绕过走廊,在熙熙攘攘的大厅瞧见一道打眼的身影。   他的外套应该是放在了车上,黑色衬衣显得人格外出众,衬衣扣子系到顶端,站在形形色色的人堆里,像一片不能稀释融化的墨色。   餐厅的漂亮老板站在旁边与他寒暄说话,梁橙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打扰,徐晏驰先行注意到她。   他对老板说了句什么,对方的视线也朝这里投来,看到她后笑了一下。梁橙便回一个笑容。   随即两人便结束交谈,徐晏驰抬步走来。   他走到近前,那种远观时的冷峻气息好像自动散去,变得好像能够接近了。   梁橙防备他又自作多情误会自己,提前解释:“唐姐看你一直没到,派我出来寻你。”   徐晏驰瞥她一眼:“学会找借口了?”   真就是防不胜防。   梁橙:……算了算了,吃饭要紧。   她面无表情地扭头带路,走进包厢,又是一愣。   房间内预留的椅子数目刚好,先前空了一个位置留给徐晏驰,在唐主管和谭珍珠之间。   唐主管要看着唐乐,把人按在了自己身边,梁橙和唐乐坐在一处,离徐晏驰的位子隔了两个人。   可是现在,谭珍珠不知为何坐在了她原本的座位上,回头看见她,不以为意地打了个招呼:“那边离窗户太近,我有点冷,换个位置,你坐那吧。”   已经四月底,冷吗?   梁橙完全有理由怀疑,她是不想和徐晏驰坐一起。   她属实没想到,聚餐第一个环节竟然是抢椅子的游戏,被迫和徐晏驰一同入座。   两人进来之前,包厢里还有点说话声,徐晏驰一来,再次被一种干瞪眼的沉默取代。   徐晏驰坐在最中央,看出众人放不开,继续用亲民的姿态道:“你们可以随意些,不用拘束。”   大家纷纷点头是是是。   但和老板坐在同一张桌子,谁敢随意?   甚至觉得现在这些餐厅的座位设置十分不合理,就应该照着太和殿整一间包厢,摆一把纯金雕花大龙椅放到上面,台阶下面再摆上一圈小桌子,放上垫子让他们跪着吃,就最适合此时此刻的情境了。   晚餐高峰期,餐厅门庭若市,随着色香诱人的菜一道一道呈上,食物香气与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融化萦绕在包间内的拘谨,大家渐渐变得自在,开始聊一些轻松的话题,或讲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梁橙和徐晏驰的位置挨得很近。   有多近呢?   她拿着刀叉剔鱼肉时,之前看过的电影片段莫名在眼前闪现。   梁橙往右侧瞄了眼——她现在要是出其不意捅过去一刀,应该能命中徐晏驰的肾。   当然,只是想想。   她本质上是一个善良且心软的人,在路边看到受伤的小狗,都不能狠下心扭头走开。   梁橙放下餐刀,端起白葡萄酒抿了一口,在心里说:君子卧底,卧之有道!   唐乐今天深受打击,知道自己现在是“戴罪之身”,有心想在领导面前献献殷勤,挽救一下自己危在旦夕的职业生涯。   “徐总,我帮你倒酒吧……”   她刚想起身往徐晏驰跟前凑,就被一直紧盯她的亲姑姑一把按回来。   唐主管给她一个“老实点”的眼神,唐乐缩缩脖子老实坐好。   唐乐菜没吃多少,酒却喝得不少。几杯下肚,她给自己壮了壮胆,趁着唐主管一个不注意的空档,端起杯子站起来。   “徐总,我今天给你惹麻烦了,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忙,知道漏了那份审批单后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了,不过没打通,你千万别开除我!”   徐晏驰叠腿而坐,往后靠着椅子,没有要拿酒杯的意思:“我说要开除你了吗。”   唐乐的心终于安安稳稳落回肚子里,感动道:“徐总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老板,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为盛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把自己给说激动了,豪爽地干掉一杯红酒,坐下之后又说:“徐总,我是真的很崇拜你,我来盛来就是为了你!面试的时候橙橙还问过我为什么不去太科呢,我说盛来是我的梦想。”   徐晏驰听到这话一顿,目光轻扫向左侧,语气挺淡:“还有这事。”   打死梁橙都没想到,那么久之前的事,竟然会被翻旧账翻到徐晏驰面前。   撬敌人墙角没撬动就算了,还被捅到他面前,她这卧底还是别干了。   “当然,不信你问橙橙!”唐乐信誓旦旦地把头转向梁橙。   梁橙:“……”   你真是我亲朋友,卖我卖得呼啦啦响。   凭徐晏驰肉眼不可见的心胸,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然,他从旁边漫不经心地质问:“梁秘书觉得盛来不如太科?”   梁橙只能假装察觉不到这句话里暗藏的杀气,脑子飞快转了好几圈,危急关头,只好暂时牺牲一下自己的人品。   她嗐了一声,说:“我那不是想能劝走一个是一个,这样我面试的胜算就更大了。”   为了藏住小马甲,她也是拼了。   时至今日才发现“真相”的唐乐震惊了:“靠!原来你在演我?”   其他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小梁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么阴险呢。”   梁橙露出一个机械的微笑。   她转过头,恰好迎上徐晏驰睇来的目光。他微垂眼眸,目光被睫毛覆下的阴影遮盖,因为晦暗而不分明。   慢悠悠地给出一个评价:“梁秘书真是诡计多端啊。”   梁橙发觉自己短短时间进步巨大,已经能心如止水面带微笑地接下这句“夸赞”,并反手拍回去一句:“不及老板你足智多谋。”   徐晏驰挑了下眉,这个动作让灯光落入眸底,他眼神明晰起来,能看清了。   里面有显而易见的赞赏。   “梁秘书的成语水平增进不少。”   梁橙破罐破摔继续鬼扯:“上次面试时闹了笑话,我回去之后谨遵你的提点,买了一本成语词典刻苦学习,为融入盛来的企业文化废寝忘食孜孜不倦。”   其他人听得一愣一愣,唐乐两眼茫然:“什么成语词典?你面试的时候见过……”   她没来得及把话问完。   因为徐晏驰笑了。   一帮人齐刷刷瞪着眼睛看他。   梁橙也转过头去,只看到他眼尾一点残留的弧度。   他重新端起那副道貌岸然的面孔,问道:“梁秘书对中国的俗语可有涉猎?”   梁橙维持人设,谦虚道:“只懂得一些浅显的。”   “那我教你一个。”徐晏驰说:“满嘴跑火车。”   梁橙愣了一下。   听到他慢条斯理地自行解释:“形容梁秘书口才了得,出口成章,像火车一样精彩。”   梁橙:“……”   仗着我“听不懂”就讽刺我是吧。   一桌人的脸色已经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没人敢插嘴,毕竟这段对话实在太过诡异,想接也接不上。   梁橙忍住想要抽搐的眉毛,现场培养演技,睁大眼睛作惊叹状:“徐总的成语学得真好。”   徐晏驰矜持道:“从小在国内生活,耳濡目染,略有几分造诣。”   “…………”   梁橙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那只盛放着、因为吕颖看到觉得有点不舒服而剔出来的鱼眼睛的盘子,扣到徐晏驰脸上去。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给你能的! 第十二章   一阵铃声突兀地插入。   众人注意力从这段奇奇怪怪的对话中转移,看向声音来源。   坐在梁橙正对面的男翻译正全神贯注地看她和徐晏驰,等声音响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是我的手机。”   赶忙拿起手机起身:“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大家顿时一阵起哄:“小齐女朋友查岗来了?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作证哈。”   小齐是总裁办唯一的男生,也是梁橙唐乐来之前的老幺,平时话少又内敛,被打趣得耳朵都红了。   谭珍珠的手机全程不停地响,被她调至静音放在桌上,此时屏幕仍不间断地闪亮。   坐在她旁边最热衷八卦的张秘书瞧见,挤眉弄眼地问:“我的天这是谁啊,缠你缠得这么紧?”   “还是上次那个富二代吗?”   “哪个哪个?我怎么不知道!”   一碰上八卦顿时数双眼睛放光,梁橙也忍不住默默往前探了探头,好奇。   她们来得晚,不清楚谭珍珠的感情生活状况,唐乐瞪着眼睛追问:“珍珠姐,有富二代追你啊。”   “说了叫我Jesse。”谭珍珠再次义正辞严地重申,“不是富二代,富N代吧应该。”   “人家给你发这么多信息,你不回一下吗?”   谭珍珠撑了下头:“不够烦的。”   看样子是朵烂桃花。   梁橙坐得离徐晏驰近,敏感地察觉到,谭珍珠说这话时,若有似无地朝他瞟了一眼。   那个隐秘的眼神……   所以这两个人……   梁橙登时精神一振,眼神暗暗在徐晏驰与谭珍珠之间走了几个来回。   原来是这样啊。   她微微眯眼,把一颗虾球塞进嘴巴里。   话题自然而然地被带到男女关系上来,一聊才知道,总裁办一共八个人,三个已婚,三个有交往对象,只有梁橙和谭珍珠两只单身狗。   谭珍珠够漂亮也够辣,从来不乏追求者,公司那些IT男们不知多少把她当女神,这方面自然是不愁的。   徐晏驰对众人的八卦闲聊没有任何反应,大家也就逐渐忘记他的存在,放肆地聊起来。   张秘书对梁橙的感情生活分外感兴趣:“小梁长这么漂亮,怎么没有男朋友啊。”   梁橙解释道:“我高三就去国外上学了。”   “在国外没谈一个外国帅哥吗?”   梁橙实诚地摇头。   她这方面好像不太开窍,小时候也收过几封告白信,真正的恋爱却是没有过的。   “那你高中的时候也没有早恋过?”   吕秘书听笑了:“她一看上学的时候就很乖,怎么会早恋。”   “哎呀,这种长相就最招男孩子喜欢了。”张秘书似乎觉得很暴殄天物,“不早恋一次多可惜啊。”   梁橙思考着回答:“好像有。”   张秘书一拍桌子:“你看,我就说有。”   唐乐笑得嘎嘎响:“什么叫好像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我不确定。”   “你恋没恋过自己不知道吗?”   梁橙老老实实地说:“我出国之前出过一次事故,之前的事记不太清。”   停顿一下,她说:“但我感觉好像有一个。”   梁橙高二转过一次学,从那时到她出国之前,中间的一段记忆变得很模糊。   她知道自己当时在哪所学校,知道当时因为转学过来进度不一致而发愁、一面承受着即将到来的高考重压。   她大约知道那段时期是怎样的状况,可若仔细去想,却连一个人、一件事都记不起来了。   其实关于这个所谓的“初恋”,也只是她的怀疑。   她毫无印象,不记得是谁,不记得什么样子,甚至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   只是脑子里曾经反复地重现一个零碎的画面。   那个花米那里,有开满枝头的樱花,粉色花瓣零零星星往下掉落。她站在树下,轻轻往前凑,亲了一个人。   张秘书追问:“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啊?”   梁橙其实没有太真切的记忆,脑海中只有那么一个隐约的感觉。   她曾经尝试着去回想,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思忖着回答:“应该和我差不多高,只比我高几公分的样子。”   张秘书嘴快:“那是个小矮子啊。”   梁橙一米六七,再多几公分也就一米七的样子,男生里这身高可是拿不出手。   众人的兴致全被梁橙的故事提了起来,沉浸在八卦的兴奋之中,忘了注意老板。   徐晏驰姿态闲散坐在中间,轻拨了下面前盛着茶水的圆杯。   感觉确实不高的样子。   梁橙又有点不好意思:“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做的梦。”   那种又真实又模糊的感觉,她自己都分不清。   “我觉得是真的。”唐乐贼激动,“你这个人啊就是看着乖,其实小心眼可多了。我觉得你肯定谈过!”   谭珍珠这时倒是说起:“我们公司楼下就有樱花呢。”   大家就这个浪漫的画面开启了一番热火朝天的讨论,称呼梁橙模糊记忆中的那位对象,一口一个:“你那个小矮子初恋”。   张秘书啧啧评判:“那个小矮子不简单啊,小梁长这么好看,上学时候肯定得是校花。他一个小矮子,能把我们小梁追到手,得多有心机啊!”   倒是吕颖关心到重点上:“你出事故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严重,都失忆了。”   “我也不记得怎么回事了。”梁橙对事故之前的事都没有记忆,“我爷爷说,是我学习压力太大,那天有点心不在焉,没注意到那辆车突然开过来,就被撞到了。”   “那你有没有再看过医生,记忆就永远不能恢复了吗?”   刚开始那段时间,梁橙也会感到苦恼,后来对这件事已经不纠结了。   “应该也没有很重要的记忆,不然就不会忘记了。”   转学这种事她经历过好几次,对一个环境从陌生到适应,再到毫无预兆地被通知离开,这个过程已经不再新鲜,也习惯了。   她很少主动去交朋友,她本身也并不擅长人际关系。   被忘记的这一次,她想,应该也没有什么差别。   -   总裁办几乎都是女孩子,没有酗酒习惯,当着老板,也都很收敛。   徐晏驰并非那些油头大耳热衷酒精的男人,因此除了特殊时期的吕颖和开车来的几位之外,大家只搭着餐品略喝了一些葡萄酒。   结束之后,一行人在门口散场,该打车的打车,能顺路的就捎上。   徐晏驰自己开车来的,一辆白色宝马7系,并不张扬。   高高在上的老板总归和大家有距离,想来堂堂总裁,对大家那些闲聊打屁的八卦话题不会感兴趣。   后半程他几乎没开口,似乎兴致不高。   亲民路线倒是贯穿始终,他站在车前,黑色衬衣被夜风微微鼓动,声音听着也颇轻淡:“我到清河路附近,顺路可以送你们。”   “我家在人民公园那块,徐总麻烦你捎我一段。”谭珍珠说完,挽上梁橙的胳膊,把她拐带过去:“你不是也顺路嘛,一起蹭徐总的车吧。”   梁橙现在住的中成樾府就在清河路上。   她和谭珍珠一起上车,坐到后座。   谭珍珠全程低头聊微信,徐晏驰专心地开车,而梁橙一贯是安静的。   滨河商区离樾府有四十分钟车程,路上会经过市人民公园。到人民公园后谭珍珠下车,徐晏驰忽然道:“坐前面来。”   看来是不喜欢给人当司机。   梁橙乖乖下车换到副驾,徐晏驰从内视镜瞥她一眼,重新发动车子:“困了可以睡会。”   笑话,在敌人车上睡着,被卖了都不知道。   梁橙睁着一双大眼睛坚定道:“我不困。”   二十分钟后,一晃而过的车灯从眼皮上闪过,梁橙茫然睁开眼,才发现车已经停在公寓小区门外。   她盯着窗外看了几秒,把歪靠在椅背上的头转正。   徐晏驰单手搭着方向盘,侧头看着她。   见她醒来,慢声问:“睡得舒服吗?”   梁橙听出他语气里那丝嘲弄,但她甚至回忆不起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闻到车上一种非常浅淡舒适的香薰味道。   她有点尴尬,给自己找借口:“我真的不困,可能是你车上的味道太催眠了。不会是迷香吧?”   徐晏驰:“嗯。准备把你卖了。”   心理活动冷不防被戳中,梁橙心虚地移开眼睛。   却听徐晏驰上下瞥扫她一遭,淡得出奇的嗓音继续道:“不过你个子这么矮,应该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梁橙:?   她哪里矮了?一米六七非常中等的身高好吗!   她内心愤愤,要不是因为他是老板,真想给他一鞋。   她解了安全带下车,毫无感情地道别:“谢谢老板,再见!”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飞快关上门走掉。   到家收到唐乐的微信,梁橙报过平安,那边一通视频拨过来。   “你今天吃饭的时候跟天仙说那些话什么意思啊?”唐乐趴在床上敷着面膜,盖不住快要溢出来的好奇,“什么成语词典?还有你俩干嘛在那比拼成语?”   提起这个,不免又想起徐晏驰。   梁橙冷哼道:“都是那句‘徒有其表’惹的祸。”   她把手机放在沙发上,一边换衣服一边解答唐乐的追问。   唐乐刚听两句,声音都走了调:“那天面试他去了?我怎么没见过!我面试的时候他没在啊。”   梁橙也很意外,把头发扎好重新拿起手机:“你没见到他吗?”   “要是见到我早就跟你炫耀了!他是后来才去的吗?”唐乐听起来很是遗憾,“原来你比我早那么多认识他。”   怪不得徐晏驰对梁橙的关注比她多……   她遗憾得要死,梁橙却觉得倒霉透顶。   原来那天徐晏驰并不是全程都在,偏偏让她碰上,险些暴露。   唐乐又开始打听她今天到底怎么找到徐晏驰的,一听梁橙说出来第一通电话就打通了,懊恼不已:“早知道我当时就应该多打几次,就能打通了。”   梁橙确实累了,忍着困倦安慰她一番。   唐乐最后唉声叹气:“反正现在我给他留下坏印象了。”   梁橙说:“别担心,不是说好了,你要是被开除我养你。”   唐乐嘻嘻哈哈笑起来:“你说的!那我到时候可赖定你了。”她往镜头跟前凑了凑,“你家看起来好大,你自己住吗?”   梁橙心里一咯噔,扭头瞄了一圈,斟酌道:“其实也还好,也就两百来平……”   “也、就、两百来平?你一个人住两百来平?”唐乐在那边崩溃了,“宝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其实是个富二代,家里资产好多亿,出来上班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那种?”   梁橙心虚得差点手机都没拿稳,强自镇定下来,干脆跟她实话实说:“你猜对了一半。以前确实有点小钱,不过现在因为被竞争对手针对,已经快破产了。”   后一半那就不是能说的了。   “破产了你还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   爷爷说这房子是早就给她准备的,梁橙想了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   唐乐被有钱人的世界深深震撼,非要梁橙拿着手机拍Roomtour带她参观一遍,连声嚷嚷着“苟富贵”。   折腾到快一点,梁橙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挂断视频洗完澡,倒在床上就人事不省了。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本人187,谢谢。 第十三章   翌日上班头脑还在发困,九点多有个会唐主管要她们俩跟着。   梁橙撑着精神边听边写纪要,唐乐忽然凑过来,狗似的耸着鼻子在她身上闻了闻:“你今天用的什么香水?”   梁橙分神回忆了一下:“橙花。”   出门时随手拿的。   “你完了。”唐乐马上说,“天仙对花粉过敏你忘了?他不喜欢花香调香水,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小心他对你过敏。”   会议内容太多,梁橙分心乏术,集中注意力跟上节奏,快速而机械化地敲下一行行重点,快散会才想起这茬来。   花粉过敏的人会对香水也过敏吗?   散会后人很快散去,梁橙和唐乐一起离开会议室。   徐晏驰站在门口与一个高管说话,两人经过,他抬手轻轻招了一下。   “帮我拿着。”唐乐反应飞快把电脑往梁橙怀里一塞,精神奕奕地跑到徐晏驰跟前:“徐总,你叫我!”   徐晏驰话音微顿,掠她一眼,缓慢瞥向站在后方双手捯饬抱稳电脑的梁橙。   但凡正式场合,他从头发丝到每一颗扣子都是一丝不紊,此时白衣黑裤长身而立,站在窗明几净的会议间,目光遥遥投来,还带着些会上森严肃正的气息。   梁橙本能觉得这眼神有点不妙,基于对徐晏驰心胸宽广度的了解,她猜测这眼神是对她这个下属的不满。   叫了人,她没过去,所以不高兴?   她见状麻溜走上前,一副听候差遣的乖顺模样。   又想起他花粉过敏的体质,有意拉开一点距离,谨慎些总不出错。   徐晏驰是看着她走过去的。   梁橙站定的时候,他收回视线,将手里文件交给唐乐带回。   然后道:“梁秘书留一下。”   唐乐瞅瞅梁橙,拿着文件先回去。   梁橙忘记把电脑还给她,双手抱着两台站在徐晏驰跟前,静静等着老板的下一个吩咐。   徐晏驰却没动静了。   他继续和那位高管谈话,有关营销方案的问题,也没避着她。   会议室人几乎散尽,只剩伶仃几个人在说话,或在收拾,都不怎么专心,不时地瞄一眼这边。   梁橙抱着电脑的手有点发酸。   等两人的谈话终于结束,高管先行离开,徐晏驰的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方才那点“不高兴”的感觉好像又散了。   打量她几眼,忽然问:“站那么远干什么。”   梁橙正欲作答,徐晏驰居高临下睨着她,自己作出解读:“新招数,欲擒故纵?”   仿佛被一颗坚果塞住喉咙,酝酿完备正要作答的解释兜了一圈又被堵回去。   梁橙被他惊人的脑回路梗住,沉默几秒,才将那颗噎人的坚果消化掉。   “……不是。”   “那梁秘书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意见那可是多了,但我敢说吗?   梁橙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好声好气地澄清:“刚刚得知你对花粉过敏,我今天用了花香调香水,所以站远一点,以免你对我过敏。”   “对你过敏?”   这个说法似乎让徐晏驰感到很有趣,眉峰向上微挑,接着又用类似于面试那天建议她买成语词典的口吻道:“花粉引起过敏是因为特定蛋白质的抗原决定簇,香水的成分是香精,和花粉过敏没关系。梁秘书的学校不教这些常识吗?”   “我的专业不是化学。”梁橙隐晦替学校辩驳。   他说:“免疫应答属于生物范畴。”   “我的专业显然也不是生物。”梁橙手动终止这个对于她学校教学能力的质疑话题:“老板,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徐晏驰问:“今天几号?”   “四月二十八号。”   徐晏驰点了点头。   梁橙站在原地等着他下文,却听他用“没事了”的语气道:“好了,你回去吧。”   梁橙:?   你让我在这等半天就是问日期?   她的心声直观地体现在表情和眼神里,被徐晏驰尽收眼底,他反问:“梁秘书还有事?”   “没有。”   梁橙抱着电脑转身就走。   又听到他的声音悠悠从背后追来:“下次叫你,跑快点。”   “……”梁橙走得更快了。   唐乐有心想在徐晏驰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抱着文件就像抱着圣旨,美滋滋回到总裁办,正要往徐晏驰办公室去,被唐主管拦下,抽走她手里的文件夹:“你就别进了,等会我拿进去。”   “他让我帮他放文件的,我又不捣乱!”   唐主管没搭理她的抗议,宣布道:“节后吕秘书就要开始休假了,今天开始,她手上的事情还有徐总办公室会正式交接给梁橙负责。以后没有我和梁橙的允许,你不能随意进入那间办公室,明白吗?”   唐乐在原地愣了好半晌:“啊?”   “这是徐总的意思。”   “那我怎么办,她接吕姐的班,我不就要被开了吗。”唐乐陡然生出危机感,“姑姑,救我!”   “跟你说几遍了,在公司别叫我姑姑,你连最基本的公私分明都做不到吗?还有,谁说你要被开了。”   唐主管搞不懂这个侄女的脑瓜子到底在想什么,摇摇头走了:“指望我不如靠你自己,用心工作,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唐乐丧气巴拉地拉长音:“哦……”   吕秘书的空缺只需要一个人来填补,她和梁橙肯定要走一个。   现在,明摆着最后要走的人是她了。   梁橙与吕颖进行交接,吕颖将办公室几把钥匙交给她,并清清楚楚地告知她各项印章、重要文书、徐晏驰一些公私证件的存放处以及取用手续。   梁橙认真听着。   “对了。”吕颖想起来什么,从最下方上锁的抽屉里拿出另一串钥匙。   “这是徐总天阜湾家里密码锁的钥匙。密码是0422。天阜湾那边有时会有一些琐事要处理,需要替徐总跑一趟,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徐总其实很注重自己的隐私,一般不太会麻烦到我们,到现在为止我一次也没去过。”   徐晏驰家里的钥匙?   梁橙捏住那把钥匙,如同手握一把尚方宝剑。   虽然她并没有偷偷潜入徐晏驰家里这种打算,但不妨碍她因为拿到钥匙而激动。   梁橙突然想起杰昆·加西亚的那段传奇故事——从FBI的小探员,到黑/手党甘比诺家族卧底,最后把自己卧成了黑/手党二把手。   她距离盛来二把手还有很长距离,但现在掌握了徐晏驰的办公室和家,四舍五入不就等同于掌控了盛来的命脉?   牛了,小梁同志!   吕颖叮嘱道:“你没有特殊事情的话也不要过去,毕竟家还是蛮私人的地方。”   敌人的隐私怎么能叫隐私呢?   梁橙心想,那叫把柄!   自古以来,两军对战,谁还照顾你隐私啊。   过于顺利的进展让她心潮澎湃,梁橙信心满满地回答:“知道!”   和吕颖交接完成,梁橙一条一条记下她的叮嘱,回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白色软皮封面的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是梁橙的卧底手册,记录的都是目标对象徐晏驰的有关信息。   比如:徐晏驰的生日、不喜欢大红色等各种忌讳、花粉过敏的体质……等等。   包括最新发现的,他的可疑情感关系。   梁橙曾经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徐晏驰围剿计划”,因为太过直白猖狂而没有投入使用。   里面没有提及徐晏驰的大名,而是使用代称:CPX。   可以说是非常谨慎了。   梁橙打开笔记本,郑重写下0422这个数字。   徐晏驰的生日在一月,这个密码显然不是他的生日数字。   是对他来说重要的人的生日吗?   梁橙打开网页,先搜索了徐晏驰的母亲,盛来客户部总监岑绾秋——生日八月份,不是她。   徐晏驰的父亲,已故盛来前前前总裁——不是他。   梁橙甚至搜索了徐晏驰的爷爷,已经退休的徐老爷子,也不是。   那会是谁呢?   她拿着笔沉思,按动圆珠笔在额头上弹动,一下、两下……   梁橙扭头,悄悄瞟向坐在她不远的谭珍珠。   谭珍珠头发用一支笔挽在脑袋后面,正因为一份急用的资料疯狂赶工,浑身散发着别来烦我的黑暗气息。   梁橙不便打扰,等到谭珍珠忙完一阵起身去冲咖啡,她也拿起杯子,小尾巴似的跟过去。   盛来员工福利还是很不错的,加上平日不少客户厂商往徐晏驰这送东西,昂贵茶叶进口咖啡,种类丰富。   总裁办近水楼台,有许多进口零食、高级茶叶和咖啡豆享用。   谭珍珠冲的咖啡是一绝,吕颖就是跟她学的。   她每次冲咖啡,经常有人趁机蹭一杯,估计误会梁橙也是来蹭咖啡的,问她:“帮你冲一杯?”   梁橙迅速把杯子递过去:“谢谢。”   她站在谭珍珠旁边,看着她手法娴熟地用压粉锤将磨碎的粉末压实,不经意地问:“Jesse,你是不是金牛座?”   “你怎么知道?”谭珍珠有点惊讶,“是因为我爱钱如命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是因为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梁橙觉得自己摸对了路,露出满意的笑容,继续套路:“那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如果谭珍珠回答已经过了,那就八九不离十了。而她可以顺势再问一句几号。   “对啊。”谭珍珠回答,“我生日5月3号,刚好假期。”   剧情突然急转弯,梁橙笑容一凝。   “怎么了,知道还没过你很失望?”谭珍珠将燕麦奶放入蒸汽管,开始打奶泡,抬起头笑,“别紧张啊,我不会问你要生日礼物的。”   梁橙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谭珍珠又笑:“我逗你的。你那天有空吗?没事的话要不陪我一起吃饭吧,我还没想好怎么过呢。”   梁橙当然愿意,和她说定答应下来。   谭珍珠拉花的手法也很厉害,说是以前在咖啡店打过工,给她拉了一颗大大的心。   梁橙端着爱心拿铁回到座位上。   如果0422不是什么人的生日,也许是对徐晏驰来说,一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   她思考半晌,没有结论,在数字后面打上一个问号。   午休时梁橙跟爷爷分享卧底工作的最新巨大进展:   【获得敌人重要钥匙六把】附上图片。   平常除非在开会或者见客户,总是秒回她的爷爷,今天一直没回复。   这几天有点忙,没怎么和他联系,也不知道老头儿在忙什么。   梁橙打算假期回家看看他。   作者有话说:   vb有抽奖活动,几个小礼物,没参加的可以去瞅瞅,应该是后天开。id在文案头一行。 第十四章   刚接手的两天,梁橙忙得团团转,放假前一晚更是因为一批文件拖慢下班的步伐。   吕颖在旁边陪着,每一项都仔仔细细地教她如何做。梁橙看天越来越黑,让她先回家休息,吕颖却是不肯的。   两个人忙碌到快九点,回家后梁橙好好睡了一觉,补足精神,翌日晌午准备回去看爷爷。   坐上小王叔叔来接她的车,才从对方口中得知,爷爷住院了。   怪不得这几天常常不回她消息。   前几天给他打视频,被转接成语音,问他在哪儿,是不是不方便,老头儿口吻特别严肃地说:“我有点事情。”   问是什么事,嘴巴严得很,打死不说。   平常的公务、饭局、人际往来,他都会直接说,除此之外,一个老头儿还能有什么事?   搞得神神秘秘,不可告人,原来是瞒着她去了医院。   路上小王把详细情况告诉梁橙,说起来也算幸运,爷爷原本是肠胃不舒服,到了医院,顺道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这一查,查出了动脉血栓。发现得还算及时,但瞒着孙女没说,自个儿住院动了手术。   手术就安排在前两日,今天刚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   梁橙连家都没回,让小王叔叔开车直奔医院,到病房时爷爷正好醒着。   老头儿一个人躺在单人病房的病床上,鼻子上插着氧气管,脖颈左侧动脉的位置贴着纱布,腿上绑着蓝色气囊,连接一台空气波压力治疗仪器。   梁橙走到近前,吊瓶架上的单子已经划掉两瓶药水。   她的印象总停留在小时候,爷爷有着高大的身材,梁橙脖子需要仰得老高,才能看到他的脸。   然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比记忆中那个挺拔的大人仿佛矮小了一截,身躯干瘦,形容憔悴,好像谁从他身上偷走了丰满的血肉。   梁爷爷常年身居高位,脸上没表情的时候,看着很是严肃。   一见到梁橙,露出笑,能恐吓小朋友的肃容顿时被笑吟吟的慈祥取代。   “我孙女来了。”他声音沙哑,因为刚刚经历的手术听起来有几分虚弱。   梁橙看了看身后,一脸惊讶之色:“你在叫我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梁爷爷神色一紧,心想好端端的这怎么又失忆了。   当即把目光投向跟在她身后上来的小王,紧张地询问:“路上出什么事了?”   “没、没出什么事啊……”小王怔愣地看看梁橙,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连自己爷爷都不认识了,刚刚路上还好好的。   “就在路上堵了一会儿,几分钟……小姐一听说您住院做了手术,着急过来看您,连家都没回。”   听到这,梁爷爷反应过来了,半无奈半好笑道:“哎呦,这是生气了。”   “你还记得我是你孙女啊。”梁橙没好气道,“你看看人家哪个老头儿像你一样,做个手术还偷偷摸摸的,生怕让人知道。床前一个尽孝的子孙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孤寡老人呢。”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一个小手术,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你马上就要放假了,等你休息,这手术刚好做完,就能来看我了。提前让你知道了,也是白白担惊受怕,万一出点事,我这手术也做得不安生。”   梁橙皱着眉:“我在离你七公里的地方上班,不是七百公里。”   颈动脉不是别的什么地方,人的要害之一,一刀下去能要命,否则古人自刎也不会直接一刀抹脖子了。现在医疗纵然发达,在这个地方动手术的风险仍然很大。   这么要紧的手术,爷爷却是一个人做的,没有家人为他签手术同意书,没有家人在手术室外等候。   他觉得“小事一桩”,对梁橙来说,想一想就忍不住后怕。   医生过来查房时,正看到梁橙在数落爷爷。   梁崇英这个名字,不谦虚地说,整个云沂市都赫赫有名,出门在外,人人都尊称一声梁老。他住院是院长亲自安排的,请了国内最顶尖的专家会诊,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操刀,整个科室上上下下都很重视。   这会儿大名鼎鼎的梁泰斗,叱咤风云的一代巨擘,正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数落,还不敢顶嘴,老老实实地接受批评。   几个医生面面相觑,看看梁橙,看看病人,再看看梁橙……循环几遍之后,大概猜到了来龙去脉。   梁老来住院时没有家人陪护,小护士私下还讨论过,说这有钱人家那么有钱,到了生病的时候,竟然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真让人唏嘘。   现在看来不是孩子不孝,是老人隐瞒了。   “小姑娘说得对。”为首的是他们科室主任,个子不高发量不多,拿着一根笔一本正经地表示赞同。   “病人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种观念大错特错,我支持她,就是要好好改一改中国家长这种风气,不能一味地报喜不报忧。孩子关心心切,想在您身边尽孝,您也要给她这个机会不是。”   梁橙气呼呼:“听到了吗?”   梁爷爷好笑地点头:“这回是爷爷错了,爷爷道歉。”   梁橙脸色这才好转。   主任又询问了一些病人情况,叮嘱家属怎么护理病人,最重要的就是防跌倒,防落床。   梁橙单独和主任聊了十多分钟,仔仔细细了解爷爷的病情。   这次手术很顺利,只要好好休养,没什么问题的话,半个月就能出院了。   梁爷爷刚做完手术,精神不大好,没多会就睡着了。梁橙回了趟家,带鸡肉羹过来医院。   他暂时只能吃些流食,鸡肉羹是她在厨房盯着厨师熬的,肉切碎后炖得软软烂烂,很好入口。   最后一瓶药吊完,梁橙喂爷爷喝粥的时候,口袋里手机响起铃声,是她爹从大洋彼岸打来的视频通话。   梁橙接起,收到她消息的梁攸宁絮絮叨叨地关心起手术情况。   梁橙手腕一转,将屏幕转向爷爷。   老头儿跟手机屏幕上那张脸大眼瞪小眼,对面紧张道:“爸,你身体怎么样?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告诉你你能让我的血栓自己化了?”梁爷爷对这个儿子和对孙女完全是两幅面孔,嫌弃地拨开手机,一眼都不想多看他。   梁攸宁马上说要回来,老头儿皱着眉头不欢迎:“行了,做都做完了,别回来碍我的眼了。你回来杵这儿我能再长个血栓。”   被嫌弃的梁爹只好悻悻地打消念头,转而又关心梁橙回国这段日子,在公司上班有没有不适应。   梁爷爷清了清嗓子,梁橙瞄他一眼,似是而非地应付过去:“都挺好的。有点忙,但是很充实。”   卧底这件事是祖孙俩之间的秘密计划,梁攸宁作为一个远在海外的“nobody”,没有接触组织核心机密的权限。   ——其实是梁爷爷交代:“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爸。他和徐家的关系,你也知道,没必要添这个麻烦。”   医院有售卖的病人餐,但不如家里自己做的有营养,梁橙假期的前三天全泡在医院,每天往医院跑三次,给爷爷送一日三餐。   兴许是因为有孙女陪着,他的术后恢复也很好,慢慢地能正常进食了。   吃了两天素淡的食物,这天有个小孩闯错病房,虽然很快就被发现的家人抱出去,手里拿着的油炸奶糕,却在病房里留下经久不散的香味。   梁爷爷被那味道勾得,突然就想吃油炸奶糕了。   “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油炸的食物,以后也最好都不要吃,很不健康的。”梁橙打开空气净化器,把家里厨师精心熬煮的鸡汤端到他面前。   人的馋虫一旦被勾起来,平时不见得多么稀罕的东西,不吃到嘴里就会一直惦记。   梁爷爷到底不是任性胡闹的小孩,心里馋,也就忍着不再提。但瞧瞧那清汤寡水的鸡汤,哪里有油炸奶糕吸引人,只喝了小半碗便说不喝了。   梁橙哄劝不动,将餐具收拾起来,离开的时候防备地叮嘱司机,不许去帮他买。   梁爷爷在病床上唉声叹气。   梁橙关上门下楼,眼前总忍不住回想他那副样子。   平时严肃正经的一个老头儿,一辈子没馋过几次嘴,现在躺在病床上说想吃油炸奶糕,还吃不到,怎么看怎么可怜。   梁橙到底心软,没直接回家,找地方去给他买油炸奶糕。   就让他尝一口过过瘾好了。   这种小时候红火一时的街边小吃,现在却不常见了,她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在大学城外的一间美食广场找到。   买好再到医院,一来一回折腾了半个下午。   下午医院人流量高峰,她径直到病房楼,拎着还热乎的炸奶糕乘电梯上楼。   到顶楼,电梯门一开,她刚要抬起的脚倏地钉在原地。   男人单手插兜静立在电梯门外,等待的身姿卓然笔挺,如林间出尘的一棵青松。   随着门开,他眸光自然垂落,与门内那道惊愕的视线触及,同样微滞。   梁橙的血压反应敏捷地嗖一下蹿升上去,四周但凡开有另一道门,她在徐晏驰看到她的前0.01秒,就已经迅雷一般冲出去了。   给她一百次重来的机会,也预料不到会在这里和徐晏驰狭路相逢。   他怎么会在这儿?!   梁橙措手不及僵在当场,神经根根绷紧,脑袋里警报声拉长着鸣叫。   爷爷住院的消息自然不会是什么秘密,公司上上下下来探望的人多如牛毛,每天都要接待几波。   在太科不是秘密,对竞争对手盛来当然也不可能是,徐晏驰会不会知道?   她应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才不会被联想到一起?   短短时间,梁橙大脑充满了各样疑问,以及危险来临的警备。   徐晏驰站在同一片静默之中。   有长达半分钟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动。   对立着,沉默着,僵持着。   梁橙心脏怦怦跳。   半分钟,三十秒,十一次呼吸。   时间漫长得像是蚂蚁爬过高山。   电梯设定好的程序不受人类情绪干扰,在固定时间后自动运行,门开始向中间合拢。   徐晏驰抬手按住一侧,垂眼看着她说:“不出来吗?”   作者有话说:   啊,我真会卡●??●   下一章入v哦,如无意外今天晚上0点更新。会有肥章,但也不会太太太肥,大概二更以上三更以下,毕竟八字眉的手速堪比蚂蚁爬山!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前三天都会有红包,评论即可,人人有份~   —————感谢各位老板的赞助—————   一条咸鱼扔了1个火箭炮;是你的鱼吖~扔了1个地雷;望仔小麻头扔了1个地雷;一条咸鱼扔了1个手榴弹;望仔小麻头扔了1个地雷;一条咸鱼扔了1个地雷;一条咸鱼扔了1个地雷;一条咸鱼扔了1个地雷;一条咸鱼扔了1个手榴弹;是你的鱼吖~扔了1个地雷;望仔小麻头扔了1个地雷;梵希的大喵扔了1个地雷;哒哒耶扔了1个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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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哪根筋搭错,忽然起了“大善人”的兴致:“刚好我也挺有爱心的,看不得这些子女不孝的可怜老人。梁秘书爷爷的朋友住哪一间?我也过去慰问慰问,表一点心意。”   ?!   梁橙脖颈上的汗毛都被惊得倒立起来。   你有个鸡毛爱心啊,竟然说得出口,我爷爷的血栓说不定就是被你气出来的。   “不用了吧。那个爷爷性格比较暴躁, 看到你可能会发脾气。”她赶忙努力打消他的念头, 说得煞有介事。   “没关系, ”徐晏驰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不介意。”   谁管你介不介意啊。   梁橙后颈都绷直了, 生怕他真的心血来潮, 非要发挥一下无处安防的爱心去看病人, 她拿什么给他看?   “……我介意。”她语气有一丝丝僵硬。   “你介意什么?”徐晏驰好整以暇。   梁橙还未找到有力的借口推脱,余光发现熟悉的护士朝这边走来,对上她的目光后还冲她笑了一下。   担心她走过来不小心说漏什么就坏了,梁橙一紧张,脱口蹦出一句:“假期是我的私人时间,工作之外,你可以离我的私生活远一点吗?”   这话落地,空气仿佛静了一瞬。   徐晏驰低头看着她,几秒没说话。   过了会,微直起身,手揣进口袋,方才作出的那副热心模样已经敛起,脸上不见什么表情,淡淡吐出两个字:“可以。”   视线从她脸上移走,按下电梯。   之后默立在金属门前,不说话了。   梁橙直觉这句保命的话好像惹到他了,尽管她刚才的语气已经尽可能地恭敬。   他是老板,离员工的私生活远一些难道不是合理诉求吗?   护士走到近前,喊了她一声:“梁小姐,你又过来啦。”   边好奇地张望旁边那道看起来特别英挺的身影。   “给爷爷买了点小吃。”梁橙分神回答。   电梯门再度开启,徐晏驰径自走进去。   梁橙看过去,门缓慢闭合,又等了几秒,电梯下行的声音远去。   她攥紧袋子的手这才缓缓松开。   护士说了几句话便去忙了,梁橙拿着快要失去温度的炸奶糕快步走到病房外,左右看了看,才做贼似的悄摸摸拉开门,飞快闪身进去。   她推开门的时候梁爷爷有些惊讶:“不是回家了,怎么这个点又过来了。”   梁橙把炸奶糕拎起来:“看你太可怜,给你买好吃的了。”   梁爷爷闻到味道,忍不住笑起来。   梁橙走到桌前,把尚带余温的炸奶糕从袋子里取出。   柜子上头摆着一些进口水果篮与营养品,应该是又有人来探病了。   炸奶糕只给爷爷吃了两小口,剩下的全进了她的肚子。   梁橙抱着盒子坐在小沙发上吃的时候,想起徐晏驰走之前的神情。   好像真生气了。   她不由得有点担忧,卧底事业刚刚得到一些进展,徐晏驰不会一生气给她穿小鞋吧?   哎。   这老板好难伺候。   -   提前答应陪谭珍珠过生,梁橙傍晚叮嘱好小王叔叔替她给爷爷送饭,到时间便出门,带上前天选好的生日礼物去赴约。   谭珍珠早上说想吃烤肉,两人在一家韩式烤肉店碰面。   原本梁橙打算给她订一个生日蛋糕,被谭珍珠强烈拒绝:“我减肥,最近戒糖。”   梁橙表示不理解:“减肥你还要吃烤肉啊?”   “我戒糖又不戒肉。”她振振有词。   梁橙对她的原则分明五体投地。   见面后,梁橙把礼物送给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只抓夹,你应该用得上。”   Alexandre De Paris的使者系列,简约米黑撞色设计,谭珍珠惊喜道:“妈呀,我超喜欢的,你怎么这么会挑!”   梁橙见她喜欢,自己心情也很轻快:“其实我想过选带珍珠款的,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   她好像不是很喜欢珍珠这个名字。   “你懂我。”谭珍珠给她抛了个媚眼,将头发缠绕几圈用抓夹固定,直接用上了。   “说真的,每次听唐乐叫我珍珠姐,我的脚趾都在抓地。我不喜欢我的名字,太俗气了。而且,其实我跟你们俩同年,我只是工作比较早。”   梁橙诚恳道:“因为你的气质看上去很厉害,我们对你充满了崇敬。”   “小嘴挺会哄人嘛。”   层层分明的新鲜五花在烤网上滋啦冒油,谭珍珠从店员手中接过夹子说:“我们自己来吧。”   小哥说完“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才离开。   谭珍珠把烤到焦香的第一片肉放到梁橙面前的碟子里,说道:“其实今天有人约我来着,我给推了,你猜为什么?”   梁橙夹起肉,想了一想:“因为你言而有信?”   谭珍珠乐了:“你知道你有时候有一种一本正经的搞笑吗?”   梁橙把嘴里的肉咽下去:“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谭珍珠笑了半天,才又正色道:“说正经的。其实上次你说你失忆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的。我们以前见过的。”   梁橙咬着肉愣住,下意识试着回想:“什么时候?”   她的记性不算差,如果见过谭珍珠,不会毫无印象的。除非……   “我们是高中同学,就你不记得的那段。”   谭珍珠说起来的口吻很随意,“不过那时候我在你隔壁班,我们其实也不熟。后来听说你出事故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你了。你来盛来第一天我就认出你了,不过看你没认出我,也就没说。”   心里的猜测得到验证,梁橙反而更加茫然。   “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没事儿。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交集,你就算不失忆也不一定记得我。”   “你那时候挺有名的你知道吗?”谭珍珠兴致勃勃地讲起旧事。   梁橙惊诧:“我吗?我应该不会有名吧……”   以她那时候的性格,既不会主动交朋友,也不热衷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怎么会有名呢?   想到这里又不免紧张,既然谭珍珠是她的高中同学,会知道她的爷爷就是太科的梁崇英吗?   “不过我对你了解也不多,我们毕竟不同班。”   这句话让梁橙安下心来。   “我最开始知道你,还是因为我们班一个男生给你写情书,然后那封情书……”   谭珍珠咬了一口肉,继续说:“被你退回来了。而且退回来的时候全班人都看见了,那兄弟被起哄调侃,臊得请了一星期假没来上课。我们班儿男生也是欠,骗大家说他羞愤跳楼摔断腿了,召集全班同学一起上门探望,结果到家里人好好的,给我们开门的时候都懵了。”   因为完全没有印象,即便此时谭珍珠这样提起来,梁橙也有一种在听别人故事的感觉。   但是挺新鲜的,她听得津津有味。   “那我好像有点没礼貌。”梁橙自我评价。   退情书还做得那么高调,不给人留面子。   谭珍珠也笑了起来,点头肯定:“唔,确实有点。”   “后来你再出名,就是因为成绩了。我们那时候是月考制,听说你刚转学来第一次月考八百名开外,好像是因为进度不一样,刚来跟不上吧。”   “但是到高三的时候,你就进入前一百了。进步很大,主任在年级大会上点名表扬过你。”   梁橙不禁感叹:“我应该很努力。”   谭珍珠又点头:“确实努力。”   “你最后一次月考的时候,已经是前二十名了,你现在可能不记得了,我们学校含金量还是很高的。如果你不是因为突然出事故,好好参考高考的话,名校没跑的。”   那是另外一条路,会有另外的风景,不过在国外这几年,梁橙过得其实还不错。   事故之后刚醒来一段时间,她的状态并不好,到国外刚开始的那一两年,梁攸宁几乎放下了画画这件事,全部精力都放在她身上。   一直不遗余力地鼓励她尝试所有事情、帮她培养自信、打开自己。   梁橙现在比以前开朗许多,全靠她爹的不懈努力。   不知道是不是旧同学亲切感的加成,梁橙和谭珍珠很投机。   听谭珍珠讲她所不知道的那段“自己”,聊得太投入,不知不觉吃了许多。从用餐高峰期吃到餐厅几乎空掉,出门时两个人都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同款姿势走了几步,谭珍珠忽然说:“我感觉有四个月了,你呢。”   梁橙感受了一下,有零有整地:“四个半。”   两人对视一眼,莫名其妙一起笑倒。   走出门后,谭珍珠最后发出一句悔恨宣言:“靠!一周的帕梅拉白跳了。”   “你知道我爷爷是谁吗?”梁橙冷不丁冒出一句。   这话问的,让人不自觉往最匪夷所思的地方去猜。   谭珍珠眯了眯眼,大胆猜测:“总不会,是咱们董事长吧?”   “那倒不是。”梁橙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看着路边冲她打双闪的黑色奥迪说,“我家司机来接我了。”   谭珍珠沉默半天,指了指奥迪前面三米远的骚黄色保时捷:“实不相瞒,我的富N代舔狗也来接我了。”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友好地拍一拍彼此的肩,向不同方向分道而去。   梁橙上车之前,募地想起一个紧要的问题,回过头问:“Jesse,你见过我的——”   她停顿半秒,为了便于谭珍珠对上号,用了那个如果被本人知道可能会跳起来打人的称号:“‘小矮子初恋’吗?”   谭珍珠半转身,夜晚吹过熏暖的风,看到梁橙双眼清亮地站在车边,远远问她:“真的有这个人吗?”   谭珍珠皱起鼻子笑了下,扬声回答她:“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可能要自己想起来,或者见到本人,他会告诉你。”   -   回家洗过澡,睡觉前,梁橙躺在床上进行每晚临睡前的刷手机活动。   她不常发朋友圈,但挺爱刷的,今天连着刷到几条相似的动态,唐乐连发了五六条小视频。   梁橙点开来看,昏暗又吵闹的包厢,她正扭动身体陶醉地唱着“你喷的火,是我的造型”。   视频里闪过的几张面庞都很眼熟,“制霸盛来”同一批新人里的女孩子。   看时间,就是今晚。   往常这种活动,唐乐总是第一个来拉她。   梁橙点进群里,聊天记录太多,她随手翻过几页,没有约玩的信息。   她退出群,手垂下去,未熄灭的手机屏幕朝上亮着。   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把手机摁灭,翻身睡了。   -   假期结束开工,梁橙早晨先到医院一趟,给爷爷送早餐。再去上班时间便有些赶,差点迟到。   她匆匆忙忙赶到园区,刚走进行政楼大厅,就见一侧的安全门从外侧拉开,一个顶鸡窝头仿佛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男人,打着呵欠搓着脸风风火火大步闯进来。   梁橙及时退让一步,避免了一次碰撞。   翟耀昨晚熬了个大夜,眼皮子都是松的,瞪着两只惺忪的眼道歉:“哎,对不住……”   熬出了红血丝的困倦双眼睁开,看到她微微一亮。   梁橙摆手说:“没关系,翟总。”   “你认识我?”翟耀清清嗓子,表情有些微的羞涩。   “开会的时候见过你……”余光里电梯刚好到达,梁橙快步往过走,匆匆对他道:“我赶时间,先走了。”   翟耀“哎”了一声,似乎想叫住人,但她跑得太快,没听见。   旁边组员打着呵欠经过,被翟耀一把薅住。他沉浸在灵魂被深深震颤后的余韵中,双眼犹如回光返照般炯炯发亮:“我今天帅吗?”   组员翻了个布满红血丝的大白眼:“还用问?你没镜子就自己去撒泡尿照照啊。”   徐晏驰在九点准时到公司。   总裁办的人见了他挨个问早,梁橙正站在唐主管身边听她交代事情,跟着说了声:“老板,早。”   徐晏驰视线可能从她脸上滑了过去,也可能没有。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步伐的节律透出些许无情,越过她走向办公室。   过不久,梁橙估摸着时间去取文件,敲了门,得到一声应允。   她进去时,徐晏驰正在边看股市走势边讲电话,见她进来,只淡淡瞥扫一眼。   “什么事。”他标志性的嗓音,听不出多大起伏。   梁橙用两秒钟判断了一下,确定他是在讲电话,不是问她。   “我这没有改期的说法,你第一天知道?”   “有什么意见,让翟耀自己过来跟我提。”   这语气听起来真不妙。   梁橙抱起桌上那摞已经签过字的文件,转身出去。   明明之前并不觉得徐晏驰有多么亲切,现在却明显感受到了冷淡。   碰上个小肚鸡肠的上司,真让人发愁。   快中午时,翟耀来到十五楼,直奔徐晏驰办公室。   唐主管叫了一声翟总,跟他说了两句询问来意,翟耀便不耐烦地摆摆手,顶着鸡窝头直接推门而入。   他在里面逗留十多分钟,最后带着一脸气怒的表情拉开门走出来。   路过梁橙座位,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凶神恶煞的脸已经变得如春风和煦:“哎,原来你在这上班。早上没撞到你吧,我困迷糊了走路没看路。”   盛来部门多产品线也多,梁橙已经认得其中一大半高层。   她礼貌地报以一笑:“没有。”   “你……”翟耀卡了一下壳,又清了清嗓子,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后方办公室门再次打开。   徐晏驰神色淡静走出来,到谭珍珠座位,屈指在桌子上轻叩两声:“弗莱的资料翻译好了吗。”   “我马上找出来。”   谭珍珠在桌上快堆成山的资料里翻找,纸页刷刷的动静不大,却十分明显。   她的座位在梁橙左侧前方,隔一条过道。徐晏驰此时站立的位置就在过道中央,离梁橙只有一步之远。   她只消将余光稍稍往外倾斜,就能捕捉到徐晏驰深灰色的西裤布料。   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往那边偏移。   “怎么还不走?”   徐晏驰又出声,这次对的是翟耀。   “这个甜妹是你新招的秘书?”刚从徐晏驰办公室黑着脸出来,这会儿对着他,翟耀的脸色又好看了。   徐晏驰接过谭珍珠双手递来的文件,翻动响动有些重,嗓音淡淡地:“你的bug修完了?”   翟耀脸顿时一苦:“我刚才不是都跟你解释半天了,这部分代码跟安防系统是关联的,bug修复很可能带出新问题,周三之前肯定来不及。”   “来不及就麻利点滚回去修,在我这磨嘴皮子,bug不会自己修自己。”   翟耀是徐晏驰大学同学,许多年交情,仗着这层关系没其他人那么怵他,闻言变本加厉地磨:“我那一帮崽子们都一周没好好睡过一个整觉了,你看看我这眼睛,你都不心疼吗?老徐……徐总……驰哥!你再多给我几天时间,求你了哥哥!”   那矫揉造作仿佛下一秒就要嘟嘴跺脚的娇软语气,听得梁橙默默瞪大一双匪夷所思的眼睛。   徐晏驰单手揣进裤袋里,唇角微淡一扯,样子有些散漫:“长成这样就别跟我撒娇了,你看我吃你这套么。”   翟耀说了半天净浪费唾沫星子了,一秒变脸,狠狠啐他一口:“……怪不得你孤寡这么多年。该你!”   走之前又瞟过梁橙,抠抠下巴说:“你用不了这么多秘书吧,正好我那忙得要死,缺个人帮忙,你分我一个。”   徐晏驰身体向后转动三十度,叫了声:“唐秘书。”   唐主管起身,神色肃穆走过来:“徐总。”   “翟总那事情多,需要人手,你去……”   他话没说完,翟耀便连连摆手如被霸王龙追逐般脚踩风火轮迅速蹿了出去:“不了不了,我自己挺好,bug下周一定给你修好!”   端庄优雅的唐主管:“……”   她也不是霸王龙吧。   踢走一个碍眼的东西,徐晏驰怡然转身,拿着翻译文件回去办公室。   等聚在这里的人散去,梁橙的右胳膊就被一把抓住,唐乐压低也掩盖不住兴奋的声音说:“那是S-Home产品线的总经理翟耀啊!他看上你了,橙橙!你可以飞上枝头了!”   “我本来就在枝头啊。”梁橙说。   上头的唐乐没听见,或者是没领悟,继续使劲摇晃她的胳膊:“宝儿!苟富贵!”   习惯性的答案到了嘴边,梁橙笑了下,最后却没说话。   -   “继承”徐晏驰的办公室钥匙之后,梁橙的地位一下子举足轻重起来。   一些需要盖公章的文函手续需要她审核,递往总裁的所有文件资料都需要从她这里过一道,分出轻重缓急再呈到他桌子上。   有时有人急着找徐晏驰,也要来向她问。   一连几日,梁橙没怎么和他说过话,徐晏驰忙碌起来,周四之后又去燕城出差。   周末休息时,梁橙仍旧乖乖守着爷爷。他已经可以下床,梁橙会陪他下楼散步。   这日午后,爷爷小憩的时候,她歪靠在沙发上打盹,被手机振铃吵醒,摸过来按了静音,打开门出去接听。   来电是陌生号码,声称天阜湾物业管理人员,彬彬有礼地说:“女士,非常抱歉打扰您周末的休息时间了。我们有一件小事需要您的帮助。楼上2401住户家中有物品不慎掉落到您家的阳台了,那物品很重要,有急用,需要今天取出来。我们现在就在您家门外,您和徐先生今天都不在家是吗?”   这话问的,梁橙一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解释不清,只能捡着重点回:“现在不在。”   “我们刚刚给徐先生发过信息打过电话,暂时联系不上他本人,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开一下门,让2401的业主取一下东西。”   梁橙刚刚拿到徐晏驰家门密码,但她还记着吕颖提醒过她,没特殊事情千万别过去。   那这件算“特殊事情”吗?   她让对方稍等,给吕颖拨去一通电话,想先确认一下。可巧吕颖人正在医院做检查,电话是她老公接的,说她一时半会出不来。   梁橙没多打扰,挂断后思忖片刻,打了辆车赶往天阜湾。   物业派了人在门口接她,男人穿深蓝色的工装制服,叫小崔。   上楼时,他再次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以及楼上业主“急用”,所以才叨扰了。   梁橙表示理解,就是对他一个一个“您家”,有些许的不适应。   徐晏驰住在2302,门外已经有一对男女在等候。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互相谁都不搭理谁,但打眼一瞧,不是情侣就是夫妻。   男人态度很和气,真诚为自己制造的麻烦道歉,并再三道谢。   梁橙打开密码锁进门,记着徐晏驰的许多龟毛习惯,没请他们进来,自己摸索着到阳台。   东西倒是不难找,不过让人很意外,他们口中的“重要物品”,竟然是两本结婚证。   那确实很重要。   梁橙拿出去归还,经过客厅,脚步倏地停住。   房子的装修简约又有设计感,和办公室一样冷色系,像徐晏驰给人的一贯感觉。   客厅墙上挂着一副画,是后印象派画家里格·丁的作品。   名字叫《Moonlight》。   撑着伞的小人站在晦暗色调里,露出半身黄衣,画上并没有月亮,只有伞面反射着微微的光。   这是梁橙最喜欢的一位画家,她和爸爸一起去看画展的时候,在这幅画前驻足许久。她喜欢这幅画里宁静的幽谧之感。   只是当她想买下这幅画时,被告知已经售出。那时她倍觉遗憾。   梁橙脚步一转走去客厅,站在画前,抬头看着。   怎么会在徐晏驰这里呢?   正疑惑间,玄关外传来声音,小崔非常礼貌地叫了一声“徐先生”。   梁橙立刻回头,就见徐晏驰走进门来。   他似乎是刚出差回来,西装外套搭在手上,衬衣扣子开着两颗,少了些平日的端谨。   距离感也便弱了。   不经意看到屋里的人,他步子停下。   那双冷峻的眼将她一扫,仿佛在质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明明是来代他处理事情的,梁橙却募地有种擅闯民宅被当场逮住的局促。   她正要解释来龙去脉,徐晏驰开口,慢悠悠的调子问:“偷偷跑到我家里做什么。”   什么偷偷跑到你家……   还不是替你这个资本家跑腿。   这人总有本事,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人想吐血。   梁橙刷地举起那两本结婚证,第二次张口打算说话,还没发出声音,又被截断。   “结婚证?”   徐晏驰眼神从她手上瞟过,接着眉梢往上略挑,瞧着她,语气变得含义深长起来:“你在暗示什么吗。”   一个字都没机会说出口的梁橙:“……”   暗示你个大头鬼。   作者有话说:   画家和画都是我瞎编的。   留言即送红包,都有份,笔芯~ 第十六章   梁橙举着两本结婚证的手放下, 心情在久经锻炼后再次变得麻木,没有感情地解释:“楼上那对夫妻不小心把结婚证掉到你家阳台了,物业联系不到你, 我来帮忙开下门。”   “原来如此。”徐晏驰淡定地将外套放下,神色看不出“冤枉”她后至少应该抱有的一点点歉意。   梁橙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刚抬脚走两步,又听他不咸不淡地说一句:“梁秘书离我的私生活倒是挺近。”   “……”   真记仇啊。   他放完东西转过身, 黑眸轻轻瞥她, 一副大度样子:“不过我没梁秘书那么小气。我不介意。”   “……”   梁橙深吸一口气, 她小气就她小气吧, 只要他不记自己的仇就行。   君子能屈能伸,还能昧着良心吹彩虹屁。   “还是老板你大度。”   她将结婚证还给等在门外的夫妻, 男人接过后递来一张名片:“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末还劳动你们跑一趟。我们住在楼上2401, 我姓裴, 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徐晏驰站在梁橙身后,道:“客气了。都是邻居。”   然后看向梁橙,示意她收下。   不仅要替他跑腿,还得当他的胳膊,梁橙腹诽着接过。   可能是因为太了解徐晏驰平日的样子, 这人说起客套话, 她总觉得道貌岸然。   那位年轻漂亮的妻子已经等得不耐烦, 看到丈夫与人虚与委蛇, 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够了。在我面前也没见你这么有礼貌有耐心, 出来当着外人演什么绅士。刚才跟我动手的不是你似的。你们男人真是天生的表演家。”   男人额角抽了抽:“你什么时候说话能注意一下场合?我再说一遍, 我没有对你动手, 是你要扑过来……”   似乎是觉得当着外人太难看,他说到一半打住。   妻子抱着手臂嘁了一声,一点好脸色都不给:“现在知道丢人了?刚才跟我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呢。”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到底是你在闹,还是我在闹?”男人隐忍着怒气。   “是我闹,怎么了。”妻子理直气壮,“你自己跟那些女人不清不楚,恶心到我面前来,我没把你做的丑事发朋友圈广而告之已经够给你留脸面了!”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那是我的客户!你私下跟你老板走那么近,我有说过什么吗?”   梁橙没想到,方才在人前还好好披着得体外衣的两人,竟然在这里——别人家门口,三位群众面前,突然争吵起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本能一般。   后肩碰到障碍物,是徐晏驰的胳膊。   他还是那副闲散的姿势,双手插兜站在玄关,看着门外歇斯底里的两人,目光格外的淡。   物业小崔尴尬地站立在一旁,脸上标准的职业化微笑已经有点挂不住了。   刚抬手试图劝一劝,被女人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赶紧一缩。   “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就给我泼脏水?”   “你能不能别再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取闹?我无理取闹?姓裴的,我真是给你脸了!”她气急了,大怒道:“离婚!”   “离就离!我真是受够你了!”   眼看这场争吵即将升级,两个人气头上竟是体面都顾不上了。   徐晏驰冷不丁开口,他这人气质冷感,嗓音疏淡又没多大起伏,听着就莫名有几分嘲讽意味:   “那二位要抓紧时间了。再啰嗦一会,民政局就下班了。”   梁橙:“……”   尽管她也很抵触这种争吵场面,但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就你这种嘴,在外面很容易被打的你知道吗?   被怒意控制的理智回笼,吵得面色赤红的夫妻二人总算停口,妻子扭头就走,男人脸色仍是难看,但重新端起了体面,说了声“见笑”。   妻子没好气问:“你走不走?”   男人整整衣襟,跟在她身后朝电梯走去。   小崔也松了口气,代表物业中心向徐晏驰致歉,不再管身后那二人。   业主夫妻感情和不和睦,毕竟不在他们的工作范畴。说的再冷血一点,家家有家家的矛盾,只要他们不闹出事,不给他们的工作增加负担,谁管他们到底是出轨还是离婚呢。   梁橙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那对夫妻。   两人站在电梯前,中间隔了快两米,脸色比一个冷硬难看。   “等等。”梁橙忽然出声。   小崔面露诧异,那两人回头看向她,女人仍然臭着脸。   “冒昧问一下,你们当时是为什么结婚呢?”   也许是因为二人站在一起明明很般配,也许从是小相似的经历,在她潜意识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记。   她总想问一问。   如果是为了爱情而结合,为什么要用最糟糕的一面来互相攻击?   如果不爱对方,那又为什么要结婚呢?   男人闻言愣了愣,女人神色也是一怔。   他们在这个问题里,下意识看向了彼此。   不知想到了什么,总之谁都没有说话,莫名地沉默下去。   梁橙看两人的神色就明白了。   明明就还是对彼此有感情。   她心里莫名一松,放轻声音说:“我只是问问。”   那对夫妻一起进电梯走了,物业小崔告辞离去。   热闹的门前安静下来,梁橙回头,才发现徐晏驰在看着她。   “看不出梁秘书还有做调解员的潜质。”   想起他刚才那句话,梁橙就一脑门黑线,忍不住暗暗地说:“你没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他们两个一看就是有感情的,说离婚只是气急眼了。”   徐晏驰的看法和她相反:“互不信任,即便今天不离,也走不长远。”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克服掉这个困难呢?”梁橙说,“现在他们至少有一个挽救的机会,就有一个可能性。”   徐晏驰垂眸看她片刻,不知是被她说服,还是单纯懒得和她争执,最后道:“梁秘书觉得好,就好。”   梁橙惦记着那副画,想问问,又作罢。   总归现在是到了徐晏驰手里,还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他应该也很喜欢吧。   梁橙不觉得他会大度割爱给她。   算了。   她想,至少说明徐晏驰这人虽然人品不咋地,眼光倒是和她相像。   事情解决,梁橙跟他打个招呼就要离开,徐晏驰却从玄关柜子里拿出一把车钥匙。   “我送你。”   “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就好了。”让老板开车送自己,梁橙脸皮可没他那么厚。   徐晏驰却没把她的拒绝当回事,兀自从房子里走出来,说道:“我刚好要出去一趟,顺便。你回头车费找财务报销,一样花的我的钱。”   梁橙一想也是,这就是一个上市集团老板的自我修养吗?   从每一件小事里计算成本。   徐晏驰开的还是上次那辆白色宝马,这次梁橙已经有经验,乖乖坐去副驾。   他刚出了趟差,路上不停地有电话打来,梁橙坐在旁边,全听他讲电话了。   客户的、下属的、以及一些私人的。   他讲话语速不紧不慢,对任何问题都应付自如。   梁橙听着听着,又开始昏昏欲睡。   她晕车体质,从小对抗晕车的方法就是上车睡觉,身体养成了习惯。   晕车的人鼻子都灵敏,对轿车上的各种味道很敏感,汽油味和皮革味最忌讳,一闻就容易头晕。   徐晏驰车上放的不知是什么香薰,盖住了原有的属于汽车的味道,又很淡,不刺鼻,闻起来很舒服。   上次睡着事件太尴尬,这次她硬撑着没睡,企图挽回一些。   呵欠却忍不住,一会就打了两个。   后半程徐晏驰大约讲累了,再有电话进来,一律没接。   手机在中控台上亮了又亮,他不理会。   没了说话声,梁橙就更犯困了。   徐晏驰把她送到医院门口,梁橙迷迷瞪瞪地下车,才想起还没跟他道谢还有说再见。   她弯腰冲着车里:“拜拜。”   说完意识到不对。   保持弯腰的姿势怔了两秒,若无其事直身,关车门,扭头走人。   他车上绝对有迷香!   车门是被甩上的。   车内骤然陷入静谧,徐晏驰手搭在方向盘,视线缓慢从窗外收回。   想起她方才困得呆头呆脑,又骤然清醒的样子,没压住上翘的唇角。   -   吕颖正式开始休产假了。   她在时有她帮手,两个人一起,工作效率很高。现在梁橙一个人挑起大梁,周一刚开工,就有数不清的事情在等着她。   她一上午没停歇,到中午还没忙完,唐乐喊她一起去吃饭,梁橙只能让她自己先去。   唐乐凑过来:“宝儿,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对我有点冷淡啊?”   事实上,梁橙对她和从前并没有任何差别。   反而是她,越来越多地跟去了市场部的一个女孩子混在一起。有时她和那个女孩约午饭,梁橙都是自己一个人吃的。   所以唐乐说这句话时,梁橙是有些意外的。   她抬起头,和唐乐对视半晌,才拍了拍桌子上厚厚的文件道:“这些下午就要弄好,我现在抽不开空。”   “你没生我的气吧?”唐乐黏黏糊糊抱着她胳膊。   梁橙说没有。生气倒不至于。   唐乐又噘嘴撒娇似的:“那你周末约珍珠姐去美容院,怎么都不叫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梁橙还没说话,谭珍珠的声音从左前方传过来:“哟,你们俩这么黏糊,还带查岗的呀。”   她说话就算是调侃,也让人生不起气来,“我的卡快到期了,余额还没用完,喊她一起消费去了。你要是想去,下次一起啊。”   唐乐从梁橙身上起来,应着“好啊”,又问:“珍珠姐你吃饭去吗,我等你。”   “我待会去。”   “哦。”唐乐说,“那我先去了,你们赶紧忙吧。”   梁橙继续埋头工作,过了片刻,忽听谭珍珠道:“你这性格也太好拿捏了。”   “什么?”她一脸茫然。   职场混了几年,谭珍珠眼睛明着呢。   但她没往下说,起身松了松头发拿起手机:“我去吃猪排饭。你吃么,给你带一份。”   梁橙的胃配合地发出空虚的声音,点头报上一连串要求:“不要葱不要洋葱不要包菜丝。”   “要不直接给你带块猪排自己啃得了。”谭珍珠对她的挑剔表示无语:“我要是像你这么挑食,说不定就能瘦了。”   这话提醒了梁橙,问她:“你不是减肥吗,又吃猪排饭?”   正要走的谭珍珠恼羞成怒把大肠发圈丢过来:“少管我!”   梁橙笑得不行。   下午梁橙去研发大楼送几份要紧的文件,到S-Home部刚巧碰见翟耀。   上回匆匆见面没好好打招呼,她记着翟耀看她时炯炯有神的双眼,还有问徐晏驰要她。   她也不蠢,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实说,梁橙不太擅长处理这样的好感。   她一直不认为自己长得漂亮,上学时期收到的告白也寥寥无几。   她待人总是不想让对方觉得不舒服,而且对于翟耀这样的高精尖人才,如果能挖到太科就太棒了——抱着这样的挖墙脚心思,就更不能得罪了。   不仅不能得罪,最好能和翟耀搞好关系。   梁橙心里算盘打得响亮。   像翟耀这种程序员,且是重大项目的总负责人,白天黑夜都与代码作伴,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   没有女人,天天看到的不是代码就是和自己一样的臭男人,谁会在意形象。   平常在公司出没,不是蓬头垢面就是不修边幅。   于是冷不丁瞧见梁橙从走廊迎面而来时,他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悚然一惊,几乎是仓惶地立刻拉扯歪七扭八的衬衣、抓理鸡窝一般的头发。   抓到一半募地停住,不知想起了什么,僵了两秒,又重新把刚扒拉下来的头发搓上去,直挺挺地竖立起来。   梁橙走到近前,笑容和气地打招呼:“翟总,下午好。”   翟耀并不像上次一样热情,一脸心如死灰,眼睛不亮,甚至有些飘忽不定,往左往右,完美避过她的脸。   “你好。”他的站姿透出些许拘束,语气分外恭敬,就差给她鞠一躬了。   梁橙对他的反差感到有点奇怪,这样看起来,翟耀对她好像并不感兴趣。   梁橙想了想,打算找点话题:“上次你说,你这里缺个秘书……”   仿佛听到鬼故事,翟耀的脸色一下子惊恐,刚听两个字便连连摆手:“不缺不缺,我这种人怎么配要秘书。”   梁橙:“……”   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一个学校教出来的学生,怎么他和徐晏驰的差距这么大?   “我突然想起来代码还没改完,就不打扰你送文件了。”翟耀说完便踩着鬼追一般的步伐迅速从她眼前消失。   上次还对她两眼发光,想把她要到身边。   现在她想要套个近乎,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机会说完。   男人,变心这么快的吗?   作者有话说:   徐鬼:呵。   今天也有红包~~ 第十七章   唐主管下班之后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 拿上包,关好所有灯和门,一回头被突然冒出来的黑影吓了一跳:“谁?”   “姑姑。”唐乐蹭到她跟前。   “干嘛呢?吓死我了。”唐主管把手机换到右手, 朝电梯方向走。   “姑姑啊,我的亲姑姑,救救孩子吧。”   “你又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你干嘛这种语气。”唐乐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她, “我想做点有意义的工作, 不想再天天写报告, 写纪要了, 我都快写吐了。”   唐主管跟哥嫂的感情很好,从小看着这个侄女长大的。   对她严格, 但也是真的疼她。   走进电梯, 按数字的同时给她讲道理:“工作分什么有意义没意义。公司是一台机器, 各部门齐心协力, 每个人各司其职,才能保证机器的正常运转。哪个环节你能说是没有意义的?”   唐乐最不爱听这些大道理:“哎呀,那我也想当重要的零件,不想做一颗小螺丝钉。”   “谁不是螺丝钉?谁不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唐主管针针见血地问,“你来总裁办之前就应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文秘的工作就是与数不清的文件打交道, 从我们总裁办发出的每一份文件都至关重要, 每一份报告都是有意义的。你才来多久, 就好高骛远想有大作为了。”   “梁橙就不是啊!她现在接了吕姐的班, 都可以管理公章和法人印章了, 我还在干打杂的活儿。我不理解, 明明我和梁橙一起进来的, 她都已经得到重用了,为什么我就不行?”   唐乐越说越委屈,忍不住提高嗓音:“你是我姑姑,一点不帮我就算了,你还偏心梁橙。”   电梯在五楼停下,人资部的几个同事进来,唐主管没搭理她,跟人寒暄。   唐乐不高兴地站在一旁,等那些人离开,电梯到了负二楼,唐主管朝停车场走着,才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我对你们两个一视同仁,没偏袒任何一个。”   “怎么没有偏袒,你看看梁橙在做的事,再看看我,现在就是不公平嘛。”   同时进来的两个新人,如今梁橙负责的事情,确实比她多,她心理不平衡也正常。   唐主管沉默,唐乐又扯住她手臂:“姑姑啊,我的亲姑姑……”   被她缠得烦了,唐主管没好气道:“行了,别叫魂了。我想重用你,你也得争气啊。”   唐乐的保证张口就来:“我争气!我一定给你争气!”   到底是自己亲侄女,唐主管叹了口气,走到车前按下车钥匙,这才说:“后天总裁办公会,会务安排你跟张秘书一起负责吧。”   唐乐高兴得蹦起来:“yes!”   唐主管一边开门,一边斜她一眼:“跟着我学了这么多天,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办公会议可不是小事,你别给我掉链子。”   “不会的,我保证!”   总裁办公会集团各位副总裁,各部门高层都要参加,会务安排很重要,唐乐充满斗志,一整天都特别积极,跑前跑后地忙。   她跟着唐主管见习一个来月,这样的大型会议见识过几场,又有经验丰富的张秘书在前面带着,没出任何错。   会议当天唐乐挂着工牌,跟张秘书一起负责会场,兴奋不已。   与会人员进场时,看到梁橙抱着电脑进来,她眉飞色舞地冲梁橙挤眼。   梁橙远远给她竖了个拇指,她笑得露出两排牙齿。   结束之后的收尾,唐乐也没嫌累,任劳任怨跟着张秘书搞定所有善后工作。   唐主管验收时难得表扬她一句:“这次做得不错。”   虽然很累,但唐乐有一种干成大事的满足感,下午回到办公室叭叭叭地跟梁橙一通说。   正说着,徐晏驰从办公室出来。   唐乐赶紧住嘴,晃晃鼠标假装做事。   没想到徐晏驰径直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她忍不住抬眼瞄,徐晏驰停在梁橙跟前,屈指敲了敲她的桌子:“跟我出去一趟。”   唐乐疑问的眼神立马投向梁橙。   去哪?   梁橙也不知道。   把手上的东西简单一收,她跟在徐晏驰身后往外走。   徐晏驰步速不快,穿过走廊到电梯间,梁橙问了一句:“我们去哪?”   “见个客户。”徐晏驰回头回答她,“跟谷维数字谈个合作。”   谷维数字是一家专注VR/AR技术的初创科技公司,拥有很多项前沿技术。   梁橙在医院陪爷爷时,有次公司来人跟他谈事,就提到了谷维数字。   听爷爷的意思,对他们的技术很感兴趣。   盛来要和谷维数字合作?   谈合作案还要带她去?   梁橙的卧底灵魂倏然一振,如果眼睛有亮度,此时她可能有五十瓦。   徐晏驰把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微挑眉问:“梁秘书好像很兴奋。”   梁橙慢慢有点摸到他的路数了,闻言冷静扯淡:“只是感觉公司未来的发展一片光明,心情很振奋。”   “是么。”徐晏驰走进开启的电梯,转过身,“有梁秘书这样热爱公司的员工,真是盛来的福气。”   这就吹得有点大了。   梁橙跟着进去,站到一旁,心想,说不定她就是盛来的劫呢。   徐晏驰带她去参观了谷维数字的研发基地,之后和对方的代表人坐在会议室详谈。   核心团队是一帮大学时期就开始创业的年轻人,靠着过硬的技术得到投资人的青睐,才慢慢从一个只有五人的宿舍小团体,发展成为如今的行业先锋。   他们是最顶尖的技术人才,掌握着许多人眼红的专利技术,大腹便便的投资人笑眯眯在中间坐镇,似乎对这场生意胸有成竹。   可惜,他们对面,是徐晏驰这个天生的资本家。   梁橙就坐在徐晏驰身边。   看他从容叠起腿,有条不紊地与对方六位代表谈判。   听他四两拨千斤,一人力压全场,轻车熟路拿到自己想要的条件。   他做事高效,一点不拖沓,用最精悍的话术,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了这一天的目的。   梁橙用录音笔录下这场教科书级别的谈判。   她突然感觉到一些压力。   凭她,想拿下徐晏驰,好像有点难诶。   -   回公司已经过下班时间,唐乐还没走,一见她马上凑过来,打探她跟徐晏驰今天做什么去了。   梁橙也没瞒她。   “他带你去谈合作?”   唐乐起先讶异,随即在旁边露出歆羡的表情。   刚刚安排完成一场大型会议的自豪感顿时蔫下去,巴巴地说:“你就好了,天仙这么器重你。不像我,现在每天干的还是起草文件写报告这种没意义的活儿。”   梁橙知道她在担心试用期结束不能留下。   她拍拍唐乐的肩:“你真的不要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相信我。”   这句话并未能真正安慰到唐乐。她丧气地趴到桌子上,不想说话。   -   盛来与谷维数字的合作初步敲定下来。   第二天梁橙去徐晏驰办公室,拿几份需要马上签字的文件给他。   她把文件打开,放到徐晏驰面前,等他签好名字,便收走递上下一个。   做的次数多,已经越来越熟练。   她和徐晏驰配合默契,仿佛流水线工作。   徐晏驰中途抬眼瞥她,那个眼神颇有含义。   梁橙没读懂,奇怪地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徐晏驰垂下眼睫,继续签字,悠悠道:“没什么。第一次被人当流水线工人,感觉很新鲜而已。”   以往其他秘书或陈昇拿文件过来,不管再急,都是放在桌上,等他手头空闲签完,再取走。   没人有胆子这么“操纵”他。   梁橙之前也是那样做,但徐晏驰有时在忙,文件在手边放一两个小时,都不会被宠幸。   他不急,有人急,有些文件下面部门在等着。   她最近发掘了这个新模式,自我感觉很不错。   “你不觉得这样效率很高吗?”   “高。”徐晏驰签完最后一个名字,单手将钢笔笔帽盖上去,一本正经夸奖,“梁秘书真能干。”   梁橙本能觉得这句话,至少有六分之一的嘲讽成分。   但她对徐晏驰的配合,表示一定的肯定。   离开之前,徐晏驰说起另外一桩事:“晚上和谷维数字的饭局,你跟我一起去。”   梁橙有点意外,抱着文件问:“陈总助不陪你去吗?”   徐晏驰没答,问她:“你不想去?”   梁橙思考片刻,摇头:“没有。”   工作手册中包含“根据总裁的要求陪同参加饭局、商务酒会、宴会等场合”这一项。   徐晏驰平常没有让女秘书跟饭局的习惯,都是带陈昇去的。   以这段时间梁橙对他的了解,这人小气是小气了些,自恋也自恋了些,目前看来,私生活还是挺检点的。   她一直觉得,徐晏驰这方面还算具备绅士精神。   饭局是谈生意的必修课。   就当提前预习了。   下午,唐主管过来道:“总助去替徐总处理事情,今天回不来,晚上的饭局,你跟徐总去。”   梁橙点头:“我知道了。”   唐主管通知完正要走,唐乐在旁边探起头:“让橙橙跟徐总参加饭局吗?”   “有什么问题吗?”唐主管问。   “橙橙这性格哪适合去饭局啊。她社恐。”唐乐说,“饭局得应酬那么多人呢,她又不擅长,有些男人喝酒了就喜欢欺负女孩子,别给人欺负了。”   唐主管皱了眉,强调的口气:“徐总在,不会有这种事。”   唐乐没get她的含义。   “那肯定也要喝酒嘛,橙橙酒量不行,两杯就醉了,到时候还得有人照顾。徐总忙着应酬,肯定顾不上她。”   那样确实会给徐总添麻烦。   唐主管闻言看向梁橙,似乎在权衡。   梁橙抬头的时候,瞥见不远处谭珍珠看热闹的脸。   她收回视线,说:“我酒量还好,没那么差。”   “你酒量多少我还不知道嘛。”唐乐手搭在她肩膀上,话是冲唐主管说的,“还是我去吧。饭局这种场子,那可是我专长啊,保管给你热起来,让徐总跟大家宾主尽欢!”   唐主管被说服,跟梁橙道:“唐乐确实比你更能应付饭局,让她去更合适。”   梁橙看着唐乐。   她的眼睛湿润明亮,总是很澄净,唐乐却觉得她今天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没来得及辨清,梁橙已经转向唐主管,想了想道:“我是可以的。可是老板的安排,我不太敢违逆。唐姐,要不然你问一下他,看他怎么安排。”   这句话一下点醒了唐主管。   让梁橙去是徐晏驰的意思,她们在这里讨论谁更适合,根本没有意义。   她也不会为这种事去叨扰徐晏驰。   “还是梁橙去吧。”唐主管说完这句便走了。   身边安静下来,梁橙低下头继续做事。   过了会,手机进来一条消息。   谭珍珠:【长进了嘞[牛]】   梁橙转头看向身旁,唐乐不在位子上。   她摸了摸耳朵,转回前方。   总裁办外有一道走廊,半侧是落地玻璃,下午时分纳入铮亮光线。   唐乐看到回来的徐晏驰,小跑上前:“徐总!”   徐晏驰刚刚结束一场不尽如人意的讨论会,遗留问题太多,他神色看上去有几分肃冷。   唐乐挡到面前,徐晏驰垂眸扫过她:“有事?”   这声音听着好冷峭。   唐乐几乎有些想退缩了,但还是壮着胆子说:“晚上跟谷维数字的饭局,梁橙不是很想去,想让我替她去,我赶紧来跟你说一声。”   徐晏驰盯住她,眼神如无色而尖锐的冰凌。   刹那间,唐乐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下意识抬手挠了下额头,往下填补:“她不太会喝酒,我酒量比较好。”   “所以呢。”   三个字,如山顶冷峭的冰雪。   唐乐感觉到自己很紧张,嗓子都有点发虚:“你带我去会比带她有用……”   徐晏驰听完,淡淡移开眼,那种锋利的穿透感才从她脸上消失。   “我带她去,是要她陪我,不是要她陪酒的。”   这是否决的意思,且是毫无余地的拒绝。   唐乐鼓起的胆子这时候,自讨了个没趣,信心满满的毛遂自荐变成一地尴尬。   嗓子眼像是卡着东西,多余的字一个说不出来,讪讪地“哦哦”两声,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徐总。”   她说不清徐晏驰那句话,只是因为被她质疑人品感到不快,还是真的存在一分来处不明的偏爱。   对梁橙的偏爱。   这像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扇在她那点暗搓搓的小心思上。   “还有事?”徐晏驰嗓音寡淡。   “没了……”唐乐声音比来时弱了大半,低着头匆匆回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有红包,别忘啦~   周五夹子,下一章更新会放在晚上23点。   下本应该会开《请问你是我老公吗》,感兴趣的老板们求个收藏!   【文案】   钟黎车祸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记得自己结婚了,老公长得超帅巨有钱,但把她当替身,结婚两年晾在家里守活寡,白月光一回国,就把她踹了,还想让她净身出户,简直凄惨。   但想不起来老公长什么样。   病房里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英俊不凡,手里拿着她的收费单据,腕上一块表就顶一套房。   ——超帅、巨有钱。   钟黎礼貌询问:请问你是我老公吗?   男人神情微妙:现在不是。   OK,那就是了。   钟黎叉腰开骂:“渣男!还我青春!还我爱情!不分我一半财产,休想让我成全你和那个小妖精!”   傅闻深:?   -   傅闻深把出院的钟黎领回家,她发现,这个家里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没有。   这么迫不及待就想赶走她和小妖精双宿双飞?呵!做梦。   钟黎翘着二郎腿往沙发上一坐:   给我买三十个包,十个Hermes十个LV十个CHANEL,我要每天背一个不重样。   给我请一个司机,两个厨师,三个保姆,要三十岁以下年轻帅气有肌肉的。   再去给我买个大钻戒,要十克拉以上,结婚两年连个戒指都没有,你很穷吗。   钟黎给自己安排好了脚踩渣男、干掉白月光、分走一半财产离婚逍遥快活的虐渣剧本。   每天放肆作妖,狠狠花钱,变着花样气气老公,阻挠他和小妖精情人见面。   剧本进展到一半,她脑子突然好了,记忆恢复了。   她没有结婚。   傅闻深不是她的渣男“老公”。   是她车祸前刚刚当面拒绝过的联姻对象。   看看被她使唤穿围裙给她做饭的男人,想想这三个月的账单……   钟黎诚恳道歉:“我现在从你家里滚出去好吗?”   傅闻深摘掉围裙,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不是让我还你青春,还你爱情,分你一半财产。钻戒买好了,傅太太,你要去哪?”   *非常有礼貌的作精vs秋后算账腹黑系 第十八章   唐主管来找梁橙和负责档案管理的林秘书说工作的事, 说话间忽然一停,蹙眉看着门口问:“你上哪去了?”   梁橙顺着这话转头,看到从外面回来的唐乐, 她神色不太好。   “我……”唐乐一个紧张,正要用个借口掩饰,身后脚步声临近,徐晏驰走进来。   她顿时收声, 没往下说。   等徐晏驰经过这片地方, 又离开, 走向他办公室, 唐乐再想开口说话时,时机已经不对了。   梁橙看着唐乐, 半晌又看了看徐晏驰办公室的方向, 视线再次转回。   因为他们的大老板不喜欢挤挤攘攘的环境, 十五楼整层都归属总裁办, 格局开阔亮堂。   初夏已有些威力,室内中央空调运转,温度合宜。   唐乐隔着半间办公室,对上梁橙的目光,忽然觉得,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刚才出去是做什么。   唐乐脸上忽然臊得厉害, 她不是个脸皮薄的人, 不然也做不出跑到徐晏驰面前搞小动作这种事。   梁橙的目光一点都不狠厉, 只静静看她, 却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她的人生宗旨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去想办法争取, 非常坚定的利己主义, 现在她在梁橙的注视下感到羞愧。   梁橙收回注意力专心听, 唐主管交代完事情,她点点头便坐回去,着手做事。   唐乐回到座位,想说点什么,又见她低头在做事,根本没搭理自己,嘴跟粘了强力胶似的,很难张开。   总裁办的日常总是忙忙碌碌,之后梁橙一直在忙唐主管临时派过来的这个活儿。   前两日办公会议的材料,要她整理一份出来。   梁橙的会议纪要一向做得认真仔细,条理清晰,这给后续的工作增加很多便利,整理起来快捷有效。   不过当天会议内容颇多,工作量不小。   六点半,徐晏驰从办公室出来时,她还没忙完。   听到徐晏驰走过来的脚步声,梁橙抬头,迎上他居高临下的视线:“等我十分钟。”   各处敲键盘、翻资料的声音倏地停滞,整间办公室都是一静。   几双眼睛从各个地方刷地射过来,每个人都是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   让总裁等你十分钟?   你可真牛逼啊!   梁橙没来得及瞧见,她说完话便低头加快速度做事了。   因为在徐晏驰面前受挫,整个下午都很低落的唐乐都忍不住抬起头,瞄了一眼。   徐晏驰说了声“好”,竟真的站在一旁,手揣兜安安静静地等起来。   他个子太高,矗立在办公室里,存在感过于强烈。   本就没有闲谈私聊的总裁办,变得愈发静谧,连键盘都不敢太过用力敲打。   尤其是总裁办的六个老人,此时头上飘过同一句话:真踏马活见鬼了。   但凡徐晏驰对她们有过一分这样的耐心,她们说不定早就成盛来的老板娘了!   这一定是反话,他在等着秋后算账。   等得越久,人就越凉!   ——一张张惊悚的脸暗暗给梁橙使眼色,可惜她头埋得太低,压根没收到。   唐主管着着实实被惊住。   他们总裁办招人一向比较麻烦,因为工作强度太大,有些人接受不来。即便能接受高强度的工作压力,未必能符合徐晏驰的龟毛要求。   这次新招来的两个新人,一个是她亲侄女,风风火火精力旺盛,心思总不放在工作上。   另一个梁橙,安静听话能力也强,就挺让人省心的,唐主管怎么都没想到她比唐乐还吓人。   忍不住出声提醒:“梁橙,你把手上那些资料先放一放,明天再做也是一样。”   梁橙这么赶便是因为这份资料要得急,原本唐主管是要她今天下班之前做完的。   闻言她马上回答:“没关系,我马上就好。”   唐主管:“……”   你是没关系,没看老板在等你么。   她还要再提醒,徐晏驰站在梁橙桌前,侧眸扫去一眼:“不急。”   轻飘飘两个字,把唐主管压回去。   梁橙只用六分钟就迅速搞定,将材料发给唐主管,呼了口气,站起来拿东西。   “我好了。”   她终于察觉到周围投来的道道目光,里面充满着对她的……同情?   好像她这一走明天就回不来了似的。   梁橙不解,问表情最夸张的林秘书:“怎……么了吗?”   徐晏驰跟着看去。   林秘书脸一个爆红,赶忙狂摇头,迅速把自己埋到电脑后面。   -   吃饭的地方选在颇负盛名的云弄宴,到时天色已黑,进门可见格调雅致的景观,青竹苍翠,环境清幽。   包厢内,谷维数字的负责人、投资人,已经到了。   翟耀是个技术控,听说今天有跟谷维数字的饭局,抛下自己心爱的代码硬要跟来。   他比徐晏驰到得早,都是搞技术的,惺惺相惜,三言两语就跟对面的人称兄道弟起来。   正唠得起兴,听到开门声,端着酒就喜气洋洋地过去了:“老徐,你也太墨迹了,都几点了,人都等你半天……了。”   瞅见跟在徐晏驰身后的人,他一个字差点在嗓子眼卡住。   谷维几人忙站起来迎接大金主,双方客客气气地寒暄起来。   梁橙没想到翟耀也在,微笑跟他打招呼:“翟总。”   翟耀已经迅速收敛成一桩木头,神色肃穆端正,硬邦邦地一伸手:“请进。”   梁橙说:“翟总你先请吧。”   翟耀腰马上弯得更狠,毕恭毕敬:“不不不,您先请。”   梁橙:“……”   这也太客气了,她只是一个秘书啊。   徐晏驰驾轻就熟地应酬交际,漫不经心回了下眼,翟耀原本站得离梁橙一米远,嗖地一下拉开到两米。   谷维来的都是一帮男人,盛来这边除了徐晏驰跟翟耀,还有几个项目相关人员、喝酒应酬的好手。   梁橙瞅了一圈,只有她一个女性。   她跟在徐晏驰旁边,谷维那位半秃的黄姓投资人大约误会了什么,笑着问:“这位是……”   徐晏驰的介绍言简意赅:“梁橙。”   “我是徐总的秘书。你们好。”梁橙主动伸出手。   她是有一点社恐,但关键时刻并不掉链子。   往后太科与这样的技术团队说不定也能合作,打好关系总没错。   大约因为她态度正式,对方几个年轻人都很给面子,也做了自我介绍,礼貌地与她握手认识。   盛来集团根系庞大,徐家更是云沂百年名门。   徐晏驰出生在名门望族,既有雄厚家世,更有了不起的才能,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入座时众人自然簇拥着他,以他为中心。   徐晏驰跟黄总客套两句,一个错眼,梁橙已经特别乖巧懂事识大体地、自己跑去离他远远的地方坐着。   翟耀在徐晏驰左右,梁橙依旧没和他说上话。   想挖走盛来这位宝藏人才的计划,只能暂时搁浅。   梁橙以为此类场合,徐晏驰带一个秘书来,免不了要让她挡酒的。   她提前准备好解酒药,然而徐晏驰压根没叫过她。   他和谷维的人谈着事,只偶尔从对面瞥扫她一眼。   每次梁橙都以为他要叫自己过去了,屁股已经准备好离开椅子,包里摸到解酒药。   每次他都只是平滑地收回视线。   徐晏驰自己喝得也不多,除了对方来敬酒,他会给面子地小酌几口,其他时间,很少碰杯子。   他不热衷酒精,在这方面倒是蛮自律。   宴席到后半程,喝多的男人慢慢显出醉意来。   那位黄总拿着酒绕到这边,与隔着两个座位的人说话,不时碰杯,偶尔哈哈大笑。   喝了一阵,不知怎么注意到梁橙,忽然说道:“嗳,徐总怎么把美女秘书冷落在这。”   说着,倒了杯酒倾身放到她跟前:“光吃菜不喝酒有什么意思。来,美女,我陪你喝一杯!”   喝一杯倒是没什么,不过在酒桌上,一旦开了头,自然有无数个“再来一杯”等着。   既然不用为徐晏驰挡酒,梁橙就没有多喝的打算。   委婉拒绝:“谢谢黄总了,不过我待会要给徐总开车。”   “嗳~哪有让女人开车的,待会儿叫个代驾就行了。小事!”   黄总还没醉透,至少走路稳当,说话也不大舌头,但呼吸间酒气喷薄,显然喝得已不少。   先前说话时喜欢引经据典,言辞间颇为讲究,是个文化人。现下兴许酒劲催发了恶劣一面,越过梁橙身边那人,把杯子往梁橙面前杵得更近。   “这可是我专门带来的好酒,我朋友在法国自家的酒庄,味道跟商场那些货可不能比,你尝尝,保管让你喝完一杯,还想再来一杯。”   梁橙露出一个假笑,正要想办法糊弄过去。   “梁秘书。”对面,徐晏驰忽然叫她。   这一声在热闹的包厢里尤为鲜明,喧吵声微微一停。   徐晏驰看着这边,黄总劝酒的动作随之停下。   梁橙从善如流起身,绕了半圈,走到徐晏驰身旁。   他将搭在椅背的外套递过来:“帮我拿着。”   梁橙看了看包厢入门处、离他只有几米之远的衣架。   心说,我是你的秘书,又不是你的保姆。   “那我帮你挂起来。”她接过衣服。   她站着,徐晏驰坐着,即便此刻矮了她一截,矜贵的姿态却一点不打折扣,掀起眼皮说:“不用,我待会可能会冷,还要穿。你坐这,要穿的时候我会叫你。”   梁橙:“……”   原来带她来,是让她拿衣服的。   资本家的派头,就是大。   没办法,谁让她现在是个秘书。   梁橙只好帮他拿着衣服,老实巴交坐在他旁边,等着他在五月份最高温度三十三度的天气里,什么时候冷了,想穿外套。   徐晏驰身边仿佛有什么禁制,挨着他,黄总再没来请她喝酒了。   梁橙等了一个多小时,衣服也没派上用场。   席上其余人在喝酒,她低头吃菜。   有时徐晏驰和谷维的聊起合作细节,她就竖起耳朵仔细听。   这家餐厅主打淮扬菜,也有一些融合菜,冰镇醉蟹是这家的招牌,梁橙不大喜欢生冷的东西,只尝了两口。   那道酸汤黄骨鱼很合她胃口。   正吃着,徐晏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帮我夹一块。”   梁橙扭头看他一眼。   拿衣服还不够,现在还要我给你夹菜了是吗。   她把醉蟹夹给徐晏驰盘子里。   徐晏驰强调:“我要的是鱼。”   梁橙又伸筷子。   给他夹了两颗她觉得不好吃的黑蒜牛仔粒。   徐晏驰垂眼看看那两粒牛肉,又抬眸睇她,鼻腔里发出一声很低的轻笑。   梁橙耳朵莫名一热。   心想,爱吃不吃。   徐晏驰却没再说什么,执起筷,将她夹来的东西吃掉。   许是因为吃了些生冷的,后来梁橙肠胃有点不舒服,结束前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她回来,包厢已经人去房空。   谷维和盛来的那些人全都不见了,热闹过后,留下一室残羹冷炙,和凄清悄寂。   只剩一个人,徐晏驰站在拱形门前,在等她。   拱形门里是镶嵌灯带的沉船木展架,琳琳琅琅摆放着一些雅致古玩。   他正拈起一只紫砂壶把玩,听到声音回头。   “他们都走了吗?”梁橙问。   “嗯。”徐晏驰放下那只石瓢壶,撤回手说:“走吧。”   梁橙跟随他一路出去包厢,穿过一道回廊。   她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经过的风景是第一次见,进来时走的好像不是这条路。   越来越陌生的环境让她心里凉凉的,夜晚漆黑,沿路配合餐厅格调而设置的灯都昏黄不清。   她看着前方那道背影——高高的,窄腰长腿,是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程度。   她往前跟得紧了一点点,正想出声叫他一下,徐晏驰身影蓦然停住,站在一处水景前,不动了。   梁橙脚步跟着一收。   不明白吃完饭不回家,为什么走到这里来。   徐晏驰这时回过头,梁橙战战兢兢的心口莫名一松,舒了口气。   徐晏驰看到,眉梢一动,眼睛掠过四周,又回到她脸上:“怕黑?”   “怎么可能。”梁橙撑起坚强的防护层。   休想知道她的弱点。   徐晏驰说:“那过来看看。”   “看什么?”   梁橙奇怪地走上前,伸头往底部铺满鹅卵石的池中看。   几尾金色小鱼在清澈的水中摇头摆尾,自在来回。   周围确实有点黑,她站得离徐晏驰比较近,他声音就在她耳边不远处,慢慢悠悠地。   “梁秘书好像不认识鱼长什么样,带你见识一下。”   “……”   梁橙直起身,转过头。   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取悦了他,徐晏驰好整以暇地问:“现在认识了吗?”   怎么忘了,这是一个心眼小到不能测量的老板。   餐厅安排了代驾,是个话少的大哥,接过车钥匙便上车了。   徐晏驰坐进后座,这种情况秘书自然应该坐副驾,可梁橙的手刚碰上副驾的车门,便听徐晏驰吩咐:“坐后面来。”   应酬一晚,他应该也有些疲倦了,没再出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到了梁橙平时睡觉的时间,没多久,她就再次昏昏欲睡起来。   这次是真的困,脑袋不停地往旁边栽,好几次差点撞到窗玻璃。   醒来时,车已经停在樾府楼下,她睁眼察觉到什么,向左侧偏过头,正正撞进徐晏驰眼里。   他在这个封闭幽谧的车厢里看着她,左手慢慢揉着右手手指。   梁橙推开车门下车,发现另一侧,徐晏驰也跟着下来了。   她回头看看,确定是她住的楼栋没错。   “我到了。”   徐晏驰往她身后瞥了眼,手往口袋里一揣,说:“老板亲自送你回来,不请我上去坐坐,是不是不太礼貌。”   夜风习习,鼓动他的衬衣,楼栋大堂灯火如昼,在白色质地上染上一层柔亮的浅黄。   光映在黑眸中,他垂眼瞧着梁橙。   梁橙不声不响地瞪他片刻。   原来你醉翁之意在这啊。 第十九章   成年人, 博览小说与世界各国剧集,这样的暗示,她当然听得懂。   月黑风高的, 他还喝了点小酒,跟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小秘书上楼,会是想“坐坐”吗?   那分明是想做做。   亏她之前还觉得徐晏驰这个人私生活还算检点,看来只是平时藏得深, 狐狸尾巴这就露出来了。   她顿时对徐晏驰的品格充满鄙夷。   对他人品一般的评价, 看来还是太保守了。   毕竟是看过上百部影片的资深卧底, 这个走向, 梁橙事先不是没考虑过。   不过徐晏驰莲藕成精,心眼密密麻麻, 美人计这种危险计策不能轻易使用, 一不小心就是赔了夫人还折兵。   但她转念又一想, 这是一个巨大的把柄, 徐晏驰亲自送到她手上了。   把柄的诱惑太大,梁橙在原地思考几个来回,决定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先领徐晏驰上楼,等他暴露丑恶意图,拿到他潜规则下属的证据,再把他赶出去。   ——要是他兽-性大发想来硬的, 那樾府的安保措施也不是吃素的, 每栋房子内部都有紧急报警装置。   梁橙在短短片刻间, 将待会的流程走得明明白白。   徐晏驰盯着她变幻莫测的脸, 没错过其中一分精彩。   终于, 她下定决心说:“那走吧。”   徐晏驰跟在她身后, 穿过大堂, 步入电梯。   两个人静默而立,梁橙揣着满腹警惕,与他间隔一米半的安全距离。   空间明亮,光可鉴人的电梯壁上,映出她严阵以待的模样。   旁边,是气定神闲的徐晏驰。   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衬衣昂贵的面料上几乎没有褶皱。   谁能看出他其实是这种人呢。   电梯数字匀速增加,梁橙悄默默将手伸进口袋,打开录音笔,做好准备。   困意已经全被驱赶掉,有点紧张,同时还有点期待。   马上,她就能迎来卧底生涯的第一个巨大成果了。   电梯停止上行,数字结束跳动,金属门向两侧开启。   梁橙再一次回忆了一遍安保装置的位置。   坚定而英勇的步伐迈出去,发现另一人没跟上来。   她回头,看到徐晏驰站在电梯里,没动。   两双眼睛隔着一道门,对视几秒,梁橙不解地问:“你不下来吗?”   徐晏驰道:“这么晚邀请男人去家里,梁秘书的安全意识是不是太薄弱了。”   梁橙从未见过如此擅长倒打一耙的人,不是你要来坐坐的吗?   她只是顺手推舟想瓮中捉鳖罢了。   老板真是这个世界上反复无常最难揣测的生物,先起贼心的明明是你,现在又开始装正派好人。   梁橙不明白男人的心思怎么如此变化多端,面上作出一副对他人品绝对信任的态度,熟练地拍违心主义马屁:“你是我老板,为人正直作风正派,肯定不会对我有那种企图的。”   徐晏驰挑了下眉,不知是因为她对自己盲目的信任,还是她的天真。   他思忖几秒,点了下头,对她给自己的评价表示赞同:“那倒是。”   我好意思说,你也好意思认。   这厚脸皮,梁橙毫不意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感到惊讶了。   “我对你的品格很放心。”她毫无感情地吹捧。   “我对梁秘书的品格不太放心。”   徐晏驰站在电梯里,洁净金属将他衬托得挺拔俊逸,举止之间尽显难以描摹的贵公子气质。   贵公子一本正经地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表示担忧:“我比较怕你对我有企图。”   “…………”   如果录音笔能录到梁橙的心声,这里会是一句脏话。   梁橙沉默良久,面无表情地为自己澄清:“我已经入职两个月了,应该可以看出来,我对你真的没有那、种、企图。”   贵公子不信:“知人知面不知心。”   梁橙咬了咬牙,忍住想往那张脸上扔点什么的冲动。   提出“坐坐”的是他,怎么到最后,她还要反过来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引君入瓮都引到瓮门口了,他不进了。   梁橙放弃自我辩解,一脚踢翻了这口恼人的瓮。   “既然你不想坐,那就回去吧。”她真诚道,“我也不会强行把你拉进来,非要你坐坐的。”   徐晏驰挑眉:“你还想强行把我拉进去?”   梁橙手掌摊平做请的姿势,皮笑肉不笑地恭送他:“拜拜。慢走不送。”   徐晏驰在电梯里笑了一声,伸手按键,门合拢前,又传出他闲适的嗓音:“早点休息。”   打开门进到家里,梁橙叉着腰站在玄关站了三分钟,都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一百八十度急转弯。   到手的把柄飞了不说,她还莫名其妙背上了“对徐晏驰有所企图甚至想用强”的嫌疑。   这个难以理喻的臭屁王!   热水澡抚平梁橙被气得波澜起伏的心情,徐晏驰这个潜伏目标在她心目中,刚刚稍有回升的印象值,啪地一下跌回谷底。   她盘腿坐在床上,拿出笔记本,写下对他的最新评语。   【有潜规则女下属倾向】   -   翌日休息,梁橙的生物钟已经被工作调整得十分规律,早早便醒了,起床洗漱完便去医院。   快到医院时,接到一通电话。   是同批入职的菜菜。   菜菜问她:“梁橙啊,你今天有没有空,我们大家好久没聚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梁橙从车上下来,穿过上午医院攘来熙往的人流:“我今天不得空诶,我在医院。”   “你生病啦?”对面问。   “是我爷爷,之前做了一场手术。”   “那用不用我们去看看?”   “不用了,”梁橙说,“今天就出院了。”   挂断电话,梁橙走进病房大楼。   另一端,菜菜转向身旁的人:“她爷爷住院了,今天出院呢,你不知道吗?”   “我哪知道啊。”唐乐原本趴着,闻言直起来,“她也没跟我说啊。”   “你俩关系不是特好嘛,这么大事她没跟你说啊。”   唐乐皱皱眉:“她现在跟珍珠姐特好了。”   爷爷身体恢复得很好,精神也不错,这日是个大晴天,气温高升,太阳从窗户炽烈地照耀进来。   梁橙帮爷爷收拾东西,一边跟他讲,她差一点就把徐晏驰“捉拿归案”的事。   “昨天他带我去饭局了,晚上送我到家,他想跟我上楼。”   梁爷爷正在吃药,拿水杯的手一顿,瞪着眼睛抬头。   梁橙正在叠他的老头衫,兀自往下讲:“他说想上去坐坐,那么晚了,坐什么呀,肯定是有脏心思呢。”   梁爷爷听得连声呛咳,梁橙赶忙放下衣服,去帮他顺背:“你喝水慢点。”   她重新倒了一杯温水,那毛巾给他。梁爷爷接过,擦擦嘴,追问:“你让他上去了?”   “对啊。”梁橙点头,“我录音笔都打开了,等着录下证据呢,谁知道他连电梯都没出就走了。”   梁爷爷差点蹦出嗓子眼的心又原路蹦了回去。   梁橙有点遗憾:“可惜了。差一点就拿到他的把柄了。”   梁爷爷将药吞下去,咳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告诫她:“乖孙啊,咱可不兴用自己犯险。你把他带进家里,那不是引狼入室,多危险啊。”   梁橙同意爷爷的说法:“徐晏驰这个人她谨慎了,这个方法行不通,还是从别的地方入手吧。”   “没错。”爷爷操心道,“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不能让他上楼,可记住了。”   梁橙点头:“他这个人人品也太差了。”   梁爷爷应声:“确实不太行啊。”   收拾好所有物品,所有手续也都齐全,梁橙挽着爷爷下楼。   小王叔叔将车停在门前,正往后备厢放行李,梁橙去帮手,他不停说:“我来就好,我来就好,小姐你先上车休息。”   “没事。”梁橙把行李包提上去。   搬完最后一只箱子,她拍拍手,准备喊爷爷上车。   转身时意外瞥见不远处往病房楼走来的熟人,整个人霎时一僵,赶忙压低声音说:“爷爷快上车!”   然而已来不及。   谭珍珠已经看到了她。   梁爷爷站在原地,视线投过去。   “怎么这么巧啊?”谭珍珠惊讶地走上前,举了举手里的一箱酸奶说:“我来看我姥姥。”   “你姥姥身体不舒服吗?”梁橙借着说话握住她的手,把她转向自己,试图防止她看到爷爷。   一边暗暗给爷爷使眼色,快上车!   但谭珍珠早就瞧见了,扭着头视线瞟向站在车旁的梁爷爷。   她对梁爷爷笑了笑,不失恭敬地叫了声:“梁老。”   轰隆一声巨响,雷在梁橙脑袋里劈开。   久经沙场,梁爷爷面对如此场面依然面不改色,慈祥地问:“你是橙橙的同事吧。”   “是,我在盛来的总裁办做翻译,和橙橙一个部门。”   谭珍珠说着,瞄了眼仿佛五雷轰顶的梁橙。   “这,是你爷爷?”   不管是“爷爷”还是“爷爷的朋友”,于梁橙而言,都是一个危险的答案。   她认识梁崇英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炸弹。   梁橙垂死挣扎,幽幽地试探:“我要是说我只是碰巧经过做好事,你信吗。”   谭珍珠摇头:“不信。”   她任命地放开手,心如死灰地承认:“昂。是我爷爷。”   谭珍珠:“哇哦。”   梁橙没想到以这种方式掉马。   她一个头两个大,叹了口气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你抽空跟我慢慢说说?”谭珍珠看起来心情也有些复杂。   太科老总的亲孙女,跑来盛来总裁办做一个小秘书,她不可能不好奇。   是个人都不可能不好奇。   许是看出梁橙惊心动魄的内心,这时,梁爷爷宽慰的语气在旁说道:“橙橙啊,跟你朋友出去吃个饭吧,慢慢聊聊,不着急。”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差一点就被她图谋不轨了,幸亏我跑得快,呵。 第二十章   回家路上, 小王开着车,从后视镜往后瞟。   老爷子独自坐在后面,戴起老花镜, 正阅览一份早上从公司送来的报表。   他瞟了好几次,最后没忍住,把在嘴边徘徊许久的话问出来:“小姐身份好像暴露了,您就这么让她去和那人谈, 不担心吗?”   梁爷爷听见这话, 眼都没抬:“你不放心她?”   “我不是不相信小姐的能力, ”小王赶忙说, “就是担心她涉世不深,自己一个人, 不知道能不能搞得定。这件事万一泄露出去了, 她在盛来不就待不下去了?传出去对咱们也很不利……”   把亲孙女送去同行公司做卧底这种事, 对他一世英名大大有损。   梁爷爷将报表搁到前座背后的小桌板上, 摘下眼镜笑了一声:“你不要小看她,橙橙这孩子,脑筋还是很清楚的。”   小王仍不放心,“那盛来那边,要是被徐家的人知道,咱们怎么交代?”   谁都知道徐家跟梁家不和多年, 老实说, 老爷子要把孙女送到盛来上班, 一开始他就没想通。   想着也许是有什么打算, 雇主的心思他也不好多打听, 但现在被人发现了, 真传出去, 不是给两家的关系火上浇油吗?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   小王疑惑为什么,梁爷爷却没有再说下去。   -   二十分钟后,梁橙和谭珍珠面对面坐在一家日料店。   深蓝色日式垂帘将包间半封起来,服务员端上肥美新鲜的三文鱼,放下后离去。   两人对坐沉默片刻,梁橙夹一块外酥里嫩的名古屋炸猪排给她:“你喜欢的炸猪排。”   谭珍珠下意识拿起筷子,加起来咬了一口才反应过来。   “嗐,用吃的让我放松警惕是吧。”   梁橙像个给她毒苹果的巫婆,循循善诱:“吃吧。吃人家嘴短,你吃完这口我就好说了。”   “行。都学会套路我了。”谭珍珠嚼着猪排,顺理成章打开话匣子,“所以你真的是太科老总的孙女?”   梁橙正经肃穆地点头:“是的。”   “亲孙女?”谭珍珠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亲孙女。”   “那你干嘛来盛来……算了,不用问了。”她明明满腹好奇,问了一半却没问下去,一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口吻说:“你们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奇奇怪怪,花样百出。”   这句倒是勾起了梁橙的求知欲:“你还见过什么花样?”   谭珍珠啧了声,端起盛满清酒的杯子:“那可不兴说。说出来,我小命没了。”   她在这方面的分寸感让梁橙觉得很舒服,没有刨根问底,没有恶意打探。   甚至对于如此抓马刺激的巨大八卦,都能忍住不追问。   “出于对你小命的考虑,我为什么来盛来,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梁橙又给她夹了一块沾过料汁的三文鱼,谭珍珠说不问就真的不问:“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一个小翻译,承受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反正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你不用担心,我这人嘴很严的。”   梁橙又一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谭珍珠呵一声:“你这样子好像是我在求你一样。现在的情况是你应该赶快讨好我,不然我要是一个不满意了,就马上去揭发你。”   梁橙笑起来:“你应该不会。”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   “你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梁橙的口吻是肯定的。   这种笃定让谭珍珠听得舒坦,冲她抛媚眼:“这么信任我啊?”   “也没那么信任。”梁橙严肃道,“主要是,如果你不答应,接下来就是我爷爷亲自来找你了。”   谭珍珠果然马上脸色一凝,显然对梁崇英亲自来找她非常不期待:“靠!你威胁我?”   梁橙对她展露一个大大的微笑:“昂。”   “行行行,你有钱,你了不起。你爷爷多厉害啊,我可不想被他追杀。”   谭珍珠认怂认得非常麻利,她又夹起一块脆香的猪排,想起什么,问梁橙:“这事唐乐知道吗?”   梁橙摇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   “……这说的我脖子都有点发凉了。”玩笑归玩笑,谭珍珠确实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叮嘱道:“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包括唐乐。”   她给梁橙分析利害:“以唐乐的个性,被她知道,就等于被整个总裁办加所有她熟悉的部门知道。基于她交友的广阔性以及八卦的传播速度,基本可以认为整个盛来都会知道。”   唐乐海王属性,并且非常热衷分享八卦。整个盛来差不多每个部门都有她交上的朋友。   梁橙不禁有点好笑:“你怎么这么了解她?”   “她的性格其实很外露,第一天我就知道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们两个的朋友做不长久。”   梁橙筷子一顿。   “你太实诚,她心眼太多。”谭珍珠像一个擅长看人的心理学家,煞有介事地说道,“她身上有一种——我这话不含贬义,只是客观分析——她身上有很明显的小市井的功利感,和理所当然的索取欲。我猜,在家里她妈妈应该很宠她,或者说是溺爱。就是因为被溺爱得过头,没有从小树立边界意识,所以不太有分寸感,觉得普天之下皆她妈。”   “珠珠!”随着一道惊喜呼唤,她们的垂帘刷地一下被人拉开。   正举着筷子侃侃而谈的谭珍珠被突兀切断,翻了个明明白白的白眼,小声说:“……最没分寸感的来了。”   梁橙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   掀帘子的是个年轻男人,五官很帅气,一头微带自来卷的黑发,穿卫衣休闲裤,笑起来很清爽。   卫衣是单价最低四位数的潮牌,脚上球鞋是全球限量版,手腕上江诗丹顿手表六位数起步,无一不透露出,这是个家境殷实的小开。   他掀帘进来,屁股直接往谭珍珠身旁位置一坐,特别不见外。   不见外胳膊架在桌子上,盯着梁橙打量:“你是珠珠的朋友?”   梁橙瞥一眼谭珍珠又想上翻的白眼,就知道这昵称她不可能喜欢。   “我们是同事。”她隐约觉得这人长得有一丝丝眼熟,但并未见过。   “啊~”不见外发出原来如此的声音,又闪亮一笑:“那都是自己人。”   他的手从桌子上方伸过来:“岑尉。我是你们老板的表弟,亲的。我爸是他舅舅,他妈是我姑姑,明白吧,就这种关系。”   徐晏驰的表弟?   梁橙讶异地和他握了下手,在脑子里将他与谭珍珠那个传说中的“富N代追求者”对上号。   谭珍珠有点烦他:“你怎么在这?你跟踪我?”   “什么啊,我怎么会干那种事。”岑尉一脸被冤枉的委屈,“我是正好来这里吃饭,正好碰见你们。”   谭珍珠面无表情盯着他。   三秒钟,他举起双手投降:“OK我承认,我是收到你预定位子的短信,专门来这蹲你的。”   谭珍珠早有预料,嗤一声:“还跟我装。”   “我想你啊。”他直白而大胆,一点都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意,“约你又约不到,只好拖着我表哥来这吃饭,假装制造偶遇。”   谭珍珠动作一顿。   岑尉仿佛这才记起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物品,立马从座位上蹦起来,掀开帘子把头伸出去喊:“表哥!我在这!”   他个子很高,把帘子掀得也很高,包厢外的走道随之进入梁橙视野。   她视线一转,正好瞧见尽头转角处,徐晏驰站在那里,正向穿黑色和服的店员询问什么。   原木日式背景里,他清隽得显眼,衬衣是天青色,调色很淡,也很特别,是一般工厂很难模仿出来的颜色,因而显得十分高级。   他闻声偏头过来,坐在帘后的梁橙便那么撞入他眼中。   回头的刹那他微蹙着眉心,似是对岑尉有些不耐,目光触及梁橙后停顿一瞬。   随后与身旁店员说了声“不用麻烦了”,抬步朝这边走来。   徐晏驰这位表哥,在岑尉心中显然有着不小威力,他一来,岑尉肉眼可见地收敛几分,站直身体,乖巧地一一给他介绍:“表哥,这是珠珠。”   又指着梁橙,“这是她同事,叫梁橙,橙子的橙,可爱吧?也是你们公司的。”   徐晏驰视线从梁橙身上瞟过,淡淡说:“我认识。”   岑尉一指梁橙身旁的座位:“那你坐那吧。”   梁橙:?   少年,你好像还没有征询过我们的意见,我们同意跟你拼桌了吗?   兴许是她的质疑在脸上有所表露,徐晏驰毕竟混迹商场多年,场面上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该讲的礼节也要讲。   “梁秘书不介意吧。”他风度翩翩地问。   老板这么问了,谁有那个胆子说不?   梁橙将目光投向谭珍珠,后者手里的菜单已经快把整张脸遮起来,低着头不表态。   皮球回到她这边,梁橙认命地把屁股往卡座里面挪动。   “不介意。”   五分钟后。   她贴着卡座里侧的墙,与徐晏驰并肩而坐。   与对面的谭珍珠大眼瞪小眼。   梁橙看看财大气粗让服务员先上十分三文鱼的岑尉。   再看看左侧双腿交叠、优雅闲适的徐晏驰。   片刻后,她明白了什么。   所以,这是两兄弟爱上同一个女人的狗血戏码?   啧。   情敌关系的表兄弟。   掌握另一方秘密的同事。   狂热追求者与被追求者。   卧底与潜伏目标。   疑似有猫腻的老板与女下属。   同一个老板与昨天被污蔑对他图谋不轨的女下属。   梁橙的灵魂在捋完这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之后深深震颤。   这到底是个什么局?   徐晏驰问服务员要了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一杯。   梁橙与谭珍珠在这个配置有些许诡异的场面里,兀自保持着静默。   在座四人,只有岑尉愉快得像只蝴蝶,只听他不停地:“珠珠,尝尝这个碳烤活熳,味道不错。”、“珠珠,要不要尝尝我调的酱汁,比他们店里自己调的好吃。”   梁橙只觉得,这种追法,能追到谭珍珠才怪。   再看徐晏驰,声色不露,若无其事地喝着茶,跟没事儿人一样。   一个特别外放,但缺心眼。   一个特别能忍,但心机深。   确实有一争之力啊。   梁橙不禁有些好奇,最终会花落谁家呢?   谭珍珠去洗手间,岑尉像一只失去灯火的扑棱蛾子,百无聊赖地盯着对面两人看了一会,问徐晏驰:“表哥,你的秘书都这么漂亮吗?”   徐晏驰品口茶,指代不明地回答:“就这一个。”   岑尉撑着头替梁橙抱不平:“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梁橙也很漂亮啊。”   徐晏驰扫岑尉一眼,懒得搭理他。   梁橙在旁边点点头,就是。   虽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你也不能否认别人的美丽啊。   徐晏驰目光瞥过来,梁橙跟着抬头朝他看,瞧见他眼底那点似笑非笑。   “你对我的话好像有意见。”   梁橙假装真诚地一笑:“当然没有。每个人的审美都不一样,情人眼里出西施,可能在你眼里,只能看到一个人的漂亮。”   徐晏驰说:“也是。”   看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梁橙对他和谭珍珠的猫腻更加确定几分,心里又暗暗琢磨起来。   谭珍珠有一会没回来,岑尉等不及,起身去做寻花使者。   包厢只剩两人,徐晏驰没怎么动筷,正在手机上看股市行情,余光里,贴着墙的人悄悄向他挪了挪。   徐晏驰没动静,仍低着眼,看余光里,她从一小片衣角,慢慢挪进小半身体,接着露出半张白净的脸。   她脑袋挨近,压低声音叫他:“老板。”   徐晏驰“嗯”了声,没抬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他的冷淡并未打退梁橙的积极性,嗓音带着一丝丝狡黠,像一个抛出条件试图引诱人类的魔鬼:“需要我帮你吗?”   徐晏驰总算抬眼,看向她问:“帮什么?”   梁橙朝谭珍珠和岑尉离开的方向努努下巴,眼神示意。   老板到底精明,领悟得很快。徐晏驰挑了眉:“你想拆散他们?”   梁橙觉得这句话的表达有问题,纠正:“不是你想拆散他们吗?”   徐晏驰说:“你怎么知道我想拆散他们?”   因为我眼观六路啊。   梁橙不打算跟他继续兜圈子打哑谜,直接说:“追人不是你这么追的。”   徐晏驰半垂眸幽幽瞧着她,不晓得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放下手机,好整以暇地摆出虚心学习姿态:“那你说说,应该怎么追。”   作者有话说:   错频道了二位。 第二十一章   试问, 有什么比帮助一个人求得所爱,更容易获取信任打入内部的方式吗?   他感兴趣,见状, 梁橙觉得这步棋走对了。   她将筷子放在碟子上,郑重其事道:“首先,你一定要有所行动。要主动约她,吃饭啊看电影啊爬山啊, 哪怕跑到她家楼下, 只见她一面, 说一两句话。追人最重要的就是, 要让对方感受到你的诚意。”   徐晏驰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做足求教的认真样子:“还有呢。”   “这一步就要付出很多时间和精力了。人嘛, 喜欢谁, 时间和金钱就会花在谁身上, 男人女人都跑不掉的。”   徐晏驰点头:“很有道理。”   梁橙梁橙仿佛一位恋爱专家, 侃侃而谈:“如果你已经花费了许多时间,感情仍然差一点不到位,就可以适当地上一点大招。”   “什么大招?”   “礼物;适当但不冒犯的身体接触;还有一起旅行。这都是可以让感情快速升温的方式。”   梁橙最后总结道:“人都喜欢被偏爱。一定要让对方感受到你的偏爱。”   说完,委婉地拐上正题:“其实想追一个人,也有很便捷的方法……”   那就是找对方身边亲近的人,为自己做僚机。   “梁秘书的经验好像很丰富。”没让她说完, 徐晏驰端起茶轻抿一口, “经常被人追, 还是经常追人?”   当然全是瞎编的。   不过单身狗嘛, 哪一条不是恋爱专家。   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更具有说服力, 梁橙故作神秘:“不算多, 有一点点经验而已。”   “是吗。”徐晏驰又抿了口茶, 嗓音莫名凉了下去。   梁橙等他继续往下问,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他的“僚机”,徐晏驰却不再说话了。   梁橙说:“你想追Jesse的话,我可以帮你。”   徐晏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似有嘲弄之意。   他放下青色瓷杯,眸光从眼尾瞥来,丝丝寒冽。   他身体仿佛藏着什么冷窖,温茶入口,吐出的字眼自带凉意:“谁告诉你我要追她。”   梁橙困惑:“你不是……?”   没说完,已经明白过来。   靠,会错意了。   他的心思怎么这么难揣摩。   徐晏驰问:“不是什么?”   “没什么。”梁橙有点心疼自己刚刚白费的半晌唇舌,“没关系,你要是对别的人有兴趣,我也可以帮你攻略。”   行吧,虽然现在不能“打入敌人内部”,先预定上也行。   “梁秘书对我的感情生活,是不是有些过度关注了。”徐晏驰忽然说道。   梁橙脖颈一紧。   忘记这是一个非常敏锐的对手了。   她一副忠诚的表情:“为老板你分忧嘛。”   徐晏驰质疑:“不是想近水楼台?”   反正怎么都会拐到自己对他有企图这个结论上。   梁橙不想和他说话了。   谭珍珠和岑尉一前一后地回来。   徐晏驰倒是不避讳二人,神色不明地瞧她一眼,慢吞吞道:“你这么想替我出一份力,作为老板,我挺欣慰的。以后有需要,我一定会参考梁秘书的指导。”   “什么指导?”岑尉马上问。   梁橙张了张口,想掩盖过去。   徐晏驰没给她机会,长指捏着小瓷杯,悠悠答话:“恋爱指导。”   “噗……”谭珍珠笑喷,满脸不可思议:“你给徐总恋爱指导?”   这语气。   梁橙暗暗有点不服气:“不行吗?”   “行行行。”谭珍珠忍俊不禁:“差生给优等生补习属于是。”   徐晏驰慢条斯理饮了口茶,没发表意见,唇角却分明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是“优等生”对“差生”无声的嘲笑。   梁橙心里忿忿,她也没有很差吧?   实践经验虽然匮乏,但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   “我哥算什么优等生,他属于弃考。”岑尉公平公正地替梁橙说话,“梁橙你不用给他指导,他用不上,他已经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梁橙耳朵顿时竖得高高的。   吊死?   什么树?   徐晏驰将杯子往桌上一搁,瓷杯底与实木桌面发出轻轻一声——哒。   他冷峭的眸光朝对面一扫,像极地雪山的风,刮了岑尉一脸冰沫子。   岑尉笑容霎时一收,赶紧把胳膊肘放了下去,一秒钟的挣扎都没有,立刻认怂。   “对不起,我错了。”   徐晏驰语气淡淡,听着却凉飕飕地:“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岑尉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好的。”   梁橙满腹好奇心和求知欲,无奈只能按了回去。   他难道心里装着什么得不到又忘不掉的白月光?   怪不得感情生活那么贫乏。   还挺痴情,真是看不出来。   -   周一,谭珍珠拎着两箱保养品来上班,往梁橙桌子上一放。   “我给你带了两箱深海鱼油,拿回去给爷爷吃。说是含有很多维生素,A啊D啊,还有微量元素什么的,可以调理血管,对心血管病最好了。”   她头凑过来,用手遮着说:“岑尉有个朋友就是做高档保养品的,从他那搞来的,很贵的,好东西,让爷爷多吃点。”   只是昨天提了一句爷爷住院的缘由,她就记在心上了。   梁橙说:“我替爷爷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你爷爷不就是我爷爷。”谭珍珠亲亲热热搂住她的肩,“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亲姐妹,让爷爷把我当亲孙女,千万别跟我见外。”   姐妹不姐妹的无所谓,主要是想蹭这个爷爷。   梁橙哭笑不得:“好的,我会告诉爷爷,他多了一个干孙女。”   谭珍珠满意地哼着小调从她位置离开,梁橙先把东西放在桌子下面,没注意唐乐恰好在这时候走进来。   刚才两人的对话,唐乐差不多听了个全。   她早上过来特地带了一块提拉米苏,想跟梁橙道个歉,现在也不想给她了,耷拉着脸坐到座位上。   梁橙爷爷住院这事,一点风声都没跟她透露过,谭珍珠却知道。   她不跟自己说,但跟谭珍珠说,现在看两人亲热的样子,关系显然很好。   还干孙女呢。   唐乐气不顺,叫住正好来上班的张秘书,把提拉米苏递过去:“张姐,你吃吗?我多买了一块。”   梁橙放好东西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往常她和唐乐经常给对方互带早餐,不过大多时候是她给唐乐带。   她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这块蛋糕是要带给她的,毕竟现在,它已经送给了别人。   梁橙忽然就想起那天谭珍珠的话。   她和唐乐的朋友做不长久。   “哎,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提拉米苏?”张秘书笑眯眯接过去,“我可不是Jesse,我不减肥。”   谭珍珠在座位上笑着怼回去:“吃吧吃吧,只有我这个美女在变更美的道路上砥砺前行。”   张秘书经过甩了她一掌:“天天在减肥,天天大吃大喝,你不砥砺谁砥砺。”   唐乐心里痛快了。   她之前做的是有点不对,可看来梁橙也没真把她当朋友。   时间进入六月如踩上风火轮,被高温炙烤得发烫,跑得飞快。   梁橙和唐乐的关系逐渐冷却,她们不再一起吃午饭,不再一起下班,坐在整间办公室最近的两个位置,慢慢地不再交流。   梁橙对这样的变化并不乐于见到,却也无力挽救。   唐乐逐渐将与她的竞争摆到台面上来。   最后一个月,她铆足劲表现,努力争取一切能够承担重要工作的机会,把梁橙比下去。   唯独有一个,唐乐很想要,但怎么都抢不走。   ——跟在徐晏驰身边的机会。   尽管怀疑梁橙对自己有所图谋,徐晏驰在公事上,却对她堪称器重。跟谷维数字的合作,让她全程跟进。   所有的相关项目资料、包括合同,都是从梁橙手里过的。   她借以了解到很多东西,VR/AR技术现阶段的发展、产品应用、行业前景……以及合同里每一项条款、细节,乃至一个文字一个标点,反复修改确认的过程,都有着大学问。   正式签约在六月中旬的一个周四。   预定时间上午十点,谷维数字方代表提前半个钟头到达。   盛来负责接待的总监将人带到会议室,双方在签约前的最后半个小时进行友好洽谈。   四十五分,徐晏驰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前往签约现场。   梁橙带上东西跟随他出门,下楼,到达十层专用会议室。   在门外已经能听到会议室里的谈笑声,距离十点还剩最后十分钟。   徐晏驰进入会议室后,原本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谷维的黄总热情迎上来:“徐总,又见面了。”   双方既正式又热切地握手,寒暄片刻,相继在桌子对面坐下来。   徐晏驰在正式场合上的穿着总是齐整得体,一身修挺西服,他很衬黑色,搭着白衬衫,英俊清贵,像刚刚从杂志上走下来。   最后三分钟,两方就合作之后的部署计划进行讨论。   梁橙在徐晏驰身旁做着准备,拿出待会将要签署的两份合约时,习惯性翻开进行检查。   会议室明净如新,上午时分阳光明媚。   梁橙动作刷地一停。   很微小的变化,正与人交谈的徐晏驰却察觉到,目光移来,瞧见她眉心紧拧的神色。   “怎么了?”他低声问。   梁橙没回答他,再次拿着其中一份合同,从头到尾快速拨到底。   拨完,她打开到中间某一页位置,反复地前后翻了两遍,最后抬起头时,心脏仿佛被拴在一颗巨石上沉入湖底。   “少了一页。”她很小声,尾音里有听得出来的紧绷。   “十分钟之前我确认过,没有问题。”   徐晏驰先说的是:“没事。”   怎么会没事?   签约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人已经坐在会议室两端,这时候她发现合同有问题。   梁橙只庆幸她有这样反复确认的习惯,否则要是在签约当时才被对方发现,那是多大的失误。   合同都能漏页,是对合作的极大不尊重,也是对盛来工作能力、徐晏驰管理能力的极大质疑。   入夏后天气越来越热,梁橙今天只穿了单层一件衬衫,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彻彻底底地感觉到凉意。   徐晏驰像是真的觉得“没事”,语速平缓地道:“现在回去重新打印一份。”   梁橙说:“那肯定赶不及十点钟了。”   她上去下来一趟,加上打印合同时间,至少也要十分钟。   莫名其妙拖延十分钟,不说谷维的人会不会有意见,自己公司就得先处理了她……   “我在这。”徐晏驰并未责怪,“去吧。”   梁橙点头,转身就踩着高跟鞋跑起来,拉开玻璃门时,他声音又在背后传来:“慢慢走路。”   梁橙脚步一慢,回头看过去,他坐在桌边看着她,目光和神色都沉静安稳。   在这个时刻,莫名有种让她感到安抚的力量。   “哦。”梁橙心也稳下来,不再快跑,离开会议室快步往电梯走。   她用最快速度回到办公室,打印完一份合同,确认无误,重新回到十楼会议室。   因为太赶,敲门进去时还有些微喘。   这拖延的几分钟,显然已经让谷维数字的人生出几分疑问,梁橙将两份合同打开,分别放到双方面前。   看她跑出去又跑回来,带着两份合同,黄总大致猜到原因,神色看不出什么,只笑了一声说:“忘记带合同了?梁秘书可是有点马虎啊。”   梁秘书有些汗颜,忘记带合同,跟合同丢了一页,也不知道究竟哪个听起来更不专业。   徐晏驰垂眼浏览合同,白纸将骨节分明的手衬得愈发修长。   闻言他头都没抬:“新换的碳粉味道我不喜欢,让她换了台机器重新打。”   梁橙:?   黄总的微笑变成哈哈大笑:“早就听说徐总的讲究,没想到对打印机的碳粉也这么挑剔。”   徐晏驰也是一笑:“见谅。”   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合同顺利签署,双方起身再次握手,象征着合作关系的正式确立。   送走谷维方众人,梁橙的心总算彻底放回肚子里,按下电梯按键,目光从电梯门转向身侧,真心实意地道谢:“老板,谢谢你替我背锅。”   恩怨归恩怨,人品归人品,今天徐晏驰不但没有责怪她,还帮她背了黑锅。   梁橙是个原则分明的人。   徐晏驰道:“谁说我要背这个锅了。”   梁橙一僵,心想,他不会刚才只是在谷维面前做样子,现在才要秋后算账吧。   正想着,电梯到了。   徐晏驰走进去,转过身时,神色被金属映出几分淡漠,仍然不疾不徐的语速,只在末尾泛出些许冷意:“合同纸页好端端地不会自己失踪,我不喜欢办公室里有老鼠。” 第二十二章   谭珍珠选了一家减脂餐, 一边吃沙拉一边吐槽,为什么美女要过这种苦日子。   梁橙托腮,右手的叉勺一下、一下地戳着餐盘里的紫甘蓝。   “怎么心不在焉的。”谭珍珠趁她不备, 用一颗玉米粒从她碗里换走一块牛肉,“想什么呢?”   梁橙可不吃这亏,叉过去一颗水果萝卜,在她咬牙瞪视中换回一块巴沙鱼, 幽幽叹息一声:“交朋友好难。”   谭珍珠似乎不能理解:“有什么难的, 像你这样的小公主, 难道不是振臂一呼就有无数人蜂拥而上, 争着报名做你的好朋友吗?”   梁橙被逗乐:“你想什么呢?还真没有。”   “为什么?”谭珍珠更不能理解,细数她的优点, “跟你做朋友多好啊, 长得好看, 性格又好, 还特别有钱——主要是有钱。”   “你果然爱的是我的钱!”梁橙哼一声,在她又要伸叉子偷牛肉之前把碟子拖走了。   “我爸妈离婚之后,我就跟妈妈走了,不在爷爷家。”梁橙很少跟人说起小时候的事,“我妈再婚之后,继父家的条件其实也很好, 不过他不是很喜欢我。我不缺钱花, 但也没有钱到同学要巴结我啦。”   谭珍珠隔着桌子捏捏她的脸蛋:“哇, 原来你也是个小可怜蛋儿。”   有阵子梁橙确实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怜, 所以后来爷爷和爸爸才格外地补偿她。   不过可怜的时候都过去了。   合同丢页的事情, 她没跟谭珍珠说, 午饭时间在插科打诨中过去。   回行政楼时, 碰到唐乐。   唐乐整个午餐时间也神不守舍,因为思虑重没什么胃口,饭没吃多少,菜菜跟她聊市场部的八卦也没心思听,匆匆回来了。   她没想到在楼下碰见梁橙和谭珍珠。   梁橙心情欠佳,谭珍珠说请她喝绵云冷萃,让她感受一下朋友的温暖。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来,视线与唐乐相对,梁橙的笑容慢慢停下。   唐乐若无其事地跟谭珍珠打招呼,问她吃了什么,得知是减脂沙拉,表示自己也要减肥了,下次记得叫上她。   电梯上楼时还碰上其他部门同事,唐乐好多都熟识,在小小一间电梯里左右逢源。   到十五楼,已经只剩三人。   走出电梯后,梁橙错后两步,叫住唐乐。   唐乐停下,回头,脸上还带着惯有的热情笑容。   梁橙站的地方临近大楼玻璃幕墙,她越来越适应总裁办的工作氛围了,身上的白衬衫和浅米一步裙简单而正式。   正午阳光炽盛,一片坦荡地照着她。   她肤色白,五官很干净,也许是她脚下那片光太亮了,唐乐看着她,那一霎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污泥之中。   有种自惭形秽的卑劣。   梁橙说:“可以聊聊吗?”   唐乐停在那没动,故作轻松地说:“你想聊什么呀?”   谭珍珠回头看看两人,跟梁橙比了个手势,示意先走了。   总裁办往来的人少,此时走廊只有她们两人。   “今天上午谷维数字的合约丢了一页。”梁橙没跟她兜圈子,选择直接摊牌,“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在说什么啊。”唐乐一边皱眉,觉得很可笑的样子,“上午的签约不是很顺利嘛,合同怎么会丢页啊,我没听说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在这种时候,梁橙依然没有失态,暴怒、吵闹什么的,她总是尽量避免。   唐乐本来是打定主意不认的,在她静静的目光之下,逐渐装不下去。   她抿了抿唇,也不想再装下去,索性将不甘又有些恼怒的真实心情体现在脸上。   “你说我为什么,你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好笑吗?三个月的试用期快到了,你已经接了吕姐的班,天天跟着徐总,他那么器重你,你当然不担心了。我呢?我马上就得走人了,难道你要我什么也不干坐着等死?我不想点办法行吗?”   “你的办法就是陷害我吗?”梁橙拧起眉,“这手段很卑劣。”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扎爆唐乐心里在日积月累中蓄满气的气球,她一下子炸了。   “是!我卑劣!就你光明磊落!你家里那么有钱,随随便便就能送你一套单价十万加的高档公寓,这份工作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你当然不着急了。你们有钱人才有空吹嘘标榜自己的道德多么高尚,我们穷人为了生活,谁还顾得上道德啊。”   她的理有多歪,多么站不住脚,梁橙已经不想评判,只是发现自己好像第一天才认识这个人。   “你现在跟谭珍珠结交上了,眼里哪还有我啊。我约你你说没空,然后转头就跟她一起出去吃饭。你爷爷住院的事情也不告诉我,只告诉她。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   “你没了这份工作也没任何影响,我要是试用期不过被劝退,以后的工作就更不好找了。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唐乐把憋了很久的话全都抱怨出来,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她的发型一直没换,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公主切。梁橙还记得入职那天,她主动过来跟自己说话时,那个热忱的笑脸。   她朋友太少,不太懂得该怎么去维护才不会变质。   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人总是会变一副面孔。   “这个世界上普通人很多,大家活着都有自己的一根准绳,很多人都活得清清白白。你别用自己的阴暗拉别人下水。”   “我爷爷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Jesse知道是个意外。我们两个之间,先冷落的那个不是我。”   “这份工作对我一样很重要,可我从来没有想过用任何卑劣的方式和你竞争。我说会养你不是哄骗你,我和爷爷说好了,如果最后是你从盛来离职,就安排你到我们家公司,你想继续待在总裁办,还是想进客户部,随你挑。我们家虽然快破产了,只要还能维持一天,就能养你一天。”   唐乐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彻底愣住。   梁橙有点难过:“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她朋友不多,所以每一个都拿真心对待。   她不擅长交朋友,但很珍惜每一份主动向她表达的善意。   “橙橙……”唐乐忽然有点慌了,方才的满腔愤懑,已经被错愕和一种后知后觉弥漫上来的懊悔取代。   “其实我也是把你当朋友的,我就是因为试用期快结束了,害怕丢工作,一下被猪油蒙了心……”   梁橙忽然说:“上一次饭局,你私下去找了徐晏驰。你不是考虑我不会喝酒,担心我应付不来,只是想代替我去,对吧。”   唐乐眼神躲闪一瞬:“我……”   “还有再早之前,五洲的财务审批单被漏掉那次。你不是怕我赶不及,顺手帮我整理办公室,你那天早早来公司,故意支开我给你买东西,想要借这个机会表现,只是没想到弄巧成拙出了纰漏,对吧。”   桩桩件件,梁橙摊开来摆在面前。   唐乐已经抬不起头来,她甚至因为愧疚和后悔红了眼睛:“对不起橙橙,你原谅我吧。”   她没有一句话可以辩解,上前一步,想拉梁橙。   好像这样就能弥补已经劈裂的关系。   梁橙身体微侧,避开了她的手。   “我觉得,你配不上朋友这两个字。”   她说完,越过唐乐走进办公室,没回头看她一眼。   -   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里需要整理的材料,眼神聚焦之后又总是不自觉散掉。   心里到底是挺难受的。   梁橙发了好一会呆,桌子上内线电话乍然作响,把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   “过来我办公室。”   穿过听筒的嗓音有点和平日不同的质感。   梁橙开始感到紧张了,现在,他是要开始清算上午的账了吗?   老实说,她自己知道是谁做的,并没任何用处,没有证据,唐乐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承认。   总之今天,她和唐乐,大概率是要走一个的。   结局取决于,徐晏驰会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去他办公室的短短一段路,梁橙脚步不免沉重几分,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徐晏驰会相信她吗?   一面焦虑,一面不由自主想起他上午沉着的样子,跟她说:“慢慢走路。”   应该会的吧。   在办公室门口,梁橙深吸一口气,敲门进去,站到每天都经由她手整理的办公桌前,微垂眼,等待宣判。   预想之中的责问没有到来,徐晏驰说:“头埋那么低做什么?”   梁橙把眼神往上抬,先进入视野的便是他指节匀长的手。   在桌上放下一个包装盒。   梁橙看看熟悉的Royce生巧,继续抬头,徐晏驰坐在桌后,指尖在蓝色盒子上轻点两下。   眼神越过桌子和她可以站远的距离,在她脸上仔细端量,片刻后,将盒子往前推移几寸。   “过来拿。”   给她巧克力?   梁橙感到莫名,乖乖上前伸手去拿,徐晏驰却没放,手指压着。   “想什么呢?”他问。   为拿东西,梁橙稍稍弯了点腰,上身前倾。   他手肘撑在桌面,距离靠得近,眼神仍在她脸上细究。   近距离看,他睫毛真长啊。   怎么长的?   “没啊。”梁橙说。   徐晏驰松了手,往后靠到椅子上,端起老板的姿态说:“专心工作。我付你薪水,不是让你带薪发呆的。”   瞧瞧这现世周扒皮,上班发会呆都不行了。   梁橙拖长声调说:“知道了。”   她拿起巧克力,又听他道:“好了,回去吧。”   梁橙愣了一下,举着手里的巧克力问:“你叫我进来,就是要给我一盒生巧?”   徐晏驰看向她,似乎解读错了这句话的含义,挑眉反问:“嫌少?梁秘书的胃口,被谁养的这么大了。”   “……不是。”梁橙只是有点意外,“你朋友又去日本了吗?”   “是啊。”他一本正经地,“大老远去给你带一盒生巧回来。”   梁橙本能觉得这句话不对,他肯定在耍她。   不过管他呢。只要不是算她的账追她的责,一切好说。   出办公室,和进去已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她松快许多,还拿着一盒巧克力,张秘书眼尖先看见:“徐总又送生巧啦?”   刷刷几道视线从各个方向投来,梁橙顿时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觊觎的东西。   “我们的呢?”   “徐总偏心啊!”   “怎么能这样!”   梁橙一手抱巧克力,一手回指办公室:“你们可以自己进去要。”   众人立刻歇菜:“算了算了。为了一盒巧克力不值当冒这么大风险。”   梁橙走到座位,谭珍珠瞟了两眼,伸出魔爪:“你要不吃的话……”   梁橙一秒把生巧塞进抽屉里:“你不能吃。吃一块,你中午的减脂餐就白吃了。”   “靠!”谭珍珠恨恨收回手,恨恨戳键盘,“那比屎还难吃的沙拉我可不能白吃。”   梁橙笑了两声,想起唐乐,又有点笑不出来。   不敢再带薪发呆了,她打开生巧包装盒,吃了两颗,提起精神专心做事。   没多久,听见唐主管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唐乐,你给我过来!”   抬眼,只看见唐乐跟着她走向办公室的身影。   办公室。   徐晏驰坐在办公桌后。   天气热,他脱去西服外套,摘掉领带,只穿着白衬衫,样子比西装革履时少一些距离感。   从桌后投来的那道目光,冷厉却一分不减。   如果人的眼神能做刀子,徐晏驰一定是最锋利的那种。   唐乐平常一口一个天仙,最喜欢他的颜,像个十足的脑残粉,此刻却连他的眼神都难以承受。   这种让人窒息一般的压力。   她求救地看向自己姑姑,唐主管的脸色却比徐晏驰更冷,根本不搭理她。   时间漫长得如刀割,终于,徐晏驰在这种死寂之中开口。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叫你进来。”   肯定句。   唐乐怎么不知道?但知道也只能硬撑着说:“不知道。”   她否认,徐晏驰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你不知道,我不介意帮助你回忆一下。今天上午九点三十九分,你从一份合约里偷走了第十七页。”   时间与页码都说得如此精准,唐乐霎时脸色一变。   只听徐晏驰接着说道:“这种行为属于偷盗,还是窃取商业机密,我暂时不清楚,因为从未有人做过如此无聊的事。具体要交给律师去判定了。”   唐乐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吓得猛地抬头,看到他漫不经心的神色,更加心慌意乱。   她强装镇定给自己辩解:“合同丢页,可能是打印机程序出错了,也可能是梁橙自己不小心弄丢的。又没有监控拍到是我偷的,为什么就说是我?我偷那个又没用。”   “确实没有监控拍到。”徐晏驰靠在椅子上,右手闲闲把玩着一支钢笔,“不过——”   他抬起眼:“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那份合约,是梁秘书负责的。”   唐乐脸色一白,整个人像被丢进冰窖里,僵硬几秒才想起辩解的话:“刚刚她告诉我这件事了,所以我才知道。合同全程在她手里,应该是她自己弄丢的吧。”   “她有强迫症,从合同打印出来反复检查过四遍,在发现丢失的十分钟之前,刚刚确认过。那十分钟里,除了我,她的办公桌没有人经过,只有你有机会做这件事。”   “也许是她推卸责任说谎了呢。”   徐晏驰发出一声哂笑:“你觉得我会相信她,还是相信你。”   唐乐垂死挣扎半天的心终于认清现实。   没有证据又怎样,徐晏驰还是相信梁橙。   徐晏驰冷眼扫过她,最后宣判:“只丢了一页合同,没有造成实质损失,所以不能起诉你,不是我心慈手软放你一马,你需要清楚这一点。盛来容不下心术不正之辈,你会收到人资部的开除通告。”   “出去吧。”   怎么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唐乐已经不记得。   她精神恍惚,机械地跟在唐主管身后,直到前面的人停下,她才停下。   是十五楼洗手间,这个时候并没有人。   唐主管转过身,唐乐下意识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一片影子闪过,那记耳光已经狠狠扇在她脸上。   啪——响亮得几乎刺耳。   唐主管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力气,唐乐头被打得一偏,人向旁边栽了两步。只觉得脸上一麻,慢慢地才有辣辣的感觉浮上来。   她左边脸颊迅速肿起来,眼泪不知是疼的,还是憋了半天的委屈。   “你可真是给我长脸啊!”唐主管火冒三丈,平日总是优雅得体的仪态也被打破,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上次给我闯那么大祸,还是不长记性!你要是马虎犯错我还能救你,你自己说说你现在干的是什么事!偷合同?陷害别人?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待的是什么地方!这不是幼儿园,这是盛来!在徐总眼皮子底下耍这种花招,你当他是瞎的还是傻的?!你已经二十多岁了,不是屁都不懂的小孩,你能拿出点成年人的样子来吗?”   唐乐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爆发,眼泪哗哗地糊住眼睛,冲她姑姑大吼道:“我有什么办法!你们明明只有一个空缺偏要招两个人,我和梁橙只能留下一个,她那么受徐晏驰待见,试用期一到我就该走人了,你是我姑姑你也不帮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谁告诉你只能留下一个?你跟梁橙的转正手续我亲自给你们办的,今早人资部已经批复过,刚刚送到徐总办公室。等他签完字,你们两个就是盛来的正式员工了,你倒好!”   “什么?”当头一个棒喝,唐乐的歇斯底里全被镇住,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说吕姐走了,只有一个空缺,让我们两个竞争上岗吗?”   “什么竞争上岗?原本是只有吕颖的空缺,不过这次徐总特别多定了一个名额。不然你以为招你们两个干嘛?既然录用了你们,只要试用期不出问题,都能转正,谁知道你……”唐主管气结,“你个白痴东西!”   原来根本没有竞争这回事。   她本来就能转正的!   就算真的不能转正,梁橙也帮她铺好了后路。   直到此刻,唐乐终于彻彻底底地后悔了。   她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竞争”,都干了什么?   做这么下三滥的事,丢掉了一个真心对她的朋友。   梁橙多好啊……   每次视频,即便很晚了,困得不行,还是会陪她聊。   来大姨妈的时候帮她买姨妈巾,给她泡红枣姜茶。   她和男朋友吵架吵得凶,大晚上带宵夜过来陪她。   说会养她,就真的计划好了要养她。   梁橙多好啊。   唐乐越想越后悔,拉着唐主管哇哇哭起来:“姑姑,你救救我!”   唐主管气不打一处来,甩开她的手,冷声道:“没追究你的责任你就谢天谢地吧,谁都救不了你。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警告过你,让你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你自己作的死,自己好好受着!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滚蛋!”   唐乐在洗手间狠狠哭完一场,脸上妆早就不成样子,她肿着一双眼睛回到办公室。   共事将满三个月,大家多少还是有一些感情,刚刚也听说了上午合同的事情,一时之间看到她,心情和神色都颇为复杂。   她整理东西时,还在不停地流泪、啜泣,但没有人上前,哪怕安慰一句。   梁橙不在位置上,唐乐一直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间,想等她回来。   可她拖了半个小时,在唐主管的催促下抱着箱子下楼,都没等到梁橙。   走出大堂的时候,她还在哭,行人侧目,她低头想躲避,也藏不住混乱不堪的脸。   “姑姑,我后悔了……”她哭着说,“我想跟梁橙道个歉。”   “你不觉得现在才说后悔晚了吗?”唐主管说,“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今天不是你第一次给梁橙搞小动作吧。”   唐乐抬起头,在她姑姑洞察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这一天,她一共经历过三次这样的目光。   每个人都看穿了她阴暗卑鄙的一面。   -   唐乐走的时候,梁橙不在办公室,被徐晏驰带去开会。   尽管她并不知道这场会议为什么要带自己,但老板的命令,谁能有意见。   等会议结束,她再回来,唐乐的座位已经空掉。   干干净净,连一粒纸片都没留下。   手机上有唐乐发来的信息,很长很长的几段文字,打眼扫过,是在忏悔道歉。   梁橙坐在电脑前,屏幕荧荧的光映在她脸上。   她呼出一口长长的、懊丧的气,回复:【过去了。】   不管是这些事,还是她和唐乐短暂的友谊。   唐乐总是永远守着手机的,马上回过来:【橙橙,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梁橙有回消息强迫症,别人发来的消息,没回复,心里就会一直惦记着这事。   所以不管好的坏的,她很少会不回消息。   这一条,她没有回。   作者有话说:   肥~ 第二十三章   周五, 走完手续入档,梁橙的临时工作牌替换为正式工作牌,从此, 就是盛来的正式员工了。   像是成功打下一个副本,这个副本中有得也有失,成功离她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梁橙下班时把工牌带回家,给爷爷看。   梁爷爷一个企业董事长, 什么没见过, 对孙女的一个小小工牌却给足了面子。   特地戴上自己的老花眼镜, 坐在沙发上, 双手捏着小小的亚克力挂牌,对着阳光, 仔仔细细、煞有其事地观看半晌, 嘴角含着微微的笑容。   自己欣赏过后, 还拿着让家里的佣人看, 说:“这张照片拍得真好。你看看。”   佣人笑着擦擦手:“那是咱们小姐长得好,怎么拍都好看。”   梁橙笑眯眯地吃着厨房给她做的蓝莓山药:“是吧!”   知道她要回来吃饭,家里厨房下午就开始准备,做了黑胶牛仔骨、姜烧黄鱼,虾皮扒茼蒿,还有一道生蚝煲鸡汤。   天气一热, 梁橙这两天胃口一般, 中午跟总裁办同事一起点的海鲜焗饭只吃了几口, 此时看到满桌丰盛菜色, 方才觉出饿来。   梁爷爷亲自拿勺子给她盛汤, 唠叨着:“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我怎么看你瘦了。”   梁橙摸摸腮帮子:“怎么可能啦, 我们才四天没见,瘦了你也看不出来。你这是滤镜作祟。”   “就是瘦了。”梁爷爷笃定道,“你爷爷虽然老了,眼力可没差,你瘦一两肉我都看得出来。”   “你是说你老花眼的眼力吗?”梁橙笑得不行,喝了口香浓的鸡汤,历经风雨的深长语气短叹一声,感慨道:“你们男人的自信,真是令人羡慕。”   梁爷爷哭笑不得:“还有哪个男人?”   “徐晏驰啊。”梁橙毫不迟疑,“他老怀疑我对他有那种企图。”   这次梁爷爷沉默了,几秒后幽幽道:“他还真是很自信呐。”   梁橙在家陪爷爷带了两天,晨起遛弯,下午湖边钓鱼,晚上一起守着电视看没营养的欢乐综艺。   周末天气不错,就是有些晒。   梁橙戴着大大的宽檐帽,身旁各种渔具齐备,她拿着钓竿坐在椅子上,开始人生中第一次钓鱼体验。   很难理解这个活动在男人、尤其是中老年男人之中,为什么那么流行。   她完全体会不到在这里枯坐,守竿待鱼的乐趣。   一会没耐心地把竿往旁边挪一挪:“怎么还没有鱼啊,是不是这个地方不对。”   一会纳闷地拎起来看看:“嗳,我鱼饵怎么没啦?”   看到爷爷那战利品丰厚,惊诧万分:“你那里是不是鱼窝呀,好多鱼,爷爷,我们换换位置吧?”   梁爷爷都无奈了:“你要是有小徐十分之一的耐心,早就钓上来了。”   “他还没有我有耐心呢。开会的时候有人一啰嗦,他就敲桌子。”   梁橙学着徐晏驰平日冷冰冰的语气:“‘说重点’。”   她把线收回来,重新往爷爷那边抛出去,梁爷爷的鱼漂一动,上钩的鱼跑了。   把他气得,换个别人就一脚把人踢湖里去了。   盛来的事他有所耳闻,看她今天格外话多,知道她心里还是不舒坦呢。   他这个小孙女,从小就懂事得过分,不吵也不闹,总是很听话。跟着她妈妈离开梁家之后,慢慢地话更少了,偶尔把她接回家来,也很少能听她说多少话。   她是个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格,不爱跟他多说什么。   梁爷爷还记得她中学时那次回来,破天荒地话多了几句,梁爷爷想着她是开心。   到了晚饭时候,她又安静下来,不声不响地埋头吃饭。   小小的碗,米饭一粒一粒数着吃的,半天也没吃下去多少。   吃到一半,低着头问他:“爷爷,我可以回来吗?”   梁爷爷叹了口气:“乖孙啊,今天天气这么好,约着朋友出去玩一玩吧。”   梁橙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爷爷哪敢。”梁爷爷一脸严肃,“你转正这么大的喜事,是不是可以请同事吃顿饭,感谢人家关照你这么久。”   梁橙点点头。   是应该请大家吃顿饭。   刚巧,谭珍珠的电话在这时打过来,梁橙放下钓竿,去拿丢在后面袋子里的手机。   甫一接起,就被谭珍珠一通唾弃:“你悄默默地密谋什么大事呢,消息也不回。”   “跟我爷爷学钓鱼呢。”梁橙深沉地说。   “钓鱼?钓鱼你来跟我学啊。”谭珍珠那边环境有些吵,不得不把嗓音提高,吵着梁橙耳朵:“唐姐她们可是都到了,现在可就差你了,快点过来!你要是敢放唐姐鸽子,回去她给你穿小鞋,我可不帮你。”   唐主管警告的声音隐约传过来:“谭珍珠,你少在背后抹黑我。”   “你现在的角色就是黑脸,”谭珍珠说,“怎么这么不识大体呢?”   “行。”唐主管说,“下周一你给我等着。”   太阳往西斜,梁橙把帽檐往下压一压,听着那边斗嘴忍不住笑了:“就来了。”   局是谭珍珠组的,总裁办众人都在,就等她这个主角了。   梁橙到酒吧时,已经提前穿上小鞋的谭珍珠在桌子上放好了三杯酒,扎着架势坐在那:“先喝了再说话。”   梁橙认栽,老老实实把三杯鸡尾酒喝了,才被谭珍珠放过。   “我的亲妹妹,王母娘娘都没你难请。”   梁橙说:“我还真想见见,要不你请一个给我看看?”   “请了啊,这不你来太晚了没赶上,人刚走。”谭珍珠张嘴胡来,“娘娘说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开始遛弯钓鱼过养老生活了,是对生命的极大亵渎。这个世界是有它地运行规则的,年轻人喝酒蹦迪,老年人遛弯带娃,你把人老头老太的日子过了,让人家过什么日子去?这世界不就乱套了嘛。”   唐主管说:“就你歪理多。”   她白完谭珍珠,端起鸡尾酒,态度认真地向梁橙道歉:“唐乐给你添的麻烦,我作为她的姑姑,对你挺抱歉的。这杯酒我敬你。”   梁橙赶忙拿起酒跟她碰了一下:“跟您没关系。”   唐主管仰头把酒喝了,张秘在旁边说道:“你以后也不用觉得有压力,唐姐人还是非常专业称职的,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不会给你穿小鞋的。”   “对。”谭珍珠说,“小鞋就一双,我已经穿着了。唐乐这种人不值得浪费感情,一个人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朋友,有的一起走得长,有的只能陪你一小段路,这很正常,不要留恋也不要过渡缅怀,你看你现在不是遇到我了嘛。”   她是总裁办最不惧唐主管的人,当着她面,说话一样直接。   大家都在安慰她,梁橙心里挺温暖的,举起酒杯:“谢谢你们。”   “来!”谭珍珠率先领头,举杯和她一碰,“恭喜你荣升为总裁办的一份子,徐总背后的女人之一!”   梁橙:“这title真是让人毫不期待啊。”   锵——六个杯子清脆相碰。   “Cheers!”   第二天早上还要上班,大家没玩到太晚。   梁橙是被唐主管送回家的,她们其实并不顺路,多绕了好几公里。   梁橙在群里报了平安,张秘让她早点睡,说回头给她介绍个小帅哥。   梁橙笑着应下,洗完澡躺到床上,感觉心里松快很多。   唐乐带来的那点怅然,在这顿酒里被大家驱散了。   -   周一早晨,转正第一天,梁橙差点没起来床。   打着呵欠快速画了个淡妆,出门一步晚,步步晚,到公司打卡时,只差一点点就迟到了。   好巧不巧,今天徐晏驰来得很早。   梁橙到十五楼时,刚好碰见他站在走廊窗边,跟总助交代事情。   她想悄无声息快速闪过去,徐晏驰的眼睛一如既往敏锐,偏头朝她瞟来。   梁橙端起笑脸问了声“早”,徐晏驰单手插兜站在晨光下,轻轻睇着她:“不早了。”   梁橙强调:“八点五十九分,我没迟到。”   徐晏驰抬起左手,看着腕上手表,几秒没动。   他保持姿势不动,梁橙莫名其妙跟着等,正奇怪他手表是有多难认,需要看这么久。   徐晏驰放下手,往口袋里一揣,泰然自若道:“九点零一秒。”   “……”   梁橙一阵无语,这什么老板?   她一头黑线地往办公室走,还没进门,就被雷厉风行走出来的唐主管薅住:“梁橙,你跟我下去帮忙。”   盛来每年中都会召开员工大会,这种大型活动一般由行政部组织,忙起来人手不够,其他部门调人去帮忙是常有的事。   梁橙匆匆把包塞给谭珍珠,让她待会下楼帮自己带上笔记本。   她跟着唐主管过去会场,帮忙布置,一直都没得闲。   能容纳上千人的大型会场,布置起来工作量相当大,一早上跑来跑去,步数就上万了。   公司提供有纯净水,梁橙弯腰去搬箱子,因为太重,一下没抱起来。   旁边伸来一双手:“我来吧。”   梁橙转头先看到对方胸前的工作证,写着名字:余盛。   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同一批新人中的一个。   余盛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也穿白衬衫,气质斯斯文文的。   聚会时见过面,梁橙道声谢,腾开位置。   “你也被叫来帮忙了吗?”   余盛轻轻松松将整箱水抱起来:“我今天刚好没事,就被我们头儿派过来了——放哪?”   梁橙指指会场第一排:“你放那边就好,我来分。”   “我帮你分吧。”   余盛将箱子放到第一排桌子上,两人一道往每个座位上分发。   会场很大,干活的人来来去去,都在忙碌,没人有空留意别人。   余盛抬头看看梁橙:“你好像很少在群里说话,最近的聚会也都没来。”   多人聚会对梁橙这样的小社恐来说,是会感觉到有点压力的,有亲近的人陪着更自在。自从唐乐和她关系降温之后,梁橙就很少参加了。   被这样当面问起,多少有点尴尬,梁橙解释说:“最近有点忙,没太看群里消息。”   余盛的重点显然也不在这里。   梁橙重新到箱子前拿水时,他走过来,问她:“方便加你微信吗?”   梁橙愣了下,抬起头。   余盛直直看着她的目光不遮掩,笑了下,说:“上次聚会就想加你,当时没鼓起勇气,想着下次见面一定要加上,没想到之后你都不来了。”   这个意思,梁橙当然听得懂。   在箱子里拿水的手撤了回来。   余盛看到这个动作,随即退一步:“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可能太唐突了。”   对方这样知进退,倒让梁橙有些不好意思了。   出于礼貌,拿出手机和他加上了好友。   S-Home新系统更新后,市场反馈不错,翟耀跟徐晏驰一道去准备开会,路上边讨论事情。   说到一半,见徐晏驰停下脚步,他话音一听,循着他视线看过去。   他们离会场门口有段距离,翟耀瞧见里面那一抹身影。   那个身影背对门口,穿了一件浅鹅黄的衬衣,柔亮干净的颜色,白色长裤衬得腿细而长。   翟耀其实没认出这个背影,他有点近视,就算是正面,这个距离也未必看得清。   也不知他眼睛怎么那么尖。   梁橙跟前站着一个男生,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男人和男人之间是有磁场的,翟耀那近视眼都看得出来那个男的对梁橙有兴趣。   徐晏驰站在原地没动,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里面说说笑笑那两人,捏着下巴实况转播。   “拿手机了。”   “扫码呢。”   “嗳,加上了。看样子有戏啊。”   身后的人没搭理他。   看着梁橙收起手机,翟耀扭头,发现徐晏驰已经收回视线,抬步往前走开了。   “嗳!”翟耀赶忙追上去。   梁橙一个上午没回办公室,会场布置完毕,下午一点,员工们陆陆续续到达会场,找到各自部门的位置就座。   人逐渐多起来,梁橙做完事情,到属于总裁办的位置。   谭珍珠跟张秘她们刚到。   她坐下来,谭珍珠把白色软皮封面的笔记本往她面前一递:“给。”   梁橙头皮一紧,跟被二踢脚炸了一下似的,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赶忙把笔记本拿过来,心虚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你怎么拿这个?”   “你要的不是这个吗?”谭珍珠疑惑。   梁橙把自己差点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按回去:“……我说的笔记本电脑。”   “嗐。”谭珍珠反应过来,没当回事,“这种大会就相当于上学时候的运动会,各种领导上台发发言讲讲话,趁机休息一下就可以,不用带电脑。”   那你也不能拿这个笔记本啊。   梁橙撑住额头,她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全在里面呢。 第二十四章   员工大会与年会的流程基本一致, 只是少了晚上的晚宴。   女主持人是公关部美貌与能力之名同样远播的米副总监,穿一条粉缎斜肩长裙,手握话筒上台, 刚说一句开场词:“盛来的各位同仁,大家下午好。”   下方便有一窝男员工激动地哄闹起来。   梁橙慨叹:“这就是美女的威力吗。”   “她美还是我美?”身旁谭珍珠问。   梁橙:“啊?”   谭珍珠抱着手臂呲牙咧嘴:“她就是我一生宿敌!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快说,她美还是我美?”   梁橙像一个遭受死亡提问的男友,赶忙表态:“你更胜一筹。”   谭珍珠这才满意, 舒平一口气, 撩了撩头发:“乖。”   梁橙说的不是假话。   这两人都很漂亮, 总监的美很精致, 像一株精心打理的花,乍看艳丽大气, 细看带有攻击性。   她很精明, 从那双眼睛就看得出来。   谭珍珠就接地气得多。   拿一支笔便可以挽起头发, 有时候穿高跟鞋累了, 会在桌子底下偷偷蹬掉。   梁橙上次去找唐主管,路过她座位,意外撞见她在抠脚,差点当场被她暗杀。   谭珍珠身材很好,属于女孩子都会羡慕的那种类型,虽然每天嚷嚷着减肥, 其实肉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该凸的凸, 该翘的翘。   对此梁橙深表羡慕。   她正偷瞄自己的胸做对比, 谭珍珠脸挨过来, 手在前面遮着, 像一个传递情报的间谍:“想听点徐总的猛料吗?”   梁橙头上要是有信号棒, 此时一定竖地直直的。   她们总裁办毕竟是跟着总裁工作的,地位超然,位置在很靠前的地方。   左前方,隔两行三个座位,就是整个会场坐席的C位——徐晏驰此时就坐在那里。   前面两排座位安排给集团各分部高管,两个人像在上课时候说小话,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很低。   梁橙往徐晏驰英俊的后脑勺瞥一眼,言简意赅:“讲。”   “米雯追过徐总。”   谭珍珠用一句话成功让梁橙双眼放大。   头顶上的信号棒活跃地颤动。   “然后呢?”   谭珍珠说:“被拒绝了。”   梁橙扭头看她半天,谭珍珠和她对视,距离太近,两个人快看成斗鸡眼。   见她再无下文,梁橙问:“就这样?”   “就这样啊,你还想要怎样?”   梁橙只得自己打探:“怎么拒绝的?”   谭珍珠竟然不知道:“那你要亲自问徐总了。”   这算什么猛料?   骗人的标题党!   梁橙正要谴责她,会场掌声雷动,打断她要说的话。   再一抬头,徐晏驰起身,正往台上走去。   董事长徐老爷子已经半退休状态,早就不管事,听说身体也不大好,这次的员工大会并未出席。   徐晏驰代替他致辞。   今日场合,他穿得更为雅饬,挺括的墨蓝竖条纹西装,左胸缀饰Drake’s方巾。   长腿不疾不徐迈向主席台,边慢条斯理系上第二颗纽扣,袖扣宝石在举手间折射流光。   “徐总!!!”   “哇啊啊啊嗷嗷!男神!”   ……   许多部门的员工平日并不常见到他,激动聚于此时。   台下各种各样的呐喊尖叫声,男的、女的,交相混杂,四面八方。   一片带动另一片,很快整个会场都躁动起来。   梁橙惊诧地回头,没想到徐晏驰作为集团总裁,在员工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气。   她甚至怀疑徐晏驰是不是给自己请水军了,因为太过无厘头并且毫无用处而打消。   身旁总裁办的众人都加入了这场不知缘故被带起的风潮,挥手臂、跺脚,或双手做喇叭状跟着大喊:“徐总好帅!徐总帅炸了!”   前排的董事们高管们全被这盛况吸引得回头看,有的惊讶,有的好笑。   徐晏驰已经走上台,站到主席台前,身形如白鹤一般挺拔。   他将被前一位讲话的主持人压低的话筒抬高。   台下某个角落响起一声破音的:“老公~~~!”   凭借极强的穿透力从喧闹之中突出重围,响彻全会场。   梁橙听见身后不知何人惊叹一声:“卧槽,牛逼啊。”   徐晏驰听见,视线稍抬,脸上神情一分不动,嗓音经由话筒传出,回应那位大胆示爱的不知名员工,平静的冷峭:   “请冷静。这个称呼不是你叫的。”   下面哄笑一片,随后配合地逐渐安静。   徐晏驰的发言持续一贯风格,精炼、简洁、有力,不带一个废字。   因为开场的这一出全场互动,他的整个讲话过程,大家都听得最认真,鼓掌最热烈,结束时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承接在他之后,其他几位副总裁的发言,与各部门领导的半年度述职报告,就显得逊色了。   众人的注意力逐渐分散,直到优秀员工表彰环节,才稍微集中片刻。   宣读年度最佳员工名单的是岑总。   这是梁橙第一次见到她真人,优雅干练的成熟中年女性,仍可见年轻时的风采。比公司宣传册上、新闻稿里的照片,要更加好看。   梁橙对她,是有一些印象的。   都是小时候的一些事,梁家和徐家牵扯的恩怨,不提也罢。   员工大会全部流程,按照预定的节奏顺利走完。   五点半,主持人宣布结束,各部门人员有序撤离。   梁橙还要去帮忙,把笔记本重新交给谭珍珠,像托孤一般嘱咐:“答应我一定要亲手放回我的抽屉里,不要乱放,好吗?”   “这里面什么东西啊这么重要?”谭珍珠被她郑重其事的样子搞得不由得重视起来,“你的日记吗?”   梁橙没否认,拍拍宝贝本子:“记住了。”   “放心吧。”   谭珍珠说完这句保证,随着人流刚刚走出会场大门,就被一声高扬的呼唤叫住:“Jesse!”   客户部的一位女同事跑到她面前,因为赶得太急,喘了几声才问:“你会越南语对不对?”   “会一点。怎么了?”   女同事一把抓住她:“太好了!今天要接待的客户里有个从越南来的,英语讲得太烂了,我们都听不懂,现在临时找翻译有点来不及,岑总让我来找你。快跟我走!”   她很着急,拽着谭珍珠就要跑。   “嗳——等等!你等我把东西放一下。”   谭珍珠手里攥着梁橙的笔记本,不敢随便处理,想找总裁办的同事带回去。   “没时间了,岑总他们等着出发呢!”女同事急得满头大汗。   这会正是散场的人流高峰,举目四望皆是人,偏偏没有一张谭珍珠想要寻找的面孔。   她四顾找人,女同事的手机进来电话,岑总那边打来询问进展。   女同事应了几句说找到了,马上来。   挂断后催促谭珍珠:“你带着去不行吗?”   “不行,这个东西有点重要。”   稠人广众的地方找人等同大海捞针,谭珍珠出于无奈,瞧见一个行政部的熟人,赶忙把人叫住,把笔记本托付给她。   “莉莉,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带进去拿给张秘书,她应该还在会场里面。这是梁橙的日记本,让她一定要拿好,亲自带回办公室。”   对方答应下来,谭珍珠交代完便匆匆跟着赶去跟岑总汇合。   今天全公司最忙的就属行政部了,莉莉是被她的领导派出来的,临时被塞了个似乎很重要的东西。   等她传完话回到会场,人走完一大半。   她四处寻找张秘书,没见到人影,总裁办那处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她问旁边其他部门收拾东西正要走的同事:“你看见张秘书了吗?”   对方摇头:“没注意。”   “那总裁办的其他人呢?”   “好像都走了吧。你找她们有事?要不上楼去看看,她们应该都回去了。”   “我这走不开。”莉莉举了举手里的本子,“也没什么事,就是把梁橙的日记本给她们。”   “那你直接给梁橙不就得了,她今天不是在这帮忙吗?”   “对吼。”   莉莉醍醐灌顶,拍了下自己愚蠢的脑袋,又满会场地问同事看没看到梁秘书。   问到第四个,说刚才见过,这会不知道去哪了。   领导在远处高声叫她名字喊她过去,莉莉赶忙应了一声,正束手无策。   男同事主动道:“这是梁橙的吗?我可以帮你转交。”   莉莉感激地把笔记本往对方手里一塞:“那就拜托你了!这是她的日记本,千万别随便给人!”   余盛说:“好。”   莉莉跑过去做事,余盛拿着笔记本,去找梁橙。   问到第一个人,得到一个摇头。   正要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旁边一道声音问:“找她有事?”   徐晏驰正和副总裁说话,单手插在兜里,偏过来一眼。   余盛赶忙道:“徐总。我还个东西给她。”   徐晏驰瞥向他手里,声调听不出任何情绪:“什么东西?”   突然被总裁搭话,余盛也有些不自在,讷讷解释:“是她的日记本。”   徐晏驰眼睛从白色的本子上缓缓抬高:“她的日记本,怎么会在你这。”   余盛简单地解释了缘由:“我帮忙转交。”   徐晏驰伸手:“给我吧。”   余盛有些迟疑。   毕竟是女孩子的日记本,被人看到内容不太好。刚才莉莉也交代了不能随便给别人。   “还是我自己给她吧。”   徐晏驰的手没有收回,静静盯着他,眸色如裹了一层凛寒的霜。   他神色越发淡,声线也没了起伏,听着冷飕飕的:“她是我的秘书,我见她,比你方便。”   余盛一愣。   副总裁看不懂这局势,不妨碍在一旁笑着帮腔:“你找的那位是总裁办的?既然是徐总的秘书,干满不让徐总替你转交。你在这跑来跑去地找人,这么大地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到最后人还是要回徐总办公室的。”   这话说的在理,尤其,是从领导口中说出来。   余盛这才把东西交出去:“那就麻烦徐总了。”   徐晏驰接过,垂眼看了看手里的“日记本”。   这个白色软皮笔记本,在偌大会场内外游荡数个来回,一圈又一圈,穿越人海,过了四道手,最终,落入徐晏驰手指修长的掌心。   A5大小的笔记本,徐晏驰拿在左手,跟副总裁说完话,总助陈昇那一份文件来过来给他签字。   他单手拿着本子和文件,快速浏览完,右手执笔在尾部落上款。   有什么东西从他手间掉落下去,徐晏驰随之垂下视线。   陈昇眼明手快,弯腰捡起来。   那是一张黄色便签纸,他只来得及看见上面画着一幅简笔画,便签便被一只手拿走了。   徐晏驰将签署好的文件递过去,陈昇接过,转身离开。   徐晏驰站在主席台侧台阶下头,长指捏着那张便签纸。   背面有残留的一点粘合剂的质感,原本应该是贴在什么地方,在几次转手之间不慎脱离,最后掉了出来。   纸上是一副卡通画,笔触简单,但很传神。   画上有一棵树,伸长的枝芽上挂着一根绳子,下方的绳套上悬着一个小人,看起来就像是……   一个人在树上上吊。   树冠上打了个红色的问号。   徐晏驰垂目观察半晌,将便签纸夹进笔记本扉页,重新合上。   -   忙完收尾工作已经七点多,梁橙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办公室,如一滩泥瘫在桌子上。   唐主管让她早点下班回去休息,梁橙应声好,从桌上直起身。   收好东西要走时,拉开抽屉看了一眼。   她的笔记本不在。   谭珍珠人不在办公室,估计已经走了,梁橙给她发微信问。   她很快回复,把突发情况解释了一遍,最后指明去向:【我让莉莉拿去给张姐了】   张秘书刚刚下班离开,梁橙打过去电话,听到她茫然的声音:“什么笔记本?没人来找过我呀。”   唰——   一桶冰从心口灌进去似的,梁橙的心一下子凉了。   什么情况?   这种东西可不兴丢啊。   谭珍珠被客户部临时抓壮丁,虽然得到了岑总的夸奖,但她身心俱疲,忙到很晚才回家。   知道梁橙的宝贝笔记本失踪,赶紧联系了莉莉。   大半夜,莉莉都睡了,这位年轻人非常注重自己的睡眠质量,开了勿扰模式,夺命连环call都没能联系到她人。   笔记本下落不明,梁橙这个晚上睡得都不安稳。   做梦梦到她的本子控诉她惨无人道,对她高喊:“老子苦你久矣!”然后长出四条腿逃之夭夭。   她追啊追,追啊追……被闹钟叫醒才停止,浑身酸痛,好像真的跑了十万八千里似的。   谭珍珠也没睡好,到公司,打着呵欠安慰她:“没事儿,等莉莉一会来上班,就有结果了。不会丢的。”   莉莉在上班路上就懵懵地给她回电话了,看情况好像很严重似的,赶忙联系了当时的男同事。   梁橙心不在焉地啃着谭珍珠帮她买的熏鱼三明治。   半个三明治啃完,莉莉终于带来消息。   通知她们一个噩耗。   “余盛说他昨天在会场碰到徐总,把那个本子交给徐总了。”莉莉认为这是一个happy ending,开心地宣布:“终于找到了!”   至此,梁橙失踪的宝贝笔记本终于有了下落。   但……还不如失踪呢!   到谁手里不好,怎么偏偏是徐晏驰呢?   原来梦里它跑了那么久,是找徐晏驰去了。   梁橙犹如五雷轰顶。   理论上来讲,徐晏驰就算拿到,应该也不会打开来看。   秘书的笔记本有什么好看的?他不是日理万机吗,应该没那么无聊。   退一万步,他就算刚好很闲,应该也不会那么没品,未经允许擅自阅读别人笔记本的内容。   梁橙眉心深深拢成一疙瘩,在内心对徐晏驰的人品进行了一番评估……   结论是:并没有可信度。   这一万步退不了!   剩下半个三明治是吃不下去了。   梁橙心如死灰地捂着心口:“我可能需要现在立刻逃命。”   “你本子上写了什么,这么严重?”谭珍珠咬着面包抬起惊讶的脸,思考片刻,试着猜测最差可能:“YY他的同人文?”   梁橙心里的死灰差点被气活:“……我倒是也没有如此不堪。”   YY徐晏驰,她是有毛病吗。   谭珍珠继续头脑风暴,只是方向严重走偏:“那你难道是……诅咒他了?”   仿佛紧张宏伟的音乐突然变调成二人转,梁橙紧张的心情成功被她打了岔,弄得哭笑不得:“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不是看你这么紧张,我只能往最可怕的猜啊。不是这些,那有什么好怕的。”   看梁橙忧心忡忡,谭珍珠安慰一句:“相信我,只要你写的不是你和哪个狗男人的恋爱日记,你都会活得好好的,不用逃命。”   “什么狗男人?”梁橙莫名。   谭珍珠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拍拍她的肩走了。   魔鬼如果有声音,对今日的梁橙来说,无疑就是徐晏驰的脚步声。   她已经能从听起来并无差别的脚步声中,辨认出他。   转过头,看到他穿着笔挺熨帖的衬衣长裤,晨光给黑色发梢浇染一层浅金。   梁橙和他四目相对。   他走进来,姿势那么好看,宛如一位雅正绅士。   梁橙视线下滑,经过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心脏咚地一跳。   那只手里拿着她写满秘密的笔记本。   不是绅士。   是夺命无常。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生命完全掌握在屠夫手中的小鸡仔,只是不知道,农夫今天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宰杀名单上她的名字。   徐晏驰步伐安稳,面色沉静,梁橙侥幸心理,也许他真的没有看?   她站起身,打算将自己的本子要回来。   徐晏驰经过她身旁,脚步停下,淡淡的视线朝她瞥扫一眼。   饶是已经和他熟悉不少,梁橙此时心脏依旧不可避免地往上一提。   他重新抬步,往办公室方向。   并未将东西还给她,只丢给她语气不明的一句:“来我办公室。”   梁橙历经风雨的心脏在这一刻,嘎嘣一声——碎了。   作者有话说:   《笔记本历险记》 第二十五章   该来的, 始终要来。   躲是躲不掉的。   从徐晏驰的反应判断,他肯定已经看过笔记本的内容,并且掌握了她的小阴谋。   梁橙在短短的几秒钟内, 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刚刚从试用期转正,还没来得及接近更核心的业务,就功亏一篑了。   她不免感到一些遗憾和懊恼, 但事到如今, 已经没有办法挽救。   从得知笔记本失踪那一刻起, 压在心头的几分忧虑、几分紧张, 这时候,全都慢慢散去。   化成任务失败的悲壮。   梁橙用最快速度给爷爷发去一条通气的短信, 跟在徐晏驰身后, 一步一步走向那间、她每天都会进出许多次的办公室。   大概是她的神情实在太过惨烈, 路上, 同事们都向她投以关切的目光。   保洁将整间屋子打扫得纤尘不染,徐晏驰来之前,梁橙刚刚完成她每日的例行工作,将需要今天就签字的那部分文件贴上红色标签,放在最靠近他右手的位置。   不到半个小时,她再次进到这间办公室。   身份从员工变成了潜在罪犯。   徐晏驰走到办公桌后, 梁橙停在桌前,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   他将手中笔记本放到桌面, 语气和往常一样, 极其自然地吩咐:“给我煮一杯咖啡。”   不过往常, 他很少使唤梁橙给他煮咖啡的。   现在知道她是来卧底的, 捏着她命脉, 连她的劳动力也要多压榨压榨是吗。   梁橙转身走到边柜前,从上方一扇柜子里取出咖啡豆。   最近她跟谭珍珠学了一手煮咖啡的手艺,有条不紊地将豆子倒入咖啡机,打磨成粉,用压粉器压到平实,放上机器,再取一只杯子,温杯后放到金属分流嘴下方。   褐色咖啡液缓缓流出,灼热白气向上飘转。   梁橙在轻微的水流声中,注意着另一边的动向。   徐晏驰手机震动起来,他接起电话,简洁的两句便挂断。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笔记本。   翻开。   尽管已经做足心理建设,梁橙的心脏还是回光返照地扑腾了一下。   徐晏驰翻开扉页,将夹在上面的黄色便签拿下来。   梁橙还记得扉页上的内容。   她在第一页记录自己整个卧底任务的总体进展。   第一步是:入职盛来,打入内部。   转正的那一天,她在后面打了个红色的勾。   至于便签……梁橙没有在扉页贴过便签,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   跟岑尉吃完饭的那天晚上,她对徐晏驰到底吊死在哪一棵树上,太过好奇。   笔记本不在手边,随手在便签上画了幅小画,贴在记录他私人情感的那一页上。   梁橙端着咖啡走回去,放到桌子上。   徐晏驰不喜欢加奶加糖,那深褐色的液体,大概就像她此时的心情一样苦。   徐晏驰从本子上抬了抬眼:“梁秘书绘画水平不错。”   这时候夸她画画水平,是讽刺吧。   梁橙硬邦邦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徐晏驰的视线已经落回去,修长手指将页脚挑开,翻到下一页,慢悠悠地说:“不客气。”   咖啡盛放在一只纯白色的陶瓷杯碟,热气轻盈袅绕在上方。   他偏爱的蓝山,闻起来有独特的香气。   徐晏驰却没有要拿的意思,翻着笔记本,意味不明道:“梁秘书的笔记,好像都和我有关。”   梁橙用沉默作回答。   徐晏驰只要不傻,就认得出来那些内容都和他相关。   当着她面,徐晏驰不慌不忙、一页一页地翻过,每页都会停留一到两分钟,仔细阅览上面的内容。   这简直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她怀疑徐晏驰是不是故意用这个方法,折磨她的心理,瓦解她的心理防线。   你平时一目十行的阅读速度呢?   那么简单的笔记,你自己的信息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需要看得那么认真吗?   梁橙用脚趾抓出来两座城堡,可能是累了,她逐渐对这种凌迟免疫,心如槁木,神色也变得麻木。   她静默地站在徐晏驰的对面,等待他看完,再对她这个卧底进行发落。   徐晏驰观看笔记本的过程,梁橙在心里为自己短暂的、为期三个月的卧底生涯进行哀悼。   结束了。   就到今天。   以这种方式暴露,是她一开始没料想到的。   徐晏驰发现她是卧底,应该就会开始着手调查她的身份了。   她和爷爷的关系、和太科的关系,很快就会被他知道。   他心眼那么小,小肚鸡肠,不知道会不会报复她。   会报复爷爷吗?   到时候两家之间,恐怕又要一番腥风血雨。   太科现如今的境况,要是徐晏驰赶尽杀绝,不晓得能不能撑住。   老实讲,这三个月时间,梁橙跟徐晏驰的接触逐渐增多,对他其实有那么几分改观。   他在公事上的极高专业性,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风度,以及梁橙两次差一点遇到麻烦,他都没有责怪,反而帮她解决,在外人面前维护。   他会因此对她的“背叛”更为暴怒吗?   梁橙不免感到几分忧心。   时间漫长得像蚂蚁翻阅一座山,还不辞辛苦地要翻回来。   当人的精神过度集中,沉浸在某个情境或思绪里,就会失去对时间的准备感知。   梁橙想东想西,想七想八,最后注意力又回到徐晏驰身上。   她在笔记本记录的东西不算多,但也不少,徐晏驰已经快要翻到底。   他像对待一份价值数亿的商业资料,又仿佛在读流传百世的经典诗歌,十分专注。   他垂着眼,看不到眼神,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或波动,梁橙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他翻到最后一页了。   仿佛有雄伟壮烈的鼓声从远处响起,为审判倒计时,梁橙在鼓点中抬头,挺胸。   徐晏驰终于阅读结束,缓缓抬起眼皮。   双眸锐利如昔,此时意味不明地落向她,盯着她从紧张变得纠结、又从纠结过渡到麻木,最后归于一片平静的脸。   梁橙在这段时间里给自己打下了坚实的心理防线,迎视他的目光。   她准备好和敌人以真面目相见了。   徐晏驰坐在那张定制的真皮座椅上,拿着她的秘密笔记本,从桌后气定神闲地瞧她片刻。   他意味深长道:“你要是暗恋我就直说。”   浩荡的钟声咵唧一下劈了叉。   摊牌的宣言都已经打好腹稿,梁橙险些被突如其来的急转弯闪了舌头。   ?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走向。   梁橙心中满腔思绪,此时变成一片空白,只剩大写的荒唐二字。   徐晏驰的自恋程度,总是能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一时竟分辨不出,承认自己是卧底,和背上“暗恋他”这口锅,到底哪一个更难接受。   她沉默半天,心情颇为复杂:“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想暗算你?”   徐晏驰点了点头:“得不到我,因爱生恨,可以理解。”   “…………”   梁橙感觉自己的大脑一下有点缺氧。   因爱生恨……   可真是厉害了。   这卧底,她不想干了。   可能是她脸上的想摆烂太过明显,徐晏驰挑了下眉。   “你煞费苦心到盛来入职,每天偷偷观察我,记录我的喜好、生活习惯,打听我的感情生活……”   他细数她的可疑行为,缓缓问道:“除了这个解释之外,难道还有别的目的吗?”   目的二字从他低沉的嗓音说出,像一记警钟,敲醒了梁橙。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理智随着氧气回笼。   算了,暗恋他就暗恋他吧。   太科需要她来拯救,比起振兴家族的重任,一点屈辱,这不算什么。   不能因小失大。   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卧薪尝胆。   梁橙在心底说服自己,麻木地回答:“没有。”   她解释了那么多次,对他没有企图,到底白说了。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终于承认了? 第二十六章   盛夏清晨明艳而热烈。   室内冷气又让这种热烈变得舒适合宜。   徐晏驰向后靠在椅背, 悠悠道:“梁秘书为了得到我,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梁橙担心再晚一秒,自己就会忍不住暴露卧底身份来自证清白。   指着他手上的笔记本问:“我可以拿回我的本子吗?”   “可以。”   徐晏驰没有扣押, 大方地将笔记本合上,右手拿着,往前一递。   梁橙往前两步,上身微倾, 手越过桌子上方去接。   手指握上本子, 拿了一下, 却没拿动。   她抬眼, 正正撞进徐晏驰黑色瞳仁里。   他眉梢扬起一个不甚明显的角度,目光定定攫住她, 若有所思。   梁橙生怕他再思考下去, 又琢磨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结论里, 连忙出声, 隐晦地提醒他:“老板,这是我的本子。”   徐晏驰颇感兴趣地问她:“CPX是什么意思。”   梁橙霎时一愣,已经快要破罐破摔的当下,心虚再次悄悄冒头。   徐晏驰的眼睛太过犀利,梁橙此时完全暴露在他眼前,一个多余的神色变化恐怕都会被捕捉。   “脆皮熊……”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急中生智, 脱口而出。   徐晏驰对这个新鲜词汇似乎十分好奇:“脆皮熊。这是你给我的代称吗?”   “昂。”   徐晏驰仍然看着她, 几秒之后, 忽地一笑:“还挺可爱。”   梁橙被他笑得头皮发麻, 好在说完这些, 徐晏驰终于撤下手上力道。   她将笔记本拿回来, 握在手中, 像握着自己的罪证。   徐晏驰又说:“我确实不喜欢大红色。玫红色和荧光绿色也不喜欢,会让我的眼睛感到不适。”   梁橙不明所以。   他继续道:“我对宗教没什么意见,只是不喜欢口口声声信仰神明、行为却南辕北辙的人。”   “除了动物内脏,我还不吃动物的头部、脚部。不吃姜和西芹,不过作为香料可以接受。不吃肥肉,馅料例外。不吃块状的胡萝卜和丝状的土豆,反之可以。”   梁橙终于回过味来,原来是在帮她更新资料。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她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徐晏驰最后慷慨表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想知道的可多了,但是现在明显不是那个时机。   她要是敢顺着问下去,可不就坐实暗恋他了。   梁橙忍不住质疑:“你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吗?”   既然不喜欢女人,那对暗恋他的人不是应该敬而远之,怎么还主动帮她更新资料。   外面流传的关于他的各种闲话,徐晏驰略有耳闻,只是从未理会过。   他心安理得地反问:“这和你暗恋我冲突吗?”   “……”   梁橙现在真是听不得这两个字,她果决利落地结束今天这场魔幻的谈话:“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出去了。”   说完根本没等徐晏驰发话,自己转身就走。   徐晏驰看着她叛逆的背影开门离开,左手勾住杯耳,旋转小半周,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放下时,唇角那丝笑才显现出来。   梁橙走出办公室那扇门时,神情愤慨难当,其中又包含几分郁闷、几分无语,甚至几分“毁灭吧”的潜在倾向。   谭珍珠停下手头事情,一路目送她回到座位。   “真骂你了?”她很惊讶。   “没有。”   这可比被骂一顿难受多了。   梁橙把笔记本放回抽屉,关好,不知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重新打开,将本子拿出来,重重地摆在桌子上。   反正已经被知道了,以后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她就要光明正大地放!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谭珍珠问。   梁橙憋屈地回答:“他以为我暗恋他。”   静默数秒。   “噗……”谭珍珠笑喷了。   梁橙幽幽地将脑袋转过去,皮笑肉不笑:“好笑吗?”   谭珍珠:“哈哈哈哈!”   唐主管投来警告的眼神,她因为笑得太猖狂都没有看见。   梁橙都无奈了,拿起留在桌上的手机,看到她发完那条信息之后,爷爷立刻给她回复了。因为没收到回音,之后又打来过电话。   当时时间紧迫,梁橙匆匆发过去的是一个GIF,一颗橙子咵地被切成两半,还有汁水溅出来。   爷爷问她:【出什么事了?】   现在回头看,梁橙才发现,这个表情包对年过七十的老头儿来说,好像有点惊悚了。   她赶忙告诉爷爷没事,把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笔记本事件,一五一十告诉他。   对徐晏驰的愤懑仿佛都倾注在手指上,敲字敲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耐心地看完她长达两页的吐槽,前不久才刚刚在她的指导下,学会使用一些简单表情包的梁爷爷,发来一张图片: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梁橙一下被逗笑了。   -   因为带着怨气,行政部的同事来找她给公函盖章时,差点被吓住。   “哟,今天谁惹你了?”   梁橙说:“别问,问了你也不能帮我骂回去。”   这位同事常来和她对接,混得熟了,开玩笑道:“那我在盛来干了这么多年,谁不给我老秦一点面子。你说说是谁,哪个部门的,我帮你交涉交涉,让他给你道个歉。咱梁秘书还能让人欺负了?”   梁橙问:“真的?”   这位大哥拍怕胸脯:“我什么时候诓过你。”   梁橙伸手一指徐晏驰办公室:“喏。”   大哥扭头顺着她手指看,豪气的笑容一僵,跟被烫到似的赶忙转回脸,摸摸鼻子,咳嗽咳嗽:“那什么,都盖完了吧?辛苦辛苦。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抓起那几份公函就跑了。   下午,梁橙慢慢从随时随地都有炸毛危险的状态里出来,冷静之后,又变得像一只幽幽的鬼魂,像受了什么刺激的样子,在办公室里飘来飘去。   谁和她说话,都会收获一个幽怨的眼神。   唐主管从外面开完会回来,路过梁橙顺便交代她:“徐总定做的夏款西服已经到了,今天你记得确认一下。”   梁橙幽幽说:“他穿衣服也要我管吗?”   唐主管走得太快没听清:“你说什么?”   一旁谭珍珠赶忙伸手越过来捂住梁橙的嘴:“她说行。”   怎么听那句话也不止一个字,唐主管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梁橙,脚步生风地离开。   谭珍珠这才松开手,一脸无语:“姑奶奶,你不想干了?”   梁橙幽幽叹息,问她:“你刚才没抠脚吧?”   “……没有!!”谭珍珠咬牙切齿,“我那是脚痛揉了一下!再提那件事我杀了你!”   晚上下班,谭珍珠请她吃饭,梁橙特地选了一家中餐馆。   菜单拿上来,一口气点了豉汁蒸凤爪、爆炒腰花、姜母鸭、西芹炒百合、梅菜扣肉。   看她拉着服务员问,萝卜炖牛腩里是白萝卜还是胡萝卜,是切块还是切片……   气势雄壮仿佛还要再来个几道的样子,谭珍珠赶忙让她打住。   “这位梁女士,请你先冷静一下,先不说吃不吃得完,你点的这些玩意儿你自己吃吗?”   “吃。”梁橙恶狠狠地把菜单合上,还给服务员。   三十分钟后,五道菜上齐,梁橙的筷子举了半天,左看看、右看看,下不了筷。   她自己也颇挑食,其实徐晏驰的这些忌口,和她基本重合。   都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谭珍珠坐在对面,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看着她。   最后,梁橙勉强从西芹炒百合里夹了一块百合。   吃着饭,谭珍珠安慰她:“不就是暗恋他嘛,又不会掉块肉。要是真能掉肉,我也去找个人暗恋去。”   梁橙咬着百合:“士可杀,不可辱。”   谭珍珠乐了:“暗恋他有那么屈辱吗?徐总好歹也是一个英俊多金的大帅比,不油腻,不乱搞,人其实还不错啊,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梁橙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敌人滤镜?   也可能是因为徐晏驰自恋起来,有时候真的让她觉得手痒。   还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小矮子初恋”。   尽管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脑子里唯一的破碎的画面,甚至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梁橙对这个初恋,仍然有着很浓厚的情感。   她不记得别的,但记得那个画面里,自己的心情。   那种盈满胸腔的、像飘落的樱花瓣一样的心情。   每一次梦到,或回想起来,都能感受得到。   所以才总是对一个是否存在都未可知的人,念念不忘。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梁橙想,那她当时一定,真的很喜欢他。   谭珍珠拍拍她的头,像是安慰。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人,你肯定会想起来的。不要急,再等等看。”   -   此后几天,梁橙但凡进徐晏驰办公室,无论拿文件给他签字,或是例行工作,全程目不斜视正气凛然,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徐晏驰的视线每每落在她身上,注视着她从进去、到离开。   梁橙视而不见,若无其事。   她这样做了几天,坚持得很不错。   直到这天临近中午前,徐晏驰有事要出去。   他和陈昇一起往外走,梁橙习惯性地抬头瞟了一眼,就这一眼,刚好和他对视上。   徐晏驰原本正边走,边偏头交代陈昇事情,碰上她目光,脚步微微一停,看着她。   那双黑眸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静的,脸上若没有表情,有时甚至会让人觉得冷肃。   梁橙偏偏总能他的眼神中品出一些含义。   比如此时:又在偷看我。   她毫不怀疑,这绝对是徐晏驰的心声。   梁橙暗暗在心里唾骂自己,怎么就养成这种坏习惯了。   她一脸严肃地将视线转回来,盯着电脑屏幕,做认真工作状。   等徐晏驰和陈昇的身影从视野范围内消失,才把敲出来的乱码删掉。   想一想,又觉得刚才对视,自己先移开眼有点露怯了。   就应该理直气壮地看回去,把他看走为止。   下午市场部副总监来找徐晏驰,梁橙告知他徐晏驰外出了,副总监不断追问,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总裁办了解徐晏驰每天的大体工作安排,对他的具体去向,却是无法掌控的。   梁橙如实相告,没到两个小时,他又匆匆跑来第二趟。   梁橙耐心解释徐晏驰还没回来,他很着急:“要是徐总回来,赶紧通知我。”   梁橙答应下来。   一直到快下班,徐晏驰都没回来。   特地留了她电话的副总监在微信上追问好几次,梁橙看他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估摸着下午和谷维数字的会议应该结束了,送完文件回来的路上,给徐晏驰打去一通电话。   没响多久便通了,徐晏驰接起电话,声音被电磁染上几分磁性,再经由听筒传过来,问她:“怎么了?”   “你今天还回办公室吗?”梁橙问。   他“嗯”了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晏驰没答,反问她:“找我有事?”   梁橙正要转告市场部副总监急着找他的事情,没来得及说,转过走廊,便瞧见尽头那几道身影。   徐晏驰已经回来了。   他身边跟着陈昇和其余几人,那位副总监此时正在其中,有什么急事估计已经当面同他说过了。   电话是白打了,梁橙把没说的话咽回去:“没事了。”   徐晏驰既没追问,也没责怪她这通电话浪费他的时间。   他只是低笑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   她被笑得一阵莫名,打算跟他说一声就挂电话。那端好像有人问了一句什么,她隐约听见四个字:“谁的电话……”   徐晏驰的手机放在耳边,轻飘飘的回答同时传过听筒。   梁橙听见他说:“我们梁秘书打来查岗的。”   “……”   查你个头啊!   当着那么多高管瞎说什么!   她整颗头轰地一下蒸熟了。   招呼也不打了,仿佛在敲徐晏驰的头一样,愤愤地、用力地按断电话。   作者有话说:   梁爷爷: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第二十七章   梁橙的叛逆之心逐渐膨胀。   隔日早晨, 她照常从衣柜选了OL风套裙,白色衬衫搭胭脂粉色半裙,十分清新的颜色, 像遗留在盛夏的一朵樱花。   这衣服是爷爷定了,直接让人送来的,色系与质感都很温柔。   怪就怪在,她特意地, 在脖子上搭了一条荧光绿色丝巾。   在公司碰见谭珍珠, 她快迟到赶得急, 踩着七八厘米的细高跟、端着咖啡纸杯跑得嗖快。   瞧见从徐晏驰办公室走出来的梁橙, 瞳孔蓦然放大,一个趔趄险些撞到门。   梁橙微笑地跟她打招呼:“早上好。”   谭珍珠扶着门托稳自己的咖啡, 指着她脖子上的丝巾问:“你今天的穿搭, 这是走的气死徐晏驰路线?他不知道他不喜欢的就是大红色和荧光色?”   梁橙内心感到一阵愉快, 看来她是穿对了。   “知道啊。”   她施施然从谭珍珠瞪大的双眼前经过, 走回座位。   徐晏驰一早就有个会,结束后才来办公室。   梁橙敲门进去,徐晏驰正低头阅览一份四十多页的资料,用红色笔迹批批改改。   闻声,他抬眸扫了眼,微微一顿。   梁橙神清气爽地走过去:“老板早。”   说着拿起他右手面那沓已经签署好的文件。   动作缓慢, 拿完并不急着走, 留下充足的时间以便他能好好欣赏。   见徐晏驰的视线在她脖颈间停留颇久, 她伸手整理一下丝巾, 一脸认真地征询他的意见:“老板, 我的丝巾好看吗?”   徐晏驰的眼神滑过她脸, 意味不明地牵了牵唇。   不愧是在波谲云诡的商场浸淫多年的企业家, 说话非常讲究技巧,回答她:“很有风格。”   那就是不好看嘛。   梁橙十分满意:“是吧,我也觉得很好看。”   粉色配荧光绿,夺么清新!   徐晏驰“嗯”了一声。   他目光已经重新垂落回手上那份资料,将最末一段的问题圈注出来,翻过下一页。   同时慢悠悠地追评:“梁秘书的品味有限,都用在我身上了,在其他方面有所欠缺,可以理解。”   “……”   行。   你能。   你自恋。   梁橙拿起文件转身就走。   盛夏气温闷热,骄阳灿烂得过头。   梁橙的位置临窗口近,午后被晒得昏昏欲睡,将百叶窗帘合上一半才好些。   荧光绿色的丝巾早就因为太热,被她摘掉扔进了抽屉里。   徐晏驰下午出去之前,先走到她座位前,屈指在她桌上轻叩两声。   梁橙原本正在埋头整理一堆资料,抬头,就看到他高高地立在她桌前,将炽盛的阳光挡掉一半。   百叶帘将他衬衣分割成一道一道的光影,柔韧面料反着光,白得晃眼。   梁橙视线往上挪,徐晏驰垂眸看着她,交代:“我出去一趟。跟Infini产品部开个会,晚上有个饭局,不回公司了。”   Infini是盛来与谷维数字的合作开发项目,包括VR和AR两条产品线。   今天下午的会议和饭局,都没有通知梁橙要跟着,她原本没明白,徐晏驰一本正经跟她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目光抬移到他脸上,才一瞬间反应过来。   这是告诉她今天的行程呢。   “……”   瞌睡都一下清醒透了,她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想起他昨天在那么多人面前乱说话,就牙痒痒,硬邦邦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去哪里不用告诉我。”   两人的对话,办公室众人都听得见,原本犯困的几个这下都不困了。   徐晏驰好似没有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大逆不道”:“梁秘书不是很关心我的行程?”   他贴心道:“待会让陈昇把我的日程同步给你。有事打我电话。”   叮嘱完,跟陈昇一前一后离开。   张秘心眼最大,大喇喇地打着呵欠说:“哎哟小梁,徐总现在还跟你汇报行程呢?我们可从来没有这待遇啊。”   “可能怕自己走丢,方便我们找他吧。”梁橙面无表情地说。   谭珍珠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用一种哀婉的语气说:“那徐总不把他的日程同步给我们,是不想让我们找他吗?”   梁橙瞪她,她绿茶兮兮地叹一口气:“原是我们不配。”   梁橙:“……”   张秘书接话:“没事,等你瘦下来,说不定徐总的日程就同步给你了。”   谭珍珠一下恼羞成怒:“张秋花你挑事是不是?”   张秘书大名张秋华,小时候上户口时,不小心搞错字,从此多了一个从小学被嘲笑到大学,本人羞于提起的曾用名。   她跟谭珍珠两人同病相怜,但一言不合就彼此揭伤疤。   张秘书跟着大怒:“谭猪猪你再乱叫一下试试!”   两人好似下一秒就要撸起袖子干一仗,梁橙好笑不已。   最近总裁办的氛围越来越欢乐了。   唐主管忍无可忍地拍拍桌子:“你们两个,要不现在就去厕所约一架,要不就给我安静点。这是上班时间,干什么呢。”   谭珍珠一捋头发:“约架就算了,我们文明人不干野蛮事。”   张秘书:“那可不是。”   俩人斗完又沆瀣一气,低头开始干正事。   梁橙刚要继续做事,手机上进来消息。   打开,陈昇果然发给了她一份徐晏驰的详细日程表:他周几几点开什么会,参加什么活动,全都一清二楚。   陈昇说:   【之后每周徐总的日程都会同步给你,有变动的话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如果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问我。】   第二条刚发过来又被撤回,他重新编辑一遍:   【如果有什么疑问,你可以亲自问徐总。】   梁橙的心情只能用无语来形容。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有劳】   不管怎样,掌握目标对象的日程,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收获。   至于过程如何……   算了,忍了吧。   至此,梁橙继获得徐晏驰的办公室钥匙、家门密码之后,再度掌握了他的每日行程。   卧底事业,再次获得重大进展。   -   翌日上班之前,梁橙换好衣服,打开放丝巾的柜子,原本想再换个颜色气气徐晏驰。   想到这几日三十七八度的高温,最终还是决定放过自己。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划算。   徐晏驰这天来得很早,梁橙刚刚整理好水台,身后门便被推开。   他款款走进来,手上提着一只Hermes的橙色购物袋,走到办公桌前,叫她:“过来。”   梁橙过去,徐晏驰视线往她颈间瞟了一眼:“今天怎么不带你的绿丝巾了。”   怎么还惦记上她的绿丝巾了。   梁橙说:“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戴上。”   徐晏驰没答,拿起刚刚放在办公桌上的袋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梁橙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   里面的方形包装盒,同样是Hermes极具标志性的橙色,一共七只,大小相同。   徐晏驰倚在桌沿,并不说话,老神在在地看着她拿出其中一只盒子,拆开。   是一条真丝方巾。   女骑士和她的动物同伴们,立在雪山之顶的跷跷板上。长颈鹿系着橘色领结,乌龟和鹈鹕佩戴着帽子,还有红色斑纹的老虎、趴在跷跷板尾端的猫咪、纷飞的彩蝶。   可爱烂漫的图案,与浅水蓝底色融合,像一副清新斑斓的画。   老实说,这条方巾很戳她的点。   桑蚕丝的材质摸起来柔滑细腻,梁橙盯着方巾看了半天,狐疑地抬起头。   “送我的?”   因为不喜欢她的荧光绿丝巾,所以就送她一条新的?   徐晏驰看着她眼睛,问她:“喜欢吗?”   梁橙质问他:“老板,你是对我的丝巾有什么意见吗?”   徐晏驰倚在桌子上,一本正经答道:“意见倒是没有,只是心存一些愧疚。毕竟梁秘书在其他地方品味的欠缺,我个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   他态度认真地自我反思完,又大方表示:“这些丝巾是我对你的补偿,也是为了我眼睛的健康考虑。”   说完,起身走到办公桌后:“把你那条荧光绿的丢了吧。一共七个颜色,你可以慢慢戴。”   怎么的,戴个绿丝巾还算工伤了?   七个颜色,可真是大手笔。   他说成这样,梁橙愣是找不到角度拒绝,一脸麻木地收下:“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徐晏驰坐在他的老板椅上,道貌岸然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梁橙拎着那个Hermes的袋子走出来,总裁办的众人已经来齐。   张秘书先“咦”了一声:“小梁一大就去购物啦?买什么了,让我看看。”   正好。   梁橙毫无心理负担地借花献佛,把丝巾拿出来分给大家:“这是老板买的,送给大家的福利。大家平时工作都辛苦了。”   这话一出,几个人顿时都来劲了,纷纷过来领取“福利”。   “徐总又送福利了?爱马仕?这么好?!”张秘书拿着丝巾惊叹。   “徐总也太大方了吧。”   梁橙分给小齐一只盒子,他没想到自己作为男生也有份:“我也有吗?”   梁橙义正辞严说:“每个人都有。”   小齐一脸懵地双手接过,十分受宠若惊。   丝巾多出一条,梁橙拿去给总助。   陈昇坚决不要,表情万分复杂。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梁橙放到他桌子上,宽慰道:“大家都有的。”   整间办公室被惊喜和开心的氛围笼罩,一大早,大家就被老板的“慷慨”和“贴心”感动到了。   “天呐天呐,这么英俊潇洒人美心善的老板上哪里找啊。”   “呜呜呜,我们徐总真是全世界最好的老板!”   梁橙拿着那条女骑士方巾,淡定地回到座位上。   为了表示对老板的感恩之情,张秘书等人在盛夏的高温里,将方巾端端正正地戴在脖子上。   小齐从来没戴过这玩意,不太好意思,被张秘书和林秘书联手按着强行系上了。   唐主管对两人的行为十分无奈,但老板送了这么贵的礼物,面子还是要给的。   连梁橙都没逃过,刚想说太热,就被张秘书叉着腰教育:“徐总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梁橙:“……”   于是,到开会时间,徐晏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到的便是,总裁办六个人,全部齐刷刷佩戴丝巾的整齐画面。   每个人都用微笑的、感激的赤忱目光望着他。   徐晏驰脚步一顿,视线从那些他亲自挑选的丝巾上滑过,扫向梁橙。   她神色肃穆地盯着着电脑,对那道目光视而不见。   徐晏驰身后,一向稳重可靠的陈昇忽然抬手抵在鼻前,轻咳了一声,眼神飘忽:“那什么,梁秘书也送了我一条。” 第二十八章   唐主管代表所有人向徐晏驰道谢:“其实大家做的都是分内工作, 您不必如此破费的。”   徐晏驰朝梁橙那瞥一眼:“要谢就谢梁秘书吧,是她为你们争取的福利。”   他语气淡然,没听出怒意。   梁橙偷眼瞟他, 见他神情也很平常,好像真的没有生气。   徐晏驰说完,便与陈昇一道离开,没有找她麻烦。   想想也是, 她替他做了一个大人情, 下属都对他充满感恩之心, 他白赚一波好感, 员工忠诚度up up,何乐而不为呢?   梁橙在大家投来的以资鼓励的目光中, 镇定点头:“不用谢, 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该的。”   谭珍珠咂摸了一下:“你可真会比喻。”   唐主管都笑了:“今天下午茶我来请吧。感谢梁橙为我们的付出。”   张秘书与林秘书击掌庆贺。   因为爱马仕的犒赏, 这一天大家工作都很卖力。   吃完午餐回来, 唐主管打来一通电话,有客户给徐晏驰寄了东西,让她下楼签收。   梁橙答应好便下楼,到一楼大堂才发现,这“个”快递有多么庞大。   每个月总裁办都会收到来自各家公司、各位客户投递来的各种礼品或商品。   有些出于商务往来目的,有些则是与徐晏驰攀关系。   身处盛来总裁这个位置, 想要讨好他的人不计其数。   这次是某家半导体公司寄来的产品, 在大堂前台堆了好几个纸箱子。   快递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 身材不高, 腰包上挂着一只粉色小熊玩偶, 因为长久的风吹日晒已经有些褪色。   梁橙核查过面单签过名字, 见她吃力地搬起两个叠放的大箱子, 马上道:“我帮你。”   对方拒绝:“不用不用!这很沉的,你抱不动,我多跑两趟就行,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梁橙弯下腰把箱子搬了起来。   足足快三十斤的重量,她抱起来相当吃力。   余盛下楼打算去吃午饭,瞧见这一幕刚忙跑上前:“我来帮你吧。”   梁橙还没想到理由拒绝,他已经弯腰拿起地上剩下的那只箱子,又抬手试试她手里的重量:“这个轻,你拿这个。”   说着直接将她手里的箱子接走了。   梁橙只好道声谢,去抱另一个,体质看着颇大,实际比刚才那只箱子轻不少。   前台把另一个快递盒子放到上面:“Jesse的快递,放在这里可以吗?”   梁橙点点头。   有一点遮挡视线,不过还好。   余盛让她把另一个也给他,梁橙没让。   他腾不出手,也就没再坚持。   电梯里,余盛站在她右侧,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   他转头看了梁橙两次,第三次才开口,是跟她道歉:“上次不好意思,我不应该把你的日记本随便交给别人的。”   仿佛自动联想,梁橙眼前倏地跳出画面。   徐晏驰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一页一页地研读她的笔记。   还有他似笑非笑的脸。   她闭了闭眼,把徐晏驰挤出去,因为用力,声音听起来有点重:“那不是日记本。”   余盛愣了一下。   梁橙反应过来,追加解释:“只是一个笔记本。已经找到了。”   “找到就好。”   余盛不是擅长找话题的人,尤其面对喜欢的女孩子,很伤脑筋。   加到梁橙微信之后,他也没能跟她聊上几句。   统共只给梁橙发过两次消息,一次问她日记本有没有找到;一次跟她问早安。   其余时间,不敢过多打扰。   电梯到十五楼,梁橙抱着箱子领二人往前走。   徐晏驰刚开完会回来,还没进办公室,站在走廊跟人说话。   视线一偏,瞧见三个人抱着箱子走过来,最前方那人,整张脸快要被快递盒子遮住。   余盛跟在后面,见上头的小快递盒滑了一下,似要掉落,赶忙将手上重量往右手倾,想腾出手来。   “小心……”   他提醒的声音尚未发完,斜刺里伸来一只手,轻巧地将那只盒子拿下去。   徐晏驰的视线缓缓扫过后面的余盛,回到梁橙脸上,不咸不淡地:“打一份工薪水不够花,还兼职做快递员了?”   写字楼的白领光鲜亮丽,他气质格外出挑,久居上位者的孤高,让他看起来就与众不同。   口气听起来也像是领导。快递员大姐以为责怪她自己的工作还要劳烦他们公司里上班的人似的,神情一下有些羞惭,讷讷地。   梁橙倒是早已习惯徐晏驰的风格。   “我搬个箱子不会耽误工作的。而且现在是午休时间。”   徐晏驰把那个盒子又放了回去,说:“去放吧。”   张秘书跟林秘书在办公室正聊闲话,见搬东西进来便过来帮忙。   把几个箱子放好,大姐跟她们确认过就走了。   张秘书朝余盛说:“小余啊,下次可别再大半夜逐条给我们小梁的朋友圈点赞了。我都睡着了,手机突然当当当地响,还以为谁有急事找我呢,结果一看,是你给小梁朋友圈点赞呢。”   她之前和余盛所在的部门对接过资料,礼节性地加过好友,是共同好友。   余盛被她说得脸上发烧:“对不住,我没想那么多,打扰你了。”   “打扰我没事,打扰我们小梁的睡眠就不好了呀。”   梁橙冲她做了个求饶的手势,张秘书才笑眯眯住嘴。   梁橙赶紧送余盛出去,再次跟他道谢。   余盛耳朵还红着,腼腆地抓了抓头发。被当面打趣,反而让他鼓起了一些勇气,把肚子里刚才反复斟酌半天的话说出来:“你要是真的想谢谢我,能请我喝一杯咖啡吗?”   受人恩惠,请一杯咖啡也是应该的。   梁橙当然不能拒绝,问他:“你想喝什么?”   余盛心里的石头安稳落地,又有些轻飘的喜悦慢慢溢出来:“你上次朋友圈发的绵云冷萃好喝吗?我没试过。”   梁橙意会:“我等下去买了给你。”   “好。那我等你。”   余盛整个人像踩上云端,经过走廊,冲徐晏驰点了下头。   梁橙洗过手,把四箱产品清点完毕,表格发给唐主管。   看午休时间快要结束,准备下楼去给余盛买咖啡,刚站起身,便被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的徐晏驰叫住。   “梁秘书,跟我去开会。”   “下午的会不用我跟。”梁橙说。   办公室里又是一静。   一帮人低头乖巧做事,实则偷偷用余光注意。   梁秘书怎么越来越叛逆了。   总裁叫你去你就麻溜地去,还敢抗旨不遵?   徐晏驰道:“今天是Infini新产品策划研讨会,合作案你跟了那么久,要是兴趣可以去听听。”   梁橙当然有兴趣。   所有能接触到盛来核心业务的事情,她都有兴趣。   “不过我得先去买一杯咖啡,我可以晚点自己过去。”她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   徐晏驰扫一眼站在旁侧的总助:“你去吧。我那应该还有店里送的礼品卡,这段时间S-Home产品部的人都辛苦了,请大家喝杯咖啡。”   他语气淡然而正派,活活一个体恤员工的好老板。   陈昇会意,点头麻利地去办事。   原本是请一个人咖啡,现在变成请整个部门。   算起来,她倒是又给大家谋福利了。   梁橙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咖啡也不用买了,只好回去带上笔记本电脑,跟着徐晏驰去开会。   余盛回办公室的脚步都是轻盈的。   同事正八卦隔壁组长的情史,他跟着笑谈几句,同事问他心情怎么这么好,他只笑不答,眼神却总不自制地往门口飘。   等待是一种煎熬的酷刑,只有当对象是喜欢的人,才会变成一种幸福。   余盛在这种幸福中煎熬了半个小时,迟迟没有等到人。   直到过了上班时间,大家开始做事,办公室只剩键盘的敲击声,和背后同事被方案折磨崩溃的粗口。   余盛被组长叫过去时,频频走神。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回来办公室就见一片热闹,总助陈昇带着一人正给大家分咖啡。   陈昇看到余盛,亲手递给他一杯,亲切地问:“你要绵云冷萃对吧?”   余盛愣住,咖啡已经被放到他手中。   陈昇送完咖啡,又代总裁向大家表示一番鼓励,便匆匆离开。   周围同事都高高兴兴,余盛拿着那杯绵云冷萃,冰块隔着纸杯,凉意无孔不入,一丝丝侵入皮肤。   大概是雄性之间的本能,他隐约觉得,总裁这次请他们喝咖啡,时机有点巧了。   是他多想了吗?   他把咖啡放到桌子上,盯着纸杯看了片刻。   总之,他知道梁橙不会再来了。   -   这场会开得有点久,结束之后,其余人相继起身离去,徐晏驰坐在椅子上没动,偏头对梁橙说:“待会把会议纪要发到我的微信。”   梁橙合上电脑,有点奇怪地抬头:“我没有你的微信。”   他们给徐晏驰发送文件,都是采用纸质版或邮箱两种方式;工作上需要的沟通也都是当面、或者电话,没有使用过微信。   梁橙一直认为他不喜欢用微信办公,到现在都没有加过他的微信。   徐晏驰看着她,语调平缓,但不容置疑:“现在加上。”   梁橙掏出手机,边问:“是你的手机号码吗?”   徐晏驰坐在椅子上,闲闲地等她加微信:“嗯。”   梁橙手指去点通讯录,打算复制号码,想起自己给他的备注又停住,直接打开微信,在搜索页面手动输入。   徐晏驰瞧见,眉峰微微一挑:“背得挺熟。”   梁橙义正辞严:“我记性好。”杜绝他多想。   徐晏驰的微信名字就是一个字母:X。   头像是一张几乎全白的图片,上面好像写了几个黑色的字。   梁橙知道他在看着呢,没有点开,往下一步一步操作,添加上好友。   “好了。”   离开会议室时,徐晏驰脚步闲散,走得很慢。   梁橙手机叮了一声,拿出来看,系统提示:X已经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   梁橙走到他后面,趁他看不见,戳了一下他的头像。   似乎是一张照片,类似白纸的质地,角落地方,写着他的名字:徐晏驰。   梁橙叹为观止,心想这人的自恋真是无人能及,还要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头像上。   细看,又觉得那字体很清秀,像是女生的字迹。   那三个字小得过于婉约,像三只怕被人看见的蚊子。   一笔一划,端端正正,末尾弯钩一笔却像是收到了惊吓,往外拉出去长长一道。   “在看什么?”徐晏驰的声音突然从她头顶落下。   冷不丁被一吓,梁橙的手机差点飞出去,反射性抬头。   徐晏驰往她的手机上瞥。   梁橙将屏幕一抬,不让他看,一边手指飞快地退出头像页面。   “没什么。”她把手机收起来。   徐晏驰却一副了然神色。   这会光线温吞不少,没中午那么晃眼,他老神在在站在梁橙面前,垂眸瞧她一眼,说:“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我不介意。”   梁橙把自己当聋子,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徐晏驰看着她坚决的背影,慢悠悠抬步跟上。   -   余盛没有再主动给梁橙发过微信,之前时不时就会发生一次的偶遇,也减少了。   有天梁橙和谭珍珠张秘书一起在园区的快餐店吃午餐,刚好碰见他们产品部的同事。   张秘书熟络地跟余盛的组长打招呼,他看看梁橙,犹豫片刻,冲她笑了一下,没过去。   人走之后,张秘书说:“小余这就不追了?放弃得也太快了。”   梁橙心里却轻松多了,她实在不擅长应付异性的好感。   跟谷维数字的合作案逐渐步入正轨,徐晏驰忙碌起来,总裁办也跟着不能停歇。   又一个周三,梁橙一整天几乎没挪过地方,忙完手头上所有事情,腰都酸了。   她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查看未读消息,小王叔叔的对话框夹在几个盛来的同事或群聊中间。   小王叔叔给她发信息,通常是要来接她,或者奉爷爷命令给她送东西。   正值周中,前两天梁橙刚回过家看过爷爷,想着应该是爷爷又让他给自己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她公寓的冰箱总是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鲜肉、蔬菜和水果,从没短缺过。   爷爷有时担心她下班晚顾不上吃饭,会让家里做好,再专程给她送来。   上次她突然嘴馋,想吃刨冰,爷爷就说要买一台刨冰机,还让他的秘书去查怎么做,把食谱发给家里厨师学。   这么快就买回来了吗?   梁橙兴致勃勃点开对话框,不想打开看到的却是,她爹突然回国的消息。   小王叔叔的语气比平时要严肃,说:【我刚刚把梁先生送到家,现在就过去接你。】   梁橙回了个好,心里却犯嘀咕。   自从早年间离婚之后,她爹梁攸宁就放下一切,为了艺术梦想远渡重洋了。   爷爷一度就当没这个儿子,对他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她爹并不常回国,哪怕上次爷爷做手术,都没让他回来。   现在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还一声招呼不打。   他不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人,回国也不可能不通知她……   梁橙来盛来上班的事情,至今还和爷爷一起瞒着他,现下不免有点担心。   她思忖半晌,看时间,已经过了下班的点,飞快将东西收进包里,跟大家打过招呼准备下班走人。   “你现在走啊?”张秘书很吃惊,先朝唐主管看了一眼,又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瞅瞅。以为她忘记了,提醒她:“徐总还没走呢。”   总裁只要还没走,他们就不能下班,这是总裁办自从成立以来就立下的不成文的规定。   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不遵守过。   这条规矩梁橙知道,其实她觉得不太合理。   徐晏驰即便加班,也用不到他们这么多人。要求所有人都留下来待命,既浪费资源,也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今天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梁橙对唐主管道:“唐姐,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   唐主管没想到她如此叛逆,似乎想要阻拦,但一时也找不到更有力的理由。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梁橙,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拿着包光明正大地走了。   正偷偷摸鱼玩单机小游戏的谭珍珠感叹:“啊,我们梁秘书真拽!”   小王叔叔的车停在园区门外的老位置,等候她。   梁橙快步上车,路上问起爸爸为什么回来,他同样满心茫然,什么都不清楚。   作者有话说:   《不战而屈人之兵》——徐晏驰著。 第二十九章   梁攸宁回国的决定很仓促, 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   落地前才通知家里,小王被匆匆派去机场接人,到停车区时, 人已经等在那里。   梁家这位大画家先生,即便人早已经淡出这个圈子,却从未被真正遗忘。   至今仍是诸多亲朋好友、乃至上流圈子,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   梁崇英白手起家, 盛名在外, 除了事业上的成功, 人品同样受人尊敬。妻子因病逝世之后, 他没有再婚,几十年来个人感情生活干干净净, 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他的独子梁攸宁, 从小教导有方, 知书识礼、温文尔雅, 且颇有艺术天分,从小画得一手好画。   唯一可惜的是,对于他的家庭、以及需要他承担的责任而言,他的艺术天分有些过高了。   梁攸宁痴迷艺术,心思全然不在经商,听说也因此, 与相恋多年的女友没能走到好结局。   后来他也曾按照所有人期望的那样, 按部就班安安分分地结婚生子, 进入公司襄助父亲、慢慢接手家业。   到底是梁崇英的儿子, 父子合心, 将公司打理得有模有样。   不过和平光景没能维持几年, 最终他的婚姻还是惨淡收场, 之后对丰厚家产也弃之不顾,毅然决然地去奔赴梦想。   起初他是整个圈子里的笑话,为了什么破梦想,抛弃妻女,连家业都不管了。   连带着他的父亲梁崇英,也时常被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待。   有奚落,有八卦,有看好戏。   后来又听说,他好像真闯出了一些名堂,成了有名的大画家,一幅画能拍出六位数价格。   但对那些有钱人来说,几十万也不过是他们随手一掷的消遣。   小王十来年前才来到梁家做司机,许多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对这位梁先生,只不过匆匆见过几面。   印象里是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待人很客气,约莫是艺术家的通病,不爱交际,气质打眼一瞧总显得有几分清瘦落拓。   小王一眼就看见立在接驳站的男人。   他停好车,下车快步帮梁攸宁拿行李,梁攸宁彬彬有礼地道谢。   上车之后,他沉默地坐在后面,小王几次从后视镜看他,总觉得他眉间似有阴云。   他想起董事长知道儿子回来,脸色也不见高兴,心里叹息。   这对父子的关系一直都很僵硬,直到前几年才少有好转。   跟着雇主久了,小王多少也能揣摩一些他们的心思。他直觉这次有事要发生,接着人回到梁家,果不其然。   梁攸宁匆匆进门,小王去拿个行李的功夫,里面两人已经争执起来。   他刚把行李拿到客厅,又被眉头紧蹙的董事长指派去接小姐。   出门时隐约听见一句:“这么说你让橙橙去徐家上班,是真的?”   梁攸宁打小就是个温润性子,这世上仿佛没什么事情能让他急躁生气。   哪怕当年发现他的画被妻子一股脑丢进仓库蒙灰,都不曾发过脾气。   今天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却是向他亲爹兴师问罪。   梁爷爷坐在沙发中间,并不正眼瞧他,一副不想与他多说的态度:“你从哪知道的?”   “你别管我从哪知道的,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梁爷爷说:“是真的又怎么样?”   “爸!你怎么能怎么做?”梁攸宁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拧眉站在实木茶桌前,盯着沙发上的人。   “橙橙是怎么出事的,你忘记了?”   “她当初醒过来之后是什么样子,你忘记了?”   “我这几年费了多少心思,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回来,活泼了一些,人也开朗起来,你现在又把她送到徐家去,你就不怕她受刺激吗?爸,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句一句的质问,倒像他是一个恶人了。   梁爷爷神色阴沉一片,冷声道:“她是怎么出事的,我比你清楚,你的责任比任何人都大!她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少来过问。”   梁攸宁撑住额头,眉心深深拧成一个疙瘩“她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不过问?你不心疼她,我心疼她。”   他转过身,“橙橙呢,我现在就带她走。”   “你休想!”梁爷爷火冒三丈,重重拍桌子,“你自己爱去哪去哪,我懒得管你,橙橙你不能带走。”   梁攸宁赶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回来,忧思不断,担心过度,一路上都没得到片刻休息。   这时脸上已是满满疲惫,其中掺杂颇多无奈。   “爸,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固执?橙橙是一个独立的人,她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的身上,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橙橙比你懂事,比你知道承担责任。你以为谁都像你,猪油蒙心,不忠不孝!”   儿子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离开,到底在梁爷爷心里留下过不可磨灭的痕迹,至今不能释怀。   平常谦恭下士,对任何人都礼节周到,唯独一看到这个儿子,总是疾言厉色。   梁攸宁无可奈何:“爸,你不讲道理。”   梁爷爷瞪着眼睛:“我跟你有什么道理可讲。”   梁橙赶到家时,气氛正胶着。   低气压笼罩在整个客厅,佣人都躲得远远,不敢过来打扰。   两个人僵持半晌,根本不能达成共识。   梁爷爷坐着,闷闷不快。   梁攸宁站在一旁,眉宇间也尽是凝重之色。   一看就知道是吵架了。   梁橙在门口换掉鞋子,放下包走过去:“爸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见到她,梁攸宁的神色才好转些许,走过来温和地说:“我来接你回去。”   梁橙讶异:“回哪啊?”   虽然在国外生活了好几年,对梁橙来说能称作“家”的,能用“回”字的,还是国内。   所以毕业时梁攸宁问她,她没有纠结就选择回来。   “你想去哪都行。你以前不是说想环球旅行吗,爸爸带你去。还有好多你没去过的地方呢,我们一起去看看。”   梁橙慢慢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问他:“你是不是跟爷爷吵架了?”   梁攸宁说:“那都是大人的事,你不用管。”   梁橙瞅瞅沙发上满脸不豫的爷爷,又看看眉头一直不曾展开的梁攸宁。   片刻后,问他:“爸爸,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盛来上班?”   她直击重点,梁攸宁反倒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梁橙一点不意外,她路上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知道你和徐家的关系,不想再跟他们有牵扯,但是太科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已经濒临破产了,我去盛来只是想帮爷爷。”   “太科濒临破产?”梁攸宁惊讶一瞬,回头看向梁爷爷。   梁爷爷不搭理他。   “徐家都把我们欺负成这样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梁橙说,“而且我现在进展挺顺利的,徐晏驰对我还算信任,很多项目都让我跟着。”   梁攸宁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目光颇为复杂。   梁橙又劝他:“你安心画画,家里的事有我和爷爷呢,你不用担心。爷爷前阵子才做过手术,身体刚恢复,你别气他。”   “你去徐家上班,我哪里能安心。”梁攸宁忍不住劝阻,“你想帮你爷爷,也有很多方式,用不着去盛来上班。”   “我跟爷爷心里有数。”梁橙反而更像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爸爸,你就不要给我们添乱了。”   梁攸宁:“……”   一直拉长脸坐在一旁的梁爷爷,说到底心里也有忧虑,听到梁橙坚定的态度才放下心来,身体微微松懈。   斜瞥那个不孝的儿子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   梁攸宁哑口无言。   -   梁爷爷不愿意搭理儿子,梁攸宁则对老爷子的行为颇多不满,父子二人之间气氛僵硬,晚餐时也几乎不说话。   梁橙夹在中间,感觉压力颇大。   梁攸宁很关心她这几个月在盛来的情况,梁橙知道他与徐家的关系,只告诉他自己工作上的进展,没多提徐晏驰。   梁攸宁仍不放心,几度又欲让她放弃所谓的“卧底”任务,离开盛来。   梁橙无奈:“我们不能半途而废啊。我不去盛来卧底,爸爸你要自己去吗?”   梁攸宁一噎。   他心下百般不赞成,却很难述之于口。   梁橙心意坚定,目的明确,他这个做父亲的想让她打消念头,却一筹莫展。   沉默许久之后最终败下阵来,只得先退一步,打算从长计议:“那我不回去了,我留在国内陪你。”   梁爷爷一脸的厌烦,好像一点都不欢迎儿子回家。晚饭之后,却吩咐了家里的佣人,早早把他的房间收拾干净。   白天上班没累着梁橙,给两个大男人做和事佬,把她累够呛。   梁橙洗完澡,隐约听到楼下的声音,爸爸和爷爷好像又争吵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扑到被子上发起呆。   爸爸的心情她能够理解,不想和徐家再有牵扯,可现在特殊时期,太科岌岌可危,她是有任务在身的。   这段时间满脑子被“暗恋”这件事填满,搞得梁橙都快忘记自己的正经任务了。   每天都被徐晏驰的自恋无语到,有时候小脾气上来,不给他面子,还故意气他,想想自己这个卧底,还真是太叛逆了。   要是真把徐晏驰得罪恼了,把她开了,不就功亏一篑了?   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她现在肩膀上扛着的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整个梁家,是太科数万名员工的未来。   梁橙深感责任重大,容不得闪失,进行了一通深刻的自我反思。   以后还是得低调做事,老实做人才行啊。   她得讨好徐晏驰。   ——一想到徐晏驰那举世无双的自恋,梁橙忍不住慨叹。   卧底难当啊。   给自己做完心理疏导,她翻个身,捞过手机,发了一条自我鼓励的朋友圈。   【[奋斗][奋斗][奋斗]】   配图是一张表情包: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   刚发完就收到新消息,张秘书在总裁办的群里艾特她,问她受什么刺激了。   梁橙扯出冠冕堂皇的大旗:【深感祖国之繁荣昌盛,愿为中华之崛起而工作】   谭珍珠一句话总结:【她中邪了】   临睡前的时间,大家似乎都在玩手机,唐主管也出来说了一句:【别以为你发一个朋友圈,我就会当下午的事情没发生】   唱完白脸之后又耐心劝导:   【你有急事可以谅解,不过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其实你们加不加班,我拿的薪水都是一样多,我这里没问题,但是如果徐总知道了,因此对你有意见,责难你,或者更严重的,到时我可能保不了你,知道吗?】   唐主管严厉归严厉,为人其实很不错。   梁橙老老实实表示知道了。   【姐妹们!】   刚刚说要去哄孩子睡觉的林秘书激动地冒出来:【徐总给小梁朋友圈点赞你们看到了吗?】   群里正说话的人霎时停住,纷纷冲到梁橙朋友圈下面围观。   梁橙加上徐晏驰的好友之后,也只在那天给他发过一次文件。   徐晏驰的朋友圈干干净净,几乎从不发东西。梁橙以为他这种日理万机的总裁,应该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   她切到朋友圈,新收到的赞里,徐晏驰那张白白的头像很醒目,排在第一个。   围观结束的众人在群里展开第二波热火朝天的攀比和互相攻击。   张秘书:【小梁你行啊!】   张秘书:【徐总都没给我点过赞,我一天发十条呢】   谭珍珠:【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你一天发十条,他才不给你点赞呢?说不定你都被他屏蔽了】   张秘书:【你这么牛,他给你点赞过吗】   谭珍珠:【……】   小齐:【我都没有徐总的微信好友】   张秘书:【你才来多久。我是来的第二年年末,年会的时候抽中了一等奖,才敢斗胆从公司大群里加他的,估计加他的人太多了,刚开始没通过,我还以为没发送成功,又加了两遍,把我工作证号码都发过去证明身份,半个月之后才通过。你且等着吧!】   小齐:【我已经来三年了……小梁比我来的晚,为什么她都有了?】   谭珍珠:【你能跟我们小梁比?】   张秘书:【你能跟我们小梁比?】   小齐:【[大哭]对不起,是我不配了】   梁橙哭笑不得地进去解释:【上次开完会给他发纪要才加上的】   -   早晨,梁橙起床下楼,梁攸宁一晚上辗转难眠,早早已经坐在客厅,脸上愁云与倦色并布。   吃饭时,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梁橙忍不住道:“爸爸,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脸色好差。”   梁攸宁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粥只喝了两口便搁下,其他一概没动:“要去上班吗?我送你去。”   被梁爷爷不悦地拦住:“你添什么乱。小王会送她去。”   梁攸宁送她出门,目送轿车开出院子。   他站在后视镜里,被早晨的阳光一照,那张眉头深锁的脸,看上去更愁郁了。   梁橙准时到公司,出电梯时,刚巧碰上从一号电梯出来的徐晏驰。   暑气酷热,他照旧白衣黑裤,被办公楼冷气一吹,显得格外清爽。   梁橙端起笑脸跟他问好:“早,老板。”   徐晏驰回她:“早,梁秘书。”   两人一道往办公室走,徐晏驰步速不急不缓,跟梁橙并肩而行,问她:“最近的工作让你觉得很困难?”   记起昨晚的点赞,这话说的应该是她的朋友圈。   只是梁橙没想到,他的解读重点会落到“困难”上去。   她解释:“那张图片的侧重点其实在于勇敢,我只是鼓励自己。”   徐晏驰点点头,又说道:“如果工作上感到困难,可以告诉我。”   他一副上司关怀体恤下属的口吻,煞有介事说:“希望你对我的个人情感,不要影响到工作。”   “……”   你的自恋就是我最大的困难。   昨晚才做好的心理工作,此刻就想崩盘。   梁橙把想给他一拳的叛逆之心按回去,保持职业化的微笑,皮笑肉不笑道:“不会影响工作的,你放心。” 第三十章   徐晏驰只在办公室待了一个小时, 之后一整天都没回来过。   上午总裁办的事情很多,忙到快一点才有闲暇,梁橙跟谭珍珠和张秘就近到Subwey买三明治。   谭珍珠因为减肥, 好久没吃她最爱的猪排饭了,心心念念。上午做了几番心理斗争,好不容易狠下心决定放纵一把,谁知道中午的午餐时间根本来不及。   买三明治时她报复性地狠狠加料, 张秘书在旁边苦口婆心:“两斤肉啊, 两斤肉。”   谭珍珠权衡半晌, 忍痛割爱地对店员说:“那少放一片黄瓜吧。”   梁橙笑着听两人说话, 边看店员制作三明治,余光无意略过窗外一侧, 好像看到什么, 忽地转回去。   店外的绿化带旁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戴着一顶渔夫帽, 黑色大口罩几乎将脸全部遮挡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遮遮掩掩地藏在帽檐下方。   梁橙没有看到他的眼睛,他低着头向前走开,一边伸手去拽绿化带翠绿的灌木叶子。   行迹非常可疑。   梁橙狐疑地盯着,人转进小路之后就不见了。   “看什么呢。”谭珍珠的声音把她拉回神, “好了, 走了。”   “哦。”梁橙接过自己的三明治, 和她们一道回行政楼。   不知怎么, 回办公室之后, 她都时不时地会想起那个戴渔夫帽的男人。   那人穿着大街上最常见的黑色T恤和休闲裤, 打扮得很普通, 粗粗两眼也看不出什么来。   其实单凭渔夫帽和黑色口罩也不能认定什么,毕竟喜欢这种打扮的男性也不少。   但梁橙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这人实在是太可疑了。   到底是什么人呢?   在盛来园区内,最可疑的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她左思右想,没有头绪。   总不会是小偷吧?   但现在到处都有监控,盛来园区的安保还挺严格的,他来偷什么呢?   下午,梁橙有事要去一趟研发大楼,中间经过公园,她习惯性抄近道。   去时走得快,匆匆赶过去,处理完事情回来,再次花园里小径,四下安静之中,她莫名觉得有人跟着自己。   这种恐怖的念头让人在瞬间肾上腺素飙升,梁橙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不会吧,园区内竟然有变态进来了,大白天的就想对她行凶?!   幸而她所在的地方树木并不太过幽密,梁橙快步走到大路上才松口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跟着她的果然还是中午那个人,宽松的黑T恤和卡其绿裤子,渔夫帽和口罩挡着脸。   因为她回头得突然,那人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避的眼神正正和她碰上。   尽管他第一时间马上转开,想要逃避对视,梁橙还是眼尖地认出来了。   所有惊慌失措和心有余悸,都在意外之后化成无语。   她在烈阳下撑了下差点被吓出冷汗的额头,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朝转身想跑的渔夫帽走过去。   “爸爸!你穿成这样在这里搞什么呢?”   渔夫帽匆忙躲避的脚步顿时停住,站在原地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不是梁攸宁是谁。   “你认出我来了?”   从头到脚的装束,都是和梁攸宁平时截然相反的风格,看得出来这次伪装,他确实是很努力了。   但论起潜伏,梁橙觉得她爹比她可差太远了。   梁橙无语极了,拉着他避过公园偶尔经过的人,快步走到僻静的地方。   “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吗?就差把‘我很可疑’这四个字写在帽子上了。中午我就发现你鬼鬼祟祟的,刚才还以为是跟踪我的变态,差点就要报警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到底还是要点脸皮的,梁攸宁讪讪地咳了一声:“吓到你了?”   梁橙说没事,又问他:“你不在家里休息,来盛来干嘛呀?”   梁攸宁眉毛又拧起来,说道:“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就来跟踪我啊?”梁橙真的无奈,跟他晓之以理:“徐家的人不认识我,是因为我小时候不是跟在爷爷身边长大的,他们没怎么见过我。但是他们认识你呀,要是徐晏驰看到你,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梁攸宁拢着眉心,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叹息一声:“橙橙,我最不想的就是你和他接触。太科的情况没你想象的那么糟,况且只要还有你爷爷在,就不可能会破产。这个工作,你还是别做了。”   “爸爸。”梁橙肃下脸看着他。   对这个女儿,梁攸宁内心一半疼爱、一般愧疚。   父母的感情不和睦,会对孩子造成很大的影响,他和妻子走到离婚之前的那段时间,很多争吵,每一次看着女儿哭得满脸眼泪,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小孩子总是更亲近母亲,离婚时,他也曾心怀忐忑地问过女儿,要不要跟着爸爸,梁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妈妈。   女儿后来的成长,他人在异国极少能参与,梁橙也并不很愿意见他。   只偶尔才能见那么一面,他眼睁睁看着她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安静,变成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孩。   后来她出事故,他匆忙赶回国,她刚刚醒来,缩在病床上瘦瘦小小的一团。   车祸之前的事情她都不记得,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自厌情绪一度达到很高。   她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那种状态已经不适合再上学、高考,出院后梁攸宁带她出国疗养。   过了很久,有一天她才和梁攸宁说了一句话。   她说:“我很讨厌你。”   梁攸宁有一身反骨可以不顾一切,唯独在这个女儿面前,愧疚让他永远无法抬起头来。   这件事梁攸宁能跟亲爹争论、抗衡,对梁橙却毫无办法。   只得退让地叮嘱:“你要和徐晏驰保持距离。”   “我就在总裁办,和他一层楼,一个办公室,能离多远啊。”   梁橙无奈地说,她想完成任务,还得从徐晏驰身上下手呢。   “总之和他少接触。”梁攸宁百般放心不下,在他眼中徐家、尤其是徐晏驰,与洪水猛兽无异。   “那你不能再偷偷摸摸跑来这里了。”梁橙也警告他,看看时间开始赶人,“你现在回家,我要回去上班了。”   梁攸宁又絮叨地问:“你们几点下班,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梁橙态度强硬地否决,“我自己回去。”   他还要说什么,梁橙双手比了一个叉:“你再这样,我要打电话给爷爷了,让爷爷亲自来接你。”   梁攸宁终于放弃。   梁橙好说歹说,终于把这个叛逆的爹搞定,赶紧送他离开园区,以免被人发现。   研发部三楼。   Infini项目组的组长正在阐述新VR产品的设计概念,长条形办公桌摆在采光明亮的会议室,众人围坐四周。   主位靠窗,他讲着讲着,就见徐晏驰的视线定格在落地窗上。   顺着他目光往下看,是绿意盎然的公园,夏天一热,许多职员闲暇时都爱往那去。   他极少在会议上走神,组长一时不知是自己讲得太无聊了,还是他对这个设计方案不满意。   刚想假装咳嗽一声提醒,徐晏驰已经自行收回目光。   他左手搭在交叠的膝盖上,面无波澜,已经瞧不出方才走神的痕迹。   -   因为她爹的突然出现,耽误了梁橙一段时间,回办公室便忙碌起来。   下午财务部又送来一批报表,她注意力全部投放在工作上,太过专心,大家是什么时候下班的都不知道。   谭珍珠走之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提醒她:“徐总今天不在,你手头没要紧事就回家吧。”   梁橙抬起头应了声“好”,转头便又沉浸到大堆的文件之中。   再次回过神,是因为一阵有脚步声。   环境太过安静,那声音分外清晰,极有节律。   她抬头才发现,窗外已经被深蓝色的夜幕笼盖。   整层办公室,只有她座位上还有人,徐晏驰走进来,抬腕看看时间。   他应该是从外面回来的,衬衫袖子挽起两层,此时正好站在灯下,炽亮光线钻进微开的衣领,染上他半截锁骨,闪耀着光泽。   “还不走?”他问。   梁橙目光从那里收回:“这份资料快弄好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拿东西。”徐晏驰说。   梁橙“哦了一声。   把最后一段文字敲完,文件保存好,她关掉电脑,收好桌面,徐晏驰恰好从他办公室里出来。   梁橙把所有门窗电器关好,跟在徐晏驰身后往外走。   她盯着徐晏驰平顺的黑色裤脚,不由得想起爸爸。   小时候,她曾经因为爸爸心怀负疚;现在,徐家又成了他们的仇人。   他们梁家和徐家,也不知上辈子是结了什么恩怨,这辈子彼此不放过。   到电梯厅,一号专属电梯门打开,徐晏驰走进去。最近经常跟在他身边,一号电梯梁橙搭了好多次,习惯性抬脚跟了进去。   到负二楼,徐晏驰往外走,她再次跟上。   跟了一段,终于在停车场独有的空寂中反应过来,脚步乍然一停。   她来停车场干嘛?   她一个因为不喜欢开车至今没有驾照的人。   梁橙无奈,她真是想事情专心过头,把自己想傻了。   徐晏驰回头瞧她:“怎么不走了?”   梁橙说:“我不走停车场。”   行政楼停车场与整栋楼风格一脉相承,冷金属色的现代感,深灰褐色地坪漆上画着笔直白线。   车辆被下班回家的职员开走一大半,显得格外空旷。   徐晏驰单手插兜,站在一根承重柱旁。   他好似有一点意外,眉峰挑动寸许:“我以为你终于按捺不住,想跟我回家呢。”   梁橙:“……”   我按捺不住你个头。   被徐晏驰这一气,被爸爸的那点思绪倒是不见踪影了。   她麻木地说:“我也没有那么按捺不住。”   徐晏驰不紧不慢问:“那你跟着我下来做什么。”   走错这种理由他肯定又不信,梁橙面无表情地胡扯:“我就是下来送送你,停车场这么大,怕你迷路。”   “怕我迷路?”徐晏驰认可地点了点头:“我方向感确实不太好。那你走前面,带路吧。”   梁橙借坡下驴:“你车停哪里了?”   徐晏驰道:“1109。”   梁橙自己的方向感还不错,跟着悬在上方的指示牌,寻找1109的方向。   地下车库面积太大,她跟着指示牌绕来绕去,成功找到徐晏驰那辆白色宝马。   她扭头正要跟徐晏驰说找到了,瞥见他身后,那根挂着安全门标识的承重柱,和旁边落满一层灰的棕金色尼桑车,越看越眼熟。   这地方应该也许好像是走过……   徐晏驰倒是知恩图报,解了车锁,说:“辛苦梁秘书了。作为报答,我顺路送你一程吧。”   徐晏驰住的地方和她公寓一个方向。   梁橙思考几秒,走过去拉开车门。   暗恋的锅都背了,每天还得配合他演戏,这秘书做得如此辛苦,不蹭白不蹭。 第三十一章   徐晏驰对樾府已经熟门熟路, 车停在公寓楼下,梁橙准备下车前,听见他说:“明天晚上我约了人吃饭。”   梁橙不解地回头看他一眼:“好的。祝你们吃的愉快。”   工作日程同步给她也就算了, 现在连私人行程都要提前通知她了吗?   徐晏驰不作声,车顶昏弱的小黄灯,把自己仅有的光芒盛入他眼中。   他盯着梁橙,眼神让她捉摸不透。   女人心若是海底针, 那男人心就是山上的土。   针有可能找得到, 土, 谁能分得清是哪一粒。   梁橙用自己贫乏的职场经验, 试图揣测这位老板的心思。   事实证明,陈昇总助的这个位置, 不是随便谁都能坐的。能靠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徐晏驰的用意, 他可能是修过读心术吧。   “是需要我替你们订餐厅吗?”她猜测。   徐晏驰长指搭着方向盘, 指尖在黑色皮革上轻轻一点:“不用。Amour Honoré已经预留了座位。”   法餐啊。   那大概率是女人。   梁橙便顺着往下问:“那需要我帮你订一束花, 或者给她准备一份礼物吗?”   “她这个人不为金钱所动,可能不太喜欢收礼物。”徐晏驰的手指又敲了第二下,说:“花可以。”   什么样的女人这么洁身自好,竟然不能用金钱和礼物收买。   尽职尽责的梁秘书又问:“那你想要订什么花?”   徐晏驰询问她的意见:“你喜欢什么花?”   他自己似乎对此没有什么主意,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一个一心奉献给事业、连女明星都能冷硬拒绝的直男, 没有感情经验。   “我喜欢什么不重要, 她喜欢什么比较重要。”梁橙的表现堪称专业, “方便问一下, 你和她有发展成恋人的倾向吗?”   她问这话时表情严肃, 不让自己的探究表现出来。   徐晏驰的私人感情, 可是她的重点关注方向。   “不排除这个可能。”徐晏驰的回答模棱两可。   看来他对那个女人有兴趣。   梁橙了然地点头, 给出建议:“那送玫瑰或者郁金香都可以。”   她想了想:“玫瑰吧。没有女人不喜欢玫瑰的。”   徐晏驰很好说话:“可以。”   梁橙默默把明天订一束玫瑰花这件事记上,见徐晏驰仍用那副神情瞧着她,便问:“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我做的吗?”   徐晏驰的手指敲了第三下,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梁秘书好像很淡然。”   梁橙一下子没理解。   徐晏驰的左手从方向盘上撤开,眼神漫不经心地瞥扫过来:“我要和别的女人吃饭,你不是应该千方百计妨碍我们见面,然后取而代之吗?”   梁橙沉默好几秒,才明白他为什么要通知她这个约会安排。   委实没想到,这年头,暗恋老板也有KPI。   梁橙觉得自己有点缺氧,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是一个识大体的人,没有那么狭隘,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去妨碍别人。你和谁吃饭,是你的自由。”   徐晏驰挑眉,似乎不以为然:“女人对自己喜欢的人,都是小气的,还是说,梁秘书其实在骗我,并不是真心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都是你自己脑补的么。   梁橙此刻才算是深切体会到,什么叫有理说不清。   她咬了咬牙:“我是不是真心的,你不清楚吗?”   徐晏驰不慌不忙:“确实不太清楚,不如你详细说说?”   梁橙才不说,一脸正色地给他讲道理:“你对女性的认识太偏颇了。我们喜欢一个人也不是非要得到不可,我们也会大方祝福。”   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徐晏驰目光幽晦看着她,沉默片刻才评价道:“梁秘书很大度。”   梁橙反手一个马屁:“跟在老板你身边,耳濡目染你学的。”   徐晏驰并不接她不走心的恭维,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我这个人比较狭隘,我喜欢的,必须得到。”   梁橙心说,早就知道你是这种人了。   心胸狭隘且不择手段。   -   梁橙并没有“妨碍徐晏驰与不知名女人见面并取代而之”的打算。   只是那天晚上回去,躺在床上,她又想起那串神秘的数字,0422。   会和这个女人有关系吗?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   翌日一整天,梁橙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心神。   中午大家一起订餐时,谭珍珠问她吃什么,她也心不在焉,最后叫来的意面不合口味。   谭珍珠看她不喜欢吃,拿自己的焗饭和她换。   七点十五分,梁橙从的士下车,站在了Amour Honoré门外。   天色将黑未黑,法餐厅装潢温馨优雅,店内坐着成双成对的人。   她来可不是为了取而代之,而是打探情况。   徐晏驰言语之间,似乎对今天约会的女人很有好感。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好感等同于成功的一半。   梁橙觉得这个女人也许有机会成为盛来的未来老板娘,作为卧底,她势必要第一时间掌握对方的底细。   幸运的话,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瓦解徐晏驰的关键点。   想到这里,她再次坚定了信念,把口罩往上拉了拉,推门进入餐厅。   Amour Honoré是云沂颇负盛名的法餐厅,座位需要提前预定。梁橙今天运气很好,打电话过来时,刚好有一位客人取消预定,让她捡了漏。   她低调进门,被服务生引到座位上,用只写着法语的菜单遮住脸,小幅度地转动脑袋,隐蔽地观察四周。   没费什么功夫,就捉到徐晏驰的身影。   他的座位在右前方不远处,背对她。   餐桌上铺陈白色餐布,瓷质杯盘盏碟细腻洁净,金属餐具亮得发光。   暖黄灯光将餐厅内一切事物都照耀出童话一般的光泽,他穿黑色正装,姿态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像童话里、总是会来拯救公主的英俊王子。   梁橙微微探头。   可惜,他的对面,并未看到公主的身影。   她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二十分。   看来这是一位不太有时间观念的公主。   梁橙和徐晏驰一样有耐心,静静等待着公主的到来。   五分钟。   十分钟。   门口风铃清脆碰撞,梁橙目光第九次看过去,进来的是一对金发外国人。   离约定时间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来?   难道这还是一个放鸽子的公主?   敢放徐晏驰鸽子的人,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多了。   正这样想着,穿白色马甲的年轻服务生左手背在身后,单手端举不锈钢餐盘,为徐晏驰呈上冷盘。   两份。   放在他、以及他对面的空位。   看来真的是被放鸽子了。   梁橙看到那位服务生弯下腰,徐晏驰似乎对他说了句什么,服务生点头,随后向她的方向走来。   梁橙霎时头皮一紧。   忙在心里安抚自己,徐晏驰根本没回过头,不可能发现她的。   她把脸缩在菜单后面,默默祈祷服务生的目的地在别的地方,赶紧经过,不要停留。   然而,那双鞋最终在她身边停下,出现在她低下的视野中。   她抬头,服务生对她绅士地躬身道:“梁小姐,徐先生请您坐过去,一起用餐。”   “……”   梁橙默默把头又埋下去。   视野中那双鞋一动不动,几秒钟之后,她再度抬头,服务生笑眯眯地看着她。   梁橙叹了口气,认命地放下菜单,起身朝前走去。   因为要来法餐厅用餐,她回家换了一条裙子。   黑色吊带人鱼裙,腰上系镶嵌钻石的细链,走动间闪过流光。   她坐到徐晏驰对面的座位,他视线抬起,向她看来。   他目光沉静如一汪湖水,在她身上长久地停留。   被逮到的梁橙,就没有这么从容了,她面无表情,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徐晏驰轻笑,法餐厅的灯光太过华美,让他这张脸看起来,比平日还要更赏心悦目。   “梁秘书还挺口是心非,说不来,怎么又偷偷跟来了。”   梁橙默念,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避而不答,反问:“你叫我过来干嘛,你约的人呢?”   “她不来了。”徐晏驰神色淡定:“既然你来了,一起吃吧,别浪费了。”   果然是被放鸽子了吧。梁橙心想。   徐晏驰执起开胃酒,姿态悠然自得,脸上丝毫看不出被人放鸽子的气怒或不快。   还挺能忍。梁橙又想。   总之,今天她和徐晏驰是双双白跑一趟了。   梁橙低头看看白色餐盘中的食物,饿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和徐晏驰面对面坐在一间米其林三星法餐厅,一起享受豪华法式大餐。   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徐晏驰为今天的约会花了不少心思。   这间餐厅的一顿晚餐,就抵得上她作为秘书一个月的薪水。   徐晏驰点的餐更是讲究至极,完全复制了法餐十三道菜精致优雅的传统,从冷头盘开始,以甜品收尾。   精致而豪华。   梁橙不喜欢鹅肝,喜欢鱼子酱。   不喜欢烟熏的肉类,烟熏挪威三文鱼却很喜欢。   不喜欢吃生冷海鲜类,但海鲜汤可以接受。   她的饮食习惯有许多奇怪的点,今天的餐点刚好都避开了她的禁忌。   徐晏驰用餐时话不多,偶尔与她说一两句话,问她是否合口味。   精巧的器皿、美味的餐食,刨除对面坐的是她的敌人这件事,今天的晚餐让梁橙非常愉快。   离开餐厅时,已经是三个多小时之后。   梁橙站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等徐晏驰。   城市光雾让夜空呈现静谧的幽蓝色,灯光汇聚成星河,汽车如同漂浮在光怪陆离的海面上。   用餐时饮下的葡萄酒发挥效应,被温热的夜风一吹,让她觉得很舒服。   她打了个呵欠,闻到一点迷离的香气,以为是错觉,耸耸鼻子,那味道更重了。   窸窣声随之响起,她回过头,徐晏驰拿着一捧花,刚好走到她身后。   哦对,还有她订的这束花呢。   梁橙对徐晏驰被放鸽子这件事深感同情与遗憾,昂贵的晚餐全进了她的肚子,这束玫瑰也浪费了。   艳丽的红玫瑰和徐晏驰的黑色西装莫名相衬,梁橙竟然觉得这画面有点好看。   正想着,徐晏驰将花递过来。   梁橙一愣,说:“这个送给我不太合适吧。”   “我花粉过敏。”徐晏驰语气随意,抬起眼说:“所以只能便宜你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送个红包吧。 第三十二章   理由很有力, 梁橙无法拒绝。   怀着垃圾处理的心情,把一大捧玫瑰花抱回家。   楼下大堂值班的管家帮她按电梯,笑眯眯地问:“男朋友送的吗?”   “老板。”梁橙觉得送这个字眼不是很合适这束花的故事, 换了个词纠正:“赏的。”   对方“哦~”了一声,目光恍然又暧昧。   梁橙目不斜视地走进电梯。   花束很大一捧,她从花店定的九十九朵。   回到家后,将修剪过的花一朵朵用几只花瓶盛起来, 接上水后, 分别摆在客厅、餐厅和卧室。   剩下一半, 被梁橙拽下花瓣扔进浴缸里, 用来泡澡了。   梁橙长这么大,收到花、特别是玫瑰花的次数寥寥无几。   小学时一个母亲节后的周一, 班上曾有位男同学, 从家里爸爸卖给妈妈的康乃馨里偷了几朵带来学校, 悄悄塞到她的抽屉。   可惜在梁橙看到之前, 就被其他男生发现,拿出来在班里大肆取笑,该男同学又羞又恼,趴在座位上气哭了。   那之后的一个学期,梁橙和那位男同学就成了绑定关系,时不时就要被同学打趣调笑一番。   年纪小的孩子分辨能力还不强, 那些取笑她的人里, 不乏女生。   梁橙每次看到他们, 都避之不及。   直到又一次转学, 她才得以从中解脱。   也是因为那时留下的阴影, 对于异性的好感, 她的第一反应总是感到羞愧和瑟缩。   在国外上学的几年, 也曾有留学生或外国小哥向她示好过,梁橙总是都是第一时间委婉谢绝。   她既不擅长消化,心里也惦记着别的。   ——最开始的一两年,是她梦到“小矮子初恋”最频繁的时候。   有位长得有五分像提莫西·查拉梅的混血帅哥,是其中最锲而不舍的一个。   有阵子总是在上课之前,给梁橙带一支玫瑰花。   梁橙的拒绝被他置若罔闻,玫瑰花不知作何处理,便每次上课出来,插到小径旁边花丛下的土壤里。   这种锲而不舍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两周,他就结交了女朋友,在课堂上公然接吻。   对于玫瑰花,梁橙并没有特别的钟爱。   其实女孩子们热爱玫瑰花,更多地也并非因为花本身,而是因为这种爱情之花,背后所传达的浓烈爱意。   谁会不喜欢被爱着的感觉呢。   只不过,如果这束花来自于你的老板、你的敌人,那么,你能从其中感受到的就不是爱意,而是惊悚了。   惊悚到什么地步呢?   梁橙晚上竟然做噩梦了。   她梦见自己被堆成山的玫瑰花掩埋起来,怎么爬都爬不出去。   徐晏驰穿着那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铁笼子的外面,用和晚上在餐厅外同样漫不经心神情看着她。   那神情又逐渐演化成邪恶的笑容,鬼魅一般对她说:“我在花上下了诅咒,你收了我的花,就会受到诅咒,永生永世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幸而第二天不用上班,没睡好觉的梁橙赖到快十点,才顶着一张幽怨的脸起床。   梁攸宁在家如坐针毡几日,好不容易捱到周末,忙不迭要来看望女儿。   梁爷爷嫌弃他这么大个人了,还粘女儿,说出去让人笑话。   两人拌了几句嘴,最后一起过来了。   还从家里带了早上新做好的舒芙蕾和西瓜刨冰。   梁橙当早餐吃,西瓜刨冰很开胃,舒芙蕾软软滑滑,治愈了她从梦里带出来的幽怨。   梁攸宁目光滑过几次餐桌上的花瓶,装作不刻意地问起:“这花很新鲜啊。有人在追你?”   梁橙瞥一眼。   玫瑰花在花瓶里待了一晚,喝饱水分,盛放得更热烈了。   梁橙眼前一会闪过徐晏驰拿着花捧的样子,一会闪过他邪恶的脸。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揉揉两边太阳穴,语气幽幽说:“不是。”   “那是谁送的?”   “别提了。”梁橙不想多说,“我捡漏捡的。”   这个理由,在梁攸宁这显然不足以令人信服。   甭管是不是他最提防的那个人送的,凡是可疑的,一律予以消灭。   他瞅了那瓶花好几次,梁橙吃完东西,将餐具拿去厨房清洗,他不动声色将花瓶端了起来,往大门的方向走。   梁爷爷在客厅里盯着他:“你拿花瓶干什么呢?”   梁攸宁说:“我早上看了橙橙今天的运势,忌讳红色,这花放在家里会挡她的好运,我拿去丢掉。”   梁爷爷一生精明,怎么可能被他这蹩脚的借口糊弄住。   冷哼一声:“我供你念那么多书都白念了,跑外国待那么多年白待了?还搞封建迷信这一套。把花给我放下!”   “这些花不好,我再去买些新的。”梁攸宁坚持。   梁爷爷瞪眼睛:“哪里不好?我看是你眼神有问题。好端端的花非要拿去丢掉,这么骄奢淫逸的坏习惯,橙橙就不会同意。不信你问问。”   梁攸宁怎么可能去问,他本来就想趁梁橙没注意偷偷动手。   梁橙听见两人的争执,从厨房走出来:“爸爸,你为什么把花扔掉?”   冤有头债有主,害她做噩梦的罪魁祸首是徐晏驰,花有什么错。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梁攸宁老老实实端着花瓶回去。   -   晚上谭珍珠喊喝酒,唐主管要去邻市拜访亲戚来不了,林秘书带小孩去打针。   梁橙顺道去接上张秘书,一起到酒吧时,小齐已经在了。   一见她们就松了口气,往这边挪了挪:“你们终于来了。我这电灯泡已经快闪瞎了。”   谭珍珠坐在对面的卡座,岑尉挤挤挨挨凑在她身边,手想往她腰上搂,被她一巴掌拍开。   谭珍珠冷冷一眼斜过去:“再乱放一下,我下一个巴掌扇的就不是你的手了。”   岑尉一米八多的大个委委屈屈:“搂一下怎么了。我想你。”   梁橙顿时对小齐深表同情:“懂你。”   “哎哟哎哟,这可不兴看啊。”张秘书对小齐说:“你也带你女朋友来,闪死他们。”   小齐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她今天要加班。”   “小橙子来了。”岑尉眼神终于肯从谭珍珠身上移开,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桌酒,笑着举起杯子:“今天我请客,想喝什么就要。”   见其他三人的视线都往自己身上瞟,谭珍珠冷笑:“没事,让他来,他人傻钱多。”   岑尉也不生气,手又往她肩上搭:“也就你敢这么说我。”   谭珍珠:“放开。”   岑尉把爪子撤回去:“哦。”   今天的谭珍珠格外不耐烦。   梁橙喝了口酒,里头像是加了某种果酒,有丝丝缕缕的水果酸甜味。   她看了看杯里漂亮的颜色,问道:“你是不是惹到她了?”   “她生气了。”岑尉偷瞄一眼身旁的人,脸上的神色颇小心翼翼,沾沾自喜的语气倒是一点都听不出忏悔之意:“我刚才不小心亲到她了。”   谭珍珠又是一声冷笑,手里但凡有根筷子,这时候已经狠狠掰断。   梁橙:“……那你可真是不小心。”   张秘书啐了他一口:“就你们男人那花花肠子,我才不信你是不小心。”   岑尉不反驳,眯着眼笑得一脸荡漾。   谭珍珠烦他烦得很,坐过来夹在梁橙和张秘书中间,让他无机可乘。   岑尉就在对面托着下巴,眉目含情情意绵绵地望着她。   店员送酒过来,谭珍珠一张嘴把人哄得团团转,最后多送了她们一瓶店里新品,走的时候还满脸笑容。   “你对他笑那么好看干嘛?”   岑尉吃味儿,男人奇怪的占有欲上来,硬是把送的那瓶酒给他们原样退了回去。   梁橙喝了两杯果酒,去洗手间出来,在走廊看见迎面走来的岑尉。   岑尉是这间酒吧熟客,有熟人过来同他打招呼,他单手插在兜里,闲闲回两句,谈笑风生的模样,才像是他真面目。   他在谭珍珠面前,一直在扮乖。   瞧见梁橙,他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走过来靠在墙上,小声地:“嗳,小橙子,帮我个忙。”   梁橙:“我不帮你哄她。”   岑尉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要让你帮忙哄她。”   梁橙说:“我的脚指头告诉我的。”   岑尉愣了一下后笑起来,舔了舔牙齿说:“你不用帮我说话。她今天心情不好,你帮我哄哄她,让她高兴一点就好。”   梁橙立场很坚定,坚决不被敌方的花言巧语哄骗:“那你下次不要惹她就好了嘛。”   “不是我惹的,是她家里……”岑尉说到一半,不知是不了解详情,还是不便多说,啧了一声,“我亲她是想逗她骂骂我,开心点。”   他抓抓头发:“谁知道她也不骂我,就是不跟我说话。”   谭珍珠不常提她家里的事,梁橙从小经历太多,很能够理解,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她给岑尉一个OK的手势。   走出几步又突然折回来,沉思片刻,抱着手臂道:“问你个问题。”   岑尉也跟着端起一脸严肃:“什么问题,你问。我知无不言。”   梁橙瞅瞅四周,转回头来:“你表哥吊死的那棵树,到底是哪棵树?”   “啊,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事在我们家不让提,一提我爸就揍我。”   知无不言的承诺刚给出去,马上就打脸,岑尉觉得有失颜面,便不吝啬地分享自己多年来的揣测:“我估摸着应该是他初恋吧。你知道,男人嘛,对初恋都念念不忘。”   说完这句,他又伸出一根手指,认真地补充说明:“我的初恋就是珠珠,这点你可以巧妙地在她面前提一提。”   这欠揍劲儿真是和他表哥同出一脉。   梁橙又问:“那你知道四月二十二号,是什么日子吗?”   “四月二十二号?这是什么日子?我们家没人这天生日啊,没什么特别吧。”岑尉手指捏着下巴思索半天,忽然眼睛一亮:“啊,我知道了。”   梁橙下意识抬眼,紧盯着他。   岑尉信誓旦旦:“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珠珠的日子……”   “……”   梁橙转身就走。   梁橙哄人的经验并不丰富,在手机上搜索半天,给谭珍珠讲了几个好笑的段子。   可能是段子太冷,也可能是她讲笑话的水平不够,明明自己看的时候忍俊不禁的好玩段子,讲出来收获满场寂静。   只有小齐给她面子笑两声。   张秘书问:“小梁啊,你是要进军冷笑话界吗?”   梁橙有点怀疑人生:“这个不好笑吗?”   张秘书摇头。   她看向小齐,小齐实诚道:“你讲的样子挺好笑的。”   梁橙:“……”   谭珍珠拿着酒杯,看她一会翻手机看段子,学会了再煞有介事地来给自己讲。   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搂住梁橙:“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被她的冷笑话一逗,谭珍珠的心情好了不少,一边喝酒,一边炫耀自己昨天放纵地大吃大喝,今天早晨体重竟然还轻了两百克。   张秘书泼冷水:“别担心,喝这么多酒,你这两百克明天早上就会涨回来。”   谭珍珠扑过去跟她打成一团。   结束时已经深夜,谭珍珠处在半醉半清醒的阶段,懒洋洋搭在梁橙身上,拿手指轻佻地勾她下巴。   “今晚,陪我。”   岑尉毛遂自荐:“我陪你啊。”   谭珍珠:“滚。”   岑尉失望地:“哦。”   梁橙带谭珍珠回她的公寓,岑尉把二人送到门口,跃跃欲试地想进去。   谭珍珠站在门里说:“相信我,你敢踏进来一步,明天你命就没了。”   梁橙给谭珍珠拿了身没穿过的干净睡衣,两人洗完澡,一起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谭珍珠蛄蛹几下,抱着被子说:“你的床好舒服。”   又翻过来抱住她:“你也好舒服。”   梁橙还从来没有和朋友躺在一张床上过,伸手抱回去,安慰地拍拍她的脑袋。   谭珍珠“呜”了一声,忽然问她:“橙橙,你们这样的家庭,有很多钱,要什么有什么,就会更幸福吗?”   身边的人沉默着。   过了会,梁橙才摇摇头。   “不会。” 第三十三章   谭珍珠捏捏她的脸:“你果然也是个小可怜。高中的时候就觉得了。”   梁橙道:“你要是想说, 可以跟我说说。我嘴巴很严。”   谭珍珠乐了:“看得出来。那我们来交换吧,我嘴也很严。”   她翻过身平躺在床上:“其实我家家境还可以,我妈嫁给我爸之后, 就没工作过,我爸给她请了保姆,什么家务都不用她动手,我上初中之前, 她连最简单的番茄炒蛋都不会做。我爸以前是做木材生意的, 赚了点小钱, 就是应酬喝酒太多, 最后喝出来肝癌。”   “幸好发现得比较早,做了切除手术, 虽然现在身体还是很差, 好歹命是保住了。生意当然是做不下去了, 那时候我们家还有点积蓄, 足够他和我妈退休养老,过潇洒日子了。”   “讲到这是不是觉得还好?”谭珍珠笑着说。   梁橙认真回应:“还好。”   “要命就要命在,我他妈还有个哥哥。我爸什么都听我妈的,我妈什么都以我哥为先,我出生之前,在我家他就是天, 上房揭瓦, 谁都管不了。有了我之后, 我们家的老大就变成我了。我小时候其实我哥对我也很好, 特别稀罕我, 跟同学出去玩, 都要抱着我去炫耀。那时候我还没一岁呢, 我爸知道差点把他皮扒了。”   说到这里,谭珍珠沉默了一会儿。   到此之前,从她的讲述构建出来的,都是一个温馨的四口之家。   “我哥吧,他是个好哥哥,也是个好儿子。就是从小被宠坏了,养废了,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赌-博。刚开始是小打小闹,有输有赚,后来等我爸妈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欠了两百多万,那是我爸第一次打他,拿皮带抽的。他跪在家门口痛哭流涕,发誓说以后再也不会赌了。我爸气得躺了两天才好,最后拿积蓄帮他填上了窟窿,又腆着老脸托人,给他安排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他真的改正了,每天好好上班,回家还学着做菜,周末带我爸妈出去休闲。”   梁橙安静地听着。   这种故事大多都有着同样的结尾。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故态复萌,自己的薪水输完,就从家里偷。我爸妈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什么方法都试过,就是改不掉。断断续续地,就这样把我们家掏空了,我爸妈为了给他还债,最后不得已把住了三十多年的房子卖了,现在住在我帮她们租的两居室里。”   梁橙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昨天我哥来云沂了,找我,借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我上大学开始,他就陆陆续续地问我借生活费,起初是几百、几千,然后越来越多。”   “不过我没给。这是我第一次狠下心拒绝他。”   谭珍珠抹去眼角滑下来的水迹,吸了一口气说:“他哭了你知道吗?穿得邋里邋遢,胡子拉碴也没刮,哭着跟我说对不起我,对不起爸妈。我就想起我小时候每次一哭,他就抱着我下楼溜达,到处跟人家现我流鼻涕的样子,我快烦死他了。但是亲戚朋友还有邻居都知道他疼我,每次见我就问,你哥呢。”   “小学六年级有一回,米雯在学校乱编我的坏话,同学都信了。我跟她吵架没吵赢,气哭了,给我哥打电话。他课都不上了,从学校翻墙出来,带着他那一帮傻逼朋友气势汹汹跑过来找米雯麻烦,米雯吓哭了,哭得可惨了,你肯定想象不到哈哈哈。”   说到死对头的昔日窘状忍不住得意。   “然后被我们学校老师发现,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差点报警。”   “我高中考到了省重点,要住校,送我去学校那天,他非要给我铺床,铺的比狗窝还乱。走的时候一个劲说我,一会可别哭鼻子。后来我妈跟我说,回去的车上他自己在那哭得稀里哗啦的,说我们珍珠都没住过校,一个人在那好可怜,喊我爸调头回去把我接回来。”   梁橙安安静静地听着,除了让她靠着自己,不知如何安慰。   可能人性就是如此复杂,不是非黑即白,不能当断则断。   一个人的双面无法切割开来,拥抱他,坏的一面就要包揽;若想割舍,那些浓厚的情感也会连带剥离。   谭珍珠说完,心里松懈不少,转过来问她:“你呢。这个世界上也有用钱不能解决的烦恼吗?”   时钟在如水的夜色里荡过两点,两人都没有困意,头挨着头说话。   梁橙在心里酝酿几番,才能将那团秘密剥开,从难以启开的牙关吐出:“我爸妈结婚,是家里安排的,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政治联姻,对这种上流家庭来说,并不稀奇。   谭珍珠上学时没少看这类言情故事,但先婚后爱的浪漫结局,只会发生在小说里。   “后来离婚了?”谭珍珠问。   梁橙点头:“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刚刚上小学。”   “离了也好,硬在一起也是互相折磨。”谭珍珠摸摸她头,“你跟你妈妈吗?”   “嗯。”   “你妈妈对你好不好?”   梁橙从未和任何人、包括爷爷在内,说起过这些事情。   从未启齿过,对她来说有些艰难。谭珍珠问一句,她答一句,要很缓慢、很小心地,一点点打开那个匣子。   “我妈妈对我很好。”   梁橙的记忆里,爸爸和妈妈之间也曾经有过一段和平时期,两个人对她都很好,那时候家里是和睦的。   她那时还很小,不太记得发生过什么,只知道从某一天,两人发生一场很大的争执,那种和睦就再也没有过。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差,妈妈对爸爸好像有很大的意见,爸爸不爱争吵,总是沉默已对。   梁橙更亲妈妈,两人决定离婚的那一天,她毫不犹豫,扑向妈妈。   妈妈是很疼她的,只是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没过多久,妈妈又结合了新的家庭。   “我继父不太喜欢我。刚开始还好,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对我还过得去,不冷不热的,只是我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会故意冷落我。”   梁橙心思很敏感,继父对她的不喜从未宣之于口,但她感受得到。   住在一个厌恶自己的人家里,让她有一种寄人篱下的不安全感。   她小心翼翼地告诉过妈妈,每次妈妈都安抚她:“别多想,他是你爸爸。”   不是的。   对她和继父来说,都不是。   谭珍珠叹了口气:“大人总是这样,喜欢糊弄我们。”   可小孩子只是小,并不是傻。   “后来我妈妈又生了一个弟弟。”   对梁橙来说,弟弟的诞生意味着,她更彻底地沦落为一个局外人。   继父的刻薄慢慢不再掩饰,妈妈的心思也被弟弟分走,刚开始是一部分、后来是一半、再后来,几乎全部。   梁橙转过好几次学。   从妈妈带她离开梁家、后来和继父结婚、继父事业变动、有了弟弟之后两人决定换一套更大更舒服的房子……最后,她请求爷爷接她回来。   “有时候我觉得妈妈很爱我,有时候又觉得,她的爱太稀薄了。”   梁橙揉揉发酸的鼻子,说:“就像空气里的氧气,太稀薄,人是活不下去的。”   谭珍珠一把抱住她:“哎呀我的小可怜。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选择你爸爸?你爷爷对你多好。”   梁橙沉默一会。   “我小时候,很讨厌我爸爸。”   “为什么?他不是对你很好吗?”   这次梁橙沉默的时间更长,许久才说:“因为我小时候一直觉得,他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这种认知,让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深感负疚。   爸爸的罪责成为她的罪责,沉重的负罪感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小小的身躯里,日复一日地让她抬不起头。   谭珍珠愣了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和她刚才安慰自己一样,拍拍她的肩。   -   岑尉把梁橙和谭珍珠送回家,回去路上又接到狐朋狗友电话,喝了两摊,快五点才结束。   没睡几个小时就爬起来,拖着困倦的一张脸回岑家老宅。   今天是他姑姑生日。岑老太太脾气大,他不敢惹,早早回来表孝心。   其实回到岑家也是回房间睡大觉,中午饭都是佣人端到房间里给他吃的。   昏睡到下午,听说他哥回来了,才套上T恤裤子,打着呵欠下楼。   徐晏驰刚刚进门,将手里的营养品递给佣人,例行公事般向老太太问了声好,便径自坐到沙发上。   岑家祖上显赫一时,老太太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自从丈夫过世之后,岑家就是老太太话事。   从上到下,没一个人不对她恭恭敬敬,也没一个不怕她。   唯独这个外孙,打小就对她冷淡,长大之后更是变本加厉,除了逢年过节的面子功夫,平常想见他一面都难。   老太太的寿辰他都未必出席,只有他亲妈生日,才能让他纡尊降贵赏个脸。   老太太疾言厉色惯了,常年拧眉耷脸地,纹路久经年月刻印在脸上,两侧唇角微微下压,看着是有些凶狠的长相。   她面相本就不善,见徐晏驰对她态度敷衍,愈发不快,走到沙发前坐下,兴师问罪的架势。   “我不是跟你说过,别让小尉再跟那个女人搅和,她怎么还是天天在小尉混在一起?”   佣人将泡好的茶小心放在茶几上,连呼吸声都不敢太重,谨小慎微地离开。   岑尉在楼梯上眼看情况不妙,立马转身一百八十度原路返回。   这套法式中古茶器是岑老爷子在世时,送给妻子的礼物。老太太一直很珍爱,平日从不舍得拿出来。   徐晏驰长指随意地捏起杯耳,端起。   茶是好茶,岑家到底百年名门,即便如今不如从前,往这送礼的仍不在少数。   老太太钟爱红茶,这壶绿茶是知道外孙喜欢,一早就交代佣人准备好的。   不过这点“心意”,徐晏驰并不怎么领情,说话的态度并未因此就好上一分。   “我也跟您说过,岑尉和什么女人搅和,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老太太越发不快:“你弟弟的事,怎么就与你无关。”   “他是我弟弟,不是我儿子。”   “那你就管好你的秘书!别让那个女人来勾搭小尉!”   “您也知道她只是我的秘书。”徐晏驰浅尝一口茶,神色寡淡,语气更淡,“她和盛来签署的是劳动合同,不是卖身契。她的个人感情生活,我没有权利、也没兴趣过问。”   说一句被他顶回来一句,老太太的火气蹭地一下点着:“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尉跟那种女人纠缠不清?!她是什么家世,咱们家是什么分量,小尉年纪小,鬼迷心窍不懂事,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管,要是他铁了心非要娶那个女人进门,辱没了岑家的门楣,你能落着什么好!”   徐晏驰嗤笑一声,嘴角扯起的弧度微弱,却极具凉薄讽刺。   “我真是奇怪,一个没落到要靠我生存的岑家,哪里能够让您如此骄矜。”   老太太脸色倏地大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徐晏驰呷了口红茶,对她快要炸开的暴怒脸色视而不见。   “人话。”   “……你!”老太太脸都绿了,皱纹一抖一抖,精心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颤颤巍巍指着他,“你现在坐上这个位子了,翅膀硬了,就这么跟你姥姥说话是吧!”   “我一直如此。”徐晏驰不掩嘲弄:“倒是您,对人两幅面孔,切换得不累吗?”   “晏驰!”岑绾秋从楼梯上走下来,轻蹙着眉心,低声喝止。   对母亲,徐晏驰总归是收敛几分的,重新拿起杯子喝茶。   明哲保身的岑尉一直躲到楼下的硝烟停了才下来,凑到他表哥身边,感动不已:“哥,你是最疼我的,为了我都跟奶奶吵架了。”   徐晏驰刚挂掉一通工作上的电话,低头在手机上查看邮件,闻言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配吗。”   “不是为了我,你没事干嘛招惹奶奶?你别嘴硬了,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的。”   徐晏驰不搭理他,转身走开。   岑尉跟屁虫似的跟着,在他背后问:“哥,四月二十二号是什么纪念日啊?”   徐晏驰脚步停住,回头瞥他。   眼神说冷不冷,但也绝对不热。   岑尉从小被家里上上下下揍出来的经验,惯会察言观色,立马敏捷地往后跳了一步:“你不想说就不说,别揍我。”   “谁告诉你的?”徐晏驰嗓音听不出喜怒。   “你那个橙子小秘书啊。”岑尉毫不犹豫出卖感情并不深厚的战友,“她想知道。”   于是徐晏驰眼里的冷意就那么毫无痕迹地化掉,收回视线,款款走到沙发前坐下。   岑尉正想自己还是上楼再躲一会好了,听见他表哥叫他:“你过来。”   他不往前,反而警惕地后退:“干嘛?”   徐晏驰扫他一眼:“你不是想知道。”   岑尉犹豫几秒,仔细观察他神色,确定没有危险讯号,才走过去。   梁橙和谭珍珠谈心谈得太晚,一觉睡到快中午。   手机叮咚的消息提示音把两人吵醒,梁橙腰酸背乏地醒过来,谭珍珠打着呵欠在旁边说:“富婆,饿饿。”   梁橙困倦地把自己一只手递过去:“给。”   另一手去摸手机。   岑尉发来的微信。   【四月二十二号的含义,我帮你问了】   梁橙有些惊讶,没想到岑尉这么讲义气。   没睡醒的瞌睡立刻都清醒了,一边感慨同样是表兄弟,差别竟如此之大。   一边单手打字回复。   【所以答案是……】   岑尉:【我哥说让你自己来问他】   满怀期待、全神贯注准备好聆听答案的梁橙:“……”   她收回上面那句话。   这一家子真是没一个好人。 第三十四章   梁橙在心里狠狠地把岑尉划归到不靠谱阵营。   出卖她也太快了点。   周一上班, 她偷偷摸摸地害怕碰到徐晏驰,然而时间一点一点逼近中午,他迟迟都没出现。   梁橙翻看陈昇发给她的日程表, 才知道徐晏驰上午有行程。   白偷摸了。   午餐后,梁橙回到办公室,林秘书正急匆匆往外走,看到她神色一松, 赶忙把胳膊里抱着的一摞文件递过来:“橙橙,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跑一趟, 把这些文件交接给客户部?我孩子生病了, 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可以啊。”梁橙伸手接过来,“你快回去吧, 唐姐回来我帮你跟她说一声。”   “太谢谢你了。”林秘书感激地抱了抱她, 匆匆马上手机提包跑出去。   不到十分钟, 她在计程车上给梁橙发来信息, 详细告诉她到客户部后怎么做,与什么人交接。   客户部职责需要接洽客户,因此并不像他们总裁办,总能在办公室找到人。   梁橙下去客户部,找那位樊经理,他人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电话里请她稍等几分钟。   娃娃脸的可爱女同事热情地给她倒了杯果汁, 还拿出用来招待客户的零食给她。   梁橙坐在靠着墙的小圆桌旁等人, 边吃着薄脆饼干。   那碟饼干看起来平平无奇, 里面有切得薄薄的杏仁片, 吃起来竟然很香。   她吃一块薄脆, 喝一口果汁, 谭珍珠回来见她不在,等了一阵,给她发来微信:   【你去哪了?徐总来公司了】   梁橙拍照发给谭珍珠:【在客户部等人】   谭珍珠回给她一串问号,拍下自己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外文资料给她。   【我在这里勤勤恳恳上班,你在客户部喝下午茶?】   梁橙振振有词:【我可是在做正经事】   谭珍珠:【饼干好吃吗?回来给我偷点】   梁橙把剩下的半碟饼干让同事找了包装袋帮她装起来。   樊经理匆匆赶回来,她替林秘书对接完成工作,带着半袋饼干准备回去。   往外走时,正有几人迎面而来。   打头的一身素色长裙,乌发披散在左肩,气质卓然。   是岑绾秋。   岑绾秋这个名字,无论对于盛来集团,还是整个云沂市,都很有分量。   徐晏驰的父亲去世时,他年纪尚幼,能从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手里保住这份家业,不被蚕食,靠的就是那些人起初并未放在眼里、只是“一介女人”的岑绾秋。   徐晏驰接手盛来之前,上一任总裁便是岑绾秋,直到儿子羽翼丰满,她才退位让贤。   当然,徐晏驰之后的表现,的确没有辜负她这么多年的艰辛与劳苦。   徐家是梁家的仇敌,梁橙视徐晏驰为头号敌人,不过对岑绾秋,心情却有点复杂。   这里面也有不少钦佩。   岑绾秋如今只管客户部,并不常在公司出现,梁橙上回见她,还是员工大会上那远远一眼。   梁橙幼时是见过岑绾秋的,那时候不过几岁,和现在天差地别,她想岑绾秋应该和徐晏驰一样,不会认出来她。   但冷不丁碰上徐家人,她不可避免有一点紧张。   迎面相遇,她停下来靠边避让,想让他们先走。   岑绾秋目光从她身上滑过,脚步倏地一停。   “你……”   梁橙闻声抬头,看到岑绾秋直勾勾盯着她。   她霎时心口一紧。   不会吧?   她捏紧手里的饼干袋,努力保持镇定,解释道:“岑总,我是总裁办的秘书,过来帮林秘书送几份文件。”   静默几秒,岑绾秋的神色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好像刚才那一瞬惊诧只是错觉。   她平静地点点头,语气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的下属,笑了下说:“嗯,辛苦了。”   说完便领着人向前离开。   梁橙警备状态的小心脏平稳落回胸腔,舒了口气,拿着饼干快速上楼。   杏仁薄脆获得了谭珍珠的好评,边啃边点头认可:“真的好香。”   她咔咔吃得太香,把张秘书和小齐的馋虫都勾起来。   张秘书看唐主管皱眉,似乎想教训人了,强行给她喂了一块,拉她同流合污。   没两分钟饼干被分食完毕,小齐问梁橙:“这个饼干是在哪里买的?我想给我女朋友带一点,她肯定喜欢吃。”   梁橙撑着下巴想事情,闻言回答:“客户部拿的。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买的。”   小齐有点失望,谭珍珠拿起手机:“我帮你问问客户部的同事,就说我们梁秘书爱吃。”   她正在微信上问同事打听,唐主管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态度恭谨地冲门口叫了一声:“岑总。”   梁橙刷地扭头看过去。   其他人忙都跟着问岑总好。   岑绾秋走进来,问唐主管:“你们徐总回来了吗?”   “回了。”唐主管道,“现在在里面。”   岑绾秋点点头,径直朝徐晏驰办公室走去。   门缓缓合拢,安静一阵之后,谭珍珠忽然满怀憧憬地说:“我四十岁的时候如果能这么优雅,我就改名叫谭优雅。”   梁橙的注意力被她分散,忍俊不禁:“你叫谈何优雅比较合适。”   “靠。”谭珍珠忿忿拿纸巾丢她,“你怎么跟张秋花学坏了你!”   岑绾秋进来时,徐晏驰正边听电话,边批复桌上积攒的文件。   他示意岑绾秋到会客厅先坐,快速结束通话,在文件最后一页签了名字,合上放到一旁。   他从办公桌后起身,问道:“您怎么来了?”   黑色头层牛皮沙发,岑绾秋坐在上面,微微蹙起眉心:“我为什么过来,你不知道吗?”   显而易见,是来向他兴师问罪。   徐晏驰并未因她诘责的气势,显露丝毫紧张,他不慌不忙地到水台倒了杯水,放到岑绾秋面前,才泰然自若地坐下来。   “您知道,我不喜欢绕圈子。”   岑绾秋便不跟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道:“我看到梁橙了。”   徐晏驰“嗯”了一声,并不意外,更不慌张。   他说:“她就坐在外面,您视力也很健康,看到很正常。”   自己儿子这张嘴,岑绾秋真是太清楚了,要不是亲生的,真想给他一个白眼。   “她叫我岑总,看那样子,好像还是不记得我。”   徐晏驰没搭腔,垂眸理了理袖口,是默认的意思。   亲生母亲对儿子的了解,多过其他任何人。   他从小就是个闷葫芦的个性,什么都不会和家里说,岑绾秋给了他最大程度的自由,不干涉他所有的事情。   但他越长大,心思也越来越难懂了。   岑绾秋眉心蹙得更紧,问他:“晏驰,你不应该给我个解释吗?她为什么会在盛来,还在你的办公室。”   徐晏驰靠坐在单人沙发里,缓缓抬起眼:“因为我想要她在这里。”   -   岑绾秋在徐晏驰办公室待了近半个小时。   不知道母子俩谈了些什么,她出来时,和进去前神色并无不同。   梁橙正悄摸留心,不想岑绾秋走过来,脚步停在她座位旁。   梁橙抬头,迎上她垂落下来的视线。岑绾秋目光缓慢而细致地打量她,嘴角微弯,含着点笑。   和对员工的那种制式化微笑有所不同,此时的笑更亲善,也更友好。   可被敌人用这种眼神端详,梁橙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就像一头待宰的小猪崽,被屠夫慈爱地注视着——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她试探地叫了声:“岑总?”   岑绾秋张口正要说话,里间办公室的门再度打开。   梁橙下意识看去。   徐晏驰站在办公室门口,先是漫不经心地扫岑绾秋一眼,而后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朝梁橙勾了勾。   叫她过去。   梁橙又转头看向岑绾秋。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岑绾秋似乎隐晦地翻了半个白眼,没再继续刚才没来得及开启的话,跟她说:“去吧。”   然后转身优雅离去。   梁橙简直一头雾水。   她起身走进办公室,徐晏驰站在办公桌边,慢条斯理地将桌面上散开的资料拾捡起来。   听到身后门关合的动静,也没反应。   梁橙走过去,问他:“你叫我过来有事吗?”   “你不是有事要问我。”徐晏驰道。   就知道那件事逃不过去。   梁橙在扭头跑路和视死如归拼搏一把之间摇摆两次,摸不准他今天到底走哪个路数。   “我问了你会说吗?”   “我说过,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来问我。”   真的会这么好说话吗?   梁橙一脸狐疑。   徐晏驰微抬眼睑,轻淡瞥她一眼,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你好像在质疑我的诚信。”   “没有。”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梁橙便大胆发问:“所以四月二十二号,是什么日子?”   “一个很好、也很坏的日子。”徐晏驰低头捡纸张,平淡无波的语气,慢慢答着:“希望它没有发生,又舍不得它没有发生。”   很好又很坏?   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梁橙机敏地联系上什么,顺着问下去:“和你……”   她及时把到嘴边的“吊死的那棵树”,替换成更文雅的说法:“——初恋有关吗?”   “嗯。”徐晏驰没有避而不谈,反而爽快地承认。   老实说,梁橙一开始没有想过,徐晏驰这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竟然是一个痴情种。   “你被她抛弃了?”她有点意外。   徐晏驰道:“也可以这么说。”   梁橙更意外了:“为什么?”   以她对徐晏驰的了解,他可不是那种会任人宰割的人。   “是啊,为什么。”   徐晏驰将那叠资料收拢到一起,末端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弄整齐后搁到一旁。   他转过身来,看着梁橙,午后最为明艳的光投进他黑色眼眸,仍有几分深意难以分辨。   “我也想问问她,我就那么,不重要吗。”   可能是初恋这样美好的词汇,给他蒙上了一层滤镜,而这种滤镜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原本的敌人滤镜,梁橙竟对他生出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她总是容易心软。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安慰徐晏驰。   宽解他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可能就是没有缘分吧。”   徐晏驰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副VR头显设备,低头摆弄。   “我这个人比较野蛮,没有缘分,创造缘分就行了。”   梁橙对他的同情顿时收回来,说:“看得出来。”   真是白安慰他了,浪费感情。   徐晏驰摆弄完那台头显,又叫她:“过来。”   那是一台纯黑色的头戴式机器,外观机械感很强,看上去相当有分量。   梁橙走过去,徐晏驰道:“新产品概念机,试用一下。” 第三十五章   Infini的产品线刚刚建立没多久, 尚处于研发阶段,徐晏驰手里这台VR头显设备,是第一台概念机器。   也就是说, 梁橙是第一个试用者。   这让她心情颇为振奋,兴致勃勃接过设备。   市面上此类产品几乎都采用塑料材质,但Infini这台机器的塑料感很弱,质感不错。   机身有点重量, 但佩戴上之后贴合度很高, 头带舒适度也很好。   徐晏驰帮她启动了设备, 梁橙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场景。   她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建筑物上, 正俯瞰下方的房子与街道。   应该是一个预设场景,有点像游戏中的3D建模场景, 但分辨率远远高出她曾经见过的那些, 清晰度几乎和人眼相似。   肉眼上极为真实, 与大脑原本的认知却完全背离, 眼睛与大脑的反差一时之间难以互相适应,于是自动激发出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她伸出一只脚尖和手,往旁边小心翼翼地探,想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支点。   触手皆是虚空,前后左右一阵瞎摸,正四处乱挥时忽然触到什么。   像捞到求生的浮木, 她的手本能抓握下去。   然后便被一种稳定的、温暖的力量支撑、随即包裹住。   安全感霎时回归。   梁橙下意识又捏了一下, 软的, 是手指。   随即反应过来, 她握的是一只人手, 骨骼分明, 指节修长。   ——应该是徐晏驰的手。   徐晏驰托扶着她掌心, 手指虚虚握住她:“乱找什么。”   梁橙愣了两秒,才像是突然回神一般,把手往回抽了出去,跟他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害怕,想找个东西扶一下。”   怕徐晏驰再误会她是故意占便宜,她不再四处找东西了,站在原地,谨慎地不乱动,   徐晏驰往前迈了半步,抬起手来调整她头上的机器。   梁橙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从侧后方。   身后有人,那种四面八方皆悬崖的危险感,顿时弱了不少。   徐晏驰动作缓慢又细致,帮她调整了一下佩戴的角度,问她:“适应了吗?”   梁橙好多了,想点头,又因为戴着设备觉得有些重,稳住脖子说:“现在好了。”   “头可以动,没关系。”徐晏驰的声音离她很近,“不舒服就告诉我。”   梁橙便尝试着慢慢点了下头:“好的。”   耳后上方传来一声笑,徐晏驰的嗓音掺了点笑意,像砂纸一样磨过她的耳膜:“怎么这么乖。”   梁橙莫名有点不自在,可能是因为这声音离她耳朵太近了。   她扭过头去,但因为佩戴着头显设备,目之所及,并不是徐晏驰。   眼前的视野因为她转头的动作而变幻,明明该站着人的地方,此时她看到的是一片空,更远处是灰褐色的房子。   身体的直觉与眼睛之所见不同步,这种不同步就人容易让人陷入一种对周遭环境的怀疑。   梁橙的手下意识又抬起,往那个方向挥了挥。   啪地打到什么东西,她停了一瞬,跟摸到沸水似的,嗖地一下缩回来。   把身体往回转,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徐晏驰这个人,被她占了两下便宜,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果然,梁橙听见他在背后慢悠悠道:“摸了我的手还不够,还要摸我的胸口。”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梁橙自己都有点心虚。   连续两次,这辩解实在太无力。   徐晏驰自然不相信。   “铺垫半天,就为了这一下是吧。”他直接给她定了罪名,还用更大的恶意来揣测她:“还想摸哪,要不让你一次摸完。”   “……”   经验多了,梁橙装傻的能耐与日俱增,选择性装聋,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一本正经地评价:“画面很清晰,眼部追踪也很敏锐。”   徐晏驰没接她的话,但他应该操作了什么,梁橙眼前的预设场景突地变了。   原本的建模虚拟场景,变成一条干净空旷的沥青马路。   成排的樱花树矗立于两侧,繁盛枝桠向上蔓生,于道路中间勾连交汇,盛放的花海遮住上空,犹如一条粉色隧道。   有微风轻轻拂过树梢,花瓣簌簌飘散,乘风飞旋而下。   梁橙甚至能感觉到那阵风拂过面颊的轻柔,还有隐约的香气藏在其中。   那一刹那,她感受到一种灵魂震荡的熟悉感。   这是哪里?   为什么她从未见过,却觉得好像来过。   她在记忆中来回搜索翻找,最相似的也不过是行政楼下那条栽满樱花树的路。   可梁橙确定不是那条路,四周的静物不一样。   那是哪里?   她沉浸在这个画面里,好半晌才出声:“这条路好真实。”   “恒和院里的路。”徐晏驰抬起她手腕,将手柄放到她手心里,之后松开。   恒和院……   是徐家所在的别墅院区。   梁橙忽略那种奇奇怪怪、仿佛毛线上的毛扎着皮肤的感觉,想了想,她应该是没去过的。   梁家和徐家的关系早就僵化了,从她有记忆起,两家就不曾来往过。   可是这个场景太过真实,她仿佛真的站在这条道路上,在盛夏八月里,被漫天粉色花树笼罩。花瓣旋转着朝她轻舞落下,梁橙下意识抬起手,看着那片柔粉色落在虚拟的指尖。   “我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是吗。”徐晏驰依然站在她身后,声线听起来很平静:“和谁?”   他没问什么时候,没问为什么。   问了梁橙自己也不知道。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去过恒和院。   梁橙想起那个她曾经梦见过、回忆过许多次的片段。   “应该是和我的小矮子初恋吧。”   可能是被这个地方勾起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梁橙突然有些许怅然,不太确定地说:“他可能也住在这个小区。”   身后半天没声音。   梁橙抖抖手指,那花瓣就从手指缝里掉了下去。   徐晏驰语气听着就淡了些:“那我还挺荣幸。”   怎么的,还不愿意跟小屁民住同一个小区?   试用完新产品,梁橙认认真真地从消费者角度,讲了自己的感受,还提了几个建议。   从徐晏驰办公室出来,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谭珍珠抱着一碟杏仁薄脆,跟仓鼠一样咔咔咔啃地飞快。   梁橙诧异地问:“刚才的不是吃完了吗,你从哪里弄的?”   “啊,客户部同事送过来的。”谭珍珠往她嘴里喂了一块,又笑眯眯地摸摸她的脸蛋,“我们小梁真讨人喜欢,沾你的光了。”   梁橙一头雾水,旁边张秘书也拿着另外一种点心在吃,一样满脸幸福陶醉,指了指茶水间的方向说:“岑总听说你喜欢吃他们那的点心,专门让人给你送的。你看看,岑总对你多好。”   梁橙顺着望过去一眼,总裁办的茶水间一向保持最高程度的洁净,台面上从来不放过多东西,现在已经被各种点心盒和果汁堆满了。   “给我送的?”梁橙把那口饼干咽下去,表情先是惊讶,随后变得魔幻起来,一脸茫然地问:“为什么?是我不小心又立什么功了吗?”   “我们也不知道啊。你问我们?”张秘书比她还茫然,“不是你自己赢得了岑总的芳心吗?”   梁橙愈发迷惘。   她做什么了?   -   梁橙反思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想明白,岑绾秋为什么给她送点心。   梁橙今天第一次和她碰面,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赢得了她的芳心吗?   这件事实在解释不通。   她左思右想,开始怀疑,有没有可能是岑绾秋认出她了,故意送来的。   下毒了?   谭珍珠和张秘书吃得最多,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显然没有。   想用糖衣炮弹来迷惑她?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之后每天,岑绾秋都让人往总裁办送各式点心,怕她们吃甜的腻味,还会巧妙地换一换口味。   偶尔她还会亲自过来。   前两回,唐主管以为她来找徐晏驰,抱歉地告诉她徐晏驰出去开会了。   岑绾秋却摆摆手:“我不找他。”   她像是来体恤、慰问总裁办的工作,亲切地跟大家说几句话。   当然,每次最后的注意点都会落到梁橙身上。   她人非常亲善,尽管平日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高层领导,对她们却没什么架子。   她对梁橙格外温柔和关心,大家都看得出来。   周五,梁橙跟谭珍珠一道下班。   岑尉仗着他表哥是盛来的一把手,嚣张地把跑车开到了行政楼下。   梁橙和谭珍珠刚走出门,就看见他穿着卡其色Polo短袖衬衫、藏蓝五分裤,戴着一顶黑色墨镜,明明清爽的衣服却被他穿得流里流气,摆着pose靠在车门上。   两人默契地同时转身,往回走。   岑尉在后头大声喊:“我在这儿呢!”   “珠珠!”   “宝贝!”   大厅里霎时一道道目光射过来。   谭珍珠hold不住,捂住脸冲出门,上去给了岑尉一脚:“宝你大爷的!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许来公司找我!”   岑尉捂着小腿原地呲牙咧嘴地蹦了几下,又腆着脸把手往她肩上勾:“我奶奶被我哥气坏了,去普陀山礼佛静心去了,好不容易没人管我,我这不赶紧来找你了嘛。好珠珠,请我吃个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饿死你活该。”谭珍珠回头叫梁橙:“走,我请你们俩吃饭。”   梁橙立刻摇头拒绝:“我今天没充电,就不去给你们俩照明了。”   谭珍珠叉腰:“这么没义气是吧。”   梁橙理直气壮:“昂。”   正巧经过的黑色奔驰在旁边停下,后座车窗缓缓降下,岑绾秋在车里叫梁橙。   “下班了?有时间吗,陪我一起吃个饭吧。”   梁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谭珍珠出卖:“她有的,岑总。”   岑绾秋视线从谭珍珠身上转向梁橙,微笑地看着她:“上车吧。”   梁橙只好乖乖上车。 第三十六章   坐进车里, 岑绾秋征询梁橙的意见,问她想吃什么。   梁橙说都可以。   岑绾秋便问,中餐怎么样, 她知道一家私房菜,口味还不错;想吃东南亚料理吗,有个朋友投资了一间餐厅,正想找时间去试试;烤肉火锅呢?她有阵子没吃了。   她真的认认真真地在和梁橙商量晚餐, 就像是家里一个很亲近的长辈。   梁橙不断提醒自己, 这是“敌人的妈妈”, 但一对上岑绾秋温温柔柔的目光, 根本警惕不起来。   两人一路讨论,最后选定一家融合料理, 因为岑绾秋提到这家有款花椒冰激凌甜品, 而梁橙非常感兴趣。   到餐厅之后, 点餐也是两人有商有量地来, 岑绾秋特地要了两份花椒冰激凌。   呈上来后,她放一份在梁橙面前:“尝尝。”   梁橙兴致勃勃地用勺子剜了一口,送入口中。   这个冰激凌是用液氮制作的,在淡奶油的原料之外,创造性地加入了白巧克力、花生酱,以及川味特色的藤椒油, 口味相当特别。   梁橙第一次吃藤椒味道的冰激凌, 冰凉之中, 又有藤椒的麻和爽, 但是意外得很好吃。   梁橙连连点头, 惊叹地称赞:“好好吃。”   梁橙称呼她岑总时, 她说:“现在不是在公司, 不要叫我岑总了,叫我绾秋阿姨吧。”   梁橙迟疑。   敌人之间,这么亲热是不是不太好。   岑绾秋看出她犹豫,退让一步道:“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叫我岑阿姨也行。”   这有区别吗?   梁橙品味一番,岑阿姨好像确实没有绾秋阿姨那么亲热。   到底是曾有能力担当集团总裁的女人,岑绾秋看似给了她两个选项,其实哪一个都能达到她的目的。   梁橙心想自己得学着点,一边从善如流地叫她:“岑阿姨。”   岑绾秋笑眯眯地注视着她。   这种慈爱的微笑持续了整顿晚餐的过程。   岑绾秋不时给她夹菜,梁橙信奉来而不往非礼也,便也主动帮她夹。   你来我往的,饭桌上气氛倒是出乎意料的温馨融洽。   就这么过了阵,岑绾秋看着她,忽然感慨:“还是女儿好。”   梁橙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拿稳。   她的的确确从岑绾秋身上感觉到母爱一般的温柔,而这种感觉让她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怎么回事?   她和岑绾秋明明应该是最为坚定不可动摇的敌对立场啊。   这难道就是梁家和徐家的孽缘吗?   岑绾秋一个人将徐晏驰养大,为了替儿子守住这份家业,付出多少心血,整个盛来都知道。   母子俩的感情应该很深厚,从没听说过什么不好的传闻。   梁橙捏着筷子问:“是徐晏驰不帮你夹菜吗?”   岑绾秋愣了一下,笑出声来。   她伸手过来揉揉梁橙的头发,笑了一会儿,才道:“是你太可爱了。”   梁橙维持着表情稳定,“可爱”这个夸奖从岑绾秋口中说出来,简直像丢给她一颗炸-弹。   事实上,岑绾秋要是骂她两句,她可能会觉得更舒服。   她心情复杂地问:“徐晏驰不可爱吗?”   “他呀。”岑绾秋摇摇头啧了声,“除了两三岁懂事之前,还是个软绵绵小团子的时候,傻乎乎的,懵懂又天真,让人想要逗弄几下,懂事之后就没有个讨人喜欢的时候,跟闷葫芦似的。”   岑绾秋只有徐晏驰这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偏偏比其他的孩子都更早熟、孤僻,让她做母亲的体验大打折扣。   岑绾秋的语气多少有些遗憾:“男孩子越长大越像块臭石头,不粘人,更不可爱,哪有女儿乖乖巧巧,柔软贴心。”   “他小时候很闷吗?”梁橙感到惊讶,她一点都没看出来徐晏驰身上有闷葫芦的特性。   “他现在话还挺多的。”   岑绾秋含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没作评价。   餐厅位于滨河商区,云沂市区最为繁华的地段。   吃完饭出来,岑绾秋忽然有兴致,要梁橙陪她逛街。   女人总是热衷于逛街购物,岑绾秋对于衣服包包首饰的欲望,早就随着少女情怀的褪去,渐渐削弱。   平日吃穿用度,常用的几个品牌会定期送到她家中,算起来,上次这样闲散地逛街,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滨河商区奢侈品牌门店云集,岑绾秋瞧见一只奶油色豆腐包,便叫SA拿给梁橙。   “你帮我试试看。”   梁橙以为她是懒得自己试,便将金色链条挂在肩上,试背给她看。   这只包小巧轻便,适合通勤,奶油色和她身上的衬衫半裙也很相衬。   岑绾秋满意地点点头,看起来挺喜欢的。   今天她兴致很足,试完这只包包,又看上许多其他的鞋子、裙子,还有项链、耳环等首饰,都一一让梁橙帮她试。   梁橙像她带来的一只御用模特,帮她试穿、试戴。   岑绾秋的眼光很不错,一眼相中的东西,到梁橙身上都格外适合。   梁橙试一条奶油黄露肩印花连衣裙时,还在心里默默嘀咕,这条裙子好看是好看,对于岑绾秋的年纪来说,是不是过于嫩了?   两人逛了几个小时,战利品颇丰,被司机大包小袋地拎上车。   回到车上,梁橙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岑绾秋笑着问:“是不是累了?怪我,拉着你逛太久了。”   梁橙摇摇头说:“没关系。今天我也很开心的。”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妈妈一起吃过饭、逛过街了。   爷爷把她从继父家里接回来时,妈妈知道是她自己要求的,对她失望又怨恨。梁橙走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来送。   刚开始,她几乎从来没有联系过梁橙,更没有来看过她。后来兴许是时间长了,气消了,这几年偶尔联络。   梁橙逢年过节、或者她的生日,会给她打一通电话,不痛不痒地说几句话,不比陌生人亲近多少。   母女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很生疏。   想起妈妈让梁橙心里有点难过,看着窗外不时滑过的霓光发了会呆。   岑绾秋把她送到樾府门口,梁橙下车时跟她道谢说再见,岑绾秋吩咐司机,把后备厢那些东西帮她送上去。   司机拎下来夸张的十多只购物袋,对梁橙憨厚地笑道:“梁小姐,我送您上去。”   梁橙在原地呆了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岑绾秋一定要她帮忙“试穿”。   今天她买下的东西加起来六位数,梁橙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岑绾秋这样一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会对一个刚刚认识几天的小辈,如此慷慨大方。   所以不曾多想。   她微微蹙起眉,严肃婉拒:“岑总,您还是拿回去吧,我不能要。”   岑绾秋坐在车里,不慌不忙道:“怎么又叫我岑总了。”   梁橙改口:“岑阿姨。”   岑绾秋温柔地说:“我一直都想有个女儿,可惜这辈子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我很喜欢你,总想着,要是能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儿多好。所以忍不住将这些期冀,寄托在你身上了。”   “不过确实是我一厢情愿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你才刚刚认识我,还不熟悉,我就贸然把自己的情感倾注到你身上,这样做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   她言辞恳切,目光真挚,谁能狠得了心说是。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打感情牌,总之是捏准了梁橙心软的脉。   “没有的。”梁橙忙道,语气也不由得跟着放缓,“不过这些东西太贵重,我会良心不安。您要是喜欢我,我以后可以多陪您吃饭逛街。”   岑绾秋眼含期待:“你不介意我把你当女儿看待?”   梁橙自然说:“不介意。”   岑绾秋便笑起来:“那这些东西都是我想买给我女儿的,你不会介意收下吧。”   梁橙:“……”   她果然是在打感情牌。   是她太天真了,徐家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啊。   梁橙自己把自己埋进了坑里,这下没法子再拒绝,只得任由司机笑呵呵地跟着自己,把那堆东西送到她公寓里。   司机离开之后,梁橙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面前十来只购物袋,一脸凝重地沉思半晌。   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爷爷。   【报——】   【敌人企图用糖衣炮弹腐蚀我的灵魂】   爷爷还没睡,戴着老花镜给她回消息:【小徐送的?】   梁橙严肃地戳字:   【小徐的妈妈】   【怎么处理?】   爷爷倒是很淡定:【收下就是。咱们两家的恩怨,这点小钱,不值一提】   是啊,太科都快被徐家搞破产了呢,这点礼物对他们的损失来说,九牛一毛罢了。   梁橙被说服,良心也安了,回房间洗澡睡觉。   自从梁橙松口,愿意当这个“干女儿”,岑绾秋给她送东西的频率,愈发高了。   办公室没断过的点心、去苏州出差带回来的吴中鸡头米、高档美容会所的VIP黑卡、国内定不到的限量新款包包……   有的昂贵,有的用心,岑绾秋对她的好,让梁橙的灵魂每天都在面临严峻的考验。   -   八月中旬突降一场大暴雨,雷电交加,交通受阻。   徐晏驰下午出去办事,没回,到下班时间,唐主管便让大家早早回家了。   爷爷担心交通问题,让司机来接梁橙。   梁橙和谭珍珠撑着伞跑到园区门口,依然被淋了半身的雨。   刚刚看到小王叔叔的车,身后有鸣笛声。   岑绾秋的司机降下车窗,对她们道:“梁小姐快上车吧,雨太大了,岑总让我送你回去。”   谭珍珠问道:“岑总不是去出差了吗?”   “是啊。”司机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岑总还没回来呢,听说今天有暴雨,专门给我打电话,叫我来送梁小姐。”   “你替我谢谢岑总。”梁橙指了指不远处的奥迪说:“我家里来接我了,麻烦你跑了一趟,你也早点回家吧。”   司机看看那台车,笑着说:“那您路上小心,这几天都有雨,需要用车的话随时叫我。”   梁橙再次道谢,和谭珍珠跑向自家车,上车时才发现梁攸宁在里面。   谭珍珠礼貌地打招呼,梁攸宁给两人递毛巾,梁橙问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就过来接你。”梁攸宁看了眼窗外:“刚才那辆车是……”   梁橙擦掉肩上的雨水,垂着头说:“一个同事,问我们用不用蹭车。”   谭珍珠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梁橙和她四目相对,谭珍珠眼神里颇有内容。   梁橙没说话,拉过毛巾把谭珍珠的脸盖住。   翌日雨势小了一些,淅淅沥沥、时断时续。   徐晏驰一直没来公司。中午吃饭时,梁橙才从林秘书口中听到,总助说他发烧了。   “工作狂都不来上班了,肯定烧得很严重。”谭珍珠猜测。   唐主管瞪她:“别乌鸦嘴。”   作者有话说:   下午还有一更。 第三十七章   下午, 徐晏驰依旧没来。   梁橙时不时往办公室的方向瞟一眼。她来这么久,除了外出出差,徐晏驰还是第一次旷工。   梁橙不确定他的病有多严重, 明天能不能来。有几份文件需要他签字,最迟只能拖到明天。   原本打算等陈昇回来,问一下情况,或者把文件交给他。   但徐晏驰不在, 许多事情需要陈昇替办, 他一直不在办公室。   梁橙没等到人, 快下班前, 给徐晏驰打了一通电话。   几声之后接通,徐晏驰在那端问:“找我?”   他嗓音有几分沙哑, 生病的缘故, 听着有些没精神。   梁橙原本要问的话便卡了一下壳, 问他:“你还好吗?”   “不太好。”徐晏驰说。   “那你明天还能来上班吗?”梁橙问。   徐晏驰倦懒道:“才一天没见到我, 就急了?”   怎么发烧也不影响他的自恋呢。   梁橙那点担忧顿时跑没影。   “有几份文件等你签字,明天就要。我只是确认一下你能不能来。”   徐晏驰没给确切答案:“不一定。”   梁橙正思考文件的问题怎么解决,徐晏驰慢吞吞又道:“你着急的话,带过来吧。你知道地址。”   你自己公司的事,自己不着急。   梁橙想了想:“那我让陈总助给你带过去吧。”   徐晏驰忽然咳嗽起来,咳完说:“我生病了。”   梁橙莫名其妙:“我知道啊。”   “我难得生一次病, 对你来说, 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梁橙愈发莫名, 问他:“什么机会?”   “人生病时, 身体虚弱, 心理也会变得脆弱, 这个时候的关心、安慰, 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徐晏驰煞有介事地替她分析:“你不是应该趁此机会,亲自上门送药,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然后趁虚而入。”   “……”   冒着雨跑去给你上门送药,关怀备至,我怎么就那么稀罕你呢。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梁橙找理由。   被徐晏驰四两拨千斤:“什么工作,能比我更重要?”   梁橙磨了磨牙,被徐晏驰的臭屁耳濡目染,久了,她已经学会扯淡了:“可是我知道,你一直都把盛来看得比自己的身体健康更重要,现在你生病了,不能来上班,我觉得我更应该替你看顾好公司,站好每一班岗。”   那端没声音。   徐晏驰又咳嗽两声,然后语气幽幽地说:“有你这样的好下属,我真欣慰。”   梁橙一脸诚恳:“你好好在家休息,不用担心公司。”   徐晏驰没说话,梁橙利索地跟他再见。   从通讯录里找到陈昇的号码,拨过去,跟他说了那几份文件的事,请他带去给徐晏驰。   陈昇委婉道:“我今天晚上有一些其他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可能走不开。”   梁橙又问:“那你明天上午有空吗?”   陈昇很果断:“也没有的。”   他是徐晏驰的左膀右臂,确实比她还要更忙碌。   梁橙不便再打扰,挂了电话,对着文件纠结地摸下巴。   正想着,放在文件上方的手机嗡嗡震动,有来电。   梁橙接起电话:“岑阿姨。”   岑绾秋还在出差,与她闲聊几句,问她下班没有,梁橙说快忙完了,马上就能走。   岑绾秋问起:“我听说晏驰发高烧了,今天没去公司?”   梁橙说是,她语气不□□露出担忧:“他从小很少生病,发烧也不爱去医院,总是硬抗。我现在脱不开身,回不去,也不知道这次烧得严不严重。”   梁橙想宽慰她别担心,又想起电话里徐晏驰的声音,确实挺虚弱的。   岑绾秋道:“橙橙,能不能拜托你过去一趟,帮我看看他的情况。”   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心和担忧,她这样恳切地拜托,梁橙无法拒绝,便答应下来。   看来,今天注定要她自己跑一趟了。   梁橙跟唐主管交代过去向,便拿上自己的东西和那几份文件离开公司。   路上折到药店,仔仔细细地问店员咨询半天,买好退烧药和感冒药。   阴天夜幕早早降临,她到天阜湾时,天边已经擦黑。   上楼,到2302,按门铃。   雨水从伞尖滴答、滴答,在光洁的瓷砖地面,很快汇聚小小一块。   等了一阵,面前的房门终于打开。   盛夏最炎热的酷暑时节,徐晏驰穿了件浅灰色的长袖衫,头顶短发有些微凌乱,脸色明显苍白,神色倦懒地站在门内。   宽松的家居服和虚弱的病色,将他平时身上那种冷厉感大大弱化。   他脚上趿着拖鞋,单手扶门,是梁橙从来没见过的弱势样子。   徐晏驰垂眼瞧着她,因为精神欠佳,说话声调也懒洋洋的。   “站岗站到我门口了?”   梁橙生怕他误会自己是来趁虚而入的,端出岑绾秋的懿旨:“你妈妈很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徐晏驰侧身让开。   梁橙进到玄关,没再往里走,她鞋底沾了外面的雨水和污泥。   徐晏驰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深灰色的男士拖鞋。   梁橙瞥了一眼,犹豫,徐晏驰说:“我家里没有女士拖鞋。”   也是。毕竟他也是个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单身狗。   徐晏驰又道:“你也可以选择不穿。”   算了,梁橙乖乖换上。   梁橙把雨伞放进玄关柜旁的仿藤编金属伞桶,又把斜背的包包摘下。   除去上次来帮他处理事情不算,她没拜访过异性的家,放下东西后,左右看看。   徐晏驰给她拿完拖鞋,走到水吧台,倒了杯水,倚在鞋柜上,边喝,边不声不响地盯着她。   也不说话,仿佛在盯贼。   梁橙问他:“你去过医院了吗?”   徐晏驰:“没有。”   “吃过药了吗?”   “没有。”   他妈妈的担心果然没错。   梁橙叹口气,拎着手里装着药的塑料袋走过去:“我给你买了药。”   她拿出几盒药,对着说明书仔仔细细地研究用量,哪种药该吃几颗。   顺便将药剥出来,递给徐晏驰。   他接过,就着水吃了药。   吃完药,梁橙把那些文件拿到客厅,给他签字。   徐晏驰批阅的速度比平时慢许多,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地浏览。   梁橙坐在旁边等他签,看着他气色很差的脸,莫名觉得,这人生了病像小孩一样,都不会照顾自己。   鬼使神差地,她突然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徐晏驰垂着的眼从文件上抬起,看她两秒,才说:“没有。”   梁橙和他四目相对片刻,在他眼神里看到了“你果然在对我嘘寒问暖”这句话。   话都问到这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那我给你叫外卖吧。”她说。   徐晏驰又低下头,继续看那份文件,边发出质疑:“我妈让你给我叫外卖?”   “……”   他一提岑绾秋,想想她对自己那么好,梁橙哪里好意思辜负。   她其实会做一点简单的饭菜,和爸爸一起在国外的时候,梁攸宁那做什么都是一个味的厨艺,让她深受折磨。   为了拯救自己的味蕾,也是因为偶尔太想念中餐的味道,学了了几道菜。   虽然甚至称不上厨艺,但填饱肚子,还是足够的。   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   梁橙任劳任怨地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然后,陷入了沉默。   徐晏驰的冰箱是十字门,容量巨大,足够装下好几个她。   可是现在,冷藏区除了摆放整整齐齐的酒水,连颗鸡蛋都没有   她幽幽地转过头:“你在家都是靠露水活着的吗?”   徐晏驰仿佛这才记起自己那空无第二物的冰箱。   他在家里开火的次数不多,因此也不存放太多食物。岑绾秋不会常来打扰他,只偶尔会让人送一些食材到他这来。   想了想道:“你看看冷冻区。也许有一些肉类。”   这个“也许”,真是妙啊。   梁橙已经做好什么都找不到、只能理直气壮点外卖的打算,不料下面竟真的有一些冷冻的牛肉、石斑鱼、已经处理过的整鸡。   她想了想,取出牛腩,又在手机软件上买了些食材。   将牛肉解冻好,在案板上切小块。   徐晏驰签完所有的文件,从客厅走过来,站在一旁观看。   她左手轻轻按压着肉,右手的刀前后滑动。   徐晏驰这的刀具都是贵价货,极少使用,非常锋利。   他不作声观看片刻,抬步走到梁橙身后,从她手里将刀接了过去。   “还是我来吧。”   梁橙切得正专注,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身为主厨被夺了刀,顿时十分不解:“我切得有问题?”   “切得很好。”徐晏驰洗了手,慢条斯理地擦干,开始切肉:“不过我怕待会儿吃到你的手指。”   梁橙:“……”   倒也不用说得那么惊悚。   牛腩切大块,用黑胡椒和盐腌上,再煎至半熟,她买的其他食材也送到了。   洋葱、红甜椒还有西芹,她洗干净,再递给徐晏驰,让他切成合适的大小:红甜椒要切块,洋葱要切碎,蒜要切末。   他们俩莫名其妙开始了分工合作,梁橙负责指挥,徐晏驰负责具体操作。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好说话,他倒是很听话,按照程序一样一样地炒、调料一味一味地放。   说是要她做饭,事实上,应该算是徐晏驰自己做的。   牛肉炖好后,梁橙关了火。   人已经看完,饭已经做完,她打算跟徐晏驰说一声就离开。   他去阳台接电话,梁橙等了会,迟迟不见回来。   她百无聊赖,在房子里兜转一圈,四处参观。   路过徐晏驰的卧室,她脚步停顿。   徐晏驰卧室的房门没关,留了半道,能看到里面黑胡桃木的床架。   要不要趁机偷偷进去观察一下?   如果家是一个人的港湾,那卧室就是港湾里的巢穴,很有可能藏着什么秘密。   她站在门口,刚犹豫几秒,就听见一道不知何时悄无声息靠近的声音。   因为发烧而有些懒怠的嗓音,在她背后上方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第三十八章   他在阳台沾染了潮湿的水汽, 凉丝丝地无孔不入。   正谋划不轨的梁橙被他一吓,猛地转头,脚下意识就往前蹿了一步。   徐晏驰往下瞥扫, 她那只脚已经跳进卧室的范畴之内。   瞥完,抬起眼,作出评价:“还挺迫不及待。”   这下黄河和长江加起来都不够给她洗清了。   梁橙在原地默立两秒,心想, 来都来了。   她只好面不改色地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了, 那我就姑且进去看一看吧。”   是他自己主动邀请的, 那就不算她窥探隐私。   梁橙转身, 坚定有力的步伐朝里迈进。   徐晏驰两手揣兜,闲懒地跟在后面。   仿佛有架摄影机在跟拍, 梁橙颇感几分压力。   入门先是很大的衣帽间, 冷色系的柜体与黑玻璃, 地上满铺浅灰色地毯。   整间卧室格局很简洁, 因为采光明亮,中和了一些原本的冷调。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没有多余的软装或杂物,只有床上被掀起一角的被子,能看得出一些人气。   因为过于简单整洁,甚至没什么可看的。   梁橙往里走, 被他床头墙上的一副小画吸引住目光。   那画尺寸不大, 一平方尺大小, 同样出自里格·丁之手, 和《Moonlight》同系列的作品。   梁橙在画展上见到过,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这幅画的名字就叫做《Light》。   这个系列的画作延续一脉相承的晦暗色调, 同样有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小人。   它在《Moonlight》里撑一把伞;在《Light》里,走在一条通向无边天际的路上。   两幅画的名字都叫做“light”,在画展中摆放于相邻位置。   但在画上,其实都没有“光”。   梁橙喜欢《Moonlight》的原因便在于,它可以在伞面上找到一丝微弱的反射的光芒,象征着黑暗中光的存在。   而《Light》的感觉更为绝望,像在等待一束,永远都不会出现的光。   梁橙走到床畔,仔细端量墙上的画。   徐晏驰家里就只挂了这么两幅画,都是里格·丁的作品。   他和自己欣赏同一位画家,这让梁橙情不自禁地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他们敌人的关系都变得不纯粹了。   “你很喜欢里格·丁吗?”梁橙问。   徐晏驰说:“一般。”   梁橙真是摸不透这人的想法,不喜欢干嘛买两幅挂在家里。   不过这样正好。   她难掩期待地回过头问:“那你愿不愿意出让一幅给我?”   徐晏驰垂着眼睑,瞥她:“不愿意。”   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大方。   梁橙说不上太失望,但期待落空,还是有些遗憾的:“你不是不喜欢吗?”   徐晏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斜靠着黑玻璃材质的墙架,神色淡淡道:“有个人喜欢。”   梁橙心领神会:“你那棵……个初恋吗?”   徐晏驰没否认。   “那你怎么没送给她?”   既然是对方喜欢的东西,送给她,投其所好,不是很好的拉近关心的方式吗。   徐晏驰反问:“谁说我要送给她。”   梁橙不解:“那你买回来干嘛?”   徐晏驰理直气壮:“气她。”   梁橙:“……”   原来竟然是为了气他那棵树,所以才抢走了她最喜欢的画?   就你这种小心眼行径,能追到人才怪啊。   她忍不住道:“我可能知道你为什么没追到她了。”   徐晏驰轻轻哼笑一声,因为感冒还带着些鼻音。   “逗你的。”   他倚在架子上,神色散漫地回答:“因为我见不到她。这是我唯一能有的,和她有关的牵连。她喜欢的东西在我这里,说不定有一天,会有机会再见一面。”   外面有隐约的雷声,梁橙一时沉默,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   徐晏驰的痴情程度,总是超乎她的意料。   她安静几秒,试着安慰道:“你有没有看过《恋爱中的萨姆沙》?那个故事里说,‘如果你一直想见谁,迟早肯定见得到。’”   徐晏驰没说话,眸色微动。   他静静看着梁橙,忽而直起身,朝她走近过来。   梁橙被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看得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   她忘记自己就站在床边,后撤的腿弯撞到床沿,重心霎时向后仰倒。   梁橙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倒下去的过程。   她甚至看到了徐晏驰伸手来捞她。   而她撞到实木床架而弹起的脚刚好踢在他小腿,可能是生病了变得弱不弱风,徐晏驰一踢就倒,跟着她一起摔下来。   当梁橙仰面躺在床-上时,徐晏驰的身体就撑在她上方。   她躺在他投下的那片阴影里,正正对着他的眼睛。   空气陷入死寂。   梁橙头次知道,原来发烧的人像一根烧火棍,靠近了都能感受到热度。   徐晏驰屋里冷气开得很足,她却如同被扔进沸水里过了一遍,整个人面红耳赤。   徐晏驰由上而下俯视着她,别有深意地说:“你这一跤,摔的方式会不会太生硬了。”   梁橙整颗脑袋沸沸地冒着热气:“我不是……”   她恼羞成怒地反咬一口,但一点气势都没有:“谁让你突然走过来的。”   徐晏驰说:“我走过来,所以给了你碰瓷的机会是吗。”   “……”   梁橙不想解释了,僵硬道:“你起来。”   徐晏驰没动:“我的手被你压着。”   梁橙整个人都绷得像一条皮筋,被他一说才意识到,他的手垫在她背后。   她把自己往上抬,想让他把手拿走。   可这个动作不知为何就很奇怪,她偏开脸,不看徐晏驰的眼睛。   徐晏驰缓缓将手往外抽。   某个瞬间,梁橙头皮忽地炸开,然后条件反射,猛地一把将他掀翻过去。   仿佛躺在钉子上似的,她立刻站起来。   看到徐晏驰躺在另一侧,蹙眉抬手,捏揉额头。   他正高烧,这一下摔得比刚才还猛,看样子是头晕了。   梁橙顿时有点心虚,问他:“你没事吧?”   徐晏驰缓了片刻,坐起身,按了按眉心说:“梁秘书,别这么暴力。”   梁橙头发都快烧着了,瓮声瓮气地说:“我先走了。”   然后小碎步飞快地跑出去。   她过去收起客厅的文件,准备离开。   徐晏驰从房间里走出来,扫一眼她匆忙的动作,目光移向窗外:“外面雨下得很大,现在应该很难打车。”   梁橙扭头往窗外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雨势又增大了。   迅猛而密集的雨点如倾泄的熊熊怒气,力承千钧,浩浩然砸向整座城市。   雨大势急,比昨天有过之无不及。   从高处能望见下方马路上拥挤成带状的车灯,尽头某个地方红色灯光隔着雨幕闪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   梁橙看着夸张的雨势皱眉,抱着文件说:“我去坐地铁也可以。”   这个时间,地铁还没有停运。   徐晏驰走到窗前,看着滂沱雨幕打在玻璃上的道道水痕。   “这里走到地铁站要一点五公里,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个老板要负很大责任。”   他仿佛为了自己名声着想,慷慨仁慈道:“你还是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梁橙高度怀疑,“将就”两个字说的是他自己。   在徐晏驰这借宿?   光是想一想,她脑袋上就冒出一个大大的NO。   尤其是,刚刚那一幕,让她到现在都浑身不自在。   “我到家会给你报平安的。”   “你如果在半路出事,等我发现没有收到你的消息,再报警去找你,就迟了。这种天气,警察应该也挺忙的。”   梁橙都被他说得动摇了。   报平安只是图一个事后的安心,要真有什么事,确实来不及。   徐晏驰似是想起什么,慢悠悠说道:“很多著名凶杀案都发生在雨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雨点噼啪撞击着玻璃,梁橙头皮一紧:“为什么?”   徐晏驰咳嗽了几声,才继续道:“天气会影响人的情绪,低气压造成生理上的沉闷,暴风雨激发暴躁情绪,平时压抑的情感就容易爆发,比如那些变态杀人狂的暴虐心理。”   窗外凶悍的雨势和夜空突然就变得阴森森的,梁橙胆子本来就没多大,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除此之外,雨夜的环境也为作案提供了天然的便利,没人在雨中逗留,雷雨会掩盖掉很多声音,在一些暗处发生的事情,不容易被注意到。等到天明之后,痕迹也已经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梁橙后退一步。   徐晏驰看向她,询问:“怎么了?”   哪还有什么尴尬和不自在,全被他的恐吓吓没了,梁橙鸡皮疙瘩都起来一片,汗毛直立。   她在叫小王叔叔过来接自己,和忍耐一下在这里借宿一晚之间犹豫。   最终妥协。   算了,梁家离这里距离不近,这样的恶劣天气,还是别麻烦小王叔叔大老远折腾一趟了。   梁橙依然心存两分迟疑,徐晏驰到底是她的敌人,还是个异性。   “我在这里借宿,好像不太方便。”   徐晏驰想了想:“也是。”   他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表示担忧,慢悠悠说:“毕竟你暗恋我,我和你共处一室,好像不太安全。”   梁橙:“……”   她咬了咬牙:“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徐晏驰表示不信:“难说。你刚才不就碰瓷我了。你要是想对我做什么,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很容易被你得手。”   梁橙深吸一口气:“相信我,你很安全。”   徐晏驰懒怠的眼神端详她几秒,这才道:“那我勉为其难收留你一晚吧。”   梁橙怀着麻木的心情说:“真是谢谢你了。”   徐晏驰施施然走到餐厅,叫她:“过来吃饭。”   梁橙放下文件走过去,在餐桌边坐下来。   看在炖牛肉的份上,短暂地决定不和他计较。   作者有话说:   昨天雄心勃勃地给自己定目标,以后要每天双更!今天起来就废了……   做人,最重要就是自知之明。 第三十九章   等到和徐晏驰面对面和平地一起吃完晚餐, 梁橙才真正对“要在这里留宿”产生了一点实感。   同时感到一丝迟来的茫然,她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决定在这里留宿了?   这个世界上她最应该提防的不就是徐晏驰吗?   ——唔,好像是徐晏驰提防她更多一点。   梁橙到底有一丝不自然, 抬眼去看徐晏驰。   他一派淡定,有条不紊地将碗碟收进洗碗机,擦拭台面。   察觉到她试探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转,徐晏驰擦干手, 转过身来说:“衣帽间左边第一个格子的衣服都是没穿过的, 想穿什么自己拿。”   穿他的衣服吗?   梁橙心里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但想一想又觉得很合理, 她今天毕竟没带换洗衣服过来。   反正他没穿过,借用一套, 再赔给他好了。   “哦。”做好了心理工作, 她僵硬地摆动四肢, 朝徐晏驰衣帽间走过去。   左手边第一个格子里放着徐晏驰的睡衣, 几乎都是纯色系。   梁橙选了一套真丝黑色睡衣裤,上面同色不同质地的竖道条纹若隐若现,还蛮好看。   徐晏驰这个主人也不来招呼她。   梁橙抱着衣服像鬼魂一样在他家里游荡几圈,自己去客卧。   洗完澡,她穿着过于宽大和拖长的睡衣走出来,经过镜子前停了一停。   梁橙的衣服大多是浅色, 她的衣柜里极难找见大范围的黑色。   她几乎从不穿黑色。   深沉的颜色将她反衬得异常瘦小, 脖颈皮肤被灯一照, 白得发光。   她新鲜地看了几眼。   走到客卧那张床前, 静立片刻, 双手合十虔诚地说:“我要睡你一下, 打扰了。”   跟陌生的床打好招呼, 她爬上去,把自己摆放成最标准的姿势,被子整整齐齐地盖到脖子。   房子里隔音效果特别好,她在房间里,几乎听不到外面的雨声。   可房门外,偶尔地、缓慢走过的脚步声,却清晰得如同踩在她薄而脆弱的耳膜上。   她翻到左边。   又翻到右边。   来回折腾几遍,慢慢在被子上那种清淡的味道里睡去。   徐晏驰家里的洗衣露不知道是什么牌子,香味一旦都不甜腻,有草木香,却又不像市面上许多草本产品味道那么重,很清淡,像田野上,一缕风从远处捎来的不知名的清香。   大约是被这香味侵入了睡梦,梁橙做了个梦。   她坐在一辆巴士上,车子绕着盘旋的山路一圈一圈地转,密闭的车厢环境、和充斥其中的车载空调的气味,让她头晕目眩。   她昏昏沉沉,头贴靠着玻璃,因为车身的颠簸,脑袋一下一下地磕碰着。   可她晕车太难受了,闭着眼睛不肯挪动。   某个瞬间,她晃动的头忽然不再磕到玻璃,而是被一种柔软却坚实的触感取代。   她知道,那是一个人的手。   是谁的手?   梁橙好想抬起头去看一看,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始终无法睁开那双紧闭的眼、仰起沉重的头颅。   她只在朦胧低垂的视线里,看到自己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外套,将鼻尖深埋进去,用那上面清浅的味道,来抵抗巴士的威力。   隐约的天光从薄纱般的窗帘透进来,雨停了。   梁橙坐在床上,眼睛对着被单柔滑的灰色材质发呆。   神游一般坐了一阵,她拢起蚕丝被,用鼻子嗅了几下。   做梦应该是没有味道的,至少不是真实的味道。   可她不知从何而来一种笃定,觉得梦里那个味道,和这个被子上的香味是一样的。   那只手是谁的?   那件黑色外套……又是谁的?   梁橙分辨不清,这个片段究竟是苏醒的记忆,还是单纯的虚幻梦境。   这次模糊而难以抓住的感觉,每次醒来,都会让她陷入一种莫名的怅然当中。   轻轻的叩门声将她从发呆的状态里拉回来,她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徐晏驰家里呢。   趿上拖鞋下去打开门,外面没有人,地上放着一个纸袋。   她蹲下去看,是一套崭新的女装。   徐晏驰怎么这么贴心?   梁橙狐疑地抬头,视野只看得到走廊和半间餐厅,没有身影。   厨房那边传来有条不紊的声响,还有烤面包的香味,她吸了吸鼻子,彻底清醒了。   梁橙换好衣服出来,徐晏驰已经将早餐准备好。   酸面包烤香后铺上芝麻菜和培根、口蘑,做成开放式三明治;还有煎烤的虾仁、鱼肉肠和芦笋尖。   切片的水蜜桃摆在瓷碟上,旁边有少量蓝莓和小番茄。   梁橙不太爱吃蓝莓,芦笋只吃尖尖部分,不喜欢剥虾皮,小番茄爱吃生的,大番茄爱吃熟的。   徐晏驰挑食真是和她挑到一块去了。   这顿早餐甚合她心意,她对徐晏驰一大早的贴心非常感动,主动关心:“你烧退了吗?”   “不知道。”   “那量一下。”   徐晏驰擦了擦手:“没有温度计。”   梁橙惊讶:“你家里没有温度计?”   她昨天没料到,早知道买药的时候应该顺便捎上一个。   “嗯。”徐晏驰微微低下头:“你试一下。”   梁橙犹豫两秒,到底吃人家嘴短还拿人家手软,把手心贴上他额间。   比她手心热,但又不太烫。   梁橙收回手,握着拳头故作镇定地说:“应该退了吧。”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只摸那一下,温度染上手心,就再也不退了。   吃早餐时,梁橙一副乖巧的样子埋着头,不和徐晏驰说话,也不与他对上视线。   徐晏驰坐在对面,倒是闲闲地看了她全程。   暴雨停歇,沉云退却,露出泛着青蓝色的澄净天空。   地面存蓄着积水,梁橙坐在徐晏驰的副驾上,跟他一道去上班。   到地库,又一起乘1号电梯上楼。   好在这是他的专属电梯,不会碰到其他人,不然梁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想到这她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挺胸抬头,从和徐晏驰一起走出家门开始,延续一路的那种怪异感觉也被她挥开了。   但她放心放早了,命运给她开的玩笑,其实在后头。   到十五楼,她和徐晏驰走出电梯,刚好和从旁边电梯出来的谭珍珠等人正面偶遇。   今天也是巧合得过头,谭珍珠在地铁上碰到了张秘书。   两个人一起来公司,又在园区门口碰上刚好从老公车上下来的林秘书。   三个人结伴走进行政楼,进电梯时,再次偶遇从地库上来的唐主管和小齐。   总裁办六个人,在早上八点四十五分的电梯厅,全员聚齐。   谭珍珠五人看到徐晏驰,齐刷刷问“徐总早”。   徐晏驰淡然颔首,回了声:“早。”   五双眼睛接着齐刷刷移向缀在他身后的那条小尾巴。   五人:?   梁橙:……   张秘书吃惊地把嘴巴长成O型,然后吃惊地用手捂住,最后吃惊地问:“小梁,你怎么跟徐总一起来的?”   旁边几人的神情原本就满是惊讶,张秘书这一问,又受到不小冲击。   林秘书也捂住了嘴,震惊不已:“小梁你昨晚……”   她话没说完,但大家都领悟了。   两个人一起来上班,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昨晚在一起!   梁橙并不宽厚的身躯承受着那五道缤纷各异的目光,五雷轰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真想扭头重新冲回电梯里。   脑子急转个弯,准备扯个借口说自己只是偶然遇到,蹭用一下专用电梯。   “我只是……”   徐晏驰没给她挽救的机会,回眸扫过她,极其淡定、甚至信口开河地解释:“我昨天生病,梁秘书很是担忧焦急,到我家里探望,彻夜照顾我,所以就一起来了。”   梁橙话都到了嘴边,被堵得差点闭气。   好一个“彻夜”照顾。   不过徐晏驰这么一说,大家已经快要突破极限的猜想终于打住,纷纷放松下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梁橙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解释自己没有彻夜照顾他了。   几人先后走向办公室,张秘书拍拍梁橙的肩膀,小声地对她表示赞扬:“你真是太伟大了。”   梁橙:“……”   -   梁攸宁在国内待的时间一日日延长。   梁橙对国内有很深厚的情感,梁攸宁这几年尽力尽力地照顾女儿,放心不下,这段时间也慢慢生出回国定居的想法。   既然要回国定居,他的事业重心自然也要转回国内。   自从他回来,陆续收到不少专业经纪人的橄榄枝。梁橙怕他闲着没事老盯着自己,也很鼓励他在国内开展自己的事业。   梁攸宁身上有艺术家的随性和恣意,几位顶尖的知名经纪人开出最优厚的条件,他不屑一顾,最后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他物色了心仪的场地办画廊,装修也不让任何人插手,自己亲自来。   最近他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画廊,做事累了,便去周边闲逛。   这日偶然地遇见一个旧时熟人,梁攸宁已经没什么印象,对方却一眼认出了他,拉着他兴致勃勃攀谈起来。   从当年的一点交情,聊到自己这二十年来的境遇,最后说回梁攸宁身上,不免露出歆羡之意。   “还是你潇洒啊,去国外做大画家,闲云野鹤,多自在。”   梁攸宁:“你要是想,你也可以。”   对方害了一声:“我哪有你这资本啊。你就算不上班,不工作,你们家的资产也够你挥霍几辈子了,我哪行,还得养家糊口呢。”   大概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觉得他可以不顾一切去追求梦想,他可以任性,是因为有梁家这个坚实后盾。   梁攸宁对这样的误解并不生气,依然温文尔雅:“我辞职之后,就没用过梁家一分钱。”   骗谁呢?家里那么多钱你不花,做什么狗屁画家,不早就饿死了。   对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不拆穿,慨叹着恭维:“你们家这些年如日中天,生意越做越大,梁老又年纪大了,多需要你回来帮忙啊。要说他也真是爱子心切,无条件支持你做喜欢的事。”   “前阵子太科刚刚收购了我们公司,听说还打算跟两家新兴科技公司合作,又要扩大规模了。”他不失讨好地笑笑,显露出目的来:“有机会也多帮衬帮衬小弟。”   梁攸宁眉心微紧,他一贯不喜社交,也不爱说什么场面话:“公司的事我很久不插手,况且太科最近经营状况不佳,可能帮不到你。”   “你们的股价都在涨,你竟然跟我说经营不好。”对方觉得他在借口推脱,有点不高兴。   梁攸宁心不在焉,没听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草草结束对话,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想写的地方,下午二更吧,六点左右。 第四十章   太科大厦。   梁崇英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 正和董秘交代事情,只听门外女秘书突然提高的声音:“梁先生——!”   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刷拉一声推开。   梁崇英话音一停, 视线移去,就见他那个打小满身文艺气息、平日说话都慢声细语的儿子大步闯进来,阴沉着脸。   女秘书跟在后面,因为没拦住他诚惶诚恐。   梁崇英瞟他一眼, 不咸不淡说:“你这个架势冲进来, 是想跟我动手啊。”   梁攸宁神色不太好看, 对董秘说:“你先出去。”   董秘原地迟疑地看向梁崇英。   后者处变不惊地摆摆手:“你们都先出去吧。”   董秘这才点头, 拿起桌上的文件,走到门口最后看了梁攸宁一眼, 替两人带上门。   门一关, 梁攸宁手里攥着一叠资料, 质问道:“太科刚收购了唐跃新能源公司, 打算做新能源汽车,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梁崇英坐在办公椅上,眉心也蹙着:“你从哪听说的。”   “我遇见了唐跃的人。”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收购唐跃的消息,梁崇英没对外宣布,但纸不包住火, 那么多张嘴, 不可能都堵得住。早晚的事。   见他默认, 梁攸宁把那叠资料拍到桌子上:“太科的经营根本没有问题, 这些报表是你伪造的, 对不对?你骗了我, 也骗了橙橙。”   梁崇英哼了一声:“你但凡对太科多操点心, 也不至于被我骗了。”   他一点歉意都没有,竟然还倒打一耙,梁攸宁的好脾气都被气得发了火。   “我原本以为太科是真的遇到了问题,你是真的力有不足,没办法,才会想出把橙橙送到盛来这种方法来帮你。我没想到你根本就是故意欺骗橙橙!”   梁攸宁痛恨道:“你一早跟徐晏驰串通好的,把橙橙送到他身边去!爸,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他的指控,梁崇英没有辩驳一句,只皱着眉道:“你对我失不失望,我也这样做了。”   梁攸宁直起身:“我早该知道的。我就不应该放任橙橙留在盛来。”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梁崇英在他身后掷地有声地问:“所以你现在也要做那个恶人了是吗?你想要橙橙走上你的老路吗?”   梁攸宁的身影就那么僵住。   半晌,他绷紧的肩膀缓缓塌陷下去,转过身来说:“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变成那个恶人。我们跟徐家、岑家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从我这开始,就在我这里结束吧。我不想把橙橙也拖进这个漩涡。”   “你以为我就想?!你以为我看着你这些年这个样子,我心里就好受?”   “我都这把年纪了,半截身子入了土,就算把自己的亲孙女卖了,还能贪图到什么好处?”   “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梁崇英眉眼间压着疲惫的沉郁:“咱们家已经有一个你了,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的悲剧,在两个孩子身上重演一遍。”   梁攸宁抿紧了唇,攥着拳头。   许久,他才又开口,带来这间办公室的盛怒已然消退下去,他只是问:“橙橙已经忘了,你又何必强迫她去记起来。她忘掉以前的事,开始新生活,不是更好吗?”   “如果橙橙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我怎么会忍心,逼她去想起来。”梁崇英从椅子上起身,慢步走出来。   “也快七年了,她到现在都没谈过一场恋爱,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梁攸宁对这个话题避之不及,从来不主动在女儿面前提。   “我问过她。”   “橙橙回来之前,我问过她,怎么这么大了,也不找个男朋友。她跟我说,没有遇见喜欢的人。我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她说不知道,好像什么类型都不喜欢。我又问她,那么多男孩子追你,就没有一个感兴趣的吗。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梁崇英说:“——她说她有点害怕,有人喜欢她,她就会害怕。”   梁攸宁哑然。   停了几秒,梁崇英继续道:“过了几天,你们那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她给我打电话。电话里跟我说,她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好像喜欢过什么人。她问我,爷爷,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梁攸宁沉默。   梁崇英停在他面前,苍老的面孔看着他:“攸宁,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回答?”   -   梁攸宁来时带着满身怒气,离开时,背影只余一片萧索。   他原本已经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会让女儿继续被哄骗着,留在盛来。   然而和父亲争论一场,到最后,又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才是对梁橙最好的。   拆穿一个谎言,势必要用真相。他该怎么告诉她,爷爷欺骗她的用意呢?   他希望梁橙离开徐晏驰身边,最好不要再想起那些已经遗忘的事情来。   可想要把她带离,竟然只能告诉她那些、瞒了这么多年的真相。   于是陷入一个死局。   梁攸宁没有回梁家,他在满地油漆木料的画廊枯坐一晚,直到天色黑沉。   音乐声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他找了半天,才在工具箱里发现自己丢在那的手机。   来电显示着:“宝贝女儿”。   梁攸宁接起,“喂”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清了清嗓子。   “爸爸,你在哪呢?今天不回来吃饭吗?”   马上周末,梁橙下班回梁家,准备陪两个空巢老人一起吃饭,等到天黑都没见他回来。   问爷爷,爷爷耷拉着脸说不知道,也不知道父子俩又闹什么别扭了。   “我……”梁攸宁思绪繁杂,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女儿。   话在胸口、喉咙滚了几遭,终于是说不出来。   他搓了搓额头,最后说:“爸爸这几天思路有点乱,在找灵感,就不回去了。”   艺术家都有这毛病,他有时候为了找灵感,还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不出来。   梁橙习以为常,叮嘱他:“那你自己记得吃饭。”   梁攸宁“嗯”了声:“你好好陪爷爷。”   梁橙怕打扰他思路,很快速地挂了电话。   梁攸宁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坐在黑咕隆咚、四面漏风的画廊,屏幕上幽幽的蓝光映在他脸上。   梁攸宁独自在画廊待了两天,一点一点地粉刷墙壁。   画廊未完工,尚未营业,除了偶尔从附近草地里溜达过来的小猫,无人造访。   这日下午,太阳逐渐西落,从毒辣变得灿烂,金灿灿的霞光照进画廊刚刚粉刷出来的珍珠白墙壁上。   梁攸宁被那片橘色光影吸引注意,放下滚筒,支起画架,随手调了色盘,在白纸上作画。   太过沉浸,没留意外面走进来的脚步声。   高跟鞋踩在地面,优雅、从容,等那声音越来越近,梁攸宁从专注中回神,转头。   来人和他一起愣住。   无形的风在耳边呼啸,时间是难以捕捉的东西,却在那片震荡的风声里留下清晰的刻痕。   空气静止在两个人中间三米多远的距离,有半分钟的时间,谁都没说话。   梁攸宁坐在那张小木扎上,握着画笔怔愣着。   半晌,岑绾秋先笑了笑,像阔别的老友,打声招呼:“是你啊。好久没见了。”   梁攸宁离体的神魂这才猛地归位,像被惊到的鸟,腾地一下站起来。   腿撞到旁边堆放杂物的架子,顿时稀里哗啦一片。颜料盘咚一声盖到他腿上,原本就沾满油漆点点的黑裤子又填上新的色彩。   盘子滑落进油漆桶,给白色乳胶漆染上鲜艳的五颜六色。   画廊一半墙壁刷好了油漆,一半露出原本的斑驳。地上被各种工具堆得乱糟糟的,无处下脚。杂乱里还有小猫没吃完留下的面包碎屑。   他两天没洗过澡,衣服上沾满油漆和灰尘,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不团结地聚集成各种形状、奔向不同方向,此时此刻的他不比街头的流浪汉更体面。   而对面的人穿一条得体的黑裙,那双洁净簇新的黑色Manolo Blahnik停在满地狼藉的外缘,他杂乱世界的?边界之外。   梁攸宁攥着画笔,手足无措地站在那。   岑绾秋看出他的局促,解释道:“我路过,看到外面放着画,所以进来看看——门口那些画是你的吧?”   “是。”梁攸宁答了一个字,便不知再说什么好。   他画廊还没弄好,几幅画就随随便便地堆在外面墙边。   岑绾秋原本是看中其中一幅,打算买下来,这时也不再提。   “你的衣服应该不能要了,不过这桶油漆应该还可以再利用,说不定更有意思。”她说,“你的画那么放在门口可不太安全,这几天雨水多,弄坏了会很可惜。”   她说完好像又觉得自己讲太多,停了口,客客气气道:“我不打扰你了,你忙你的。”   她像来时一样,优雅地离开。   梁攸宁徒劳地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来。 第四十一章   翟耀又带着整个部门的人熬了一个大夜, 把一个bug修复完,风卷残云地把外卖叫来的不知道哪家的炸鸡吃完,得空把折叠床展开, 打算在办公室里就地补个觉。   旁边横七竖八地躺了十来条,他塞上耳机戴上眼罩,拉起同事女朋友下单时他顺带蹭的小毯子,打着呵欠, 上半身刚躺下去一半,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哟, 睡觉呢。”   翟耀掀开眼罩, 眯开眼睛缝儿瞟了一眼,隔壁部的老乌。又把抬起的后脑勺放回去, 合上眼皮。   老乌走过来, 屁股往他折叠床上坐:“哎, 起来起来, 先别睡,我问你点事儿。”   简易的办公室折叠床,店家说称重超过三百五十斤,差点被他快两百斤的屁股压塌。   翟耀持续装睡,不搭理。   老乌试图诱惑他:“八卦。”   旁边床上、地下横陈的“尸体”里忽然有一只动了动,有人睁开眼睛问:“什么八卦?”   老乌:“徐总的八卦。”   更多的尸体苏醒过来, 场面一时间犹如集体诈尸现场:“徐总的八卦?”   翟耀一脸怨气地摘掉耳塞。   “你们没听说吗?”老乌问。   “听说什么?”   “徐总跟梁秘书的事儿啊。”   数道炽热的目光嗷嗷待哺地望着自己, 老乌对大家的热情分外满意, 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听说, 自从这梁秘书来咱们公司, 还没转正就颇得徐总器重了, 听说当时面试, 还是徐总钦点的她。”   众人一脸“还有这事?”   老乌扔下第二个重磅炸弹:“听说俩人还被人撞见早上一起来公司,就前几天。”   众人一脸卧槽。   “我就说他俩之间怪怪的,一看就有猫腻。”老乌信誓旦旦地说,“你说徐总这人吧,总裁办那几个哪个不漂亮?以前多少个美女想往他那钻?你们看他对谁另眼相待了?要么说,还是梁秘书厉害,是吧。”   接着又瞟翟耀:“你不是跟徐总关系好吗,大学同学,这事你知不知道?”   翟耀作为一个过早知道某些秘密、因无人可分享而被迫憋了好几月,都快憋出内伤的大冤种,终于在这时找回一点优越感。   “我当然知道。”   一双双眼睛刷地向他射过来:“老大你知道?”   “徐总跟梁秘书真的有一腿?”   翟耀清清嗓子,伸出手。   他的小弟立刻懂事地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水,翟耀喝了一小口,刚才喝太多啤酒实在喝不下了。   然后在一众期待的目光当中,坐在简易的折叠床上,从鼻孔发出一个知情人的轻哼,高深莫测道:“有一腿还说不上,不过嘛,他确实暗搓搓地惦记很久了——嗳,这事你们可千万别往外说啊,更别说是我说的!毕竟他是暗恋,被人知道还不得臊死。”   老乌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一拍大腿,想让他多说点,翟耀却又搞起神秘,拉上小毯子重新躺好,说什么也不肯多透露一个字。   被一帮人追问得烦了,才没好气说:“那我能告诉你们?我命不要了?”   -   梁橙周一来上班,走到电梯厅,碰见几个其他部门的同事,礼节性地打过招呼,站在一排一起等电梯。   左边的女生朝她瞥来一眼,梁橙看过去,对方却嗖地一下收回目光。   过一会,右前方的地中海大哥回头瞄她一眼。梁橙看过去,对方呵呵地笑着,转回去。   梁橙满腹疑问,怎么大家好像古古怪怪的。   到了办公室,沉浸入工作当中,这种奇怪的感觉很快便被挥之脑后。   中午前她进徐晏驰办公室拿文件,他正在开视频会议。   徐晏驰说话时鼻音还没完全消退,不时地咳嗽。他高烧退了之后,感冒一直没好。   梁橙拿上文件要走时,视频会议刚好结束。   徐晏驰关掉页面,又在电脑上处理其他的事,周一的上午非常忙碌。   梁橙已经快走到门口,停下来问他:“你吃药了吗?”   徐晏驰的眼睛从屏幕抬起:“没有。”   怪不得感冒不见好呢。   梁橙忍不住说他:“你的药我都放在水台上面了,你怎么不吃啊?”   徐晏驰扫一眼水台上方的橱柜,理直气壮:“不知道要吃几颗。”   梁橙是真没想到,他生病了是这个样子,真的跟小孩子一样。   她认命地放下文件,走去水台,把药一盒一盒地按照用量取出来,倒好水端给他。   徐晏驰抬着眼睑看她一眼,这时候倒很听话,接过水和药吃下。   梁橙又拿着药盒一个一个地跟他说明:“这个一次吃三粒,一天三次。这个一次两粒,早晚各一次……”   徐晏驰把喝完水的杯子放下,神色认真地听着。   但梁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认真是装的。   她收声,干脆拿起一支钢笔,在药盒正面,一个一个地写上去,然后把药盒收进橱柜里面。   她重新抱起文件,走之前说:“晚上我会提醒你。”   徐晏驰全程注视着她的动作,唇角翘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好。”   上午太慢,午休时间短,梁橙和谭珍珠去食堂吃午餐,又偶遇行政部的莉莉。   上回帮忙找笔记本之后,梁橙和她慢慢熟悉不少,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莉莉在对面不时偷看梁橙一下。 第三回 ,梁橙终于忍不住问谭珍珠:“我今天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谭珍珠扭头认真地端详她片刻,严肃说:“有。”   梁橙下意识摸脸:“……什么?”   “绝世美貌。”谭珍珠义正辞严。   梁橙绷不住笑起来,又疑惑地问莉莉:“为什么今天你们都在看我?”   莉莉欲言又止:“我真说了你别生气啊。”   “不生气。”梁橙说,“我脾气很好的。”   莉莉脑袋从桌面上方凑过来一点点,小声问:“你是不是暗恋徐总?”   梁橙一愣,她“暗恋”徐晏驰这件事,本来就是徐晏驰自恋脑补的,莉莉怎么会知道?   她懵懵地看向身旁的谭珍珠,谭珍珠同样两眼茫然,问莉莉:“谁传的?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听芳芳姐说的,芳芳姐听谁说的我就不知道了。”莉莉跟她们关系不错,也就不避讳,老实把听来的话都告诉他们:“说你就是以为暗恋徐总,才来盛来的。”   说完对当事人八卦:“真的假的啊?”   梁橙右手撑在桌子上,深深抹了把脸,努力给自己澄清:“假的。你不要相信那些传言,麻烦帮我跟芳芳姐也澄清一下。”   虽然这个答案大大浇灭了她的八卦热情,不过朋友的谣言,莉莉还是不会瞎传的,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顿饭让梁橙吃得颇不是滋味。   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在徐晏驰面前演一演戏、迷惑他也就算了,要是被大家都误会她暗恋徐晏驰,她这梁家孙女的脸往哪搁?这不是给爷爷丢脸吗!   毕竟将来是要成为女富豪的人,梁橙还是有一点偶像包袱的。   谭珍珠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哈地一路取笑她,还挤眉弄眼撞她胳膊:“你暗恋徐总早说啊,姐妹一场,我当然给帮你助攻一下了。这样吧,我帮你跟徐总表白,倾诉一下你的爱慕之情。”   “有你这样的姐妹,我真是太感动了。”梁橙拿出手机,“作为回报,不如我也帮你跟岑尉助攻一下……”   手机被谭珍珠一把抢过去,一脸温柔地说:“要不我们还是放过彼此吧。”   梁橙哼了声:“是你先开始的。”   “我错了。”谭珍珠从善如流地道歉,“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谣言粉碎机,谁再说你暗恋徐总,我第一个帮你澄清,好不好?”   梁橙非常满意:“okk。”   两人说着话,走到行政楼,5号电梯刚好到达,金属门向两侧开启,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米雯踩着高跟鞋,大步迈出的步伐在看到两人时忽然停下来。   二人正要进电梯,被她挡住去路。   谭珍珠神色马上凉下来,双手环胸,盯着米雯。   她和米雯是半辈子的死对头,又碰巧进了同一家公司,幸好工作交集不多,很少碰面,不然盛来会多很多硝烟。   不过米雯今天的注意力并不在谭珍珠身上。   她看着梁橙,目光上下扫视,有几分审视意味。   “你就是梁橙啊。”米雯说。   她笑了笑,因为五官太过艳丽,气场外放,笑里让人感觉到一点显著的攻击性。   虽然不清楚谭珍珠和米雯的恩怨,梁橙是无条件站在朋友这边的。   既然对方主动打招呼,便客套一下:“米副总监。”   不料米雯下一句说:“听说你暗恋晏驰?”   梁橙微微蹙眉。   她和莉莉很熟悉,算是朋友。但和米雯,毫无交集。   这样当面打探别人的隐私,且是流传的未经证实的八卦,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晏驰……叫得好亲热。   梁橙想起谭珍珠说过的,米雯追过徐晏驰的事。   米雯探究地观察梁橙时,梁橙也在打量她。   所以,她是因为听信了传言,才对自己有敌意?   这让梁橙不免有点无奈,她一个卧底,背负的会不会太多了点。   她正要解释清楚,旁边的人比她先出声。   说好会第一个帮她澄清的谭珍珠果然没有食言,面无表情地对米雯说:“暗恋你妈。”   梁橙:“……”   作者有话说:   我的电量好像只能维持一天……   最近的更新时间:单更下午六点左右;双更分别在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左右。   如果双更,会在章节标题上注明一更二更这样;如果因为某些原因改更新时间,会在文案第一行通知;如果不更会直接挂请假条。大家可以留意一下。 第四十二章   当时米雯的脸色, 可谓十分精彩。   毕竟是公关部副总监,很快便又收拾好表情,对谭珍珠讥讽道:“你这么粗俗, 也不知道徐总怎么忍受得了你。”   谭珍珠“嘁”一声,搭配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白眼:“怎么不亲亲热热叫晏驰了。装不下去了?”   米雯抿唇。   谭珍珠抱着胸:“我粗不粗俗,他也忍受我这么久了;你清高,你优雅, 怎么没让他多看你两眼啊?哈, 我忘记了, 你平时想见他见不着, 不了解他的风格。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我们徐总不讨厌粗俗, 但是非常讨厌装。”   她非常擅长阴阳怪气, 又较量了半辈子, 对米雯的七寸一捏一个准,两句话就让米雯的端庄典雅快要绷不住。   “也就你拿粗俗当真性情。这话你敢到徐总面前说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追他。”谭珍珠讥诮地反问:“你敢吗?”   梁橙安静乖巧站在一旁,听她一句一句把米雯怼得无话可说,简直叹为观止。   米雯的姿态彻底维持不住。   “我跟你这种人没话说。”   她瞟梁橙一眼,神情带着轻蔑和嘲讽:“你跟她混在一起, 由此可见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劝你还是多想想, 交朋友可要慎重。”   一口气骂了两个人, 顺便还挑拨离间了一下。   这是吵不过谭珍珠, 开始无差别扫射她了。   梁橙想了想, 认真建议:“你还是专心和她吵吧。她一个人你都吵不过, 我们要是二对一, 好像不太公平。”   米雯:“……”   谭珍珠差点笑场。   米雯下颌角动了动,拉下脸说:“真应该让徐总看看你们两个没教养的样子。这就是总裁办选人的标准?”   “我妈说,教养要分人,对付你这种背后造人谣的小贱人,不需要有教养,直接给你两个耳光就行了。”   谭珍珠说着伸出右手,朝手心哈了一口。   米雯立刻转过身,带着一身冷气压走了。   “瞧把她吓的。”   赢得一场胜利,谭珍珠简直通体舒畅,问梁橙:“我发挥得好不好?”   “非常好。”梁橙给她一个大拇指。   谭珍珠搭住她的肩膀,趾高气昂地迈进电梯。   上行时,梁橙问她:“你不担心得罪她吗?”   她自己倒是没事,毕竟不是真的给盛来打工。   米雯好歹已经坐到中高层,虽然暂时没有权利插手到总裁办,但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以后要是有机会,可能会给谭珍珠穿小鞋。   “我怕什么。”谭珍珠压根没往心里去,“这不是有你罩着我呢嘛。”   她笑眯眯地捏捏梁橙的脸,心说:拿捏住你,那可不就是拿捏住徐晏驰了。   她以后在盛来都能横着走。   -   事情并没有朝梁橙预想的方向发展。   尽管莉莉很讲义气,帮她向上一级联络人芳芳姐做了澄清,并要求对方给她点面子,不许再乱传她朋友的虚假谣言——总裁办梁秘书暗恋总裁的消息,还是在公司不胫而走。   这个世界上传播最快的东西,就是病毒和谣言。   来盛来快半年,因为工作上的往来,梁橙和许多部门的同事都或多或少地认识。   她人好脾气好,很多人见她也敢逗一逗,开一开玩笑。   于是连续几天,梁橙但凡在公司园区内碰见熟人,十有八-九要被对方当面打趣一番。   “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喜欢徐总啊,他不是不喜欢女的吗?”   “小梁加油,等你做上老板娘一定要给我升职加薪谢谢!”   “你真的是为了靠近徐总,才努力了很久拼死拼活应聘到总裁办的吗?你好励志啊。”   “哎,我昨天听人说,你从上初中就暗恋徐总了?”   每每努力澄清、每每都无效的梁橙:“…………”   谣言能不能止于智者她不知道,反正会像气球,每经过一个人的嘴,都会越吹越大。   再这么吹下去,她就要被吹成一代情圣了。   周四,梁橙陪徐晏驰去开Iifini新产品市场投放策划会,米雯也在。   米雯领着两个人进来,两个下属手里拎满咖啡,拿进来分发给在座的与会人员。   她笑盈盈地说:“刚才去给大家买咖啡了,来晚了。”   她从打包盒里取出一杯,亲自走过来,拿给坐在徐晏驰右手侧的副总裁:“你的Iced Espresso,Salted Camerl Cold Foam,Extra Splash of Nonfat milk。”   对方显然与米雯颇为舒适,接过去说:“还是Mivien你懂我,记得住我喜欢喝什么。”   米雯笑着跟他聊了几句,又拿着另一杯咖啡,绕过他,走到徐晏驰这边来。   徐晏驰靠在椅子上,低头翻阅策划方案。   梁橙坐在他侧后方,抬头时,对上了米雯从她脸上滑过的视线。   米雯勾了下唇,将咖啡纸杯递给徐晏驰:“我记得你不喜欢加奶,double shot,1/3 Decaf,对吧?”   徐晏驰只微掀眼皮,轻扫了一眼,说:“放那吧。”   米雯正要放下。   梁橙看了一眼那杯咖啡。   感冒药的成分比较复杂,服药期间,酒、咖啡、茶这类东西,可能会影响药物的代谢,也可能会造成咖啡-因在体内过量累积,或者发生其他什么反应,总之,对身体健康不太有利。   但她不是没看到,米雯从刚进门就把那杯咖啡拿在手里,想来应该是一早就想要亲手把它拿给徐晏驰。   为了做得自然,还先拿副总裁做了个幌子。   正因为看得出来,所以觉得自己如果破坏了她对徐晏驰的用心良苦,好像有些过分了。   米雯人品如何先不论,她喜欢一个人毕竟也是一片真心。   徐晏驰忽然偏头问:“怎么了?”   梁橙:“什么?”   徐晏驰看着她:“刚才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梁橙怀疑他后脑勺长了一对眼睛,她明明在他身后,他怎么看见的?   徐晏驰盯着她要结果,她只好道:“你刚吃过药,咖啡最好不要喝。”   徐晏驰点点头:“有道理。”   梁橙不是故意要与米雯作对,但米雯显然不这么想。   她看梁橙一眼,递咖啡的手并未撤回,笑着对徐晏驰说:“这杯低咖啡-因,没关系的。”   梁橙没兴趣做恶人,便道:“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想喝就喝。”   她已经尽到提醒的责任,喝不喝其实全看徐晏驰自己。   反正他年轻轻轻的,平时身体也挺好,一杯咖啡应该要不了他的命?   再说像他这种祸害,命一般都挺硬的吧。   徐晏驰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瞧她一眼,幽幽的语气道:“梁秘书对我的生死看得挺淡啊。”   梁橙尴尬:“也不至于到影响生死的地步吧。”   徐晏驰说:“我这个人比较爱惜身体。”   你怎么不说你比较怕死呢?   梁橙觉得自己真是一只大写的吕洞宾,好心提醒他,结果一点好没落着。   一边被米雯用眼神攻击,一边还要被他怪罪。   她夹在中间,可真是左右犯难。   徐晏驰侧眸对米雯道:“咖啡我就不喝了,拿去给其他人吧。”   米雯不死心:“我点的每个人都有份,这杯是专门给你的。”   言下之意,不喝就辜负她一片心意了。   徐晏驰扫一眼整间会议室,唯一一个桌面没有摆放咖啡的位置:“那就让梁秘书替我喝吧。”   米雯给所有人定了咖啡,但这个所有人里,不包括梁橙。   米雯没想到徐晏驰会这么说,拿着咖啡愣了片刻,最后微微一笑:“既然徐总都这么说了,梁橙,这杯咖啡你喝吧。”   再不甘心,也只能把咖啡放下,踩着高跟鞋离开。   梁橙目光复杂地瞥一眼徐晏驰的侧脸。   真是谢谢你。   这下米雯肯定更恨她了。   那杯成分变得相当复杂的咖啡,梁橙动都没动。   米雯不时从会议室的另一端盯着她,目光如刀如剑。   梁橙往徐晏驰身后稍微侧一侧,借着角度,让他挡住那些刀光剑影。   她和米雯,这下梁子可是结大了。   散会后,徐晏驰跟副总裁几人站在一起说话,梁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会议室,米雯朝她走过来。   她冲梁橙笑一笑,眼里却毫无笑意:“你还挺茶。”   被她瞪了整场会议,梁橙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心如止水地回:“谢谢,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当她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在心底慨叹,跟徐晏驰待在一起久了,还是很有收获的。   比如一张变厚的脸皮。   米雯的微笑变得讥讽起来:“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不过你也不用得意,我们两个本质上都一样,我作为过来人,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得好。”   梁橙忽地一顿,眼睛微亮。   这反应米雯目露狐疑,还想再说几句。   梁橙颇认真地同她道谢:“谢谢你的提点,我现在豁然开朗。”   副总裁说着后续策划方案需要着力的点,却见身旁徐晏驰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   副总裁顺着他视线看去,见那边两个女人站在一起说话,笑着调侃:“哟,这是情敌见面了。”   徐晏驰瞟他一眼:“什么情敌?”   “梁秘书暗恋你的事,最近可是传得风生水起,我跟老赵、还有岳董他们都听说了。”   至于米雯,她追过徐晏驰,在公司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徐晏驰眉心微微皱了皱:“谁传的?”   副总裁看他这神色觉得不对,脸上的笑稍微收了收。   谣言这东西,是最难追本溯源的了,能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早不知道过了多少道口。   “这我还真不知道是谁开始传的。我是听老赵说的,老赵好像是听老乌说的?”副总裁隐晦试探,“也不知道从哪瞎传出来的。”   “把积极性用在工作上,比用来八卦更有意义。”徐晏驰没表情地扫他一眼,“你说呢。”   副总裁马上领会他的态度:“您说的是,大家的精力还是得放在工作上。”   徐晏驰走到梁橙身边时,米雯已经离开。   她抱着电脑和收起来的资料,精神抖擞。   徐晏驰瞧着她元气满满的脸:“聊什么了,这么开心。”   “没聊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开了。”   梁橙这几日被谣言所苦,刚才被米雯一点,突然想明白了。   她其实可以不用一直哄着徐晏驰演戏的,她可以暗恋他,当然也可以变心。   反正暗恋他也不会成功,还不允许她放弃吗?   想通这一点,她犹如打开任督二脉,茅塞顿开,一下天清气朗。   “想开什么?”徐晏驰问。   梁橙和徐晏驰一起往外走,酝酿一番腹稿,一本正经地自我反思:“之前暗恋你,是我太不自量力了,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徐晏驰脚步微顿,回眸睇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肯定没有结果。”梁橙神色万分诚恳,正式通知他:“所以我现在想明白了,从今天开始,我决定放弃了,不暗恋你了,以后我们就是纯洁的上下级关系。”   和敌人。   她言辞恳切,徐晏驰幽幽地盯她几秒,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你的暗恋倒是收放自如。”   梁橙听出他鼻音点那点嘲弄,摸摸鼻子说:“这叫知难而退,迷途知返。”   徐晏驰神色寡淡地看着她,缓慢道:“知难而退在职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更欣赏迎难而上、势在必得、坚持不懈的人。梁秘书这么喜欢半途而废,不免让我有些怀疑,你能不能继续胜任总裁办的工作。”   怎么就上升到她的工作能力了?   梁橙没料想到,放弃暗恋他,竟然还有“失业”的风险。   她赶紧改口:“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容易半途而废。”   徐晏驰对此表示质疑:“真的吗?”   心情就像过山车,刚才飞得有多高,现在摔得就有多狠。   梁橙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只好努力往回填补:“那个,其实我只是得不到你,心理安慰一下罢了。”   徐晏驰挑眉:“原来是这样。”   梁橙点头:“对,就是这样。”   徐晏驰这才满意,将手插进口袋,道貌岸然地鼓励她:“不要轻言放弃,说不定你有机会呢。”   梁橙生无可恋地微笑:“谢谢你的安慰,我会继续暗恋你的。”   经此一役,一整天,梁橙都像一具挫败的行尸走肉。   中午吃饭,再次碰见同事开她玩笑,她一脸麻木,连澄清都放弃了。   等人离开之后,谭珍珠奇怪地问她:“你今天怎么不解释了?”   梁橙叹了口气,咬了口香脆的炸鸡排,幽幽道:“徐晏驰可能就是我命中的桃花劫吧。”   谭珍珠:“噗……” 第四十三章   周日晚上, 小齐生日,总裁办的大家、加上其他部门的几位同事,一起吃饭为她庆祝。   玩闹得太晚, 翌日起床十分痛苦。   梁橙打着呵欠一路去上班,进园区,经过一片绿草地,听见一阵窸窣的声响。   转头看到一只小影子躲在翠绿茂盛的草丛里面, 她盯着看了片刻, 从轮廓看似乎是一只狗。   梁橙看着它时, 狗也直勾勾盯着她, 有些防备警惕,但又没有跑走。   “你从哪里跑进来的呀?”梁橙问。   盛来园区里有两只流浪小猫, 被几个有爱心的职员喂得膘肥体圆, 还带去做了绝育手术, 见人就摊肚皮。   流浪狗却很少见到。   大约是察觉到她没有危险性, 狗终于从躲着的那片草丛后面出来,试探地朝她走了几步。   梁橙发现它的右后脚好像有点问题,一跛一跛的。   没了草丛的遮蔽,才露出它原本面黄肌瘦的样子来。   这几天断断续续地下了几次雨,它浑身脏兮兮的,原本黄色的皮毛已经很难辨认。   骨架其实不算小, 已经是只成年狗的体型了, 身体却瘦弱得过头, 几乎皮包骨头, 没有一点肉, 一看就受了很多苦。   黄狗慢慢走到梁橙面前两米多远的地方, 蹲坐下来看着她。   梁橙难以想象, 它怎么会瘦成这样。   她其实很喜欢小狗,以前还在继父家的时候,捡过一只流浪狗。比这只狗要小一点,也是可怜兮兮的。   梁橙很想把它带回家,可是继父家对她来说,本来就是“别人家”。她偷偷问过妈妈,可不可以养一只小狗,妈妈没同意,理由是弟弟还小,家里养狗太脏了,不卫生。   梁橙只能把小狗留在那,每天拿一点去喂它。   小狗很亲人,也挺乖的,有时候会一路跟着她,跟到电梯里。   梁橙把它引出去,它颠颠地跟着她脚后跟,又跟进来;再把它推出去,它又从她脚中间钻进来。   她无奈极了,又蹲在外面陪它玩了好一会,才在它蹲在电梯门口,直勾勾的注视下上楼。   梁橙很喜欢那只小狗,喂得多了,每天她放学回来,小狗都会跑到小区门口很乖地等着她。   小区物业为了保证居住环境的整洁,赶过它好几次,也抓到它丢出去过好几次,但它都会自己偷偷跑回来。   可惜好景不长,有天弟弟和其他小孩在楼下儿童乐园玩的时候,不知怎么招惹了小狗,被咬了一口。不算太深的伤口,但破了皮,渗了血。   梁橙眼睁睁看着被惊动的保安用绳子套住小狗的脖子,在它剧烈的挣扎和恐惧的吼叫当中,把它粗暴地拖走。   梁橙很想救它,却无能为力。她自己也被盛怒之下的继父和妈妈狠狠责骂一通。   那天她站在两个大人的怒火里,被骂得嘴唇发白,毫无血色,也开始迟疑地相信,是她做错了,她不应该喂那只狗的。   她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了那只小狗,往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它了。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喂过流浪狗,害怕自己的烂好心又害了别人,或害了狗。   梁橙对黄狗说:“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有吃的给你。”   说完攥着手机就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回过头,黄狗还蹲在原地,默默地、安静地看着她。   最终她还是没有抗住于心不忍,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点火腿肠和面包。   这只黄狗就是普通的田园犬,长得委实不算清秀,毛发很粗糙,脸上从鼻子到左眼还有一块不规则的深色。   要是长得小巧可爱一点,也许就能多混到一点吃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黄狗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但梁橙想靠近它,它就会警觉地立刻后退。   梁橙便停下,就地把火腿肠和面包拆开,用塑料包装垫在下面,接着后退到两米之外,询问它:“我站这里行吗?”   黄狗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食物,终于试探地慢慢走过去。   它的鼻子被食物香味吸引得剧烈耸动,正要吃,却又防备地抬起头看梁橙。确认她还站在原地,这才低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梁橙蹲在安全距离之外看它,发现它连牙齿都没有,应该是被人拔光了。   怪不得瘦成这样,在外面流浪本来就食不果腹,又没有牙齿,很多东西都吃不了。   她心疼不已:“你怎么这么惨啊。”   狗显然是饿坏了,一点吃相都没有,三两下就把东西吞了下去,然后直勾勾望着她。   梁橙又过去给它放吃的,它赶紧跑远一些,等她放完离开,再回来吃。   如此反复几遍,梁橙一共喂了它六根火腿肠,一整袋吐司,它才终于吃饱。   梁橙蹲在两米开完,不知是跟它说,还是告诫自己:   “大黄,我就喂你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明天别来找我了好吗?”   大黄坐在原地舔了舔唇,无声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梁橙已经迟到了,她叹了口气,快步往行政楼赶。   黄狗依然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一直到行政楼门口,目送梁橙进入大堂,才转身离开。   梁橙迟到了十三分钟。   她很少迟到,唐主管正跟林秘书说事情,给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让她赶紧去整理办公室。   梁橙走进徐晏驰办公室,才知道唐主管为什么没骂她。   徐晏驰今天来得早,正在资料柜里找东西,听见声音,从玻璃柜门前,瞥过来一眼。   “从园区门口走到行政楼,需要用半个小时吗?”   他在园区门口看见她了?   梁橙没注意经过的车辆,不晓得徐晏驰介不介意盛来园区里有流浪狗,没暴露大黄的存在。   “路上遇到了一个朋友,它太饿了,我请它吃早餐。”   徐晏驰状似随意地问:“什么朋友?”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来圆。   梁橙没想到他还要追问细节,只要往下编,给大黄留了点面子:“一个眉清目秀的朋友。”   “是吗。有多眉清目秀?”   怎么还问呐。   梁橙随口说:“和你差不多。”   徐晏驰看她一眼,把那份资料合上,关上柜门,不咸不淡地问:“哪个部门的?”   梁橙:“……保安部吧。”   已经越编越离谱了。   这天吃午餐、吃晚餐时,梁橙对着食物,总想起大黄骨瘦如柴的样子。   她再三给自己做心理暗示,真的不能再心软了。   第二天上班之前,却鬼使神差地,到宠物商店买了几罐肉罐头。   实在是因为大黄太可怜了,她自我安慰,要真的弃之不顾,它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   因为买罐头耽误了时间,她打车到盛来,找到昨天遇见大黄的地方,四处转了好久,都没看到它的影子。   老实说,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的。   大黄是听懂了她的话吗?还是离开盛来园区,去别的地方流浪吗?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碰到一个好心人,给它一口吃的。   梁橙拿着罐头忧心忡忡地往行政楼去,走了一段,听到身后轻微的声响。   她立马回头,果然是大黄,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那一霎,梁橙其实松了口气。   她把大黄带到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这不常有人经过,不容易被发现。   放好罐头,她才安心去办公室。   第三天,她给大黄带了吃饭、喝水的专用盆盆。   第四天,偷偷拿快递的纸箱子给它在草丛里铺了个窝。   大黄还是不让她靠近,它吃饭的时候,梁橙蹲在旁边碎碎念,给它做心理建设。   “我已经跟那家宠物医院打好招呼了,等你愿意让我碰了,我就带你过去,给你洗个澡,然后找个好人家领养你,以后就不用流浪了。所以你乖乖待在这,别乱跑去其他地方,还有,赶快放下你的矜持,才能早点过上好日子,知道吗。”   她像个操心的老母亲,忧虑地叹气:“不过你长得也太潦草了,到时候可能不好嫁出去,要在宠物医院里当老姑娘了。”   “也有可能是老儿子……你是男的女的?”   那间宠物医院一直都有收容一些流浪动物,她想好了,要是真的找不到领养人家,就让大黄一直住在医院里,它的开销,她来买单就好。   梁橙每天中午都会到老地方请大黄吃饭,晚上走之前,再请他吃一顿晚餐。   因为她总是单独行动,谭珍珠甚至生出怀疑,逮着她逼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梁橙一想,还真是。   她再三保证自己没有“劈腿”,谭珍珠大度地拍拍她的肩:“没事儿,只要不是米雯,你随便劈。”   梁成坚定道:“那你可以放心了。”   就这样喂养了一周,大黄和梁橙之间保持的距离慢慢地从两米缩小到一米。   大黄是一条沉默内敛的狗,尽管不让她靠近,但每天早晨,都会像一个尽忠职守的保镖一样,送她到行政楼下。   偶尔晚上加班,还会护送梁橙到大门口。   这天中午,梁橙照常去给大黄放饭,正要再给依然不给她碰的大黄讲讲道理,劝它从了自己。   正吃得专心的大黄突然警觉抬头,下一秒就敏捷地蹿进草丛里。   话说一半的梁橙不禁呆住,反思自己难道语气太重了?   “我才说你两句,脾气就这么大了吗?”   “你在跟谁说话?”   寂静无人处乍然响起的嗓音如同幽灵,梁橙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猛地回过身,就见徐晏驰站在后面,白衬衣袖子挽了两折,双手揣在裤袋。   夏末气温迟迟不降,晌午紫外线颇强,梁橙特地把大黄的窝安在隐蔽的地方。   白衣黑裤的徐晏驰恰好站在一片树荫下。   梁橙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把大黄的饭盆挡住:“你怎么进来这了?”   徐晏驰反问:“盛来还有我不能进的地方吗?”   “有吧。”梁橙说:“女厕所。”   她的胆子与日俱增,徐晏驰并不生气,只不痛不痒地说她一句:“越来越会抬杠了。”   他视线往梁橙身后一扫:“这就是你那个眉清目秀的朋友?”   梁橙回头,大黄把自己躲在草丛后面,但就像小朋友捉迷藏一样,属于自己以为自己藏得很完美,其实撅着屁股破绽百出。   这下真遮掩不住了,梁橙心底叹气,承认:“昂。”   徐晏驰的眼神又缓缓移回到她脸上:“和我差不多?”   梁橙略微心虚:“那你还是比它略胜一筹的。”   “赢了一只狗,真是我的荣幸。”他说。   天大的事都不能耽误干饭,大概是觉察这位不速之客并不危险,大黄躲了片刻,小心翼翼地从草丛后面出来,一面警惕地防备着徐晏驰,一面靠近它的饭盆。   徐晏驰站在原地,看着那狗吃一口,瞄他一眼;吃一口,瞄他一眼。   梁橙站在他旁边,狗吃一口,她瞄他一眼;狗吃一口,她又瞄他一眼。   徐晏驰忽地笑了一声。   狗立刻警觉,看向他。   梁橙也警觉,看向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徐晏驰不答,嘴角那丝笑却挂了好一阵。   他今天好像很闲,跟梁橙一块站在树荫下看狗吃饭,吃完饭喝水,喝完水找了块地方趴着。   到底是他的地盘,梁橙担心他不喜,主动跟他解释:“它不会在这很久的,我已经给它找好地方了。它现在还有点怕人,不敢让我碰,等它不怕我了,我就会把它带去医院,给它找个领养。”   徐晏驰好像并不介意:“你想养就养着。”   梁橙犹豫了一会:“还是给它找个领养吧。”   徐晏驰看看她,没说什么。   有了徐晏驰的特许,梁橙也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周末她不在公司,不方便一天跑来三趟喂狗,所以准备好了罐头和水,拜托便利店的老板帮忙照看。   她在家里也惦记着狗,周一早上早早就来了,照例在老地方喂完大黄,还给它带了一个玩具球。   跟大黄玩了一会,她回去上班。快到十点时,接到便利店老板的电话。   老板在电话里焦急地说:“保安队刚才来抓狗了,不知道抓到没有,你快来看看。”   梁橙心顿时一沉,眼前闪过当年那只小狗,被绳圈死死套住脖颈、无法挣脱的画面。   她感激地跟老板道谢,拿着手机便冲下楼。   一路跑过去,远远便见僻静的角落站了好几个人,大多穿着保安制服。   她听见隐约的呜呜声,是动物从喉咙里发出的威胁的低吼。   几个保安围在一片草丛附近,拿着捕犬网兜、钳子更各种工具,正要中间聚拢夹击。   大黄浑身警惕地伏在包围圈里。   米雯抱着手臂站在外围,正催促保安:“你们快点啊,这种速度很容易被它跑了。”   梁橙大步上前,直接走进保安的包围当中:“你们干嘛?”   米雯和保安们都转头看向她,米雯眼神有几分轻蔑:“我说呢,园区里好端端地怎么会有狗。原来是你喂的。”   “是我喂的。”梁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向几位保安,礼貌地问:“我可以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突然要抓它?”   “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它突然扑上来,差点咬到我。”米雯说,“我衣服都被它弄脏了。”   梁橙其实不太明白,在她面前很乖很怕人的狗,为什么会去攻击米雯。   但她还是说:“你的衣服弄脏了,我可以赔你。”   米雯嗤了声:“你觉得我差你一条裙子吗?”   说着又指挥保安:“赶紧把它弄出去。我怕狗,不想看见园区里有狗。”   保安正要动手,梁橙急忙制止:“麻烦先等一等。”   她转身想靠近大黄,看能不能今天就把它带走。   但刚刚被一群人类围攻追捕的大黄警惕心比之前更加严重,一边后缩,一边冲她呜呜地低叫。   梁橙怕吓到它,只好停下,跟保安好声好气声量:“你们再给我几天时间就好,我会尽快把它带走。它在这里很安静,也很少出去,不会妨碍到别人的。”   保安队今天是被米雯叫过来的。   盛来这么大的园区,大量的绿化,经常有小猫小狗从栅栏的缝隙里、墙角的小洞里钻进来,有两只猫已经成为园区的园宠了。   流浪狗倒是很少进来,因为几个大门的安保都很严格。为免有人受伤,他们看到会驱赶,但不会专门来清剿围捕。   这场面一看就是两人对立。都是行政楼的,一个是副总监,一个是总裁身边的人,他们都惹不起,左右为难。   保安看看梁橙,又看看米雯:“这……”   米雯说话总保持着笑,语气却很咄咄逼人:“梁秘书,园区不是给你养狗的。”   “盛来应该也没有规定,说园区里不能有狗。”梁橙反驳。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条狗又脏又臭,污染环境,还有攻击人,刚才就差一点咬到我。要是真不小心咬伤了谁,是你来担责任,还是让盛来替你担责任?”   梁橙静默地看着她,反问:“你的衣服真的被它弄脏了吗?我喂了它这么久,都不能近它的身,我也很想向你请教一下,你是用什么方法,吸引它靠近你的?”   米雯一顿。   梁橙继续问:“它真的有扑向你,咬你吗?它甚至连一颗牙都没有。”   米雯没想到这狗会没牙,一时怔愣哑口无言。   有个年纪轻些的保安小声说:“好像真的没看见它嘴里有牙……”   米雯脸色变了变。   “有没有牙,它都不能留在园区里。”她说完转向几个保安,已经有些心烦,不耐地催促:“你们愣着干嘛?赶紧把它抓起来啊。”   保安面面相觑。   米雯冷笑一声:“我一个总监,说话还没有一个秘书好使是吗。”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保安们赶忙赔着小心。   梁橙无语望天,她真没想到米雯会无理取闹到用职位来压人。   副总监职位确实比她一个秘书高,保安毕竟只是打工人,得罪米雯,对他们也没好处。   梁橙其实也不想为难他们。   眼看几人权衡过后,有些尴尬和抱歉地看了自己一眼,准备开始动手。   梁橙没辙。   “副总监应该没有总裁大吧。”   那肯定的。   米雯蹙眉看着她:“你又想说什么?”   梁橙镇定自若地搬出徐晏驰这尊大佛:“这条狗住在这里,是他允许的。”   保安们拿着捕网齐齐一顿。   天大地大,在盛来徐总最大,要真是徐总亲自允许的,那再来十个总监,也没权利抓。   米雯嗤了一声:“他有洁癖,怎么可能容忍你在园区里养狗,还是这么脏的狗。”   梁橙已经不想和她费口舌:“不信你自己问。”   米雯神色莫测地盯了她片刻,怎么想也不会相信徐晏驰会同意养这么一只狗。   她觉得梁橙八成只是虚张声势,激将法罢了。正好,让她拿住把柄了。   米雯拿出手机,当着众人的面拨徐晏驰的电话,开扬声器:“那我们就来打电话,亲口问一问他好了。”   梁橙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的笃定,让米雯几乎有点动摇,眼神变得狐疑起来。   然而刚才她太自信,电话拨得太快,于是根本没有时间多作思虑,电话在响到第十声时,通了。   徐晏驰的嗓音传过来,言简意赅:“讲。”   箭在弦上,米雯不得不撑下去。   语调比起刚才,立刻和缓温顺多了:“徐总,没打扰到你吧。”   徐晏驰冷冷淡淡:“有事说事。”   “这几天我听不少人反应,说经常在园区里看到流浪狗,那狗又脏又凶,还会攻击人,大家都挺害怕的,不知道有没有携带狂犬病毒。为了园区的安全着想,我就让保安队把它赶出去,免得伤到人。不过梁秘书一直拦着,撒泼胡闹,怎么跟她讲道理都没用,说什么都不让带走,还说这只狗是你允许她养的。”   米雯说:“所以我才打电话确认一下。”   真不愧是做公关的,话说的真漂亮。   梁橙忽地想起来,谭珍珠曾经说过,小学的时候米雯就会在背后跟同学造谣,说她的坏话,而且每次大家都会相信。   她现在明白了,米雯很擅长颠倒黑白,添油加醋。   米雯说完,只听电话里静默片刻,徐晏驰问:“梁秘书撒泼胡闹?”   谁都没想到那么一大段话,他的重点这么偏,揪住最不重要的四个字。   他饶有兴致地问:“她怎么撒泼胡闹的?”   梁橙忍不住自己辟谣:“我没撒泼。”   徐晏驰应当是听见了,笑了一声:“我倒是挺想看看,你会怎么撒。”   梁橙:“……”   现在这么严肃的时候,你能不能关注一下重点?   梁橙听多了,自己没感觉,米雯却一下就能感知到区别。   徐晏驰对梁橙说话的语气,跟她是不同的。   她抿了下唇,把话题拉回正轨:“徐总,那条狗……”   她话没说完,便被徐晏驰截断,直截了当地:“是我让她养的。”   米雯一愣。   那边保安队的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是保安员,又不是恶人,为难一只瘦成那样、连牙都没有的狗,他们也不忍心。   “可是,”米雯皱着眉说,“那条狗留在园区里,大家上班很危险的……”   徐晏驰嗓音里的笑意已没有踪迹,淡声反问:“一只没牙的狗,有什么危险。”   米雯咬了咬唇:“它毕竟是条流浪狗。”   “谁说它是流浪狗。”   徐晏驰漫不经心道:“我已经跟万经理交代过了,那条狗已经被保安部收编,正在给它走就职手续。它现在是盛来保安部的正式员工,理论上来说,是你的同事。”   这下梁橙自己都意想不到。   徐晏驰把大黄收编了?   这下真成保安部的朋友了。   米雯怔愣半晌,表情变了又变:“徐总,我能理解你的爱心,不过这只狗没有牙,既不凶猛,也不够聪明,服从性或者一些专业技能都不够,保安部要是想养狗,选用德牧、罗纳威、或者拉布拉多这种工作犬应该更合适。”   徐晏驰不为所动:“我看它每天护送梁秘书上下班,做得挺好的。”   米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梁橙顿时感觉到保安大哥们刷刷投来的目光,礼貌地保持微笑。   莫名其妙地,有点耳热。   她抬手挠挠耳朵。   古古怪怪地想,保安部的员工狗,就只用来护送她上下班吗?   作者有话说:   卡在中间不太合适,就写完一起更了。 第四十四章   打电话时有多自负, 此时米雯的脸就有多疼。   僵硬地笑笑,强撑着说:“原来你已经都安排好了,是我多嘴了。我回去会跟大家说一下, 以后这条狗属于保安部,让她们不用怕。”   徐晏驰不置可否,最后淡淡地留给她一句:“做好自己分内工作,手别伸得太宽了。”   这是警告。   米雯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但她心理素质够硬, 当众闹了个没脸, 依然撑着姿态, 对保安队一帮人说:“今天麻烦你们了。既然这条狗现在是保安部的, 你们带回去吧。把它看管好,带好牵引绳, 别再出来吓人了。”   她踩着高跟鞋大步离开。   一个黝黑脸的保安大哥指挥其他人把网兜和钳子都收了起来, 等她走远了才敢说:“有什么吓人的都成这样了。狗还害怕人呢, 好好的牙给人拔光了都, 什么缺德事儿干的。”   接着征询梁橙的意见:“梁秘书,那这狗我们就带走了?它这后腿儿骨折了应该是,得带去医院看看先。”   梁橙看看大黄,它好像也察觉到大家没有恶意,不再呜呜地低叫,只防备地趴伏在地上。   梁橙点头:“那就拜托你们了。”   大哥憨厚地一笑:“交给我放心吧你就, 我养了好几条狗呢。”   接下来, 怎么把大黄抓到、带去医院, 就成了一个问题。   它虽然降低了防备, 趴着不动, 但一有人想走近, 就立刻作出准备逃窜的姿势。   几个保安蹲在前面, 轮番上阵,用各种语调各种方式诱哄半天,它始终不让人近身。   黝黑脸大哥有养狗的经验,弯下腰来嘬嘬嘬地叫了几声,好声好气地哄它出来。可能是闻到他身上同类的味道,大黄对他比其他人稍微信任一些。   大哥让人把旁边的狗罐头拿过来,吸引它的注意力,耐心地诱哄,等它慢慢往前靠近,再趁它不备猛地抱住。   他下手又快又稳,身手矫健地擒拿住大黄的四条腿。   大黄立刻嗷呜嗷呜地惊慌挣扎,被大哥牢牢地抱在怀里,一手穿过它腋下控制,一手托住两只后腿,嘴上哄小孩似的哄着:“乖乖,不怕啊,不怕……”   大黄挣扎一阵没能挣脱,大概终于相信没有危险,才在他怀里慢慢安生下来。   它黑黢黢的眼珠看着周围的人,即便挣扎的过程,也没有试图咬过人一口。   即便被人拔掉了所有牙齿,瘸着腿忍饥挨饿流浪了这么久,它的眼睛里,依然没有对人的凶狠恶意。   大哥抱着它感慨:“这狗挺亲人啊,以前是谁家养的吧。”   大黄被抱走时,扭着头不停地看梁橙。   梁橙忙冲它挥挥手约定:“等你回来我去看你。”   徐晏驰把大黄收编这件事,让梁橙心里颇有几分复杂。   其实是有些感动的。   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像米雯给他打电话时,保安大哥们看她的眼神。   一种古怪的暧昧。   她想当面跟徐晏驰道个谢,但他一直没回办公室。   下午大黄从医院回来,保安大哥从便利店老板那要到了梁橙的电话号码,告诉她大黄的检查结果。   医生给大黄做了全身检查,它后腿骨折的伤不算太严重,治好就能慢慢恢复行走能力,不会影响日常生活。运气好恢复好的话,走路看不出来的。   至于它的牙齿,因为已经过了换牙期,已经不能再长出来了。   梁橙趁着送文件的时候,绕路跑到保安部。   进门便闻见一股香喷喷的肉香,一只浅黄色的狗正低头吃肉,看到她进来便抬起头,甩了甩尾巴。   要不是它脸上那块标志性的斑,梁橙差点没认出来。   洗过澡的大黄颜色浅了好几度,原来结块的皮毛也变得蓬松柔滑,整个狗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一下子眉清目秀不少。   它身上穿着黑色的工作犬马甲,和几个小时之前,简直判若两狗。   “哇,你现在好帅啊!”梁橙忍不住惊叹。   大黄一边舔着嘴唇,一边冲她摇了摇尾巴。   梁橙走过去时,它也没有躲远,仰着头看她。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摸它脑门。大黄微微瑟缩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终于摸到了,梁橙心愿满足,笑着说:“你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好诶。”   “好个啥,脾气可大了,差点把人家医院掀了。”大哥在旁边告状,“它不想洗澡,人家两个医生两个护士都按不住它,没办法叫我进去帮忙。一抹沐浴露滑不溜秋的,我一下没抓住,它就跑了,带着泡沫在人家医院蹿了一大圈,弄得哪都是湿的。”   梁橙想到那画面,乐了,说大黄:“你还挺厉害。”   大黄撇开脸。   “打针的时候才厉害,一扎它还发狠,作势要咬我呢。我说你又没牙,吓唬谁呢。后来护士拿来零食哄它,吃着东西马上就不挣扎了。”大哥表示嫌弃:“这狗啊,给点吃的就没节操了。”   梁橙笑得不行,闻到饭盆里的香味,往里看了看:“好香啊。”   大黄往旁边挪了挪。   梁橙正纳闷,大哥解释说:“它让你先吃呢。”   “……”梁橙哭笑不得,“谢谢你的分享,不过我不吃,你吃吧。”   “那是我刚给它煮的大骨头肉,把骨头弄掉了,跟鸡胗鸭心、牛肉一块煮的。还有几个鸡蛋黄、蔬菜,营养可丰富了。”大哥热情道,“你要是想吃,锅里还有呢。”   梁橙赶忙摆手:“真的不用了。”   大黄看她是真的不吃,这才重新走过去,低头继续吃饭。   梁橙看着它焕然全新的皮毛,可以慢吞吞吃饭、不再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颇感欣慰。   她想起什么,抬头问:“对了,它今天在医院闹那么厉害,有没有弄坏人家的东西啊?用不用赔偿?还有它的医药费,伙食费,多少钱,我转给你。”   大哥一摆手:“我们头儿说了,它的医药费、吃喝拉撒,以后都走公账,公司管报销。”   “真的吗?”梁橙有点意外。   “那人家可是正经员工,每个月跟我们一样要发薪水的。不能光让人家干活,不给工资是不是。它要钱又不会花,所以资金还是花在它自己身上,管吃管喝,一切都管报销。”   大哥笑呵呵地说,“它可不是一般狗了,它有编制了现在。”   梁橙被逗笑。   她戳戳大黄的背:“你有编制了诶。”   大黄哪里懂得编制的含义,但它知道,自己以后不用再流浪了。   大哥又补充一句:“这都是徐总专门交代的。”   梁橙忽然想起,徐晏驰那天跟她说:“你想养就养。”   他不是随口一说。   他真的替大黄安排好了一切。   毕竟大黄这张眉清目秀的脸,没有牙还瘸着腿,找领养会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是现在不用了。   他以后就是个有工作单位的正经狗了,不用再找领养,不用怕被抛弃;有自己的职位,有每月定时发放的“薪水”。   盛来园区就是它的家。   这比梁橙能够想象到的所有结果,都要更好。   梁橙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脑海里冒出徐晏驰白衣黑裤,站在树荫下的样子。   徐晏驰在她心里的形象,一下子拔高两米八。   他好像总是在支持她。   细细想来,从她来到盛来,徐晏驰没有在任何事情上责怪过她、教训过她。   每一次,她遇到问题、遇到麻烦的时候,他都不慌不忙地,帮她解决掉。   这种感觉很奇怪。   徐晏驰应该是一个反派的人设才对,他应该是无恶不作、阴险狡诈的。   可梁橙现在觉得,他是个好人。   这种感觉让她很矛盾。   想着这些,回去的路上,她不免有些走神。   走到行政楼下,遇见一整天没见过的徐晏驰。   门前停了几辆车,他正要离开公司,同行还有西装革履的几人。   陈昇先几步走过去打开车门,徐晏驰却忽然停下,立在原地,看着梁橙。   她走过去时,徐晏驰问道:“去看过了?”   梁橙点头,想他应该也关心大黄,告诉他结果:“它洗干净了,做了体检打了针,状态还不错。腿伤已经治过了,就是过了换牙期,牙长不出来了。”   她说完,看看车边已经在等着的几人,话在嘴边兜转几个来回,不知怎地,莫名觉得不自在。   徐晏驰没催促,耐心问:“有话跟我说?”   梁橙盯着他胸口的第二颗扣子,认真说:“没什么,就……谢谢你。”   徐晏驰轻挑起眉,看着她。   等了几秒:“就这样?”   梁橙的视线移上去:“不然呢?”   “你的诚意就三个字吗?”徐晏驰问。   梁橙心里头那点飘忽的感动和改观倏忽一下被风吹走了,一脸正色反问:“你做好事难道是图回报的吗?”   徐晏驰瞥她一眼,一派坦荡:“不然我做好事图什么。”   “……”   梁橙噎了一下,被他的理直气壮镇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扭头看旁边那些人。   车边一帮人要么清嗓子,要么转移视线假装看风景。   谁敢说总裁厚颜无耻。   梁橙无语凝噎半晌,大方道:“那要不以后让它每天接送你上下班,报答你的恩情好了。”   受他恩惠的是大黄,关她梁橙什么事。   徐晏驰从鼻腔里低笑一声,闲散的调子说:“算了。保护好你就是报答我了。”   梁橙一怔。   徐晏驰说完这句,便自然地转开话题,交代去向:“我待会有个饭局,不回公司了。有事给我电话。”   “……哦。”   梁橙应完,看着他走过去,坐上车。陈昇关上车门,冲她点了下头,也坐上副驾驶。   四辆黑色商务车相继启动,沿着园区宽阔整洁的道路驶离。   梁橙在行政楼玻璃门前站了片刻,转身进去。   大厅熟悉的前台问她:“梁秘,你脸怎么红了?”   梁橙仿佛一只被戳到屁股的鸟,扑棱一下差点飞起来。   “腮红打多了……”   她佯装镇定,努力管理自己的表情。   等回到十五楼时,已经看不到原先的飘忽和“腮红”。   她走回座位,谭珍珠抬头瞟她一眼,惊讶道:“谁惹你了?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   梁橙瞄一眼办公室正忙碌工作的同事们。   别看他们现在都很认真,其实耳朵也很尖。   梁橙冲谭珍珠指指手机,谭珍珠会意地点头,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   只见梁橙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点来点去。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一时显现,一时又消失。   谭珍珠等了足足三分钟,脑门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的问号,问她:“你知道超过三百字我就要收费的吧?”   梁橙没理她,一脸严肃地按下发送键。   下一秒,谭珍珠手机上跳出消息,她低头看:   【我要是真把徐晏驰追到手了,怎么办?】 第四十五章   谭珍珠对着那行字, 沉默片刻,手指飞快地回复:【那就狠狠把他甩掉,让他尝尝社会的险恶, 女人的无情!】   梁橙:“……”   这哪里来的不靠谱的朋友。   【开玩笑的】   【那你就会成为盛来的老板娘,可以和徐晏驰平分千亿资产,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梁橙:【我是不会做梁家的叛徒的!】   谭珍珠:【到时候连盛来都是你的,什么叛徒不叛徒, 都是一家人!】   梁橙被她的逻辑深深震撼住。   说得好有道理。   谭珍珠继续大胆畅想:【你想想, 你继承梁家, 徐晏驰继承徐家, 他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就等于梁家和徐家全是你的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全国第一富婆就是你!】   梁橙真诚点赞:【梦还是你做的大】   谭珍珠:【到时候别忘了包-养我, 我要的不多, 一个月给我五十万零花钱就够了, 爱你,么么啾!】   梁橙笑着陪她插科打诨半天,才回归正题,未雨绸缪:【要是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还有我暗恋他是装的,到时候我会死得很惨】   谭珍珠:【姐妹, 相信你的魅力!你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叫他往东不敢往西, 怕什么!】   梁橙被她逗乐:【你怎么这么相信我的能力?】   谭珍珠很哲学地说:【只有你自己不相信】   虽然她的一通畅想完全不靠谱, 但梁橙有被深深地鼓舞到。   那种不知从何而起的、飘忽的小慌乱, 也莫名地被抚平。   晚上, 躺在家里的床上, 梁橙镇定地想:徐晏驰不是还惦记着他那棵树吗,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暗恋一下就动心。   她都是浑水摸鱼演的,他那么精明,怎么会上她这么大的当。   就算真上当了,那也是徐晏驰上她的贼船,该害怕的是他才对。   这样想着,她甚至感到有点愉快,平静地进入睡眠。   -   第二天上班,梁橙刚走进园区,大黄便从不远处的草地上朝她一颠一颠地而来。   它已经正式成为盛来的一名员工。作为总裁亲自下达“圣旨”收编的第一条工作犬,它在保安部受到了极高重视。   保安部经理丝毫不敢怠慢,将它的教养工作安排给了专人负责,一方面按照专业的营养配比进行专业喂养,一方面进行一些日常基础训练。   它正跟着保安员在巡逻,看到梁橙迅速跑过来,一直陪她走到行政楼,站在外面目送她进门。   梁橙挥挥手,它才摇了摇尾巴,跑回去继续上岗了。   梁橙到办公室,谭珍珠把一大袋狗罐头从桌子下面拎出来,放到她桌上。   她意外地抬头,谭珍珠说:“我路上买的。宠物店推荐的,我也懂好不好,挑了最贵的进口的牌子买。你拿去给大黄吃,这是姨姨给它的见面礼。”   梁橙不禁感动:“那我替大黄谢谢你。”   “那你谢早了,”谭珍珠说,“林姐也带东西了。”   林秘书笑着把一箱子玩具搬过来:“我们家小孩玩具太多了,用不过来,这些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不过都是新的没用过,我拿来之前消过毒了。听说狗都喜欢玩球,你看看它喜不喜欢。”   唐主管也走过来,递给梁橙一张名片:“这个医生很有名,我昨天问朋友要的联系方式。之前她家狗肾衰竭,好多医院都说没治,就是在这位医生这治好的。你要是有需要可以去看看。”   小齐从电脑后面冒出头来:“内个,我网购了一个狗窝,可能要过几天才到。”   谭珍珠乐了:“哎,我们好像没提前商量过吧?现在这场面,搞得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背着我约好了。”   “真的没约。”林秘书说,“早上出门临时想到的,谁知道跟你们撞一块了。”   梁橙看着满桌子的玩具和罐头,感动道:“你们太好了。”   “谁太好了?是不是有人背着我请客了?”张秘书咋咋呼呼地从门口进来,“请客带上我啊。”   瞧见几人都聚在梁橙座位前,纳闷道:“干嘛呢这是。”   “众筹献爱心呢。”谭珍珠说,“梁橙不是救了条狗吗,我们给狗带了点东西。”   “嘿,巧了么这不是。”张秘书把手里的饭盒拎起来:“我家炖的骨头汤,没放盐,不是说它腿骨折了吗,我给它带了一壶,好好补补。”   谭珍珠唏嘘道:“我们总裁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团结了?好不习惯。”   唐主管白她:“瞎说什么呢。”   徐晏驰一整个上午没来。   午餐后,为了感谢大家的热心,梁橙主动请客,请大家喝下午茶。   徐晏驰不在,唐主管也难得不那么严肃,大家分奶茶的时候说说笑笑,办公室气氛一片和乐。   小齐提了句女朋友喜欢吃这家的黑森林蛋糕,话题一转一转,已婚大姐张秘书突然爆出一句有色言论。   小齐一下整张脸爆红,梁橙的奶茶差点喷到显示屏上。   谭珍珠哈哈笑了半天,又站出来装好人维持纪律:“嗳,你乱说什么呢,我们小梁同学还是个小朋友呢。”   一句话,把所有目光都引到梁橙身上来。   梁橙二十多年人生,唯一一次和男性接吻,还是在不知真假的梦里。   她呛咳一声,没处理过如此场面,到底没经验脸皮薄,承受不起这种关注,故作镇定地说:“没事没事,不用顾虑我,我听得懂。”   张秘书哎哟一声:“看不出来咱们小梁理论知识还挺丰富啊。”   谭珍珠顿时又一阵爆笑。   不巧,在这个兴头上,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   众人顿时像晚自习撒野时突然遇到来查纪律的班主任,赶忙安静下来,各归各位。   在门外就听见里面的说笑声了,徐晏驰走进来,扫一眼装模作样的一帮人。   “我好像回来得不是时候,扫你们的兴了。”   一群人埋着头。   尽管他语气听起来并不像非难,也没人敢接话。   只放纵下属一次,就被老板逮个正着,唐主管惭愧道:“对不起徐总,是我没有及时提醒他们。”   徐晏驰没有要怪罪的意思,他的视线掠过一副老实模样的梁橙,微妙停顿。   嘴上缓声说着:“无妨。工作也需要劳逸结合,适当的放松有助于身心健康,提高效率。”   提心吊胆的众人闻言松懈下来。   老板最近不仅越来越亲民,还变得好说话了。   徐晏驰仿佛对他们方才的闲聊很感兴趣,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办公室中间,单手揣在兜里,饶有兴致地问:“刚才在聊什么?”   他站的地方,就在梁橙座位旁边。   梁橙原本对一脸正直严肃地对着电脑假装认真工作,闻言动作一僵,下意识抬手捂了下脸。   这才发现脸上是热的。   都怪谭珍珠。   她往上抬眼,正迎上徐晏驰居高临下,仔细端详的目光。   方才聊得最起劲的那几人,这时都缄口结舌,不出来说话了。   就连唐主管,表情都有几分不自然。   私下几句玩笑话,过了也就过了,毕竟不是什么体面话,自然不合适搬到老板面前去。   尤其,他们的老板是一位颇有风度的年轻男性。   就问谁好意思?   她们可以假装不存在,梁橙却不能。   因为,徐晏驰在看着她。   梁橙有点尴尬,胡诌道:“在聊上个季度的工作总结。”   徐晏驰微低头,闲闲瞧着她:“工作总结能让你脸红成这样?”   梁橙甚至听见谭珍珠和张秘书压低的偷笑。   她看着徐晏驰的眼睛,看到那里面一丁点不甚明显的似笑非笑。   他故意揶揄她,梁橙看出来了。   昨天谭珍珠给她建立的盲目自信,让她膨胀了。   她脸颊上还有着刚才被笑闹出来的、未褪的红晕,就那样直视着徐晏驰,昂头挺胸地反将回去:“可能因为工作总结里都是你吧。”   话音一出,四下寂静。   谭珍珠和张秘书从桌子上头慢动作升起大拇指。   调戏总裁,厉害了啊。   徐晏驰立在她跟前,半晌,莫名地笑了一声:“长能耐了。”   梁橙镇定道:“跟你学的。”   -   大黄的体格肉眼可见地健壮起来,右腿的伤也逐渐恢复,奔跑和跳跃都做得越来越好。   每天早晨,梁橙来上班时,它都会从巡逻的保安身边跑过来,送她到行政楼再离开。   到下班时间,又准时在楼下等着。   总裁办下班时间不固定,它有时一等就是一两个小时。   行政楼的前台都认得它,知道它是来等梁秘书下班的,还会逗一逗它。   大黄对人类依然不完全信任,除了保安部朝夕相处的大哥,和梁橙,轻易不让人近身。   保安部收编一条狗的事情,以非常快的速度在公司传播开。   慢慢地,整个盛来都知道,总裁办的梁秘书捡回来一条流浪狗。   听说刚捡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后来在梁秘书的精心照顾下活了下来。她的善良和爱心最终打动了徐总,以公司的名义收养了这条狗。   故事传来传去,越传越变样。   梁橙和谭珍珠一块吃午饭,辗转从莉莉那听说时,一个爱心救助流浪动物的故事已经发展成为8.0版本——   《论梁秘书打败情敌、追求徐总的一百零八种手段》   里面用大量篇幅详细描绘了她和米雯为了徐晏驰而针锋相对、大打出手,以及为了得到徐晏驰的青睐,故意救狗做给他看的全过程。   一颗鱼丸卡在嘴里,梁橙忍不住感叹:“我们公司究竟藏了多少个编剧?”   “我听他们说的有模有样的,还说你跟米雯两个人当面battle了,但是徐总一心想着你,当众狠狠地责骂了她。”   莉莉听多了这些故事,都快被洗脑了。   梁橙咽下鱼丸,捋了两遍,竟找不到破绽之处。   因为事情,它确实是这么个事情。   “米雯跟几个总监和副总监关系都很好的,一般没人敢得罪她,你真跟她battle了?”莉莉不敢相信。   “是啊,”梁橙说,“为了狗。”   莉莉惊讶片刻后,迟疑地说:“你也不用这么骂徐总吧。”   梁橙沉默两秒,忍俊不禁:“……我是说真的狗,大黄。”   谭珍珠在旁边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   莉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一个爆红,赶忙双手合十对着空气拜了拜:“对不起对不起!徐总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完了。”谭珍珠说,“我马上告诉徐总,你骂他。”   “别别别!”莉莉差点给她们俩跪下。   再三恳求她们俩,千万不要在徐晏驰面前告自己的状,被谭珍珠借机狠狠敲诈了一顿奶茶。   米雯追过徐总的事,是公司人尽皆知的秘密。   她的加入让原本就流传甚光的故事,平添几分狗血和精彩,大家八卦的热情也愈发高涨。   梁橙早已从习惯、变得麻木、最后甚至是平静。   她放弃解释,甚至学会了破罐破摔,跟别人一起八自己的卦。   下午她去财务部送完文件出来,遇见好几个部门的同事们聚集在走廊上,有男有女,趁着午休时间抽烟、八卦。   梁橙偶然经过,冷不丁从他们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梁橙真的在跟米雯争徐总啊?”   “争什么争啊,米雯不早就没机会了。现在好像是梁橙在追徐总吧。”   “要不说还是梁秘书有手段呢,米雯之前追徐总,徐总连个眼神都没给,现在对梁秘书多好。”   徐晏驰对她好吗?   梁橙不是故意偷听,又害怕自己走过去吓到她们,这是去电梯厅的必经之路,只好暂时站在原地。   于是听到了不少内容。   “我听说她跟徐总是同学,一直暗恋了他很多年。”   “但她不是从国外回来的吗?”   “她是小时候跟徐总认识,从小就喜欢她,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离得远,但是一直没忘记他,爱他爱得发狂,所以一毕业就居心叵测地来了盛来,为了追徐总想了很多办法呢。”   “我还听说她跟米雯当面battle,米雯让她放弃徐总,离他远一点,她不肯,说她一定要得到徐总,要是得不到……”   话没说完,其中一个财务部的姐姐忽然瞧见梁橙,忙撞了说话的人一肘子,尴尬地叫了声:“哎呀,梁橙你怎么在这?”   正说闲话的一帮人顿时看过来,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梁橙微笑,自然地跟他们打个招呼:“我来送个文件。”   那姐姐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歉:“我们就是闲着瞎聊……”   梁橙笑笑:“没事,你们聊吧。”   那姐姐大概是为了表达歉意,过来主动拉住她的手臂,和她聊天。   慢慢地,大概是看她果真没生气,又好脾气的样子,问什么答什么,不知不觉又拐到传言上。   梁橙微笑地听着,不时附和。   “对,我从三岁就开始暗恋徐晏驰了。”   “是,我为爱痴狂,为了得到他居心叵测,不择手段。”   “嗯嗯,我要是得不到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快乐了!”   梁橙亲自造自己的谣,造得比谁都大胆。   三岁屁事不懂的年纪就会暗恋人了?也太早熟了吧。   她正造得兴起,忽见面前几人神色异样,古怪地齐刷刷看着她……身后。   梁橙隐约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回过头,就见后面站着一排男士。   全部西装革履,高矮胖瘦,年纪大部分都已过了五六十。   是盛来集团董事会的几位常务董事。   几个年长的老头儿显然是被她刚刚振聋发聩的宣言惊住,几个人瞪着她,神色间颇有几分对当下年轻人的震撼。   梁橙发挥的时候没想到后面有人,卡了一下。   目光慢慢移到中间的人身上。   徐晏驰揣着兜立于其中,微微眯眼,神色不明地瞧着她。   对上她眼神,他悠悠地开口:“想不到梁秘书对我用情如此之深。得不到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自己说的时候没觉得,他用那副语调重复,梁橙顿时脚趾抓地。   徐晏驰微挑起眉梢,思忖几秒,一副大度的口吻说:“那,为了让你快乐,我勉为其难让你得到一下?” 第四十六章   徐晏驰的话音有多轻淡、随性, 在众人心头掀起的地震,就有多猛烈。   十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脸,被同一种匪夷所思的震惊扭曲了。   入秋后, 天明气清,整片落地玻璃让敞亮的阳光照见这一切。   青天白日,所有人心头同时飘过闹鬼的感觉。   抽烟的八卦同事一脸被呛住的表情,一个女同事的手抖了抖, 烟灰抖落在旁边男同事的手上。   他低头看看, 延迟三秒后才斯哈地叫出一声, 甩着手弄掉。   上了年纪的董事们, 更是被接二连三的冲击冲得大脑有点缺氧了。   一个小秘书当众跟集团总裁大胆示爱就算了,他们这位年轻总裁, 怎么还草率地答应了?   董事们神情复杂地看看徐晏驰, 看看梁橙。   再看看徐晏驰, 看看梁橙。   头部动作整齐划一, 目光含义千端万绪。   年长的几位一脸隐忍:总裁跟小秘书勾勾搭搭,说出去是什么好听的事吗?你们谈情说爱,能不能起码低调点,背一下人?!   稍年轻些的早对传言有所耳闻,此时眼神充满意味深长:这么个漂亮可人的小秘书放在身边,几个男人能不为所动?看来就算是徐总, 也难过美人关嘛。   所有人都看着梁橙。   梁橙的目光正在地面上搜索。   她不知道徐晏驰为什么偏偏这么巧非要在这个时间点从这条平平无奇的走廊经过。   世间的奇妙法则最喜捉弄老实人, 在你大放厥词的时候, 让最不该听到的人, 站在你身后。   同时贴心地给你安排上气氛组。   一组不够, 得要两组。   一组负责站在你身后倒吸冷气、抬高气氛;另一组站在对面, 表演教科书式的大吃一惊。   她不用回头看, 都能想象出同事们此时此刻的神情。   确定没有地缝可以钻,梁橙只好抬起头,在十数道目光殷切专注的注视下,看向徐晏驰。   他倒是淡定,端正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人挺拔而精锐,黑眸盯着她:“怎么不说话?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高兴你个头。   梁橙露出一个僵硬而不失体贴的微笑,“懂事”地劝阻:“你不用这么勉为其难,我不喜欢强人所难的。”   “没关系。”徐晏驰非常无私,坚持要牺牲小我成全她的痴情,“员工幸福就是公司的头等大事,既然只有我才能让你快乐,我委屈一下也没什么。”   委屈死你了。   梁橙咬了咬牙:“我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   “就这么喜欢我?”   人一旦豁出去,底线一下就降低了,梁橙面不改色:“嗯。所以你千万别勉强自己。”   徐晏驰轻笑一声,身上冷冽的气质便像化开的溪水,插兜立在明利的光亮里,慢悠悠地瞧着她。   “如果我非要勉强呢。”   梁橙:?   后面的同事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这情况……怎么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对呢?   徐晏驰见好就收,再往下逗,她可能要原地炸毛。   他抬腕看了看时间,颇温柔地道:“我还有个会要开,一个小时结束。你先回办公室等我。”   说完皮鞋调转方向,和神色各异的董事们一起走了。   等那几道身影消失在转角,身后的同事们才像是被解开封印,安静半分钟后,有人满怀对人生的怀疑和不确定,小心翼翼地问:   “所以……梁橙你这是……暗恋成真了?”   成什么真啊。   并不想真的“得到”他的梁橙,此时脑袋里一团咕嘟嘟冒泡的浆糊。   -   董事会在临近五点结束,徐晏驰回到十五楼,总裁办梁橙的位置空着,四处不见她的影子。   张秘刚刚打印完一沓资料,抱着遇见徐晏驰,忙问了声好。   “梁橙呢?”   “梁秘书?”张秘跟着往梁橙那看去,才想起来:“哦,唐姐不是要准备下个月欧洲大使团的接待活动嘛,忙不过来,她去替唐姐跟行政那边开会了。”   徐晏驰没多说什么,朝梁橙的座位瞟一眼,让她去忙。   下个月欧洲大使团的拜访安排得比较急,作为集团的年度大型重要商务活动,怠慢不得,唐主管需要全程亲自跟进,脱不开身去参加跟行政部的日常工作会议。   徐晏驰的那句“回办公室等我”,犹如悬在头顶的宣判。   梁橙脑袋发烫,一会觉得太荒唐,徐晏驰这个人怎么这么随便?   一会又忍不住思考,徐晏驰说的“得到”,到底是精神层面,还是物理层面?   她在办公室如坐针毡,脑袋里的浆糊越煮越沸腾,一听说唐主管需要帮忙,马上主动地站起来要替她分忧,拿上资料就迫不及待地赶去行政部。   行政部的同事们都已很熟悉,开会时,梁橙十二分地专注和投入,双手不停地在键盘上快速敲打,记录会议要点。   总秘代表的就是总裁,她这么认真,行政部的人哪里好摸鱼,都认真仔细地做起纪要。   于是本来只是一个日常事务会议,莫名其妙地卷了起来。   这场会议大家都进行得很认真仔细,比平时多耗费了二十分钟。   等终于结束,梁橙一看时间,皱眉:“才五点半?”   收拾东西正要走的众人齐齐一卡,互相交换紧张的眼神。   这是嫌他们工作做得太潦草,开会还不够细致吗?   面面相觑半晌,行政部的一个小头头试探提议:“梁秘是觉得哪里说得不够细致吗?要不我们再讨论一会?”   “啊?”梁橙反应过来,忙站起来整理东西:“没有,辛苦大家了。”   所有人松了口气。   梁橙磨磨蹭蹭地带上电脑,回到总裁办,鬼鬼祟祟地进门。   谭珍珠瞅一眼她几乎半鞠躬的姿势,奇道:“咋了,你腰被人砍了?”   “嘘……”梁橙冲她竖着手指,往里头办公室的方向瞄了一眼。   谭珍珠说:“他在里面呢。”   梁橙点点头,回到自己座位,一边做事,一边提防着那扇门突然打开,或是内线电话响起,徐晏驰叫她进去。   她时不时确认一眼办公室门,留意着内线电话。   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冷不丁亮起。   她下意识瞟去,头顶哐当一声,宣判的时刻到了。   预览页面上,一则言简意赅的微信消息。   徐晏驰:过来   来了。   终于还是来了。   梁橙深吸一口气,放下鼠标,郑重其事地理理衣服,起身。   迈着坚定的步伐,朝那间她每天都要进出很多次、已经熟悉到就像自己家的办公室,走去。   她屈指轻轻叩了两下门,听到里面应声,打开门走进去。   徐晏驰坐在办公桌后。   他少见地没有在做任何事,靠在皮椅上,静静看着她。   他在等她。   这个发现让梁橙的凝重又加重一分。   她走到徐晏驰对面,隔着桌子,站定。   这段时间里,她的心情做了几趟过山车,已经逐渐归于平静。   她想清楚了,来都来了,事已至此。   既然徐晏驰自己想上她这条贼船,那她就姑且先载他一程吧。   男女关系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卧底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为了窃取情报或得手目标,哄骗对方蒙上眼睛,脱-掉衣服,然后趁机……   想什么呢!   梁橙打断自己,盯着徐晏驰英俊的面庞,让自己专心。   云沂的夏季很长,入秋之后,气温一日日凉爽,暑意尚未完全消退。   开完董事会,徐晏驰便脱下西服外套,领带也摘掉了,就挂在木质衣架上,用来蒙眼睛好像挺不错……   梁橙赶忙清了下嗓子,把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一键清除。   蒙什么眼睛,爷爷还没告诉她,到底需要她窃取什么情报呢。   看来等先问问清楚。   不然万一真走到那一步,她都不知道目标是什么。   正思考着,桌子对面,徐晏驰开口。   “下周我去澳门出趟差,陈昇有别的事情做,需要带一个同行秘书。”   话题完全跳出准备的范围,以为他叫自己来是要谈情说爱,想了半天有的没的,没想到说的竟然是正经工作。   梁橙反应了几秒,悄悄把脑袋里那些东西藏起来,回答:“哦。”   徐晏驰看着她。   她看着徐晏驰。   隔着办公桌,梁橙和他四目相望。   对视两分钟,徐晏驰才又说话,问她:“你不打算主动争取一下?”   梁橙莫名其妙,想了一想:“我应该主动争取吗?”   “陪我出差,不是你跟我培养感情的好时机吗?”   徐晏驰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替她谋划:“只有我们两个人同行,异地他乡,孤男寡女,没有其他人干扰。要是你借着花前月下,制造一点机会,把我灌醉,趁机和我发生些什么……”   他道貌岸然极了:“到时干柴烈火的,我应该也很难抵抗。”   梁橙听得头顶快要冒烟,眼前不由自主地又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我并没有那种想法。”   她耳朵开始发热,咬了咬嘴唇:“你还是带其他秘书去吧。正好张秘书上次说好久没出差了,想出差。”   徐晏驰挑了下眉:“你不想去?”   “我那两天刚好有事情,走不开。”梁橙瞎编。   徐晏驰马上拆穿:“我还没告诉你是哪天,你就知道了?”   梁橙卡了下壳,又解释:“我在你的日程表上看到了。”   “是吗。”徐晏驰说,“真不去?”   梁橙坚定道:“我给大黄预约了种植牙齿的医生,下周要带它过去。”   “这样。”徐晏驰露出两分为她感到遗憾的眼神,说道:“这次新能源汽车的项目,我以为你会比较感兴趣。”   爷爷的董秘来家里跟他汇报工作时,梁橙听见两人聊起过,太科在筹备一个新能源汽车的大项目,并且已经在进展当中了。   盛来也打算做新能源汽车?   梁橙立刻一顿,耳朵下意识竖高。   “既然你没有时间,”徐晏驰道:“待会让唐秘安排一下,带……”   梁橙赶忙改口:“我又想了想,还是陪你出差更重要。”   徐晏驰挑眉:“不是要陪大黄去医院?”   原本预约的时间也不是他出差当天。   梁橙盯着他领口的扣子,一派正直道:“保安员带它去就可以了,它现在跟保安员很亲。” 第四十七章   周二出发, 周末回梁家,梁橙把即将陪同徐晏驰出差、以刺探情报的消息,通知给家里的两位爷爷和爸爸。   饭桌上, 梁崇英和梁攸宁双双呛住。   梁橙赶忙和佣人一起拿毛巾给他们,一边新奇道:“这就是你们父子俩的默契吗?”   梁崇英的茶水撒了一身,神情难辨地拿毛巾低头擦拭。   梁攸宁的一口西芹卡在喉咙,好半晌才咽下去。   沉默片刻, 缓过来, 梁攸宁清了清嗓子:“出差这件事, 可以再考虑考虑。他不是还有其他秘书, 不一定非要你陪着去。至于项目情报——”   他顿了顿:“你爷爷应该也不是非要不可。”   梁橙摇头。   “现在新能源汽车市场渗透率持续走高,产业链前景是很好的, 市场竞争也会更加激烈, 之后三年应该会有很多新车扎堆涌现。”   她对公司的未来发展非常上心, 这两天查了些新能源汽车的资料。   “爷爷不是正在做新能源汽车的项目吗, 如果盛来也同时有这个打算,又会成为我们的一大竞争对手,不能掉以轻心的,爸爸。”   梁攸宁被女儿教育一顿,无话可说,给他爹一个隐晦的眼神。   -看看你搞出来的好事。   梁崇英擦拭完身上, 将毛巾放下, 终于缓声开口:“橙橙说得有道理。”   梁攸宁暗暗给他使眼色。   梁崇英停顿几秒, 接着说道:“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忧, 在新能源汽车这块, 盛来和太科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咱们在芯片上的优势, 盛来也得斟酌三分。”   梁橙问:“爷爷,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快破产了,资金链很紧张?”   梁崇英一噎。   梁橙又问:“不就是因为忌惮太科在芯片上的优势,所以盛来才打压太科的,不是吗?”   梁崇英哑口无言。   一中一老相继败北,陷入沉默。   梁橙看看两人奇怪的脸色:“怎么了吗?”   梁攸宁扶额,叹了口气说:“你一个女孩子,单独陪异性去出差,我和爷爷都不放心。这个徐晏驰……爸爸对他的人品不是很信得过。”   “我跟他在一块,他比较害怕我图谋不轨呢。”梁橙安慰道,“爸爸,你放心吧。”   心情复杂的梁攸宁:“……”   他能放哪门子的心。   这趟行程要去三日,梁橙拿了一只行李箱,装上几套衣服,和必要的生活用品。   徐晏驰到公寓楼下接她,一起出发到机场。   下车时,徐晏驰将他的黑色行李箱,和梁橙的白色行李箱一起拎下来,之后便自然地顺手一起拖着。   梁橙伸手要接,他将电脑包递过来:“拿好。”   “哦。”梁橙乖乖抱住。   机票是唐主管负责订的,按照徐晏驰的吩咐,双人头等舱,相邻座位。   徐晏驰在公务上一向是很大方的。   梁橙赞赏。   当然,这种大方是建立在对太科的欺压之上。   她赞赏完又心生谴责。   梁橙头回陪徐晏驰出差,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端茶倒水这些事徐晏驰平常就不怎么让她做,她想象着陈昇一般会怎样做,正要问徐晏驰需不需要喝点什么。   空姐走过来,先将一杯温水放到徐晏驰面前。   他正在电脑上浏览资料,没抬头。   空姐又将递给梁橙一杯热巧克力:“请慢用。”   早上出门时风有点大,梁橙确实想喝点热的,道谢接过来。   看着穿酒红色制服的漂亮空姐走回前方,和另一位同事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起朝这边望了一眼。   自从唐乐走了,没人天天在耳边咋呼天仙长,天仙短,梁橙都快忘记,徐晏驰这张脸有多招人了。   她偏过头,往徐晏驰电脑上纯英文的文档瞄了几眼。   某家新能源汽车的内部资料。   于是,全程她端着热巧克力,在旁边偷偷摸摸把徐晏驰看的资料,跟着看了一遍。   把这家总部设在澳门的电动汽车企业TITO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   抵达目的地,梁橙和徐晏驰一道前往酒店。   在前台check in时,一位穿墨绿色马甲的瘦高男人走出来,胸口别着管家名牌,绅士地引两人上楼。   路上,管家在倾情为他们讲解本酒店的经营理念、以及他们所定的顶层套房的各项设置与相应服务。   见徐晏驰一副不感兴趣不搭腔的模样,而梁橙会不时给他回应,管家几乎全盯着她来讲解了。   梁橙没找到机会与徐晏驰单独说话。   直到管家热情地带着她参观完整间豪华至极的套房,终于躬了躬身,识趣地离开。   梁橙呼了口气,转身到处找徐晏驰。   徐晏驰在东面主卧套间里,刚刚放下箱子和外套。   梁橙问他:“我住哪?”   徐晏驰指了指隔着入户客厅的另一个套间:“你的房间在那边。”   梁橙瞄一眼。   刚才管家介绍过,那间叫夫人套房。   徐晏驰正解袖口的扣子,见她面色古怪地杵在跟前,不知在想什么,大方道:“你要是喜欢这间,就换过来。”   “不是……”   “如果你有一些其他的癖好,想睡书房、保姆房、或者客厅,都随你喜欢。”   顶层套房足够豪华、配置足够齐全,两个人自然住得下,甚至绰绰有余。   两个套间都各自配备卧室、起居室、浴室、衣帽间等;套间分设两面,中间有足够的距离保证私密性,不会互相打扰。   她好像没有足够的理由,再去另外开一间房。   梁橙想了半天,抠抠耳朵:“孤男寡女,你不害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吗?”   徐晏驰看她几秒:“你提醒我了。”   梁橙以为他想明白了,却听他接着道:“晚上我会记得锁好门。”   “……”   算了。   他自己都不怕,她担心什么。   梁橙转身去对面的套间。   她的行李箱已经放在里面了。   整理好箱子,房间外面有人敲门,她去开门,徐晏驰已经换了身衣服,站在外面道:“出来吃点东西。下午两点出发,吃完你可以休息一会。”   这间酒店的餐品还不错,梁橙吃完午饭,又睡了个午觉。   下午要跟徐晏驰一起到TITO的生产基地实地参观,她和徐晏驰一道下楼,TITO那边派来接他们的车迟到了十分钟。   来接他们的人姓程,年纪不大,殷勤地跟徐晏驰握手,做了自我介绍,与他寒暄完便转向梁橙:“这位是梁小姐吧?”   梁橙没想到一个同行秘书,他们已经提前知晓,友好地跟对方打招呼。   “程经理,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梁橙就好。”   对方只笑笑,之后依然不改:“梁小姐,咱们上车吧。”   车是奔驰今年出的新款商务车型,几近全新,黑色钢琴烤漆闪闪发光。   梁橙一上车,立刻就觉得要坏。   新车的味道太重,里面又放置了味道颇浓的皮革调香薰,对畏惧汽车味道的晕车人士来说,可以说是火上浇油、双重打击。   徐晏驰坐进来,也轻轻蹙眉:“我记得专门交代过你们怎么备车。”   程经理从副驾转过来,抱歉地解释:“原本完完全全地照着您的意思备了车,不过今天中午出发的时候,车在路上突然出了点故障,所以临时重新安排了一辆。”   就是怕怠慢贵客,他们老板连自己新提的私车都奉献出来了,比原来那辆更好。   “这车是我们高总上个月刚提的爱车,新的呢。您要的那种香薰就买了一个,这个香膏是我们老板去意大利的时候带回来的,特地给您用上了。”   这并未打动徐晏驰,反而他眉心蹙得越深。   他眉眼天生让人觉得有距离感,此时更多几分冷锐,视线从前方瞥扫过。   他说:“感谢高总好意,不介意的话,扔掉吧。”   尽管梁橙快被这只香膏直冲天灵盖的味道掀晕过去,此时还是忍不住惊叹。   他是怎么理所当然说出来这种话的?   本想邀功讨好的程经理愣住:“啊?”   徐晏驰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言简意赅地吩咐:“开窗,通下风。”   程经理都懵了,哪想到这位云沂来的客户这么龟毛难相处。   他想把那块他们老板专程捧来的意大利手工香膏放进储物箱,省得完事后老板心疼,怪到他头上。   但刚一动作,从后视镜里瞄到徐晏驰冷淡的眼睛。   他顿住,讪讪一笑,只好让司机靠边停车,把香膏拿下去,狠狠心扔掉马路旁的垃圾桶。   车上,徐晏驰解开身上西服的扣子,脱了外套,递过去旁边。   “帮我拿着。”   澳门今天的气温是比云沂高一些。   梁橙以为他热了,没多想便接过来,在腿上略微叠了叠。   西服上的味道和他家里一样,应该是同样的洗衣露。   清新又浅淡的味道,在眼下这台处处散发令人头晕目眩气味的轿车里,对梁橙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但她总不能抱着徐晏驰的衣服闻,肯定会被他当做发痴的大变态。   何况还有外人在。   她强行忍住,端端正正地抱着那件外套,默默往窗户旁边靠,想借助外面的空气,驱一驱晕车的难受。   可车开起来后风太大,吹得她头发乱飞,五官也快要乱飞。   司机将车窗缝隙关小了些。   香薰扔掉了,却在车里留下经久不散的余香,那味道梁橙越闻越上头。   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恶心到吐。   徐晏驰似乎只对那只香薰有意见,扔掉之后,便若无其事地与程经理聊起公事。   程经理之所以被派来接待,就是因为话多会吹牛皮,一路嘴叭叭地就没停过。   梁橙瞅瞅他们,不动声色地把胳膊往上抬了一厘米。   西服上的味道能掩盖住车里浓郁熏人的气味,可以让她好受一点。   司机在专心地开车,徐晏驰和程经理在专心地交谈。   梁橙便趁着没有人注意自己,以每分钟一厘米的肉眼不可见的龟速,悄悄地、蚂蚁搬家似的,把那件西服一点一点地往上挪。 第四十八章   这种杯水车薪的方式, 并不能彻底拯救她于水火。   香薰的味道依旧盈盈绕绕,无孔不入,梁橙晕车的症状不断加重, 又被强劲的风吹得头发痛。   尤其,当她好不容易、慢慢吞吞、把衣服抱得近了一点。   程经理突然从副驾回过头来,热情关照她:“梁小姐怎么都不说话?”   梁橙在他转头的瞬间,嗖一下迅速把胳膊放下去。   “哦, 我在听。”   程经理没注意到, 笑着说道:“我们有一款车型是专门为女性群体设计的, 待会梁小姐可以试驾一下, 给我们提一点宝贵意见。”   梁橙回一个礼貌的微笑,硬撑着进行社交:“我没有驾照。不过我很感兴趣, 也想看一下。”   程经理一听, 马上身体扭转的幅度更大, 想给她详细介绍一番:“我们这款车主打就是……”   徐晏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话头。   “你好像很冷。”他看着梁橙说。   梁橙忍着晕车的难受劲, 迷茫且奇怪地看回去。   快三十度的气温,她不冷啊。   他刚刚还热得脱外套呢。   徐晏驰盯她的脸看了片刻,视线往下扫。   她胆子太小,窸窸索索半天,外套还叠得整整齐齐,搁在她腿上。   他视线重新抬起, 大度的口吻道:“你要是觉得冷, 我不介意借给你穿一下。”   本欲澄清不冷的话已经到齿关, 临时打弯, 梁橙从善如流地接受:“好的。”   这个正当理由来的太是时候, 尽管她一点都不冷, 因为一直在努力忍受不适, 甚至有点发汗。   她万分感激徐晏驰的“没眼色”,借机光明正大地将他的外套盖在身上。   程经理因为徐晏驰的话,终于发现梁橙脸色的异样,关切道:“梁小姐,你脸色确实不太好,是不是被风吹到了?”   然后马上吩咐司机:“把窗户关上吧,梁小姐有点冷。这边郊区风比较大,别给吹着凉了。”   窗户关严,凛冽强劲的风声顿时隔绝在玻璃之外。   梁橙向后依靠着椅背,将外套轻轻往上拢,让那股舒适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   难受感慢慢减轻,紧绷的身体逐渐得以放松。   徐晏驰停止了与程经理的交谈,车载音响流淌出舒缓宁静的音乐。   梁橙就在这种乐声中闭上眼,在汽车平稳的速度和轻微的颠簸中,慢慢变得昏沉,陷入睡眠。   她睡了一路,最后在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中醒来,那声音沉闷遥远,像隔着玻璃。   梁橙撑开眼皮缓了几秒,神智才回笼。   然后发现,自己睡梦当中无意识,鼻子自发性地向舒服的地方越埋越深,衣服也越拢越高,几乎将她完完全全地埋了进去。   她默默把衣服往下扒了扒。   四十多公里路程,她就这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鬓已经闷出一层细薄的汗。   车已经停了,前排不见司机和程经理。   梁橙下意识往身旁瞄,徐晏驰的座位也空着。   她忙往外面瞧,看见徐晏驰同几个人站在一起的身影。   车停在路旁树荫下,他站立的地方不远,正跟程经理等人交谈。   梁橙吊着的那口气放平,车窗外,徐晏驰忽而侧眸,朝这里轻轻瞥扫一眼。   隔着单向的车玻璃,对上他眼神,梁橙下意识地顿住,随即才反应过来,他是看不到自己的。   她整理好自己,把徐晏驰的外套拿下来,重新叠好,下车朝他们走过去。   “梁小姐醒了?”程经理老远便笑着招呼她。   徐晏驰看着她走来,梁橙自然地站到她身旁。   他看向对面几人,简单地介绍她:“梁橙。”   在外面,他从来不会特意介绍梁橙秘书的身份。   程经理忙指着身旁的人道:“这位就是我们高总。”   高总年纪稍长一些,四十岁左右,笑着主动朝她伸出手:“梁橙小姐,久仰久仰。”   久仰她吗?这也太客气了吧。   梁橙有些意外于对方的待客之道,对一介小秘书都如此重视。   她自然不会将这话当真,只当做对方的社交礼仪,礼貌回握道:“高总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之后,高总亲自带领着他们参观基地。   梁橙的晕车已经缓解很多,只是有一点没精神。   程经理热血沸腾意气飞扬,讲解时口若悬河,走起路大步生风,介绍完一个地方,迈着皮鞋咵咵咵就往下一个地方赶。   可惜徐晏驰把一双长腿当摆设,全程都走得慢慢悠悠地,一点不着急。   为配合他的速度,程经理只好被迫慢下来。   参观完TITO最先进的生产线,和几款经典王牌、以及开发中的车型,徐晏驰跟高总聊了一阵,他们才离开基地。   回程的车换了一台,味道没原先那辆那么重,但梁橙下午刚刚晕过一次,承受能力比平时更差一些。   徐晏驰的衣服成了她的救命神器。   程经理没和他们乘同一台车,除了司机,车上只有梁橙和徐晏驰两人。   徐晏驰起先在讲电话,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务。   之后安静下来,梁橙悄悄瞄过去一眼,他靠着椅背,好像在闭目养神。   于是她放下心,像下午一样,用衣服舒舒服服地包裹住自己,隔绝车上的气味。   车流如织,偶有虹光滑过昏暗车厢。   她没瞧见另一侧,阴影里那双,安静注视着她的眼睛。   晚上,高总尽地主之谊,邀请他们到本地最有名的酒楼吃饭。   回到市区,下车时发现起风了,沁着秋日的凉意。   梁橙看见徐晏驰被风吹得鼓起的衬衫,想着他会冷,把拿了一下午的外套还给他。   徐晏驰只瞥了眼,放在口袋的手没动:“我看你好像挺喜欢的,不如再多拿一会。抱不到我,抱抱衣服过过干瘾也好。”   梁橙耳根倏地一热。   他果然还是发现了。   就知道被他看见不会有好话。   幸亏天色黑,她脸上的颜色便没有那么明显:“我也没那么饥不择食。”   徐晏驰作出解读:“所以衣服已经不能满足你了?”   梁橙暗暗地咬牙:“……我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吗?”徐晏驰反问完,又道:“你要是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他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掌心向上伸出。   站在夜风里,双臂微微摊开,暗色的黑眸瞧着她,说:“可以给你抱一下。”   程经理正和酒楼老板交代,要他拿些好酒来。   似乎听见身后两人的对话,朝这投来惊讶的、探究的一眼。   梁橙感觉变态两个字此时已经刻在她脑门上了。   她耳朵烫得厉害,忍住把衣服兜头扔徐晏驰脸上的冲动,不想跟他说话,瘫着脸把手收回来,扭头快步往里走。   徐晏驰看着她身影飞快地跑上台阶,逃进酒楼里。   收回手,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抬脚进门。   梁橙一路快步走到包厢,脸上的热度才稍减一些。   她呼了口气,推门进去。   过了几分钟,徐晏驰才慢吞吞到达,高总与程经理陪同在侧。   梁橙这才想起,自己一个小秘书,可真是太不把老板放在眼里了。   对于她弃老板于不顾,一个人先跑进来的行为,谁都没说什么。   今天这场饭局人不太多,高总带了自家太太过来,再算上程经理,除此之外就没旁人了。   尽管梁橙很想有多远,就离徐晏驰多远,但他进来之后,极自然地走到她身旁,拉开椅子入座。   梁橙默默把椅子往旁边挪远一寸。   挪完仍然觉得不够,徐晏驰跟人说话时,不紧不慢的声调总让她右边耳朵觉得不自在。   刚下去的热度又起来,她抬手摸摸耳朵,一只是凉的,一只是热的。   于是她再次抬屁股,想继续挪。   徐晏驰正和高总谈对新车型操作系统的见解,手抬起,轻轻搭在她椅背上。   梁橙被迫终止挪椅子运动。   饭局人少更自在,高总和程经理陪着徐晏驰说话,高太太嫌无聊,拿着红酒走过来找梁橙说话。   她比梁橙年长,人却很亲善,也没什么架子。   听说她是第一次来澳门,高太太便向她介绍当地好玩的去处和不错的餐厅。   正聊着,她话音忽地一停,往徐晏驰那看了一看,眼里蓄起深浓的笑意,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还是年轻好啊。”   梁橙以为她在感慨年龄,便宽解她:“我有个同事,特别想快点到三十岁和四十岁,她觉得三十岁的时候,生活会更从容一点。”   二十岁有二十岁的青春,三十岁有三十岁的从容,四十岁有四十岁的优雅。   每一个年纪,都是最好的年纪。   高太太笑起来:“你这样说确实有安慰到我,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们年轻人的浓情蜜意,让我想起以前和我先生刚恋爱的时候了。”   “那时候很好。”   浓情蜜意?   梁橙有点怔愣,回头瞄徐晏驰。   因为高太太方才说这句话时,看的是他。   徐晏驰有所察觉,偏过头来,低声问她:“怎么了?”   梁橙赶忙摇头,迅速扭转回去。   啜着杯里的红酒,等余光里确认徐晏驰转开,才跟高太太说:“你误会了,我跟他没有那种关系,我是他的秘书。”   高太太意味深长地重复:“秘书啊。”   捏着红酒杯喝了一口,又一笑:“我以前也是我先生的秘书。”   咚。   梁橙心底有什么响了一声。   后半程,她都心不在焉。   高太太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仿佛在她心里按下了不知名的开关。   一时怀疑:什么浓情蜜意,高太太是不是近视眼?   一时又肯定:看来徐晏驰对她动凡心,已经明显到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她脑袋里像在开碰碰车,一会往东,一会往西。   跟高太太聊着天,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心猿意马,没留神自己喝了几杯。   徐晏驰谈着正事,一边注意着身旁。   梁橙给自己添第四杯酒时,他拿起那只只剩浅浅一层底的干红,在手心转了半圈,确认一眼度数。   加烈的干红葡萄酒,20度。   徐晏驰微微挑了下眉。   梁橙不记得后来与高太太都聊了些什么,总之散席时,她和高太太互相加了微信,约定明天一起玩。   玩什么?   她给忘了。   她觉得自己的晕车还没好,头有点晕,老实巴交地跟在徐晏驰身后。   离开包厢,穿过走廊,走出酒楼灯火通明的大门。   徐晏驰停下,她跟着停下,站在他背后。   徐晏驰最后和高总寒暄几句,准备离开时,转身叫她:“走吧。”   梁橙很乖巧地跟上。   下台阶,走向停在门口的车,徐晏驰打开车门。   梁橙杵在他跟前,跟他大眼瞪小眼。   徐晏驰慢条斯理睨她片刻:“我不说让你上车,你就不上吗?”   梁橙思考几秒:“听不懂。”   徐晏驰闷声笑,这才说:“上车。”   梁橙就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乖乖地坐进去。   车一开,她觉得晕车更厉害了,头晕,恶心,眼花,难以忍受。   扭头四处找东西,却不知道要找什么。   旁边递过来一件黑黑的东西,她定睛一看,是自己要找的外套。   双手虔诚接过,语气真挚地说:“谢谢你。”   有个人回她:“不客气。”   她抱着外套才不恶心了,感激地说:“你人真好。”   那个人回:“不怎么好,别谢得太早。” 第四十九章   轿车穿行于纸醉金迷、软红香土, 流光滑过玻璃。   抵达落脚酒店,徐晏驰打开车门下车,便见另一侧, 梁橙已经自行下来,抱着衣服要往台阶上走。   她步伐看着平稳,实则已经双眼昏花,站在台阶半米距离开外, 就抬起了右脚。   踩一下, 落空。   再踩一下, 落空。   司机双手交合身前, 恭敬地祝他有个愉快的夜晚。   徐晏驰摆手,越过车身, 朝梁橙走去。   她还在卡bug, 像游戏人物一样, 站在原地重复地一踩、一踩、一踩……   因为始终踩不到, 每一次伸出的脚,都充满疑惑和小心翼翼。   徐晏驰就揣着口袋,站在她旁边,饶有兴致地看。   梁橙踩了好多下,怎么都上不去那个近在眼前的台阶。   她很聪明,失败几次之后, 意识到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她指着地上的台阶, 对徐晏驰说:“这个台阶是假的。”   徐晏驰颇认真地顺着她手指看一眼:“为什么?”   “上不去。”梁橙笃定地说:“放在这里骗人的, 你不要踩。”   徐晏驰问她:“那怎么才能上去?”   梁橙思考半天, 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徐晏驰又好心地向她提供帮助:“要不要我帮你?”   梁橙马上问:“怎么帮?”   徐晏驰像一只诱惑猎物跳入圈套的大灰狼, 朝她摊开手心, 温声似蛊惑:“你过来, 我抱你上去。”   梁橙盯着那只好看的手,不声不响地思索。   半晌,反而向后退了一小步。   徐晏驰瞧见她的动作,挑眉:“不要我帮?”   她摇摇头:“我要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徐晏驰看着她脸上一本正经的神情,忽地偏开头,低笑一声。   “那我来抱你。”   他说着迈动腿,轻而缓慢的两步,向她靠近过来。   她要控制,不能抱他。   他不用控制,所以可以抱她。   梁橙觉得这个逻辑很严密,很合理。   她站在原地,看着她与徐晏驰之间的距离被缩短、拉近,最后眼前的视野只剩他的白衬衫,和胸口的珍珠母贝纽扣。   徐晏驰的手放在她背后,他掌心有夏天的温度,抚烫着轻薄的衣料。   那只手轻轻一带,梁橙被往前推动小小的一步,鼻尖几乎触到那颗莹莹的珍珠母贝。   她闻到伴随了她一整天的味道,太过熟悉,让她觉得很放松。   她看不到徐晏驰的脸,但她感觉得到,并且知道,自己被抱住了。   繁华都市,花花世界,灯火灿烂。   微凉的夜风在四周起涌,一点吹不到她身上来。   乖巧地等待片刻,她在徐晏驰怀里问:“我上去了吗?”   “还没有。”徐晏驰的嗓音落在头顶。   “怎么这么慢?”   她仰起头,先瞧见徐晏驰的脸,然后是他的眼睛。   他太高,需要垂下眼睛看她,黑漆漆的,像幽邃的湖面,看不清里面的光。   徐晏驰手指扣着她下颌,嗓音似被夜晚染上几分深昧:“还差一个步骤。”   梁橙被他指腹从颊边拂过的触觉弄得神思飘忽,她好像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愣愣地昂着脑袋看他。   脑筋像机械卡住的齿轮,又像刚刚煮沸的一锅水。   “什么步骤?”   徐晏驰没有回答。   他稍稍俯身,低下头来,唇瓣向她贴近。   梁橙脑袋里咕嘟咕嘟地沸腾冒泡,呼出的气体都好像在加温。   她盯着徐晏驰偏薄的嘴唇,直勾勾地盯,目不转睛。   时间像烤过后拉长的棉花糖,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甜腻。   她忍不住紧张地吞咽。   可就在即将贴触的前一刻,徐晏驰毫无预兆地停下来。   他离她咫尺之近,却不再往前一步。   梁橙的注意力全在他将亲未亲的嘴唇上,假如她视线往上移,就会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一瞬复杂。   徐晏驰直起头,距离重新拉远,等着下一个步骤的梁橙眼睁睁看着他又远离。   徐晏驰低声道:“算了,怕你想起来不好的事。”   梁橙脑袋被煮懵了,分解不出这句话的含义,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话时翕合的唇瓣。   “你的嘴唇看起来好软。”她说。   徐晏驰微顿。   梁橙盯着他的嘴,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那一分挣扎与克制,被她傻呆呆的样子碾碎,徐晏驰失笑:“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梁橙的眼睛根本不往其他地方看,只盯他的嘴唇,仿佛那里有莫大的吸引力。   脑袋反应不过来,懵懵地:“嗯?”   “明天醒了别后悔。”   徐晏驰说完这句,没再给她发出任何声音的机会,抬高她下巴,这次直截了当地吻下去。   唇上温润的触感让梁橙大脑轰地一下,所剩不多的神智溃散飘飞。   她只知道徐晏驰的嘴唇真的是软的,唇齿的厮磨让她微微颤-栗,却又无比舒适。   她沉浸于云朵般轻柔美妙的感受,沉溺于温柔的拥抱和亲吻,不战而弃甲投戈,配合地放开齿关。   徐晏驰起初还是柔和的,慢慢地、扣压着她后颈,越吻越深。   梁橙已经什么都不会思考,只记得在缺氧的边缘呼吸,和紧紧攥住他的衣服。   酒店门前有人和车辆经过,台阶下拥吻的年轻男女,像浪漫的爱情剧集,引来路人注目,又心照不宣地微笑离去。   中间,徐晏驰短暂地放开过她。   梁橙在重新获得的空气里大口呼吸,整张脸都红扑扑的,仰着迷蒙的眼睛望他,毫无防备和反抗。   徐晏驰拨开她耳边被汗打湿的鬓发,又轻轻安抚地啄吻她绯红的眼角和唇畔。   他嗓音很低,在夜晚显得格外温柔,不知是对她说,还是自言自语:“早知道,应该早点把你灌醉。”   梁橙最后已经整个人懵得不知今夕何夕,徐晏驰将她打横抱起,抱上台阶,抱进酒店,穿过从灯光璀璨的大堂,走进电梯。   他一路没有放下过,把她抱进房间床-上,解开领带,俯身再次吻了她。   等梁橙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稳定的生物钟作用,清早阳光从纱帘缝隙打进来,梁橙在头痛之中苏醒。   脑袋还有点昏,身体犯懒,翻个身又躺了片刻,她猛地睁开眼。   喝醉之后的记忆断断续续,但重点没忘,她瞪着那缕阳光呆了好一阵,想起昨晚在楼下台阶前……   心脏咚咚地擂鼓,莫名地慌张,她咬着手指嗖地一下又翻个身。   迟来的懊悔袭上心头。   怎么回事!她干嘛跟徐晏驰接吻啊!   梁橙有限的人生,和更为有限的恋爱经历,致使她迄今为止,只和小矮子初恋接过那么一次、不知真假、模糊不清的吻。   硬要算,勉强只能算0.5次经验值吧。   没有经验,于是没有评判标准,徐晏驰的吻技她也不知道算不算好,反正好像挺舒服的……   想什么呢?!   她立刻打断自己。   应该还可以吧,不然她也不会晕乎成那样,路都不会走,要被人抱上楼……   梁橙猛地一震,呆了几秒,飞快掀开被子往里瞄了一眼。   呼……还好,穿着睡衣呢。   等等——睡衣???   酒店这张舒适的床好像突然长了钉子,梁橙弹坐起来,在身上四处摸了摸。   好像,没什么感觉……   应该,没做什么吧?   但是,怎么会换衣服?   梁橙的脑子像被原子-弹轰炸了两遍,还没来得及捋清楚,房门“笃笃”被轻叩两声。   “醒了吗?”徐晏驰的声音传进来。   梁橙心乱如麻,感觉门外站的是索命的黑无常。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她没作声,敏捷地躺回去。   徐晏驰并未离开,反而拧开房门,走了进来。   梁橙平躺在床-上,僵硬地闭着眼睛,被子下面的手指绞紧。   徐晏驰轻缓的脚步声一直走到床畔才停,梁橙闭紧眼睛不动。   徐晏驰将手心贴在她额头,似乎在确认温度。   片刻,他收回手,在安静的房间里说:“我出去一趟,跟高总谈谈合作的细节,下午结束。”   她“睡着”了,不用跟她交代吧?   梁橙紧张地想。   徐晏驰说完并未离开,站在她旁边,慢悠悠的嗓音道:“给你叫了餐,起来吃点再装睡。”   梁橙:“……”   她死死地关着眼睛,不愿意打开。   徐晏驰的注视如有实质,存在感颇强地落在她脸上、眼皮上。   对峙片刻,梁橙逐渐抵抗不住,闭着眼,双手慢慢地把被子往上拉。   徐晏驰伸手勾住边缘,不让她拉。   梁橙暗暗用力,就是不睁眼。   两个人较了片刻劲,最终她取得胜利,把被子整个蒙上来,盖住自己的脸。   徐晏驰笑了声,屈指轻弹一下被子,往外走。   “给你一天时间。晚上回来再跟你算账。” 第五十章   听着节律平稳的脚步声离开, 在一门之隔外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不见,房间内彻底陷入静谧。   在黑暗和幽谧中憋了两分钟, 梁橙才悄默默把被子拉下来,露出脸,重新获得空气。   可能是闷的,她整个人像一只绯红的虾, 在床上静躺片刻, 才起身下床。   明知徐晏驰走了, 打开房门时依然充满戒备, 唯恐他的脚步声是伪装,其实躲在某个地方等着伏击她。   套房寂静无声, 落地窗将大量阳光容纳进来, 室内明洁光鲜。   杯盏在餐桌上熠熠生光, 食物新鲜的色泽与香气, 唤醒清早的胃口。   餐点丰盛,还带有温度,梁橙确认没有危险,才在餐桌前坐下来享用。   吃完早餐,管家带人来收拾,见到她时笑眯眯地问候:“梁小姐, 昨晚休息得好吗?”   再普通不过的问候, 这时这好似别有深意。   梁橙刚刚平静下去的大脑, 又被唤醒, 不由自主开始回想昨晚。   “……挺好。”她镇定地回复一句, 从容地走回房间, 一关上门, 便用双手捂住脸。   这间酒店套房她是待不下去了,洗澡换了身衣服,便远离这个“案发现场”。   不知为何做贼心虚,看谁都觉得对方是徐晏驰派来的,已经知道了她昨晚的“秘密”。   戴上墨镜,把小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才安心。   她仿佛来度假,尽情吃喝玩乐,可惜吃什么都食不知味,玩什么都神思不属。   也不知怎么,徐晏驰这个人总是很不讲礼貌,招呼也不打一个,冷不丁地就在她脑海里跳出来一下。   梁橙在外面闲逛了一整天,傍晚越来越临近,心里打的鼓点便越来越密集。   她心不在焉地四处游荡,走到酒店附近的海滩。   光着脚,踩在被潮水冲过的湿软沙子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   从三三两两聚集的游人,走到人烟稀少。   从夕阳低悬、金光万丈,走到完全被海平面淹没。   忽然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过身,看见徐晏驰。   太阳落下去的速度很快,天色已经暗了几分。   他从一片碧天海影中走来,傍晚海边风很大,鼓荡着他的衬衣和裤脚。   梁橙拎着鞋子站在原地。   从未觉得一天时间如此短暂,竟不够她做好一个心理准备。   看着徐晏驰踩在松软的沙子,缓步向她走来,只好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   来都来了。   她心想。   徐晏驰走到她面前,看她一眼:“还以为你跑了。”   梁橙拎着鞋子,理不直气不壮地和他对视着,说:“我不是那种人。”   徐晏驰反问:“那你是哪种人?”   梁橙眼神从他双眼飘移走,又飘移回来,这次盯着他下巴。   沉默几秒,她很轻地清了一下嗓子:“你不是要算账吗,现在算吧。”   她撑起很有气势的样子,认真跟他理论:“昨天晚上的事,也不能说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喝醉了,你又没有醉,你是可以拒绝的。”   徐晏驰似乎对此持不同意见,似笑非笑道:“你好像低估自己的魅力了。你那么真诚地引-诱我,我很难拒绝的。”   梁橙脸颊一热,忍不住辩驳:“我没有引-诱你。”   “你说我嘴唇很软。”徐晏驰重复她昨晚亲口说过的话。   梁橙攥着两只鞋,脚指头抠着沙子,脸更热了。   “这还不是引-诱吗?”徐晏驰说。   “那我后来又没有邀请你去我房间……”梁橙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低,实在羞于提起后面的事。   徐晏驰低眸,饶有兴致地欣赏她越来越红的脸,语气却很凉薄:“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对昨晚负责了?”   从没做过负心汉的梁橙心一虚,忙说:“不是。”   徐晏驰不紧不慢:“那你的意思是?”   梁橙略微停顿片刻,认真道:“如果你想要我对你负责的话,我可以负责的。”   “那样最好。”   徐晏驰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我这个人比较传统,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姑且让你负责吧。”   梁橙思考了整整一天,没办法确定,昨天晚上后来,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越界的行为。   她倾向于没有,但又没法解释换衣服这件事。   徐晏驰总不会正人君子到,把她衣服都脱了,什么都不做,只帮她换上睡衣?   脚指头说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梁橙毕竟也没经验,不晓得事后到底应该是一种什么状态。但看徐晏驰的反应,应该是真的了。   难道是因为过程比较快,所以她没什么感觉?   一想她不免面红耳赤,赶忙打住。   她原本没打算欺骗玩弄徐晏驰的感情和身体的。   但既然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好。”她说。   徐晏驰道:“你好像不太兴奋。”   “什么?”   “你倾慕我这么久,对我一往情深,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得到我了,不是应该很兴奋吗?”   梁橙磨了磨牙,我怎么就那么爱你呢。   她露起一个笑容:“兴奋。”   徐晏驰端详她几眼,点头:“看得出来。”   梁橙:“……”   将来徐晏驰知道她其实是个黑心卧底的时候,估计会很受伤吧。   她面无表情地想。   那也不能单怪她,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自爱吧,这么容易就被她得手。   一阵潮水涌来,凉凉地铺盖她双脚。   天色愈暗,海水渐冷。   徐晏驰朝她递来一只手。   梁橙瞅瞅他的手,又抬头瞄他,没明白。   他没说话,伸手将她手中的鞋接过去,换到另一只手拎着。   接着右手牵起她。   “晚上冷,走吧。”   梁橙怔了一下,被他牵出那片湿软的潮水。   沙滩留有白日的余温,她赤脚走在上面,跟着徐晏驰,低头看那只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海边真的冷下来了,他手上有干燥的暖意。   像冬天的棉被,和热烘烘的暖炉。   徐晏驰牵着她回酒店,一直没放手。   梁橙不大习惯,左边手臂都微微有一点僵硬。   又不好叫他放开,免得他再解读出诸如自己始乱终弃这种意思,她不好解释。   大堂人来人往,经过的人们投来视线,徐晏驰衣冠楚楚地拿着她的鞋,一点不见局促。   遇见管家,他笑眯眯地问候:“徐先生、梁小姐。”   梁橙强自镇定,听见他同徐晏驰汇报:“两位的礼服已经熨烫好,送到房间了。”   回到房间,两套礼服已经挂在客厅的移动衣架上。   一套男士黑色正装,一件女士礼裙。   一进房间,梁橙赶忙把自己的鞋从他手里拿回来。   徐晏驰说:“去洗个澡换衣服。”   梁橙看了眼那条裙子:“待会要去什么地方吗?”   徐晏驰提醒:“你约了高太太。”   梁橙隐约记得有这回事。   徐晏驰选择裙子的眼光很合她喜好,那条粉色叠纱裙轻盈漂亮,又不过分隆重。   她化妆换好衣服,跟他一道去赴约,到地方才知道,自己昨天脑袋不清楚的时候,答应了什么邀约。   地点在一间私人娱乐场,老板的情人是高太太密友,阔太太日子过得无聊,时不时就会约一场。   昨日饭局上高太太跟梁橙介绍本地好玩的去处,说到最后,便邀请她来一起玩两把。   梁橙当时已经醉意熏然,忘了本地最著名的特色是什么。听到她邀请自己,本着友好合作的目的,不想驳她面子伤了和气,便爽快地应了。   走进人欢马叫的娱乐场内,看到那些纷繁复杂的牌桌、大半都不曾见过的各类游戏,才明白这个“玩两把”,到底是玩什么。   她和徐晏驰到达时,高太太等人已经到了。   几位男士正坐在牌桌上,荷官站在中间发牌。   一帮养尊处优的阔太太聚集在一处,穿着各色华丽衣裙,颈上、耳垂、腕上、手指,无一不佩戴珠宝。   梁橙的装扮在其中显得素净许多,清丽得出尘,是天然的、不加矫饰的美。   高太太穿着一条孔雀蓝的缎面长裙,坐在一张欧式长沙发里,笑盈盈起身走过来。   “你们两个站在一起也太登对。”   梁橙下意识想反驳,又一想,现在没得反驳了。   见他们来,牌桌上的男人暂且停下,开始了社交式的寒暄。   除了高总,梁橙一个都不认识。   徐晏驰倒是如鱼得水,和几人应酬着,轻轻揽过她的腰,向众人介绍。   “我的女朋友,梁橙。”   他嗓音和平时并无不同,梁橙却耳朵莫名一烫。   她看到高总和高太太心照不宣的笑容,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第五十一章   寒暄过后, 梁橙被高太太挽着手带过去,加入太太们的聊天局。   太太们对她都颇为客气,坐在一起聊裙子、聊珠宝、聊美容, 当然,也聊家里或各自手上的生意。   梁橙跟她们说着话,不时回头看一眼徐晏驰。   既然来到这种地方,难免被邀请入局。   徐晏驰并未推脱, 泰然坐上牌桌, 拿起兑换的筹码, 随手捡一摞丢进去。   他人看上去不甚专心, 背靠椅子,长指捏着一枚橙色筹码, 闲散地把玩。   偶尔梁橙看过去, 还会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他面前的筹码始终维持在一个相对恒定的数量, 不赢, 也不输。   起初梁橙以为是徐晏驰水平如此,无功无过。   直到后来才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游刃有余之下,实则是对牌局极高的操控力。   跟徐晏驰一起待久了,有时候她会忘记,他原本是一个城府多么深沉的人。   正想着, 听见几位太太的笑声, 回过头来时高太太道:“瞧你们两个, 就这一会都心不在焉的, 年轻人真黏糊。”   梁橙想解释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又没得理由解释。   另一位太太揶揄:“兴许梁小姐看的不是徐总, 是手痒想玩两把呢?”   有人笑说:“梁小姐看的是不是徐总我不知道, 徐总一会往这看了七回了,我这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有吗?   梁橙摸摸耳朵。   话题说到这里,几人不免打听起来,她和徐晏驰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怎么在一起的……诸如此类问题。   梁橙有问有答,当说到,她和徐晏驰其实今天才算在一起,太太们顿时哎呦哎呦地哄闹起来。   “敢情今天才是恋爱第一天呀,那我们岂不是都是电灯泡了。”   “什么电灯泡,我们可是见证人。”   “这种日子不在酒店两个人好好待着,干嘛来跟我们这些人浪费时间啊。”   “我说徐总是早就策划好的吧,打着出差的名义,专门追女朋友来了。”   梁橙哪好意思说,其实是自己“觊觎”的徐晏驰。   一帮人正拿她打趣,有个太太忽然皱眉:“诶?那个女的是……”   梁橙顺着她目光回头望。   徐晏驰身旁站着一个挺漂亮的女人,酒红色的深v紧身裙,显得身材颇辣,借着看牌的姿势,若有似无地往他身上贴近。   梁橙不认识这人。   看她大胆的路数,应该也不是徐晏驰朋友?熟悉他的人,应该没有敢这样往他身上贴的。   挥金如土的娱乐场,英俊多金的年轻男人被盯上,不是什么新鲜事。   “哪来的小贱人。”有人心直口快地鄙弃,又转回头催促梁橙:“梁小姐,你家徐总被盯上了,还不快去看着。”   梁橙好似一点不着急,坐着没动:“不用吧。”   徐晏驰应该对这种女人不感兴趣。   况且以他那张嘴,不把人家气死就不错了。   “怎么不用?对男人可不能太放心,送上门的他们可不会拒绝。”   毕竟是合作伙伴,又看她好脾性,高太太很为她着想。   “你刚恋爱,正是情浓的时候,才会觉得彼此信任,以后你就知道了。这种贱人的底线你想象不到,不能掉以轻心。来。”   高太太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将梁橙从座位上带起来:“跟我过去。”   “快去快去。”其他人催促。   另一边。   送上门的艳福,男人大都不会拒绝。高总等人见有女人往徐晏驰身边凑,也都是见怪不怪的神色。   艳福挺讲究策略,先在旁观战,跟几人搭上话,然后慢慢朝徐晏驰靠近:“帅哥,你玩得好好,能教教我吗?”   徐晏驰单手转着一枚橙色筹码,眼神极淡漠地瞥扫而过,没什么波澜:“我只教我女朋友。”   艳福自认对男人的吸引力还是很强的,闻言一笑,托着下巴暧昧地问:“唔,怎么才能做你女朋友呢?”   徐晏驰轻轻扯唇,往桌上丢去一摞筹码:“那你要去问她本人了。”   梁橙远远就瞧见,徐晏驰和那位辣妹有说有笑的样子。   心里对自己的认知产生狐疑,难道徐晏驰也喜欢辣妹?   高太太挽着她走过去,径直将她推到徐晏驰身旁,以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熟稔口吻说道:“瞧你们小两口,就分开这一会都依依不舍的,梁小姐跟我们一块说话都心不在焉的。呐,徐总,我把你女朋友送过来了,这下你不用再费力往我们那偷瞄了。”   一段话,替梁橙把主权宣示得明明白白,话里话外都暗示着两人的恩爱。   徐晏驰抬眸瞧梁橙,梁橙低头瞥他。   一个好整以暇,一个目光严肃。   两个人都没说话。   辣妹的注意力果然移到梁橙身上,盯着她打量,脸上还带笑:“这就是你女朋友啊。”   显得很熟似的。   徐晏驰只意味不明地看着梁橙,不说话。   高太太在背后轻轻戳了梁橙一下。   梁橙便伸出手,大方而一本正经地和她握了下手:“你好。”   辣妹大约没想到她是这种路数,愣了一下,才把手收回去。   高太太又说道:“梁小姐昨天就说感兴趣,想玩玩,徐总,你快教教她,带她小玩两把。”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挥掷千金也不过是“小玩两把”罢了。   梁橙忽地想起谭珍珠的哥哥来,那个因为赌瘾,毁了一家人的男人。   “想玩?”徐晏驰问她。   高太太为了帮她实在用心良苦。   梁橙看看牌桌,转头征询:“可以吗?”   徐晏驰说:“有什么不可以。”   他将位置让出来,自己则坐到她身后,将那些筹码全数扔给她。   每种颜色的面值都不同,梁橙粗略心算了一下,这堆筹码的价值至少七位数。   她忍不住想,真阔气,不怕她给他输完吗?   正想着呢,听见耳畔徐晏驰慢条斯理的嗓音:“赢了算我的。”   梁橙扭头看他:“那要是输了呢?”   徐晏驰垂眸睇着她:“输了,你就要考虑考虑,拿什么来赔我了。”   果然,就知道他不会真那么大方。   梁橙思考片刻,提出一个方案:“那你从我工资里扣吧。”   按照她现在的薪水,这笔钱至少也得十年才扣得完。   她当然不会在盛来工作那么久,所以,不吃亏。   她算盘打得徐晏驰都听见响了,轻笑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坐在她身后,单手搭着她椅背,低声为她讲解规则。   看着梁橙时,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锐利感好像会无声无息地化开。   锋芒也好,冷峻也好,只对其他人。   梁橙和他朝夕相对,意识不到这种区别。   旁人却很容易感受得到,尤其是,天生感知敏锐的女人。   辣妹不知心有不甘,或是激起了胜负欲,笑着说:“我也想一起玩两把。不介意吧?”   她的挑衅,梁橙看得出来。   于是道:“不介意。”   辣妹兑换好筹码,坐到对面。   牌局上,还有另外六位男士;某种程度上,又像是属于两个人的战争。   花自己的钱会心疼,花徐晏驰的钱,梁橙就一点都不手软了。   她不是一个冒失、草率的人,即便是在牌局上。   相反,她很认真,每次都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再往下跟。   不过玩得认真也挡不住菜,她第一次玩,连规则都没完全弄懂,再加上技术差,把把输。   而辣妹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牌桌老手,很快就赢了不少。   不过三五局,梁橙面前那堆筹码,便被她消耗掉一大半。   同桌的男士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徐晏驰却很淡定,坐在她后面,纵容地看着。   既不阻拦,也不插嘴。   梁橙拧眉认真思索,看起来仿佛愁眉不展。   辣妹从对面盯着她,不无得意地挑衅:“再玩下去,你的筹码可就不够输了。”   梁橙说:“你先赢走再说吧。”   到底是自己极重要的客户,高总秉着和气生财的理念,笑笑道:“看来梁小姐不是这块料啊,要不还是让徐总给你指导一下。”   梁橙正在认真地研究牌面,闻言拒绝:“不用。”   徐晏驰不甚在意的样子:“随她玩吧。”   第六局。   梁橙再输。   筹码递减,她数了数,剩下的只够玩一把了。   第七把开始,局面反转。   梁橙摸清了这个游戏的玩法,也摸清了几个人——尤其是辣妹下注的习惯。   她开始反败为胜,把把大赢。   第十局结束,不仅将输掉的筹码全部赢回来,甚至比之前翻了一番。   筹码被她按照颜色分类叠得整整齐齐,摞在面前,颇为可观。   风水轮流转,牌桌上最讲究气运,辣妹每一把拿的牌都变得很臭,想虚张声势诈一诈,却总是被梁橙看穿。   最后好不容易拿到一手好牌,all in,没想到输给梁橙逆天的同花顺。   四局下来,她从最大赢家沦为最大输家,输了个精光。   最后,她已经笑不出来,拉长着脸说:“看来是我低估梁小姐了。”   梁橙拱了拱手:“承让。”   徐晏驰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潜力股。”   梁橙低声提醒他之前的约定:“一人一半,不许赖账。”   辣妹犹不甘心,双手放到桌面上,再次挑衅:“你敢不敢和我来赌个大的?”   正和徐晏驰说话的梁橙转过头。   辣妹要笑不笑,提议几乎有些恶意的成分:“这局如果你输了,就把你男朋友输给我,怎么样?”   这就玩得有点大了,高总和身旁人面面相觑。   梁橙扭头看徐晏驰。   他怎么可能愿意被她们当作筹码?   徐晏驰闲适地靠在椅子上,他的气度,任谁看都不会当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小人物。   但他对此并不表态,只静静看着梁橙,等她自己回答。   梁橙和他对视良久,转回来的时候说:“不赌。”   虽然徐晏驰这个男朋友,是她喝错了阴差阳错才搞到手的,但也没有把他当个物品,随便输给别人的道理。   辣妹嗤笑:“没胆啊?”   梁橙对激将法毫无反应:“赌局最基本的前提条件,你想和我赌,需要拿出对等的赌注来。你有和我男朋友价值对等的筹码吗?”   辣妹笑意渐渐消失。   梁橙反问:“既然没有,我为什么要和你赌?”   辣妹脸色发青,无言反驳。   高总等人到底向着自己朋友,出来打圆场:“这玩笑开一开就行了,哪有真的拿人当赌注的。就算有,徐总也不是你能随便拿来玩闹的。”   高太太别有深意地说:“梁小姐和徐总感情深笃,可不会拿彼此开这种玩笑。”   “玩玩嘛,别当真。”辣妹假意笑笑,从牌桌上起身走了。   梁橙收回视线时,对上徐晏驰静默的注视。   直勾勾的眼神,让她莫名有点想闪躲:“你看什么?”   徐晏驰意味不明地轻笑:“看看我霸气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卡文有时候几个小时只能写几百字,久等了。   今天给大家发个红包吧。 第五十二章   梁橙眼神飘开, 又飘回来:“我只是觉得,不能把人来当做筹码。”   “不是因为舍不得拿我当赌注?”徐晏驰挑起眉。   那倒也没多舍不得。   梁橙怕伤“新男朋友”的心,于是道:“一个意思。”   徐晏驰牵唇, 莫名地笑了声。   梁橙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他唇上瞄了眼,马上移开。   只这一瞬,便被徐晏驰捉到。   “你好像很想亲我。”   梁橙脑袋忽地一烫,赶忙否认:“我没有。”   徐晏驰并不相信, 道貌岸然道:“想亲就亲, 这是你的合法权利, 客气什么。”   梁橙:“……”   谁跟你客气了。   徐晏驰的食指将她下巴勾过来, 与此同时,低头向她凑近。   梁橙攥住他那只手, 人往后仰, 努力解释:“我真的没有想。”   这个解释并未收到丝毫成效, 徐晏驰并不往后退, 离她咫尺之近,彼此温热的气息交换。   幽昧不明的眸光垂下来,盯着她,很低地道:“现在我想。”   梁橙一愣,下一瞬,唇上便被温润的触感覆盖。   徐晏驰靠过来, 轻而短暂地吻了她几秒。   也许是因为还有七八双眼睛, 目不斜视地凝视着他们,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 他浅尝辄止, 便退开。   梁橙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徐晏驰的视线便在那里微顿一瞬, 然后幽幽道:“别对我做这个动作。你知道, 我这个人不太经得起引-诱。”   梁橙赶忙把头撇开,迎上对面那一道道视线,耳朵都烧得慌。   徐晏驰亲昵地拨了拨她头发,问:“还玩吗?”   梁橙摇头:“不玩了。”   正在赢的兴头上,一般人都会忍不住再大玩几把,她却毫无留恋。   这种游戏纵然有乐趣,也是人性贪婪的乐趣,没什么好玩。   正常人和赌徒的区别不就在与此吗?   在想开始的时候开始,也能够在该结束的时候及时结束。   徐晏驰便起身,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然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时间不早了,各位慢慢玩,我们先走一步。”   跟高总等人打过招呼,两人便离开回酒店。   车上,梁橙就有点微妙的别扭,等到酒店楼下,看到那个“罪恶”的台阶,她几乎能够想象,自己和徐晏驰当时站在这里的画面……   若不是必经之路,她一定会选择绕一条道走。   她用最快速度越过台阶,徐晏驰跟在她身后,徐步走进来。   然而,跨过台阶这一关,梁橙的别扭并未就此消减。   相反,随着电梯上行,到达顶层套房,反而有加剧趋势。   昨晚的许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但她至少知道,和徐晏驰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这让她对那间卧室都充满不自在的情绪,从进门起,心口就咚——咚——地跳个不停。   “饿不饿?”   徐晏驰将摘下的领带扔到沙发,又抬手解着领口扣子。   梁橙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随着那双手移动,他手指白皙修长,动作时会浮起筋骨细长的形状。   他解开第一个扣子,又去解第二颗,喉结隐没在衣领里面。   梁橙眼睛好似被烫了一下,赶忙缩回来,丢下一句“不饿!”,便迅速跑回房间关上门。   她觉得还是离徐晏驰远一点,比较安全。   -   此次澳门之旅,行程定得很宽松。最后两天,徐晏驰好像都没事做,带着梁橙各处游玩。   天气最好的时候,他们乘游艇出海玩了一趟。   徐晏驰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不让梁橙为任何事操心。   第一天程经理准备的车让梁橙晕过一次之后,之后的车子再也没出过此类问题。   每天都有丰富且不重样的美食,梁橙那些奇奇怪怪的挑食毛病,总是能被他完美地解决。   她给爷爷爸爸谭珍珠等人挑选的礼物,也都被徐晏驰买了单。   这几天,梁橙玩得非常开心。   抛却偶尔肢体接触时,微妙的紧张和别扭,与徐晏驰待在一起,其实是一件很放松的事情。   唯一的问题在于——   回去之后,该怎么跟爸爸和爷爷交代这件事呢?   梁橙不免感到发愁。   从下飞机开始,家里两个不放心的老男人便掐着时间点,一个挨一个地打电话、发消息。   徐晏驰将梁橙送到公寓时,小王叔叔已经的车在楼下候着了。   黑色奥迪,隔着几米之远,静静地停在路对面。   梁橙下车时,徐晏驰也从另一侧下来,打开后备厢,帮她拿下行李。   梁橙担心被他发现,一眼都没多往对面瞄。   从他手里拿过行李箱,摆摆手迫不及待地说再见,等着他离开。   徐晏驰站在原地不动。   梁橙忍不住问:“你不走吗?”   徐晏驰反问:“你不上去?”   梁橙十分具备“女友”素养,体贴道:“天黑了,开车比较危险,我看着你走。”   徐晏驰道:“你一个女孩,我更不放心,不如我看着你上去?”   两个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对峙片刻。   终究是徐晏驰让步,含义不明地笑了笑:“好,我先走。”   他上车离去,梁橙目送,确认车走远,才转身坐上小王叔叔的车。   梁家客厅。   梁攸宁与梁崇英父子二人各坐一张沙发,相对无言。   院子车声一响,两人便不约不同地抬头望去。   小王先拎着行李箱进门,梁橙一进来,就对上两道殷切的目光。   里面满怀着担忧、与终于见到她之后心里石头落地的放心。   梁橙愣了一下:“我只是出趟差,你们怎么好像半年没见我了一样?”   梁攸宁神情复杂,等她过来坐下,便开始询问她这几天过得如何,休息得好不好,累不累,旁敲侧击。   爷爷没怎么说话,但竖起耳朵专心听的样子,显然同样关心。   见二人紧张兮兮的样子,梁橙原本就踟躇不决,此时更加担心,他们会承受不住这个冲击。   想了想,到底没交代。   -   进入十月后,气温降得很快,早晨上班前,梁橙穿上了厚外套。   下楼时,徐晏驰的车已经停在楼下。   徐晏驰来接她上班,还带了热拿铁和三明治给她做早餐。   他好像已经很快适应了男朋友的新角色。   上午例会,梁橙照旧抱着电脑跟他去开会,坐在侧面做会议纪要。   他说话依然简明扼要,开口的次数不多,梁橙听着其他人讲话,目光却总是不知不觉地往他身上飘。   他坐在那里,黑色西装修挺利落,光线沿微垂的睫羽落下,滑过鼻峰和薄唇。   可能是一起工作久了,最初的敌人滤镜在潜移默化之中消减,她募地发觉,徐晏驰的侧颜,其实很好看。   会议结束之后,梁橙正合电脑,徐晏驰坐在主位上,朝她看了一眼,叫她:“过来。”   梁橙以为他有吩咐,抱着电脑走过去。   他手里捏着支钢笔,在桌面上哒哒地轻敲,靠在椅子上瞧她。   “Infini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是什么?”   过于突然的提问,让梁橙愣了一下,正要回答。   徐晏驰却已经将她一秒钟的沉默当做“不会”:“开会不认真听,总盯着我看什么。”   尽管该听的内容都听了,梁橙听到这话,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虚了一下。   “我听了的。等周三新闻发布会结束,下一步要进行产品最后阶段的系统调试,开展宣传推广,准备上市。”   她底气稍显不足,听着便像是知错不改的狡辩。   徐晏驰放下那支钢笔,慢悠悠地教育:“想看我,回去可以慢慢看,开会的场合,还是控制一下。”   梁橙偏开头:“知道了。”   这时副总裁走过来,跟徐晏驰商量晚上饭局的时间安排。   新闻发布会在即,与媒体的关系需要事先打点,涉及到多家重要媒体,需要徐晏驰亲自出席。   说到一半,徐晏驰忽然道:“七点不行,要送女朋友回家,来不及。”   副总裁一愣。   旁边的梁橙也一愣。   会议室还有不少人未离开,徐晏驰的声音不轻不重,离这里近一些的人显然都听到。   他话音刚落地,梁橙便感觉到嗖嗖射来的数道闪着精光的视线。   副总裁惊讶得结巴:“啊?女、女朋友?”   梁橙默默往后挪,站得离徐晏驰远一点,端起一脸总裁秘书的正经肃穆,仿佛自己和这三个字毫无关系。   徐晏驰对周遭目光视而不见,泰然自若地定下时间:“其余的事情你来安排,七点半我会到场。”   副总裁讷讷应下,带着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懵然走开。   “你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去。”梁橙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   徐晏驰理所当然道:“作为男朋友,送女朋友回家是应尽的义务,不是吗?”   他声音并不大,但此时正有许多双耳朵竖起来企图接收讯号,梁橙吓得赶忙看看四周。   不敢再多说话和他理论,免得再被人听到什么,暴露更多。   开完会,徐晏驰便出去了。   午饭之后,莉莉专门跑到总裁办来,先问:“唐姐在不在?”   得到唐主管还没回来的消息便放下心来八卦,趴在谭珍珠桌子上问:“徐总有女朋友了,你们听说了吗?”   端着杯子的梁橙差点把水喂到鼻子里。   几颗脑袋刷地一下抬起来。   “谁说的?”   “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又是谁在外面造的谣?”   “徐总亲口说的啊!我们Tina姐亲耳听到的。”莉莉说,“不信你们问梁橙,梁橙当时不是在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直勾勾瞪着她回答,梁橙端着水,喝不下去了。   张秘书这才把莉莉的话当真,吃惊地问:“真的有这事?”   顶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梁橙只好回答:“有。”   莉莉见她这副神情,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拍拍她肩膀:“哎呀,你也别难过,你暗恋徐总那不是他们瞎传的嘛。咱不伤心,啊。”   梁橙哭笑不得:“我不难过。”   谭珍珠狐疑地盯着她,眯着眼睛。   梁橙知道她八成猜到了,心虚地挠挠耳朵。   谭珍珠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么大的八卦你竟然不告诉我们!”张秘书没弄完的文件都不做了,激动地站起来,“哇呀呀,出大事了,我们要有老板娘了?”   “谁啊?”林秘书都忍不住追问。   “我也想知道啊,给我抓心挠肝的,这不来问你们了嘛。”   总裁的瓜小齐也忍不住不吃,看看梁橙,怀疑地说:“我一直觉得我们小梁有机会呢。”   梁橙心情复杂,一面羞于启齿,一面并不想欺瞒大家。   “我……”   她正犹疑着该如何解释。   “干嘛呢聚在这?”唐主管从外面回来,打断这场跨越部门和楼层的八卦座谈会。   “没什么。”莉莉很怕她,赶忙灰溜溜地跑走。   张秘书还未从激动之中缓过神来,把大新闻告诉她。   唐主管讶异之后,拉下脸教训:“我看你是忘了咱们总裁办的纪律了。徐总不喜欢被人过多关注自己的私生活,不管是在办公室还是出去,都不要乱说。”   张秘书立刻收敛:“我太激动了,骚瑞。”   梁橙低头工作,不一会,收到谭珍珠发来的消息。   【出个差你们就暗度陈仓了?】   梁橙回给她一个把自己装进垃圾桶的表情包。   谭珍珠:【看在你是老板娘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给我升职加薪么么啾!】   徐晏驰整个下午都不见人,六点钟时,从外面回来。   梁橙手头上的事情还差一点没做完,徐晏驰径直走到她座位前,问她:“可以下班了吗?”   “我还有……”梁橙说到一半,想起他上午跟副总裁说的话,默默把剩下的话憋回去。   耽误他晚上的应酬,这么大的罪名她可担不起。   算了,明天再做。   她关掉电脑,收拾好包包,抬头便见,几位同事都暗戳戳地从电脑后面偷瞄这里。   她没来得及说什么,也没来得及做什么。   徐晏驰极其自然地,将她的包包接过去,拿在手上。   然后,牵住她左手。   砰——   梁橙几乎能听到办公室里,几个人脑袋一起炸开的声音。 第五十三章   梁橙回头看向大家。   除谭珍珠之外, 四双大眼睛充满惊愕,目瞪口呆地盯着徐晏驰握住她的手。   唐主管很快恢复镇定,小齐吃惊之后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   只有张秘书简直傻眼, 看看梁橙,看看徐晏驰;又看看梁橙,看看徐晏驰。   情不自禁发出声音:“你们……”   徐晏驰回眸扫去一眼,神色淡淡地问:“张秘书是有什么意见吗?”   几人立刻把张开的嘴巴合上、惊呆的视线收回, 迅速低头。   回神的张秘书吓得拼命摆手, 把手里的笔甩飞了出去, 顶着老板淡漠的注视浑身僵直:“没有没有!内个……我就是想祝你们百年好合!”   梁橙悚然一惊, 一时说不清这究竟是祝福,还是某种程度上的诅咒。   “噗!”谭珍珠发出憋笑没憋住的声音, 垂着头只剩肩膀无声耸动。   徐晏驰仿佛不曾感受到办公室内涌动的诡异氛围, 欣然道:“谢谢。”   梁橙满心复杂。   谢什么啊!   张秘书连笔都不敢去捡, 谨小慎微地把自己并不瘦小的身躯缩到电脑后面。   梁橙被她那句莫名其妙的祝福, 祝得整个人都怪怪的,被徐晏驰牵着的那只手都开始别扭。   她轻轻挣了一下,没能抽出来。   引得徐晏驰偏过头来看她,低声询问:“怎么了?”   明明与方才相差不多的嗓音,听上去却凭空多出几分温柔。   几个人在电脑后面疯狂交换眼神。   越是平时熟悉的朋友,梁橙反而愈发觉得不自在。   说了句“没事”, 拉着他快步往外走。   原本还在想, 要怎么和同事们说这件事呢, 好了, 现在不用说了。   徐晏驰这一系列细致入微的“男友行为”, 足以说明一切。   两人离开, 办公室在肃静片刻之后, 响起谭珍珠终于放开的笑声。   “哈哈哈百年好合?秋花你真可爱。”   张秘书这才敢猫出去,把地上的笔捡回来:“我那不是急中生智吗。你还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谭珍珠抹了抹眼角憋出来的眼泪:“也就比你们早几个小时吧。”   一向比较谨慎的林秘书忽然说道:“其实我有一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觉。现在想一想,徐总对我们小梁真的不太一样。”   同为男人的小齐连连点头深表赞同:“我也觉得。”   “你们俩现在在这马后炮是吧?”刚刚社死过的张秘书十分懊恼,又忍不住慨叹:“我们小梁真争气啊!”   几个人喋喋不休地讨论着,一旁唐主管既没参与,也未打断。   张秘书转头问她:“唐姐,你想什么呢?”   若有所思的唐主管回神:“没什么。”   她只是突然想起,当初面试,她亲眼看着梁橙的名字被人资部总监划掉,最后又出现在入职的名单上。   还有,因为吕颖怀孕的空缺招收新人,徐晏驰定下的两个名额……   之前想不通的事情,此刻好像都有了解释。   不过还是很意外。   -   地库,梁橙坐上副驾,忧心忡忡地给自己捆上安全带。   这下可好,等到明天,全公司都会知道,居心叵测的梁秘书成功上位,把总裁泡到手了。   她扭头看看徐晏驰。   没想到他会如此高调。   从利弊上分析,她和徐晏驰的这段关系,不该这么快公开。   他的感情生活,一直都是广大员工津津乐道的话题,一方面,太高调会引得大家对他的私生活过多八卦。   另一方面,作为盛来集团总裁,他的私人感情,同样关乎着公司未来的发展。   除非有更长远的打算,否则不公开,于他更有利才对。   她以为,徐晏驰这么精于算计的人,会更慎重一些。   徐晏驰正在接一通电话,不知那端在说什么事,他回道:“您消息还挺灵通。”   岑绾秋飞机刚刚落地,便收到了公司传出来的风声。   前段时间的谣言她有所耳闻,以为又是空穴来风,本想提醒他注意一些,哪料他如此爽快地竟认了。   岑绾秋顿时有些头痛:“你真是……我以为你会再耐心一些,慢慢等她恢复记忆。”   徐晏驰往身侧瞥一眼,淡声道:“您可能高估我的耐性了。我也一样。”   “七年都等了,这才几个月,你就按捺不住了。你确定现在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徐晏驰反问。   岑绾秋被他万事尽在掌控的沉稳噎住,揉了揉太阳穴:“行,我知道你不喜欢有人插手。你自己当心吧,别玩火自焚就好。”   徐晏驰挂断电话,侧眸看过去。   秋冬白昼短,傍晚天光渐暗,他瞳孔被睫毛落下的阴影遮住一半,含义不明。   梁橙没听见通话内容,不明所以地把头往前探了探,借着光想看清他的眼神。   徐晏驰瞧着她动作,轻挑眉梢:“看什么?”   梁橙马上说:“你先看我的。”   她往后坐回去,手机这时跟着响起来,岑绾秋的电话。   梁橙一愣,想起自己和徐晏驰已经质变的关系,这通电话顿时变得有些烫手。   接起后,岑绾秋的语气与之前别无二致,说刚刚从日本回来,给她带了礼物,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梁橙下意识瞥向徐晏驰。   他好似已经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也对岑绾秋的用意了如指掌,   他掌着方向盘,问她:“你想去吗?想去的话,我送你过去。”   梁橙答应下来,等挂断电话,立马问徐晏驰:“你妈妈知道了?”   徐晏驰一点都不意外:“嗯。”   “完了。”梁橙双手扶住自己的脑袋,如临大敌,心情复杂:“你怎么这么快就告诉她了?”   徐晏驰反问:“怎么,我们的关系让你觉得很见不得人?”   “不是。”梁橙忙说。   她只是面对岑绾秋时,格外心虚。   大概因为,岑绾秋对她是真的很好。   “那你在紧张什么?”徐晏驰侧眸问她。   梁橙放下手,幽幽地叹了口气,破罐破摔地说:“我泡了她儿子,能不紧张吗。”   徐晏驰静默两秒,忽地偏开头,低笑了一声。   之后几分钟,他没说过一个字。   梁橙正在独自承受内心提前到来的谴责,车停在下一个路口时,颈后募地被一只手掌扣住。   她被那只手上的力道一带,脑袋被迫转向左侧。   来不及反应,双唇便被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覆盖。   梁橙身体微微一僵。   不似喝醉那次的模糊记忆,不似赌场里的一触及离。   这个吻,真切而清楚。   她分明能闻到徐晏驰身上的气息,熟悉的让她感觉放松的味道。   也分明能感受到唇上时而相贴、时而碾磨而过的,属于徐晏驰的触感和温度。   他的手掌控住她下颌,将她下巴微微抬高。   梁橙本能抬起手,抵在他肩上,但这并不能阻止什么。   齿关被毫不费力地攻破,他的气息入侵、交换、继而全部占领。   徐晏驰比前两次都更具侵略性,而她经验仍然匮乏,不善应对与抗衡,以致于被他完完全全地掌控,被动地陷于一种近似于蜜糖的漩涡。   这个漩涡危险,同时迷人得香甜。   红灯九十秒,她的呼吸被夺走九十秒。   等徐晏驰后退,在她唇上缓慢地轻吻几下,又安抚性地揉揉她的头发,最后放开她,正襟危坐,在转换颜色的路灯前,有条不紊地发动车子。   梁橙背靠上椅子,身体微微侧转朝向窗外。   等车开出去许久,脸上、颈上的温度,才稍稍减退。   一边心里不断地重复,虽然他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擅自亲她,但这是男女朋友之间应该做的事情,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一边还有点不平衡。   为什么她亲完在这里又脸红又不自在,徐晏驰还能那么道貌岸然?   到达岑绾秋定的餐厅,梁橙一秒钟都不耽误,非常利索地下车就要走。   又被徐晏驰叫住:“等等。跑那么快做什么。”   她转身,徐晏驰从后座取了她的包包递过来。   梁橙客气地跟他说“谢谢”,伸手去接,他却不松手。   她又扯了扯,他还是不松。   两个人在餐厅门口莫名其妙地拉扯几下,梁橙瞪他:“你干嘛?”   徐晏驰盯着她有点气恼的眼睛,唇边挂着些微笑意:“不知道,可能是想你了。”   梁橙心口被这两个字一烫,刚刚平复下去的脸,瞬间又复热。   “我都还没走,你想什么。”   徐晏驰理直气壮:“我预见到等下会想你。”   黏黏糊糊地说“想你”,她几乎怀疑,这是徐晏驰吗?   哪有平日在公司的半分果决与冷酷。   他自恋臭屁,梁橙还能面无表情地陪他扯淡。   他突然打起直球,她反而招架不住。   一把将自己的包包薅过来,丢给他一句:“那你慢慢想。”   便踩着被搅乱的步伐走了。   徐晏驰站在原地,目送她仓惶的背影走进餐厅,才弯了弯唇角,转身上车。   -   梁橙特意在外面冷静过几分钟,觉得脸色没有异样,才进去包间。   “岑阿姨。”   岑绾秋刚到不久,正看菜单,抬头瞧见她脸颊未褪尽的余红,一顿。   过来人,有什么不懂,不用猜都知道怎么回事。   心里无声叹息,只当没看见,一句不问,亲热地把她叫到身边坐。   岑绾秋出国一趟,又给梁橙带了礼物。   几只她喜欢的牌子的最新款包包,还有一套在珠宝展上购买的珍珠首饰。   项链、手链和耳环是同系列,akoya极光天女珍珠链,上面坠一颗剔亮晶莹的黄宝石。   珍珠颗颗都近乎正圆,大小一致,光泽度漂亮极了,餐厅颇具氛围感的灯光一照,光芒里泛出浅浅的玫瑰粉色。   手链的珍珠更大颗,直径8mm+,岑绾秋取出来帮她戴上手腕,满意地欣赏两眼:“我在珠宝展上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衬你。我眼光果然不错。”   “谢谢岑阿姨。”   梁橙收得越多,就越良心不安,再次郑重其事地说:“不过你下次真的不要再给我带礼物了,我已经收太多了,现在感觉自己良心债累累。”   岑绾秋笑起来:“什么良心债啊,你就安安心心地收着,反正是刷的晏驰的卡。他平时那么使唤你,出点血应该的。”   原来是刷的徐晏驰的卡吗?   梁橙的良心顿时好受了那么一些。   不过,不管究竟刷的谁的卡,承载的都是岑绾秋对她的心意。   钱可以还,心意是最难还得清的。   也许是不久之前,和徐晏驰发生过太甜腻的化学反应,梁橙与岑绾秋同桌吃饭,有点食不知味。   岑绾秋对她越好,她的惭愧便越深。   岑绾秋亲自将她送回公寓之后,她一个人躺在家里的床上,脑袋里翻来覆去不听话地重复着许多有关徐晏驰的画面时,手机上收到他的消息。   【到家了?】   梁橙敲字回复:【嗯。】   徐晏驰:【不问问我在干嘛?】   梁橙莫名:【你不是在饭局吗】   徐晏驰说:【是】   那有什么好问的。   梁橙回他:【那你专心应酬吧】   徐晏驰道:【不太能专心】   梁橙募地想起他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没往下问,怕他再提。   平躺在床上,手机放在胸口,盯着天花板发呆。   那种没来由的愧疚,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一时说不清,究竟是对岑绾秋,还是对徐晏驰。   尽管这两个都是她的“敌人”。   夜晚的宁静是一种烈性催化剂,能催发许多情绪。   梁橙静静躺了片刻,突然坐起身,穿上衣服出门。   梁攸宁最近越来越多地泡在画廊里。   对梁橙在盛来的工作,他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像以前一样,不放心地打探、防备。   梁橙没跟他打招呼,自己去了画廊。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篇沙雕小甜文,不会虐,莫担心。 第五十四章   梁攸宁不喜欢有人打扰, 总是一个人待在画廊,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   梁橙有阵子没来,画廊已经改头换面, 和她最初见到的样子大相径庭。   所有墙壁都已经粉刷完成,地面做了微水泥,内外洁净一新。   有几面墙上已经完成排版,挂上画, 梁橙沿着白墙往里走, 发现有一扇墙的颜色, 有些特别。   底色仍是与周围一致的白色, 只是上面零零星星、不规则地分布着一点色彩。   有的地方淡、有的地方浓;有晕染一片的红色、有天蓝渐变与墙面融为一体、也有仿佛调和而成,难以命名的青黄。   好像不小心将颜料撒进油漆, 再随手刷上墙, 一副随性而作的画。   别具一格。   她走进去时, 梁攸宁正半蹲地上, 摆弄几幅画。   梁橙上前去帮忙,抱起一幅画问他要搬到哪里,梁攸宁便指给她看。   以前这种事她也常做,抱过去,挂到位置上,仔仔细细、一分一厘地调整好位置。   父女俩忙了一阵, 搞定那些画, 梁攸宁给她拿水喝。   梁橙伸手接, 腕上的珍珠手链莹润漂亮。   梁攸宁瞧见, 随口问:“买新手链了?很好看, 衬你。”   梁橙手指轻轻拨了拨链子上的珍珠, 垂着眼说:“岑阿姨送的。”   梁攸宁动作微顿。   画廊一下变得静默。   一幅幅画无声地悬挂在墙上, 每一幅都像一个伫立的人,投以沉默的注视。   在这样的静谧之中坐了片刻,梁橙忽然说:“爸爸,你能和我聊聊吗。”   她抬起头,看着梁攸宁:“你和岑阿姨的事。”   霜降时节天气渐寒,昼夜温差大,夜风里包裹凉意,从门窗悄悄探进来,散去白日余温,再留下空寂。   梁攸宁往窗外簌簌的树叶望去,方才忽然察觉,转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晚秋了。   “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他放下手上的水,低头摆弄画稿。   可能是因为有个画家爸爸的关系,梁橙从小对画画就很感兴趣。   她还记得,小时候还未懂事时,梁攸宁便会教她色彩的规律,给她讲不同的艺术流派之间的关系,鼓励她用稚嫩但天马行空的笔法来描绘心中世界。   他没有平常男人玩车玩表的爱好,生活习惯称得上节俭,却会为一幅喜欢的画砸下重金。   他时常带她参观一些画展、艺术展。   他在家里顶楼有一间很大很大的画室。   但在梁橙的记忆里,他从未提过笔,那间画室常年上着锁。   妈妈不喜欢他画画。   他们争吵最凶的一次,就是因为妈妈清理了那间画室,将他所有东西——包括整间屋子的画,丢进了地下室杂乱的仓库。   如今她了解梁攸宁对画画的热爱痴狂,所以再想起那时,他一定过得很不快乐。   安静的画廊里,梁橙轻声问:“你不喜欢妈妈。你喜欢岑阿姨对吗?”   梁攸宁没有否认,沉默片刻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些事过去太久,毁了他们许多人的一生,是非对错已经很难说清,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   可是梁橙问了。   他知道自己和前妻失败的婚姻,曾经对女儿造成多大的伤害。   这是他永远跳不过去的愧疚。   “我和你岑阿姨……我和绾秋,是一起长大的。”他思量着,字斟句酌,慢慢地对她讲那段往事。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十二岁,穿着很干净的白裙子,爬到树上摘桃子。我从树下路过,被掉下来的桃子砸个正着,她从树杈上看着我,问我能不能帮她捡起来。我捡了,她又摘下来更多,让我拿外套帮她兜着。身上沾上桃子的毛,我回去难受了一个星期,从那之后对桃子有了阴影,再也不吃了。她给我赔礼道歉,说会负责任,以后帮我剥一辈子的桃子皮。”   青梅竹马,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美好的词汇了。   岑绾秋从小就漂亮,身边从不乏追求者。岑家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大小姐,有着同龄女孩子都少有的国色天姿。   比起其他富二代们的花花肠子,热爱画画的文艺少年梁攸宁,性格则内敛得过头。   他不会耍帅,不会把妹,简直像一根一窍不通的榆木,所以谁都不明白,岑大小姐为何独独青眼他。   就连梁攸宁自己都不知道。   他话很少,不太会哄人,和岑绾秋待在一块,大多时候都是在听她说话。   她抱怨和妈妈吵架,他听着,递给她热牛奶。   她突然嘴馋,想吃关系不好的邻居家成熟的苹果枣,梁攸宁替她去讨。   她和同学闹别扭,被老师各打五十大板罚三千字检查,赌气不肯写,梁攸宁模仿她的字迹代笔。   梁攸宁不擅长表达,看着她接收一封一封的情书,看着一个一个的男孩约她看电影。   却不知道该怎样让她知晓,从看到趴在树上朝他笑的那个少女起,他眼里再没看进旁的人。   就连在一起这样的话,都是岑绾秋先开的口。   那天她刚刚摆脱一个纨绔子弟的纠缠,有点不耐烦,背着手站在他面前,质问:“梁攸宁,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告白?我已经等很久了。”   他红了耳朵,说不出话来。   她叹口气:“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他总是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不够对她好。   别人都对他的画或嗤之以鼻或不以为意,岑绾秋一口一个叫他“大画家”。   她很愿意做模特,一动不动半个小时给他作画。   她会替他寻找许多风景别致的去处写生,陪他枯坐一整天也不觉得无聊。   梁攸宁很少为将来担忧。   他毫不怀疑地相信着,他们的将来有一辈子那么长。   他的认知里从来不存在第二种可能。   梁橙趴在腿上,下巴垫着膝盖,问他:“后来呢?”   后来……   世间万事,并不都能如愿顺遂。   “她母亲看不上我。”梁攸宁自嘲一笑,“岑家曾经也是显赫一时,只是后来没落了些,她母亲心气高,确实是我高攀了。”   岑绾秋的母亲看不上梁家,更看不上梁攸宁。什么艺术,在她眼里不过是不务正业,没出息的男人。   岑绾秋父亲去世之后,岑家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她哥哥并不怎么争气,虽然还算上心,但资质平庸,阻挡不了生意走下坡路。   老太太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岑家倾颓,她想借徐家之势,逼着岑绾秋嫁过去。   岑绾秋其实是个坚硬的性子,外柔内刚,起初如何都不肯,母女俩为此剑拔弩张、日日争吵。   可她与梁攸宁那时不过刚刚二十出头,势单力薄,如何能抗衡?   最终,到底还是败给母亲竭尽所能的逼迫,为了岑家,只能牺牲自己。   梁攸宁个性温润平和,连生气都少有,更没恨过什么人。   唯独对岑绾秋的母亲,岑家老太太,耿耿于怀这许多年。   在争斗最激烈的那个时候,他把自己的姿态低到尘埃里,恳求、妥协。他甚至向她发誓,永不再碰画笔,他会去学着打理生意,成为她所认为的“有出息”的人。   岑家想要的,只要他有,定倾囊相授。   可老太太眼里,区区梁家,如何能与家业庞大的豪门徐氏相提并论?   梁攸宁这辈子做过最窝囊的事,就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嫁给了别人。   他心灰意冷,放下画笔到公司上班。两年之后,在家里的安排下结婚。   妻子善解人意,尽管并非出于相爱的结合,婚后最初,他们的日子也算平平淡淡。梁攸宁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尽好丈夫与父亲的本分。   他和妻子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她不能理解他对于美术的热爱。   婚后梁攸宁将从前所有的东西锁在楼上画室,他再没拿过画笔,连那间画室,都很少进入。   直到某一日,他打开尘封的画室,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所有的画都不见了。   梁攸宁最终在地下室的杂物间,找到因为“占地方”,被妻子扔进去的所有画作与工具。   画找到了,他也在寻找的过程里,唤醒了内心对画画从未熄灭的热爱。   他意识到,这种生活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梁攸宁提出想重拾画笔,得到妻子的极力反对,劝他安心工作,别想那些没意义的事。   曾经放弃过后再次找回的信念愈发坚牢,发现劝阻不动后,妻子终于大发雷霆:“就你画的那些破画有什么好惦记的?你真把自己当艺术家了?”   平静就此打破,夫妻俩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与冷战。   梁攸宁不爱争执,总是固执地沉默。   他心意已决,而妻子立场同样坚定,争来争去,最终走到离婚那一步。   父母是否相爱,对小孩子的心理有很大的影响。   梁橙从小的记忆,算不上太好。她的父母虽然也很和睦,却并不亲密,很多时候两人都是分房而眠。   后来家里更是充斥着两个人的争吵。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爸爸和妈妈并不相爱。   曾经她一度以为,是因为爸爸爱上了别人,并为此深深地怨恨着他。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相爱过。   说不上何种滋味,总归是过去了,大人的事她无力改变,而她自己,现在已经从爸爸妈妈不相爱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以前以为,你们离婚是因为岑阿姨。”   梁攸宁沉默片刻:“橙橙,我对你妈妈有很多亏欠,但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梁橙点点头:“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她一直认为,爸妈离婚是因为梁攸宁爱上别人,甚至以为,他破坏了对方的家庭。   她从小便为此背负着不属于那个年龄该有的负罪感,抬不起头来。   她很认真地道歉:“对不起,爸爸。”   梁攸宁眼眶有些湿润,掩饰地笑了笑:“你跟爸爸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第五十五章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梁橙曾经讨厌过、怨恨过爸爸。这几年梁攸宁为了照顾她,在她身上花费的心血,早就让那些怨恨消弭了。   此刻终于卸下那个不属于她的包袱, 心底获得一种平静的松快。   这种松快在看到站在清晨曦光里的徐晏驰时,融化成奶油一般轻盈的质感。   秋季早晨已有寒气,他西服外穿了件褐灰色长风衣,站在车旁在等她。   衣摆被风吹动, 他站在阳光下, 乌发黑眸, 深邃而英俊, 像一副足够漂亮的画。   梁橙小跑过去,他极顺手地用手轻轻一揽, 将她半揽到怀里, 又低下头来看她:“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我哪有。”梁橙马上说, “是你自己抱的。”   徐晏驰轻笑, 替她打开车门。   徐晏驰上午有事,送她到公司,没上楼便走了。   梁橙进行政楼时,看到蹲在那里等她的大黄。   大黄最近已经长胖了好几斤,看上去圆润不少,精神也很好, 看到她高兴地吐着舌头。   它现在已经愿意让人碰了, 梁橙摸摸它的狗头, 又掰开他的嘴, 看看它新种植的牙齿。   一切都很好, 听保安员说, 他现在已经可以啃一些骨头了。   和大黄碰过面, 梁橙把放在包里的小零食喂给它,拍拍它的屁股,让他回去巡逻,自己上楼上班。   看着大黄颠颠跑走的背影,她莫名想起刚刚离开的徐晏驰。   他早上有事,还专门来送她一趟,跟天天蹲在门口送她上下班的大黄简直一个样。   这个念头让梁橙忍不住乐了起来。   如果是几个月之前,她如何都想不到,徐晏驰会是如此体贴的人。   与TITO的合作案已经进入流程,徐晏驰开始变得非常忙碌,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人,处理不完的资料。   在办公室能见到他的时间很少,有时他一整天都不会出现,要紧的文件都由陈昇代为转交、或拿到车上等他抽出空来处理。   但无论多忙,他都把男朋友的义务尽得很好,每天准时接上班,晚上再把她安全送到家。   梁橙再三表示自己可以,但他似乎将这看作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甚至不愿假手于司机。   只在下午行程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回来时,才会安排司机送她。   某日,徐晏驰下午才回到公司,进办公室处理堆积的事宜,之后连着开了两个会,几乎没有片刻空闲。   从会议室回来,经过梁橙位置,他手指在她桌上点了两下,说:“来我办公室。”   语气是从会议上带下来的严肃,听着便让人有些紧张。   仿佛出了什么大事,又仿佛要兴师问罪。   梁橙细想,自己最近的工作应该没出过差错,莫名地起身,往他办公室走去。   其他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徐晏驰的语气觉得好像不太妙,纷纷投给她自求多福的眼神。   张秘书还偷摸给她出主意:“没事儿,待会要是骂你你就撒娇。撒娇你会吧?”   梁橙老实巴交地摇头:“我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多简单。”张秘书亲身上阵给她演示,捏住她袖子,嘟起嘴,摇晃着身体,发出做作的声音:“嗯~~你别生气嘛~~人家不是故意的啦~~”   梁橙差点掉下一身鸡皮疙瘩,抖了两下说:“他应该不吃这套。”   张秘书笃定地拍拍她的肩膀:“不可能,男人都吃这套。”   谭珍珠在后面看不过去:“我说秋花,你别在那乱教了。就你那点水平,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我水平怎么了!我至少有老公,你有吗?”   “你老公爱你是因为你会撒娇吗,明明是因为你爷们靠得住。”   梁橙在俩人的掐架中,推开徐晏驰办公室的门。   徐晏驰依靠在办公桌上,正在讲一通电话,听内容还是TITO合作案的事情。   他微微蹙着眉心,看起来有点疲累。   见她进来,他抬手轻轻招了两下。   梁橙走上前,乖乖站着,准备等他讲完电话再说事情。   她站得有点距离,徐晏驰瞥了眼,朝她伸出手。   梁橙不明所以,往前走近一步。   徐晏驰拉住她手腕,将她往前一带,梁橙双脚撞上他的鞋,挡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徐晏驰将鞋错开,手臂往她腰间轻轻一环,抱住了她。   梁橙被迫站在他双腿中间,抬起头看他。   因为依靠的姿势,徐晏驰的高度矮了那么一些,他一只手搂着她,一手拿着电话,讲话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高总胃口未免太大了,股权让利没得谈。”   这场景让梁橙觉得怪怪的,浑身紧张,想往后退开一点。   徐晏驰没强迫地控制她,只声音一顿,低了几分问她:“怎么了?”   还跟高总通着话,说要紧的事,他竟然一点也不避讳。   一想到她和徐晏驰在这里说话,那端的人都能听到,梁橙没敢出声,摇摇头。   怕他再说出什么来,于是也不乱动了。   那边高总应该是问了什么,被徐晏驰用不咸不淡的“没事”两个字应付掉。   高总仍旧在讨价还价,徐晏驰听着,偶尔口吻正派地回复一两句话。   高总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这道貌岸然的表象之下,他其实正单手搂抱着怀里的小秘书。   一边四两拨千斤地与他扯皮,寸步不让,一边亲昵地抚弄着小秘书的脸蛋,不时轻吻一下她唇角。   把人弄得脸都红了,他像没事人一样,嗓音半分波澜都听不出来。   要是知道徐晏驰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跟他谈判,而他费了半天唾沫星子,一毛钱的利都没争取过来,高总恐怕要气得当场呕血。   梁橙到现在也不知道徐晏驰叫她进来干嘛,被臭骂一顿也不会比现在更煎熬了。   他这是什么毛病啊,打电话还要抱着人打才舒服?   她偏头想躲开徐晏驰的亲吻,他倒是不客气,顺势轻轻亲了亲她耳朵。   梁橙马上瑟缩,忍耐地瞪他一眼。   徐晏驰眼里露出些许笑意,揉了揉刚才亲过的地方以示安抚。   嘴上还在说着:“我的诚意一直都很足,高总应该很清楚。”   关于股权的问题已经来来回回掰扯几天,高总心里其实有个预期的底线,而徐晏驰给出的价格,刚好就踩在他的线上。   眼看几天了,绞尽脑汁怎么都谈不下来。徐晏驰的态度太坚决,铜墙铁壁似的,给出诚意之后就怎么都撬不开一分一毫,高总终于决定妥协。   “徐总,你这个人真是太有原则了。”高总叹道:“我也是非常有诚意和你们合作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啰嗦了,这次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等这边合同条款修改完,我会发过去给你过目。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两个人在电话里达成了共识。   解决一桩大事,徐晏驰情绪并不见多大起伏,不温不火道:“合作愉快。”   挂断电话,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   梁橙松了口气,想往后退,还没退出半步,便被徐晏驰一把拖回来。   “你找我不是有事吗?”她问,“什么事?”   徐晏驰扣着她腰,说:“正在做的事。”   梁橙有点无语,刚才那么严肃,吓得她以为出什么事了,原来叫她进来就是为了亲热?   “这是上班时间。”她忍不住说。   徐晏驰理直气壮反问:“有什么问题?”   整间公司都是他的,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管得住他吗?那确实没有。   只不过社畜的心理很不平衡罢了。   梁橙哼了声:“你是老板,带头摸鱼,一点自觉都没有。”   徐晏驰挑眉,手还搭在她腰上:“我摸的应该不是鱼。”   这句话,梁橙过了道弯才明白过来,顿时心口一烫。   她猛地推了徐晏驰一把,徐晏驰被她推得微微后仰,梁橙整个人又被他搂着,跟着被往前带过去。   一个连锁反应将她彻底推进徐晏驰怀里。   徐晏驰笑意愈深,神色比她进来时和缓许多,那点倦色也消失了,眉心舒展,云开雾散,哪还见半分之前令一帮人望而生畏的肃冷。   他直起身,单手控住梁橙的脸,低下头来吻她。   这个吻缠-绵而深入,掌心扣着她,缓缓移动。   翟耀因为项目上的事情急匆匆过来找徐晏驰,敲门敲了一会,没得到回应。   一脸纳闷地回过头问:“你们徐总不是在里面吗?”   “在啊。”   总裁办几人下意识回答,往办公室看了一眼,想起什么。   面面相觑几秒,谭珍珠咳了一声:“内个,我建议你待会再来。”   翟耀有急事,一下子没领会精神:“这会有人在?”   几人还未回答,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梁橙走出来,面色镇定地说:“翟总,你进去吧。”   翟耀因为连续熬夜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睁大,瞪着她回到自己的座位。   半晌才反应过来,顶着一脸复杂的神色进门,看到坐在办公桌后衣冠楚楚的徐晏驰,发自内心地骂了一句:“畜生!”   梁橙坐下便开始工作,实际上神思不属,注意力很难集中。   吐出一口热气,正想起身去倒杯水喝,张秘书夸张地哎呦叫起来:“小梁脸怎么这么红啊?你们在里面做什么了?这是我们能看的吗?”   天知道梁橙在里面已经努力让自己冷静过了。   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没端住,她稳了稳心神,顶着同事们打趣的目光直起头,对张秘书狐假虎威道:“我跟你讲,你现在可不要轻易得罪我。”   张秘书一愣,“靠”了一声,赶紧抬起屁股走过来,把她手里杯子夺走,像个毕恭毕敬的太监一样:“您坐着,想喝什么,小的去给您倒。”   作者有话说:   下午还有一更 第五十六章   “哎呀, 老板娘发威了。”谭珍珠跟着凑热闹,拿出自己刚买的饼干,“来, 这是孝敬您的,下次进去亲热的时候,记得跟徐总多说说我的好话。”   梁橙拿纸巾丢她。   张秘书说:“要说好话也是先说我的,你后面排队去。”   俩人插科打诨, 吃的喝的殷勤地伺候着, 实则一句一句都在拿梁橙调侃。   梁橙刚在键盘上敲两个字, 张秘书又一把抓住她两只手:“嗳, 您这金尊玉贵的双手用来和徐总牵小手就好了,这种粗活可不兴做, 多伤手啊。要是变粗糙了, 苦的可是我们徐总啊。谭珍珠, 你有没有点眼力见啊, 什么工作还要老板娘亲自做呢。”   谭珍珠喝斥:“快把你的猪蹄子放下,不然等下徐总要牵还得先消消毒。”   林秘书跟小齐被逗得直发笑,唐主管有些无奈地敲敲桌子:“好了你们俩,天天跟俩活宝似的。”   张秘书哽咽着说:“唐姐,对不起了,以后咱们总裁办就不是你当家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谁让人家是老板娘呢。”   唐主管:“……”   梁橙简直哭笑不得, 用手捂住脸不想搭理她们了。   这边正热闹, 徐晏驰跟翟耀一道从办公室出来。   张秘书和谭珍珠赶忙收起神通, 但已经来不及。   徐晏驰瞧见两人聚集在梁橙身边, 扫了一眼, 问道:“在做什么?”   别看背地里闹得欢, 一到他面前,张秘书秒变缩头乌龟。正不知所措,只听谭珍珠直白道:“很明显,我们在拍老板娘马屁呢。”   张秘书目瞪口呆。   梁橙也呆了一瞬,没想到谭珍珠这么虎。   私下怎么开玩笑、玩闹都好,在徐晏驰面前说“老板娘”……   她马上解释:“她开玩笑的。”   从前没人敢这样在徐晏驰面前放肆,遑论拿他的私事当面调侃打趣。   但自从梁橙来到总裁办,他不但越来越亲民,雷区也显而易见地在缩小。   即便如此也并未不快,闻言反而一笑,评价:“你们倒是很会见风使舵。”   随后又道:“那我替你们的老板娘请客,请大家喝下午茶吧。”   可能是梁橙自己心虚作祟,总觉得那三个字被他咬字咬得格外暧昧。   她在大家欢欣鼓舞的声音里,脸皮都要被烧掉了。   徐晏驰走过她身边,停下来道:“我出去一趟。下班给我电话。”   梁橙埋着头,脑袋点了两下,没看他。   等到下班的时候,她提前给徐晏驰发了消息。   下楼时,他果然已经在楼下等她。   徐晏驰今天有空,带她到北三环一家泰国餐厅吃晚餐。   泰餐厅所在的商场有一整片娃娃机,澄亮的灯光照着粉色的机器和缤纷可爱的各种娃娃,颇具吸引力。   梁橙没怎么玩过这东西,多看了两眼,徐晏驰便注意到,问她:“想玩?”   梁橙说:“我不会。”   他老神在在道:“你讨好我一下,我可以教你。”   梁橙瞅他一眼,不给面子,扭头自己走过去:“我自己可以学。”   徐晏驰跟过来,兑换了一整筐游戏币,递到她手里,果真站在一旁只看着,不教。   梁橙现在机器前转了一圈,选中一台最想要的,里面放着比巴掌大一些的长耳兔。   她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心想能不能抓到,应该取决于机器抓手的松紧设置,和技巧没有太大关系。   她非常认真,绕着机器前后左右仔细观察、确认,确保每次下钩的位置都是准确的。   她每次都能将兔子抓起来,但每次距离成功只差一点点的时候,都会掉落回去。   游戏币一次一次地投进去,兔子一次一次地掉落。   徐晏驰手插兜站在她身旁,似笑非笑地看着。   梁橙思考片刻,得出结论:“这台机器有问题。”   转头就去下一个。   每台机器都试过一遍之后,她成功抓到两个玩偶,可惜都不是心仪的。   正安慰自己,至少没有收获零蛋,徐晏驰捏走两枚游戏币,回到第一台机器前。   梁橙直勾勾盯着,甚至没看清他如何操作,哐当——   他俯身从出物口拿出垂耳兔,递过来,问她:“还想要哪个?”   梁橙默默接过去,指了指下一台。   游戏币只剩筐里浅浅一层,徐晏驰用它们抓到了十二只不同种类的娃娃。   梁橙自己抱不完,剩下的让徐晏驰拿着。   两人走出商场,在天黑之后的夜幕下,慢悠悠地走向车子。   徐晏驰把她送到樾府,又把她送上楼。   前几次他都是送到门口就走,梁橙转过身,正要从他手里把剩余的娃娃接过来。   徐晏驰手往后一撤,没给。   “这好像是我抓到的。”他说的。   梁橙没想到他还跟她计较这个:“不是送给我的吗?”   “是啊。”徐晏驰道:“你想要的话,应该懂规矩。”   原来在这等着呢。   梁橙看看手里那几只不属于她的娃娃,很硬气,一股脑塞回去。   “我不要了。”   徐晏驰不接:“已经给你抓到了,没有退货的道理。”   梁橙瞠目结舌:“还带强买强卖的吗?”   徐晏驰笑了声,将那几只娃娃放下,然后回手,将门带上。   梁橙被他的动作弄愣了下,刚要说话,徐晏驰已经欺身过来,将她抵在玄关柜上,抬起她下巴吻住。   他这次明显与往常不同,吻里带了些从前没有的东西,温柔之后逐渐露出强烈的侵略感。   梁橙察觉一丝危险气息,白天在他办公室里就有了些许苗头,这些苗头在此刻复燃。   他越吻越深,越让她难以招架。   手里的娃娃全掉落到地上,扎在裙子里的衬衣衣摆被拽了出来,梁橙挣扎着想躲,被挤压得毫无空间,脊背贴上木质柜门。   她被徐晏驰抱到沙发上的时候,人都已经快懵了。   徐晏驰的吻从她唇角向下移动,梁橙赶忙手脚并用地推他,有点慌乱地找借口:“我、我、我家里没内个。”   徐晏驰在她颈窝轻笑一声,低低的嗓音贴着她耳畔:“讨点利息,你乖一点,别乱动,不然我不保证会做到哪一步。”   这保证等于没保证,梁橙也不知道他的话可信不可信,不敢跟他来硬的。   总归徐晏驰还是说话算话的,只是这里那里地占了些便宜,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   梁橙被他放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煮熟了一样。   徐晏驰替她重新拉好衣服,又抱着她以柔和的方式亲了片刻,最后才放下她,起身。   “我走了。”   梁橙闷闷地“嗯”了声,脸朝沙发缩着。   “不看我一眼?”徐晏驰问。   梁橙干脆闭上眼。   徐晏驰低笑,又俯下身来,在她鬓边吻了吻:“晚安。”   梁橙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到玄关,门打开又被关上,之后,整个房子陷入一种无人的幽静。   她冷静了一会,慢腾腾转过来,看着天花板发呆。   徐晏驰哄人的时候,简直能把人哄得头脑发昏。   有时,她沉湎于这种甜蜜的漩涡,会短暂地忘记,自己原本接近他的目的。   -   爷爷最近血压有点高,周末梁橙去帮他买药。   店员取好药,梁橙拿着单子一个一个地核对,调出付款码扫码时,肩膀忽然被人一拍。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旁边,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梁橙?”   “你认识我?”   梁橙仔细回想片刻,对眼前这张脸实在没什么记忆。   “哎,我就说没认错。”对方笑起来,“我是你高中同学呀,许娜娜,记得吗?”   如果是高中时候的事,那就不意外了。   梁橙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之前出过事故,高中的事情不太记得了。”   许娜娜有点惊讶:“哦对,我当时听说过一点。你后来都退学了,很严重吗?”   她出事之后,再也没在学校出现过,退学手续都是家里人办的。   除了一些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大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传言也一直得不到证实。   梁橙笑笑:“还好。”   见她无意多提,许娜娜也没往下追问,只是遇到老同学颇为感慨:“好多年没见你了,你越来越漂亮了。咱们班就你长得最好看,喜欢你的男生可多了。”   这倒是让梁橙觉得不太真实,像是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她从小的性格过于封闭内向,很少有人说喜欢她。   只是,许娜娜的话,让她突然间想到什么。   她会知道“小矮子初恋”的事吗?   梁橙很想问一问,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面皮薄,也突然有些近乡情怯。   她接过店员递来的袋子,笑着说:“那我都不记得了,好像有点可惜。”   “嗨呀,不可惜,那群怂蛋,没一个敢跟你表白的,觉得你太高冷,话都不敢跟你说,你一走他们开始念叨了。”   许娜娜把自己买的东西拿去付账,两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她说道:“我们今天就有个聚会,你晚上有没有事,一起来啊。大家都很久没见你了,肯定很期待看到你。”   梁橙愣了愣:“今天吗?”   “对,晚上我们约了去吃火锅。”   这类同学聚会,梁橙参加的次数很少,又什么都不记得,到底大概也像是面对一群陌生人。   所以有点犹豫:“我们班同学?”   “有我们班的,还有几个外班的。”许娜娜说道,“你也知道,毕业之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了,有的去北上广,有的去其他省市,还有和你一样出国留学的,留在本地的很少,刚开始几年还能勉强凑齐,现在一年比一年难凑了。我跟谭珍珠她们关系比较好,所以每年都会聚一聚。”   “谭珍珠?”听到熟悉的名字,梁橙一下子有了点安全感,“她也在?”   “对啊,你认识她?”   梁橙斟酌着回答:“嗯,同事。”   许娜娜看起来很高兴:“哇,这么巧吗。那你一起来嘛,正好你们也认识,一起聚一聚。”   梁橙这才答应下来:“好啊。”   许娜娜来给切菜切到手的男朋友买创口贴,跟梁橙加上好友,把晚上的时间地址发给她,便赶紧回去了。   梁橙回了趟家,把药给爷爷带回去,晚上到时间,怀着一种奇妙的心情去赴约。 第五十七章   聚会的地方在海底捞, 梁橙在门口下车,正要给谭珍珠打个电话,看看她到哪里了。   这种社交场合, 社恐需要一个保驾护航的人。   电话没拨出去,许娜娜恰巧到达,从后面快步跑上来:“嗳好巧,你刚到吗?”   她给梁橙的印象还不错, 亲切但不唐突, 梁橙点头说:“刚到。”   “你等谭珍珠吗?”许娜娜瞧见她手上的电话, “我刚跟她发过消息, 她一会就到。我先带你进去吧,等下帮你介绍一下。”   “好。”梁橙收起手机。   周末海底捞客满, 两人在服务员的热情欢迎下进门, 许娜娜张望一阵, 找到已经先一步入座的同学, 挥了挥手。   梁橙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一片陌生人,甚至不确定她招手的是哪一桌。   许娜娜挽上她的手臂:“走吧。”   两人穿过走道,许娜娜带她走到一张大桌前:“哈喽哈喽,我来了。”   桌上七八个人,一起望向她们, 准确来说, 是望向她身边的梁橙。   直勾勾、但不含恶意的打量。   许娜娜指着她道:“我今天跟你们提过的, 梁橙, 你们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 当然记得。”有位男同学答得太不假思索, 被旁边人一哄笑, 有点不好意思地讪笑两下。   “哇,真的好长时间没见过你了,娜娜说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想她认错人了。”   “听说你当时没高考就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陌生的人、陌生的脸,梁橙从他们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曾经认识过的痕迹。   她礼貌地微笑着,回答他们的问题。   梁橙失忆的事情,许娜娜应该提前和他们通过气了,聊完现状,先前那位男同学好奇问道:“你真的对我们一点印象都没有吗?高二的时候我坐过你同桌,你记得吗?”   梁橙仔细端详他三秒,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没印象了。”   男同学有点遗憾地抓抓头:“唉,我还记得你当时借过我一只笔呢。”   旁边另一个人挤兑:“借支笔记这么久,人家没还你啊?”   他恼羞成怒:“还了!你管得着吗你。”   一帮人笑着闹着,尽管和梁橙当年并不多么熟识,又多年不见,聊天却不见外。   因为她失忆的状况,在毕业多年之后,大家又重新掀起了回忆当年的兴致,东一句西一句,帮她拼凑那些消失的记忆。   其实梁橙毫无印象,他们说的那些事,好似都与她无关。   但也许是同学相聚的氛围,让她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听大家说着,仿佛能够想象到一些画面。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放松,同时极大地催发她心底对某些事、某些人的探知欲。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几度斟酌:“我当时,有没有和谁走得比较近?”   许娜娜说:“你那时候比较安静,跟大家接触得也少。”   和梁橙的猜测一样。   她抿着嘴唇,想了想又问:“那我有没有早恋?”   一桌人愣住,有人扑哧一声笑起来。   梁橙有点不好意思,端起杯子喝水。   许娜娜乐不可支:“好像没有吧,你看起来那么乖。”   她朝对面的男同学努努下巴:“他们暗恋你都不敢说,一帮怂货。”   男同学耳垂红得滴血,尴尬地挪了挪屁股,咳嗽道:“都多少年了,别提了,别提了。”   “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怂!”   大家拿他打趣,笑成一团。   梁橙跟着笑笑,心里难免有点失望。   难道小矮子,真的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吗?   正说说笑笑着,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机响起铃声,许娜娜拿起来接电话:“喂,珍珠,你到哪里了?”   “23号桌。”   “你快点吧,刚才就过个路口,现在还在过路口。我们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梁橙也到了。”   “梁橙?”正在出租车上的谭珍珠皱起眉,确认:“哪个梁橙?”   “还有几个梁橙啊,高中我们班的同学。你们不是在一家公司吗,你应该知道啊。”   谭珍珠语气跟着有了变化,很难琢磨,但听起来并不像是高兴:“她怎么会在?”   许娜娜一愣,看一眼正和大家聊天的梁橙,误解了什么,声音放低:“我今天下午刚好碰见她,就请她一块过来了。怎么了,你们两个……”   “没有。”谭珍珠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不便多说,只叮嘱她:“你们可别乱说话。我马上就到。”   “哦,好……”   挂断电话,谭珍珠催促司机:“师傅快点!”   师傅无奈地指指前面:“红灯啊美女。”   谭珍珠瞄一眼,皱眉说:“那你开门,我在这下车。”   “这十字路口,哪能下车啊。”   “我有急事,晚一分钟会死人的,求你了师傅!”   谭珍珠连声催促,司机实在没辙,只好妥协地解了车锁:“你小心点啊,看着车!”   谭珍珠扔下一句“谢了”,打开车门便急匆匆穿过马路。   梁橙问:“她到哪里了?”   “到路口了,马上上来。”   许娜娜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是有什么王不见王的矛盾,下午看梁橙的反应,以为她们关系不错来着。   记着谭珍珠的叮嘱,也不敢多和梁橙提她,便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   “你现在感情生活怎么样啊,有没有谈男朋友?”   梁橙点点头:“有。”   “女神有男朋友了,有人要伤心咯。”   男同学回怼:“闭嘴吧你,少说一句话会死吗。”   许娜娜又问:“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梁橙不想透露太多:“算是管理层。”   “也是盛来的?”   “对。”   “哇塞,”许娜娜感叹:“那盛来真是好多熟人呢。”   好多?   不等梁橙追问,谭珍珠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路赶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腰大喘:“我来了。对不住,路上有点堵。”   “得了吧,每次都是你迟到,堵车专堵你是吧。”   “那谁让我美。”谭珍珠一撩头发,屁股夹到梁橙和许娜娜中间:“给我腾个位置。”   许娜娜往旁边挪,谭珍珠隐晦地观察梁橙的神色:“你来参加聚会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梁橙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奇怪:“你不想我来?”   “当然不是。”谭珍珠跑得脑仁子疼,喝了口水,心里暗自琢磨,怎么把她带走,才不会让她起疑。   “你不是不记得嘛,我怕你对大家陌生,不自在。”   梁橙不疑有他:“娜娜说你在,我才来的。”   谭珍珠心情有点复杂。   梁橙拨了拨碗里的鱼片,轻声道:“而且,我想看看,会不会有人知道我和小矮子的事。”   谭珍珠的脑仁子更疼了:“你问到了吗?”   梁橙摇头:“可能真的没有这个人,是我把梦和现实搞混了。”   谭珍珠不知说什么好,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你们刚才聊到哪儿了?”   “聊梁橙的男朋友呢。”许娜娜实在摸不准这两人的关系好坏,“听说也是盛来的。我刚想说,盛来好多咱们同学呢……”   “哎这肥牛是不是熟了?”谭珍珠高声喊。   “熟了熟了,吃吧。”许娜娜给她捞肉。   谭珍珠拿筷子夹,心不在焉地按开手机看时间。   梁橙的手机就在这时进来电话。   徐晏驰的。   “我接个电话。”她起身从餐桌离开,走到安静些的地方接听。   餐厅人多,吵嚷声不绝于耳,徐晏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在哪?”   “同学聚会。”梁橙回答。   徐晏驰言简意赅道:“我现在过去接你,下楼等我。”   “怎么了?”这个要求太过于霸道,搞得梁橙满心奇怪,“我在吃饭呢,你找我干嘛?”   徐晏驰说:“公司里有点急事,要你过去处理。”   周末休息时间,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梁橙纳闷不已,但还是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往回走,打算跟大家说一声提前离开。   她给梁橙夹肉:“多吃点。”   桌上一群人还在聊天,一位女同学叫了谭珍珠一声,问她:“今天聚会你有没有跟你老板说过,他还是不来吗?”   “我哪有那么大面子,你要能把他请来自己请。”   女同学手背撑着下巴,表情有些失望:“我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你不是在他那上班嘛。”   谭珍珠一点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语气甚至有些不好了:“那就别提了好吗?”   旁边的男同学缓和气氛:   “你还惦记呢。年年同学聚会,他就没参加过。”   “我说你们几个女的歇歇心思吧,人家什么身份,大忙人,哪有这闲工夫。上次看见他,还是在杂志上呢。”   女同学说:“都是老同学嘛,我就认识这么一个大帅哥,惦记一下怎么了?”   有人说:“要不你问问梁橙,她不是也在盛来工作?”   女同学朝向谭珍珠身后,问道:“嗳,梁橙,你在盛来哪个部门啊?”   谭珍珠猛地一下转头,看到梁橙拿着手机,神情怔愣地站在她背后。   她心里骂了句娘,刚要说话,梁橙开口,问说话的女同学:“你说的,是徐晏驰吗?”   “对啊。”女同学一下子没迷瞪过来,还问她:“他不是你们老板吗?有没有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对你多照顾一点?”   谭珍珠的筷子举在半空,因为无力回天,陷入了懊丧的沉默。   “我不太记得。”梁橙声音有点轻,奇异的平静:“他也是我们同学吗?”   女同学这才反应过来:“哦对,我忘了,你不记得。——哎,不对。”   她脑袋别过弯来:“你不记得,他应该记得呀。”   “人家好歹也是个大老板,管理那么大一家集团,日理万机的。梁橙又不像珍珠就在他办公室,没照顾上也情有可原嘛。”   许娜娜本意是解围,没想到会适得其反。   梁橙笑一笑,说:“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大周末的怎么还有事,看来这大企业也不好呆啊。”热心的男同学问:“用不用送你?”   “不用了,谢谢。”   梁橙拿起放在座椅上的包包,看一眼谭珍珠:“Jesse,你送我下去吧。”   谭珍珠无声叹口气,放下筷子站起来,陪着梁橙出门。   谭珍珠以为她会质问,也许还会发火,毕竟有意隐瞒对朋友来说等同于背叛。   但梁橙一直沉默着,站在电梯门等待时,盯着金属门发呆。   一直到下楼之后,走出商场的玻璃大门,两人站在喷泉池前,梁橙终于出声。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徐晏驰是我同班同学。”   她脾气实在太好,这种情况都没有冲她大声,反而让谭珍珠更加歉疚。   “所以他一早就认识我了。”   梁橙声音不高,其实不是对谭珍珠说,而是在告诉自己。   他可能一早就认出她了。   一直以来,其实只是她自以为是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假装、扮演。他认出她却不拆穿,看她是不是就像看一个傻瓜?   甚至,他就是故意在耍她玩。   真的是这样吗?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真的没有认出她。   徐晏驰那样的人,天之骄子,大概从小就是众星捧月,对一个过于内向而没有存在感的高中同学,认不出来,好像能说得过去。   梁橙陷入一种巨大的彷徨与迷茫。   她不知道,是该相信徐晏驰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坏,还是相信他的记忆力真的有那么差。   谭珍珠抱歉地跟她说着什么,梁橙脑袋里一团乱麻,心情翻江倒海般颠覆,什么都没听见。   只听到最后谭珍珠搂住她的肩膀,赖皮地说:“我不是有意骗你,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别真的不把我当朋友了。”   她拍拍梁橙,“剩下的还是让他亲自跟你说吧。”   梁橙晃了下神,谭珍珠松开她往回走。   白色宝马7系停在路旁,车牌是她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徐晏驰穿了件休闲的风衣,下车,长腿大步朝她走来。   他找到这里来,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通电话也是想要把她调开吧,只是没想到,差一点成功,最后还是被拆穿。   梁橙站在原地,脸色发白,看着他越走越近,那种被愚弄的羞怒便越来越强烈。   徐晏驰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   他伸出手来,梁橙反射性躲了一下。   她想起曾经和他有多亲密,自以为是地觉得在玩弄他的感情,所以即便是敌人,依然对他存有那么一丝歉意。   现在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白痴。   梁橙声音有点发颤:“你别碰我。”   徐晏驰手上落空,微一停顿,再次向前,不容置疑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前。   “不先问问我就生气?”   即便这种时候,他仍然气定神闲,仿佛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淡定让梁橙更气愤,仰起脸问他:“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嗯。”徐晏驰承认得干脆、坦然。   梁橙气得想冒烟:“你知道我是你同学,知道我是谁,还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徐晏驰道:“我应该没有说过,我不认识你。”   梁橙一噎。   往前回想一遍,他确实从未说过这话。是她没有那段记忆,不记得,所以先入为主了。   现在想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在有意无意地逗她。   她的气恼像被堵住的烟囱,烟冒不出来了。   于是那股气在胸腔里四处乱窜,找不到出口发泄,憋得她胸闷。   徐晏驰又问:“还气什么?”   “你耍我,故意愚弄我,看我笑话。”   徐晏驰挑眉:“我怎么耍你了?”   “你明知道我是……”梁橙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徐晏驰和她是同学,一早就认识她,那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知道她的爷爷,就是竞争对手太科的梁崇英吗?   知道她费尽心思来盛来,潜伏在他身边的目的吗?   “你是什么?”徐晏驰问。   梁橙古怪地盯着他脸,不能确定他究竟对自己了解多少。   如果他知道,应该不会是这种态度。   在被徐晏驰发现之前,她不能自爆。   梁橙别开脸,跳过这个问题,往下清算:“你说我暗恋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次,徐晏驰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地承认:“是。”   梁橙没想到他认得如此爽快,还有脸笑。   刷地一下把头扭回头,瞪着他,咬了下嘴唇:“所以你就是在耍我。”   “不是耍你。”   梁橙恼火:“你故意冤枉我暗恋你,让我追你,不是耍我是为了什么?”   徐晏驰垂着眼看她:“有没有可能,是我在追你?”   梁橙像被下了静止咒语,瞬间凝住:“什么?”   “暗恋的不是你,是我。”他说。   这个太过意外的答案,梁橙彻底怔住。   “还记得你问过我,我吊死的那棵树吗。”   徐晏驰把她搂过来,轻轻环住:“你就是我的树。”   作者有话说:   肥。 第五十八章   他的树。   他吊死的那棵树。   梁橙的头脑几乎无法处理这个信息量, 徐晏驰在说什么?   他惦记许多年、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是她?   怎么会呢?   梁橙无法相信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却又不得不相信。   脑袋里一会闪现,去盛来面试的那一天, 徐晏驰坐在面试官之席,投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一会是徐晏驰说:“她喜欢的东西在我这里,说不定有一天,会有机会再见一面。”   里格·丁, 是她最喜欢的画家啊。   他挂在家里客厅的《Moonlight》, 是她最想要的作品。   他买下她最喜欢的画, 想要再见一面的那个人, 是她。   怎么会呢?   梁橙茫然而惊愕地看着徐晏驰,整个认知都被打碎, 然后重组。   从她进入盛来开始, 他那些自恋到臭屁的行为, 如今看来, 原来都是有意为之。   她甚至已经忘记了曾经和他相识过,徐晏驰却默默地暗恋着她,这许多年?   怎么会呢?   “你……”梁橙直瞪瞪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还是难以相信,所以忍不住怀疑。   徐晏驰反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梁橙又被他问住。   他这个人太有心机,老奸巨猾, 逗她, 诱导她, 一步步把她引进自己的坑里。   可事实上, 他没说过一句假话哄骗她。   只是她自己误解, 自己团团转, 自己傻乎乎地主动去上当。   想起这些不由有些气恼, 却又气不起来,恼不起来,满脑子都被原来他暗恋自己好多年这件事,冲击得七零八落。   “为什么?”她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徐晏驰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语气幽幽:“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来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这分明是颇有内情的意思,梁橙被他话中的幽怨弄得有几分心虚。   “我高中的时候,有和你发生过什么吗?”   徐晏驰低眸乜着她:“你说呢?”   梁橙心虚更甚,眼神躲闪一秒:“我不记得了。”   徐晏驰食指将她偏移的下巴掰回来,迫她看向自己:“‘也不是很重要的人’,不记得也没关系,是吗。”   他记性好得很,还对很久之前她在同事聚会上,一句无心的话而耿耿于怀。   如今终于让他等到机会,可以向她当面讨债,秋后算账。   “我那句话不是针对你……”梁橙小声辩解。   “我知道,”徐晏驰说,“只是我自以为,对你有些重要罢了。”   这话太戳心窝子,心心念念地喜欢着一个人,她却把你忘得干干净净,该是多么酸楚的滋味。   她忘记了,一走就是好多年,那这些年里,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她念念不忘,恋爱都没有再谈过一场?   梁橙又想起他说过:“因为我见不到她。”   几分钟之前气愤难当,现在都变成满满的心虚与愧疚。   这让她觉得自己对徐晏驰很是亏欠,又怕这是他新的阴谋诡计:“你现在是不是仗着我不记得,讹我的?”   “讹你?”徐晏驰被她气笑,“盛来园区的樱花道,是我讹你?VR头显里为你建模重现的那条路,是我讹你?你梦见的一模一样的樱花树,树下的初吻,也是我讹你?嗯?”   梁橙被他话里接连而来的信息量砸得头脑发懵,怔怔地呆立许久,才在一种难以描绘的心情下,慢慢地,将他和梦里那道模糊的人影,画上等号。   “你是小矮子?”   她双眼里写满世界颠覆的怀疑:“可是你……”   他一米八七,怎么可能是小矮子?   梁橙处在讶异之中,两侧腰身忽然被他手掌掐住,双脚骤然离地。   徐晏驰将她放到台阶上。   石阶高度十五厘米,一下子将她在徐晏驰面前需要仰视的身高差,缩小到只剩几厘米。   梁橙的内心被雷击般震颤。   她看着眼前的徐晏驰,她只需要轻轻往前,就可以很轻松地亲到他。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   徐晏驰站在她身前,面对着面,望进她清凌凌的眼睛。   “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号。”他说,“现在能为我正名了吗?”   最精彩绝伦的语言,也形容不出梁橙此时此刻的感受。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原来真的有那棵樱花树。   不是她的梦,不是她分不清现实虚幻的臆想。   她真的有过一个“小矮子”。   有过那样喜欢着一个人的心情。   梁橙许久都没有说话,徐晏驰看着她眼底慢慢浮上来一层雾气。   那水雾在她眼中聚集得如此之快,转瞬便汇成一汪,从眼角涌流出来。如泉水清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她咬住了嘴唇内侧,没发出声音来,却止不住地发颤。   “怎么了?”徐晏驰嗓音低下来,用手指拂去她脸上湿润的泪痕。   梁橙声音染上哭腔,尽力压抑着,但压不住哽咽的颤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吓跑你。”徐晏驰说。   他无比期望她记起自己,又不想她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   但记忆交错相连,怎么可能两全。   “我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梁橙泪水掉个不停,控制不住。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哭,有点难过,为她自己,为徐晏驰。   也有很多很多的失而复得的庆幸,为她自己,也为徐晏驰。   徐晏驰不厌其烦地帮她擦着眼泪,尽管马上又会被汹涌而来的新的眼泪淹没。   “不是你容易被吓到,是我输不起。”   那个在谈判桌上都能谈笑自若、神闲气定的徐晏驰,也会有输不起的时候。   所以费尽心机,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他也曾想过,不如就让她永远不要记起来,不去揭旧日的疮疤。   她选择忘掉一定是因为太难过,没必要再要她难过第二遍。   把人哄骗到手后,这种想法会更加强烈。   他同样沉溺于这段时日,伸手就能把她抱入怀里的真实感,他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所求的从来不多。   一个她就够了。   -   一下子太多事情冲击,梁橙一时半刻消化不完。   徐晏驰把她带上车,她花了好久,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徐晏驰把她送回樾府时,已经夜深。   他把她送上楼,送到门口,梁橙的眼睛因为刚才留太多眼泪,微有些肿。   “好好休息,有事给我电话。”徐晏驰说。   梁橙点点头,站在门口目送他转身离开。   徐晏驰走出两步,又折回来,扣住她后颈浅浅吻了片刻,而后低叹一声:“怎么办,今天不太放心你一个人。”   可是梁橙此时此刻最需要自己先静一静。   她张口想要说,徐晏驰却好像都懂,摸了摸她头发:“我今晚不适合待在这里。”   他抬起梁橙的脸,看看她发红的眼角,说:“还想哭鼻子的话可以趁现在哭,我走了之后就不许哭了。”   梁橙被他说得有点羞耻,扭开头:“我没事。”   徐晏驰这才放开她:“我走了。”   梁橙“嗯”了声。   看着他走进电梯,梁橙关上门,在安静的玄关站了几秒,才像是反应过来,换了鞋进屋。   可能是因为刚刚受到太大的精神冲击,情绪起伏过大,她思绪繁杂,晚上连做了好几个梦,断断续续,睡得不安稳,白天上班就不大有精神。   徐晏驰照旧来接她,给她带了早餐,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这让梁橙平静不少。   她靠在座椅上打呵欠,徐晏驰问她:“昨天想了些什么,困成这样?”   梁橙抱着手臂忽然说了一句:“我要是暗恋你就直说?”   徐晏驰一顿,偏头看过来。   梁橙又说:“怕我对你有企图?”   “我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   梁橙开始一件一件细数,之前被他扣的锅。   徐晏驰笑出声,老神在在地掌着方向盘,转过路口:“你好像很记仇。”   梁橙哼了一声,说:“哪有你记仇。”   她其实还有一点余劲没缓过来,上午被工作分走注意力,中午休息,便又侵入脑海。   跟总裁办同事一起在食堂吃饭时,她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的红烧肉做得很香,但她不大有胃口,剩下许多。   谭珍珠在旁边吃完自己的,眼馋她的。因为昨天的事,她对梁橙颇感抱歉和心虚,像平时一样伸筷子夹时,都多了点小心翼翼。   “你在想什么,怎么神不守舍的?”谭珍珠问,“昨天你们两个聊开了吗?”   梁橙点点头。   “聊开了就好。”谭珍珠放下心来,又跟她说:“他对你真的挺上心的。你来之前,他不是这样的,没这么好说话,特别高冷,特别难接触。高中校友这种事我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提,一个眼神能给我冻死。我在总裁办待了这么久,除了工作,就没跟他说上过话。”   张秋花听了半天,听得一头雾水的:“你们在说徐总吗?怎么了,小梁跟徐总吵架了?”   “嘘。”谭珍珠示意,“乖,别打听,知道得太多不利于长寿。”   梁橙捏着筷子说:“没有吵架,只是发现原来他暗恋我很久了。”   “噗——”张秘书笑得差点被一口米饭噎住,脸上的神情明显是在怀疑她神志不清:“小梁你是不是谈恋爱谈迷糊了?明明是你暗恋他,咋追到手就不认账了?”   真相说出来都没有人信,真是可恶啊。   梁橙叉起一块红烧肉。   知道徐晏驰就是小矮子,让她心里有很大的触动。   她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以前的小矮子,还是现在的徐晏驰,她其实都动了心。   可抛开她和徐晏驰的感情,盛来与太科、徐家与梁家之间,还有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该如何处理?   盛来对太科的所作所为,徐晏驰将爷爷逼到快要破产的境地,她来盛来的目的,又该如何处理?   梁橙叹气。   她和徐晏驰之间,好像还有许多难题和谜团没有解开。   她失忆之后,徐晏驰为什么从来没有来找过她呢?   作者有话说:   写到关键情节速度就会很慢…… 第五十九章   正说着话, 忽听身后有人嗤笑一声,说道:“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几人同时回头,见米雯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同桌还有几个部门下属。   公关部最近在忙新产品投放的事情,刚刚见完合作关系密切的网红KOL,下午还约了几家媒体,中午来食堂打算简单吃个午饭。   没想到冤家路窄, 正好听见总裁办几个人前面的对话。   刚才嗤笑的便是米雯。   梁橙从米雯并不友好、甚至带有几分轻蔑的讥笑判断, 这句话是在嘲讽她。   她回想了一下, 自己上一句说的是, 徐晏驰暗恋她。   唔,米雯可能不太清楚, 最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明明是徐晏驰才对。   怼米雯这种事, 但凡有谭珍珠在场, 永远轮不到梁橙发挥的。   谭珍珠夹着红烧肉,扭头往四周寻找:“谁?刚才是谁在放屁?”   然后才看向米雯,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把红烧肉放进嘴里:“哦,原来是你在说话啊,我说怎么这么臭呢。”   米雯脸上闪过一秒钟的怒意, 谭珍珠总是有本事, 让她假笑都装不出来:“怎么哪都有你。”   谭珍珠拿筷子隔空朝她一点, 猖狂道:“你爸爸我无处不在。”   米雯脸色彻底冷下来, 冷中带青, 放下筷子抱起手臂:“你们总裁办的人真是搞笑, 一个一个, 要么满嘴脏话不干不净,一点素质都没有;要么天天窥探公司高管的隐私,乱传一些空穴来风的东西。”   说着视线滑过梁橙,鄙夷道:“要么喜欢自作多情,到处传别人暗恋你、跟你交往,碰瓷的都没你专业。”   梁橙沉默了一下,很难说,米雯骂的到底是她,还是徐晏驰。   她刚要张口,又被抢先。   张秘书可不是软性子,撂了筷子说:“哎我说,我们总裁办怎么样,还轮不到你多嘴吧。你只是公关部的副总监而已,搞得好像是副总裁一样。”   梁橙手机在这时响起消息提醒音,徐晏驰问她在哪。   梁橙回【食堂】。   抬起头时谭珍珠正在说:“你这可就戳到人家痛点了。咱们米副总监想做的哪是什么副总裁,明明是老板娘。”   “哦哟,那怎么办嘛,徐总正牌女友在这里坐着呢,她这辈子可是没戏了,下辈子努力赶早吧。”   两人配合默契,一唱一和,三两句就把米雯气得脸色铁青,身旁的下属几乎能听到她咬牙的声音。   下属们面面相觑,面对总裁办的一致对敌,他们显然没有这份团结,根本没人帮腔。   大家嘴上不说,其实心如明镜,米雯之所以不爽,不就是因为自己当初费劲巴拉都没追到徐总,却被梁橙捷足先登了么。   简而言之,女人的嫉妒心。   他们并不想蹚这趟浑水,毕竟,梁橙背后站着大老板。   总裁办几人一向嘴严,不会轻易将徐晏驰的事情往外宣扬。   但总裁交往女友的消息,早就被他本人亲自散播出去了。   这段时间私下各种讨论沸沸扬扬,关于那位神秘女友身份的猜测,更是层出不穷。   作为暗恋总裁恋得人尽皆知的勇士,梁橙自然荣任头号怀疑对象。   即便没有有意宣扬,梁秘书和总裁每天同进同出、总裁好偏爱梁秘书、我那天撞见他们两个一起吃饭——等等,此类消息见缝插针地传播开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男女之间的猫腻是藏不住的,更何况,徐晏驰本身就没打算隐藏。   “徐总和梁秘书在交往”,大家对此早就心照不宣。   米雯嗤之以鼻:“谣言传多了,你们自己还当真了?什么正牌女友,他承认过吗?不过是梁橙自己在这唱独角戏,也就你们闲得慌,这种拙劣的话都相信。”   米副总监和梁秘书又杠起来了——两方的争吵早就吸引来打量吃瓜群众的注意。   米雯这句话,倒是让不少人听进去了。   梁橙是正牌女友这件事,都是私下在传,徐总确实没有亲自承认过……   张秘书看到围观群众古怪的神色,有点无语,“你们这什么眼神?我们天天在徐总跟前,他跟梁橙谈恋爱,我们当然知道啊。还非要徐总亲自过来跟你们当面说吗?”   米雯轻嗤:“我倒想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劳动他过来,让他当众承认。”   就算这件事是真的,近水楼台,男欢女爱,她能勾搭上徐晏驰,算她有点能耐。   徐晏驰既然没有把她公开,说明也就那么回事——   米雯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张秘书一噎。   徐晏驰哪有那闲工夫,为这么点小事跑这来,证明她们说的是真的。   四周人越来越多,跟耍猴戏似的。   梁橙不爱被围观,放下筷子说:“我有本事叫来,但你没那个价值。”   米雯从对面盯着她。   梁橙看着她,说话语速不紧不慢的:“我和他的事,为什么要向你证明呢。”   谭珍珠擦擦嘴,谦逊地发挥自己专业特长:“我给你翻译一下哈,这句话意思是,你算老几?”   “行啊。”米雯笑一笑,站起来,以胜利者的姿态说:“那我下次见到徐总,会当面问问他。”   言罢转过身,正要离开,看到从玻璃门走进来的人。   “徐总。”众人吓了一跳,赶忙问好。   徐晏驰瞥扫一圈,扫过聚集在一处的人、剑拔弩张的双方,视线缓慢却有分量,最后停在米雯身上。   “你现在见到了,想问什么,可以问了。”   他听见了。   米雯脸色微变。   以徐晏驰疏冷的脾性,不管他把不把梁橙当回事,都不会喜欢别人掺和他的私事。   米雯很清楚,所以才会拿这个激梁橙,她知道闹到徐晏驰面前没好处。   她若无其事地笑笑,试图掩盖过去:“没什……”   谭珍珠才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米副总监想问问你,小梁到底是不是你的正牌女朋友。”   徐晏驰扫向米雯,眼神的锐利有如刀锋,她脸上肌肉有些僵硬。   “公关部什么时候能管到我头上来了。”   米雯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关心……”   “你不该有。”徐晏驰说。   嗓音没什么起伏,淡得让人发冷。   米雯抿紧唇。   骤冷的气压让四周悄寂无声,谁都不敢出声了。   徐晏驰收回视线,转向仍坐在那里的梁橙:“怎么还坐着。”   十来道视线刷刷投过去。   梁橙一愣。   怎么连她也要教训吗?   徐晏驰看着她,声调依然是平缓疏淡的,明明没有多大变化,听起来却已和方才千差万别。   他对梁橙说:“看到男朋友不打个招呼吗。”   有什么无声地爆裂开来。   在围观的人心里,在刚才曾怀疑过的人心里。   在米雯心里。   梁橙顶着一道道目光,十分想扭头离开。   她起身走到徐晏驰跟前,当着大家的面颇觉不自在,想把他拉走,都伸出手了,又想起当众拉拉扯扯,好像更内什么。   “你怎么过来了?”他问。   徐晏驰把手里拎进来的袋子递给她,嗓音不高不低,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未来婆婆说最近有点干燥,给你带点秋梨膏,生津润肺的。”   梁橙脑袋轰——地一下,差点被那四个字烫熟。   她慌忙瞥一眼众人整齐划一五雷轰顶灵魂出窍的脸。   刚才真应该把他拉走的!   “你别乱说话。”她脚趾抓地,一把将袋子夺过来,恨不得给徐晏驰一拳,把他打出餐厅。   徐晏驰又道:“我下去有事出去一趟。”   梁橙:“嗯嗯。”   “大概六点钟回来,下班早了就在办公室等我。”   “知道了。”   梁橙极力敷衍,希望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徐晏驰笑了一声,伸手揽过她,低头在她唇边轻吻一下:“我走了。”   这才在一双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的注视下,走出餐厅。   “我靠。”谭珍珠一副被酸倒牙的语气说,“原来你们俩这么腻歪。”   已经没人在意米雯难看的脸色,全都被刚才那一幕闪瞎了狗眼。   有人慨叹:“徐总好……”   卡住半天才想到形容词:“——粘人啊。”   梁橙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一把扯住谭珍珠和张秘书,躲债似的快步离开。   整个下午,公司大大小小无数个群聊,全被中午发生在食堂的事情刷屏。   谭珍珠和张秘书奔走在吃瓜的第一线,听说当时有人眼明手快地拍了照片,现在已经疯传开了。   梁橙选择性关上耳朵,躲清静。   徐晏驰在语出惊人这件事上,真就从来没输过。   事情传得有多热闹,米雯丢的脸就有多大。   当时旁观者太多,大家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米雯如何挑衅梁橙、又如何被徐晏驰亲自打了脸。   人八卦的天性,喜欢听爱情故事,也喜欢看人出糗。   曾被赞为“盛来门面担当”、二十五岁便能做到集团中高层、从来都风风光光的米副总监,在这一天丢尽了颜面。   米雯非常暴躁,下午和媒体的见面草草结束,回到办公室冲倒霉蛋下属发了好大一通火,拿着包脸色很差地走了。   没有女人不爱面子的。   她这次丢脸丢得太狠,不管是同事还是下属,背后不晓得怎么笑话她。   如果不想办法找回来一点,以后在公司恐怕都待不下去。   傍晚,米雯离开公司几个小时之后,公关部总监的邮箱收到她的辞职信。   总监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心里对那些事情门儿清,但电话里自然是极力挽留,让她不要多想,干公关这一行,什么危机没遇到过,这次不过是一点小事,过几天就好了。   米雯一面诉说自己的压力,一面明里暗里地提起她这几年对公司的贡献。   总监该劝的都劝过,最后表示会把辞职信递到徐总那里,同时给她放几天假,让她好好休息,如果想通了随时可以回来。   可以说是给足了诚意。   这正是米雯想要的效果,她心里好受多了。   但她依然没有松口。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工作能力强,手上更掌握着不少公关资源,盛来需要她。   所以她必须要让这封信递到徐晏驰那,让徐晏驰亲自来挽留她,才能挽回点面子。   第二天她没有去公司。   架子既然摆了就要摆到位,她决定休息一下,约了朋友去美容院,一边等着徐晏驰的电话。   但她没有等到。   当天下午,她人在美容院,享受精油按摩的时候,接到人资部同事的通知。   “米副总监,你的辞职申请,徐总已经签字同意了,你随时可以过来办理手续。” 第六十章   米雯辞职的消息, 梁橙第一时间听说了。   因为谭珍珠从人资部关系好的同事那里得到了第一手消息,十分愉快,心情大好, 大手一挥决定请大家吃饭庆祝一下。   她拉着梁橙幸福地说:“要不是你,米雯也不会被气走。她还以为徐总会挽留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就是我的大福星,今天吃什么, 你选!”   梁橙想了想:“我想吃滨河商区那家松叶蟹。”   谭珍珠马上变脸, 一脸肉痛:“人均四位数呢, 你怎么那么会挑?”   梁橙笑得不行:“那我请你好了。上次爷爷给了我一张卡, 还没用过呢。”   “不行。”张秘书冒出头来,义正言辞表示, “这顿饭要不是徐总请我不吃。”   谭珍珠怂恿梁橙:“快录下来, 发给徐总听听。”   “嘿你个谭猪, 脑子瓦特啦?咱们是一伙的, 大好的机会可以讹一顿饭,你怎么说叛变就叛变了。”   “有道理,那还是讹顿大的吧。”谭珍珠马上倒戈,“松叶蟹有什么意思,人均低于五位数我不吃。”   “那他可能会把你踢出去。”   林秘书听得直发笑:“你们两个差不多可以了,以后机会多着呢, 小梁在我们手里, 还怕徐总不请客吗。”   梁橙托着下巴, 心里却想, 以后的机会可能并不多了呢。   她在盛来是有期限的, 而这期限不会太久了。   再者, 她和徐晏驰之间, 还隔着徐梁两家深厚的壁垒,可以说是世仇了。   将来应该会被棒打鸳鸯吧。   她忧心忡忡地想。   总裁办里拌着嘴,热热闹闹商量晚餐时,米雯正在办理离职。   她不想给人看笑话,办公室的东西是使唤助理帮她收拾的,需要交接的东西也都交给了助理去办。   本人只到人资部露了面,签了字就直接离开。   拿着东西下楼,一辆车经过她身边,停下来。   车窗降下来,里头的人叫到:“这不是米总监吗?”瞥一眼她手里的箱子,一脸惊讶:“这是要走了?”   米雯站定:“徐总,这么巧。”   车里的不是别人,是徐老爷子的三儿子,徐晏驰的三叔。   人过中年,身材有些走样了,但很注重打扮,穿着高奢品牌,头发用发蜡向后梳得整整齐齐。   他笑眯着一双眼,打开车门:“米总监,上来聊聊?”   米雯其实很看不上他,徐晏驰的几个叔叔姑姑里,当年争权夺利、最六亲不认的一个,没少给他亲侄子使绊子。   徐晏驰上位之后,他就被踢出权利核心,打发到外省子公司混日子。听说那间公司近来经营不善,财务上出了很大问题。   她上了车,徐三叔狐狸似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转,说道:“看来我这侄子留不住人啊。米总监可是我们公司的一员大将,怎么能把你这么难得的人才放走。来,跟我说说,是对薪酬有什么不满意,还是受了情伤?”   他摆明听说了什么,在这里旁敲侧击。   米雯抱着手臂说:“看来公司那些传言都传到您那去了。”   “我确实听到了一些。”徐三叔道:“我这侄子果然是年轻气盛啊,听说跟一个秘书搅和到一起了。”   “这毕竟是徐总的私事,我本来是没有资格多嘴的。但他身为盛来总裁,对外代表的毕竟是盛来的形象,被这些桃色新闻缠身,损害的也是盛来的声誉。我们公关部每天费心费力兢兢业业,维护的不就是盛来的外部形象吗。既然我跟徐总理念不合,他又听不进劝告,那我跟盛来的合作关系,只好到此为止了。”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俨然把她离开盛来的原因,归咎到徐晏驰的“公私不分”,为了女色弃公司利益于不顾。   徐三叔老狐狸一只,米雯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他。   嘴上附和地说:“可惜我现在不在集团,不然用三倍年薪,也得把我们米总监重新请回来才是。你一心为公司着想,晏驰也太不知好歹了,回头我得好好说说他。”   米雯扯唇:“他现在被梁橙迷得七荤八素,未必能听得进去您的劝告。”   徐三叔忽地一顿:“你说那个女人叫什么?”   “梁橙。怎么了?”米雯转过头。   “梁橙……”徐三叔眼睛微眯,意味不明地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   云沂姓梁的不少,但跟他们徐家关系最密切的,只有那一家。   当年他就是因为偶然撞见,他的侄子和梁家那个小姑娘,在樱花树下头手牵着手,告诉了岑老太太,惹得他那个白眼狼侄子对他心存怨恨,处心积虑把他赶出集团总部。   对这个名字,他印象怎么能不深刻。   “我这侄子年纪轻轻就坐上集团总裁,工作能力虽然不错,为人处世还是欠点火候,还需要有人好好教教。”   徐三叔眨了下眼,藏住眼里阴险的内容,笑了笑对米雯说:“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为他好。我给你指条路,怎么样。”   “徐总什么意思?”   徐三叔不答,只指点她:“你去找岑家老太太。”   “听说岑老太太一心向佛,她会管这些琐事吗?”米雯满腹狐疑。   都是一家人,难道老太太会不向着自己亲外孙?   徐三叔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你只需要告诉她,那个女的姓梁,其他的,就不用多问了。”   -   周四徐晏驰出差,临行前跟梁橙交代去向,顺利的话周六下午回来。   从澳门回来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出差。   梁橙下班前习惯性拿起手机给他发消息,打开聊天界面才想起这件事。   明明在一起没多久,但他不在,好像已经有点不习惯了。   谭珍珠和张秘书在约待会下班喝酒,喊梁橙去,她打算回趟家,摇头说不去,换来张秘书的挤眉弄眼:“哟,有了家室就是不一样哈,都不在外面玩了。”   梁橙笑着把对话框里【我下班了】删掉,拿着手机重新打字。   【你在干嘛】   手指悬空在发送按钮上面,又停住,心想自己真是问了一句废话。   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跟客户见面。   问一下也没关系吧?   算了,他平时也不经常用微信,应该没工夫回复。   上一次消息还是上午他发来的,告诉她飞机落地了。   梁橙又一个一个删掉。   删完,正要关掉界面,对话框左侧,徐晏驰的头像弹出消息。   【写了篇作文?】   被逮个现行,梁橙反将马上回去:【你没事看着我的聊天界面干什么】   徐晏驰:【想给你发消息】   梁橙心口暖烘烘的,嘴角止不住地上翘,问他:【你忙完了?】   徐晏驰没回复,梁橙以为他在那边忙起来,刚要放下手机,他的电话拨过来。   梁橙听到一点点杂声,他身边好像有人。   “刚开完会,待会有饭局。”徐晏驰问她:“下班了?”   梁橙边收拾东西边道:“嗯,马上就可以走了,Jesse她们在约晚上去酒吧呢。”   “我今天刚离开。”徐晏驰说。   梁橙没听明白:“什么?”   他语气幽幽:“你就出去找乐子。”   梁橙忍笑,故意又说:“Jesse说那间酒吧附近是大学城,有很多阳光帅气的大学生。”   “我不够阳光帅气?”   “你和阳光一点都不沾边啊。”   “哪间酒吧?”徐晏驰问。   梁橙不告诉他:“你问这个干嘛?”   他慢腾腾道:“准备把它拆了。”   这下梁橙没忍住,笑出声来:“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话里的漏洞被他抓住,借题发挥:“你打算做什么,说来听听。”   “那说不好。”梁橙轻飘飘道,“聊聊天啊,一起喝喝酒啊,加个微信什么的。”   她正故意气着徐晏驰,张秘书忽然喊道:“橙!你不去,等下帮我给唐姐送个文件呗。我们叫的车到了,赶不及了。”   当场戳穿。   “好。”梁橙把手机拿开,去接文件。   等张秘书交代完离开,梁橙再把手机放到耳边,便听徐晏驰哼笑一声,说:“长能耐了,骗我?”   梁橙不认:“我也没说我要去啊。”   她和徐晏驰打着电话,慢吞吞地收着东西,总裁办的人陆陆续续都先走了。   他在的时候,也没觉得有这么多话要说,人不在身边,反而黏糊起来。   一通电话讲了半个多小时,全是些没营养的废话。   到徐晏驰那边要出发,才挂断。   梁橙拿着文件下楼,唐主管正在会议室跟财务部开会,梁橙坐在外面等她,随手翻开那沓文件。   是新能源汽车项目的有关资料,从澳门回来之后,后续徐晏驰没让她跟。   梁橙对这个项目感兴趣,随手打开翻看。   盛来与TITO前段时间就已经签约了,不过梁橙看到这份文件才知道,原来是三方合作。   TITO占股25%,盛来占股37.5%,除此之外还存在第三家公司。   梁橙一直知道这是盛来的重大项目,投入了大量资金,选择与其他公司合作开发不足为奇。   让她意外的是,这家公司所持有的股权,竟然与盛来持平。   无论在财力还是技术上,都很少有公司能与盛来平分秋色。   况且,依徐晏驰的习惯,比起和别人共同开发,他更倾向于自己掌握话语权。   梁橙觉得奇怪,继续往下翻了几页,终于在某一行里,找到了第三家公司的名字。   ——太科技术有限公司。   作者有话说:   dbq,快完结了,习惯性卡文,写得非常慢,从上午写到现在,只写完了这一章……   欠的债一定会补上的!相信我!   今天发个红包致歉。 第六十一章   从盛来园区到梁家, 车程7公里,梁橙冲着窗外发呆,想了很多事情, 下车时,却又不记得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进入院子,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打开门。   这时候, 她好像才有了点实感。   她被爷爷骗了。   梁橙觉得自己是个大傻瓜, 爷爷如此拙劣的谎言, 竟然把她骗了半年多。   她对爷爷百分百信任, 所以即便曾经有一些微小的线索摆在面前,她一丝一毫都不曾怀疑过。   太科哪里像快破产的样子?   送她到盛来去卧底, 却一直没有给过具体的行动指令, 只是让她按兵不动, 打入敌人内部。她都把徐晏驰潜伏成男朋友了, 还不够深入内部吗?   这个老头儿,坏得很。   他和徐晏驰哪里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一个有能力将她安排到太科面试,一个从面试之初就认得她——这两个人,难道真的对对方的目的一无所知吗?   屁!   分明就是串通好了的。   徐晏驰也是个坏心眼子,处心积虑把她骗过来的。   今天刚好梁爷爷和梁攸宁都在家,一个戴着老花镜在平板上看新闻, 一个低头默默吃饭。   梁橙一进门, 佣人先瞧见, 高兴地说:“小姐回来了。”   餐桌前, 两个人都抬起头来。   梁攸宁马上放下筷子:“回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吃饭了吗?”   梁爷爷放下平板电脑, 摘掉眼镜, 指挥佣人:“小陈,给橙橙盛碗饭。把乌鸡汤也炖上,明天一早给她煮小馄饨,她喜欢吃那个。”   梁橙放下包,把外套挂起来,走过来,坐下。   佣人把盛好的饭放到她面前,是她最爱吃的一种香米,煮得晶莹剔透,粒粒分明。   梁橙拿热毛巾擦干净手,拿起筷子。   谁都没瞧出她的异样,梁爷爷给她夹了块话梅排骨:“尝尝这个。比上次做得好了些。”   梁橙若无其事地吃着饭,很自然地提起:“跟TITO合作的电动汽车项目还顺利吗?”   梁爷爷上了年纪,反应速度一点没变慢,闻言筷子一顿。   梁攸宁对公司项目不了解,一时没跟上。   梁橙接着道:“这个项目前景很不错,太科跟盛来一起合作开发,强强联合,到时候一定会赚得盆满钵满,就不用破产了吧。”   话说到这,梁攸宁总算明白。   梁爷爷说:“你都知道了?”   “你指哪一部分?”梁橙一脸平静,“是你哄我太科被徐家赶尽杀绝,危在旦夕,马上就要破产了,只有我才能复仇雪耻、拯救梁家;还是你和徐晏驰狼狈为奸,把我骗去盛来做卧底。”   梁爷爷叱咤商场一辈子,难得在人面前心虚,清了清嗓子:“既然你都知道了,爷爷也就不瞒你了。让你去盛来,是我跟小徐达成的协议。”   梁橙问:“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把我卖了?”   平时争执归争执,关键时刻,梁攸宁还是会为父亲说话:“橙橙,爷爷这么做,有他的理由。他多疼你,你是知道的,他一定是出于好意,不是害你。”   梁橙瞥过去:“爸爸,原来你也和他们是一伙的。”   梁攸宁引火烧身,赶忙道:“爸爸永远站在你这边。这件事,我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   梁橙哼了声,放下筷子。   “我一心为梁家着想,为你们两个着想,不惜以身犯险,跑去做商业间谍,结果你们呢?其实就是在遛我玩。”   梁橙并不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相反,她胆子一直都很小,还有点社恐。   可是为了梁家,她愿意挺身而出,愿意竭尽所能,为爷爷分忧。   现在告诉她,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罢了。   他们全都串通一气,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演独角戏。   每次她努力伪装、千方百计掩饰的目的和小心思,其实徐晏驰看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爷爷疼她,知道徐晏驰那么喜欢她。   但她还是会气,气自己被愚弄一场。   “乖孙啊,这事是爷爷不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该哄骗你。爷爷错了,郑重地向你道歉。”梁爷爷语气很诚恳。   梁橙沉默了片刻,问:“你们什么时候串通好的?”   徐家和梁家的关系,早就因为当年她爸妈与徐晏驰父母之间的感情纠葛,陷入僵局,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   爷爷为什么会和徐晏驰勾结呢?   梁攸宁也看向梁爷爷。   顶着儿子而孙女的注视,梁爷爷颇有几分无奈:“你们两个,是不是都觉得我疯了?”   梁攸宁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和岑绾秋的那段过往,无论对梁家,还是徐家、岑家,都如鲠在喉。   谁都没有料想到,多年之后他们的两个孩子又会走到一起,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产生了情愫。   他们都知道得太晚,偏偏最先发现的,又是岑家最难搞的老太太。   而她作风一贯盛气凌人,把事情闹到了最难看的境地。   梁橙出事之后,梁攸宁曾经觉得,她失忆大抵是天意。   忘了也好,他们与徐家、岑家,也许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些恩怨,现在去争论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他希望她永远都不再记起来,去过新的人生,拥有新的可能性。   所以刚得知她被送去盛来的时候,才会那么生气。   “原本我也不想让橙橙跟徐家,再有什么牵扯。”   眼睁睁看着儿子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那片沼泽地走过来,梁爷爷何尝不想,别再让孙女重蹈覆辙。   “以前我对你还有过期望,希望我百年之后,你能接过我的衣钵,把太科好好地发扬光大。现在我是没什么指望了,只盼着你跟橙橙能过得顺心。我辛苦半辈子好歹攒下一些资产,足够她衣食无忧,将来也不用找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只要是个能托付的人,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做了。”梁攸宁问。   梁橙看向爷爷。   佣人都离得远远的,祖孙三人坐在餐厅澄净的灯光下。   汤盅慢慢没了热气,光线倾照他苍老的脸,岁月在沟壑里留下艰深的刻痕。   爷爷老了,年迈力衰,手术之后用心调养着,还是一日比一日清减了。   他近来说话语速慢了很多。   “橙橙毕业回来之前,小徐来找过我。他来请求我,把橙橙交给他。”   那天是年初一,徐晏驰来拜访。   除夕的大雪下了整夜,早晨稍歇。   来拜年的人不少,一大早便登门了,梁崇英独自见客,许多人聚在客厅,倒也算热闹。   徐晏驰就是那时到的。   自当年事情发生之后,两家关系不尴不尬多年,没什么往来。   知晓内情的人,听闻过早年间两家儿子争过一个女人,因此结怨。不晓内情的,只知道曾经关系不错的两家早就一拍两散了。   见着徐家的孙子上门,满屋子讶异。   徐晏驰穿着黑色大衣,手上拿拜年礼,踩着一地白雪走上台阶。   梁崇英坐在客厅看去,他站在门口,对满室内容各异的眼神无动于衷,心平气定地问候他:“梁老。”   这个不过刚刚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凭着过人的胆识与天资,在短短数年之间便迅速将一个庞大集团掌握于手中。   认识他的,没一个不称一句:“徐家这小子,后生可畏啊。”   那天梁崇英并未请他进门。   他走出门去,背着手站在门外台阶上,屋檐外飘着絮絮的雪花,徐晏驰立在他跟前,不卑不亢地向他说明来意。   这小子有备而来。   知道梁橙临近毕业,要忙碌的事情多,今年没回来陪他过年。   也知道她心念国内,毕业之后就打算回国发展。   梁崇英没忘记当初自己孙女受过的委屈,没道理把她推进火坑第二次。   没直接把他轰出去,已经是作为长辈的涵养。   梁崇英说:“小子,我和你爷爷有交情,不想对你说什么重话。听我一句劝,你现在已经有所成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该往前走了。”   他还记得当时徐晏驰是怎么说的。   “您可能不会相信,她是我存在的意义,从很多年前开始。”   “我用七年爬到今天的位置,站在最高点,现在我可以保护好她了,没有人能再指手画脚。”   “很抱歉,无论您答不答应,我都不会放弃她。我希望您同意,这是我会采取的最温和的一种方式。我不想对她太鲁莽。”   梁崇英没有答应。   那之后,徐晏驰几乎每天都来。   梁崇英不会直接赶他走,也不理会,但他从不在意被怠慢,同样的话也没有再说过第二遍。   他频繁且坚持地一次次来到梁崇英面前,从不多说什么,无声地表明诚意。   入春后天气回暖,梁崇英重拾钓鱼的爱好,徐晏驰每次陪坐在一旁,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不钓鱼,偶尔碰上憨憨傻傻的鱼儿主动咬钩,捡上来,又丢回水里。   就这样陪了三个月。   等到梁崇英点头为止。   这件事,梁爷爷从未跟任何人讲过。   梁橙看着澄亮的水晶灯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停顿片刻,梁爷爷才又接着往下说:“我看着你荒度了大半生,有时候也想,当年你们四个的不幸,究竟是谁造成的。你和绾秋要是能一起走过来,是不是都会幸福一些。”   梁攸宁沉默着。   “我也懊悔过,没能让我的儿子如愿,一辈子都过得不快乐。我看小徐这孩子,对橙橙倒是真心的,跟当年的你们一样。”   梁爷爷苍老的声音道:“攸宁啊,我想成全他们。” 第六十二章   哪怕梁攸宁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地离家远走, 抛下梁家和他这个父亲,哪怕他心里有气也有过怨,但对自己的孩子, 梁崇英打心底是疼爱的。   盼他好,盼他幸福,也为他的不幸而痛心。   梁攸宁的痛苦,他这个作父亲的, 同样不好过。   梁橙起身走到爷爷身旁, 从背后圈住他脖颈, 以拥抱, 无声地安慰。   梁爷爷拍拍她的手臂。   “您说的对。”   梁攸宁伸手过来,揉揉梁橙的头发:“我已经抱憾一生了, 没道理让我的女儿再步我的后尘。”   梁橙鼻子酸涩, 抱着爷爷说:“谢谢你们。”   “谢什么, 傻丫头。”梁爷爷说:“只要你开心快乐, 我和你爸就高兴了。”   她不是一个天真无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她已经从爷爷和爸爸的话里,判断出什么。   “那时候我出事故,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系?”梁橙问:“不是不小心那么简单,对不对?”   两个人却都不愿多说,沉默了片刻。   梁攸宁说:“都过去了, 不提了。爸爸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   梁崇英道:“有爷爷在呢。”   起初, 也有过一些时刻, 梁橙会很想要找回那些丢失的记忆。后来慢慢看开, 不再纠结于过去的事, 那种心思就淡了。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 迫切地想要知道,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定有原因的,才会让爷爷和爸爸对徐家如此避之唯恐不及。   一定有原因的,徐晏驰不是不想来见她,而是他不能。   她想知道。   她不想做一个,只被他们保护在身后的人。   -   前一天老太太在电话里说身体不舒服,其实岑绾秋比谁都清楚,她一把年纪精神瞿烁,只是对她太久不回来有意见了而已。   晚上忙完,岑绾秋便叫司机开车回了趟岑家。   进门发现玄关地上一双细跟高跟鞋,年轻女人才会穿的款式。   她抬头问来接的佣人:“家里有客人?”   “不认识,好像说是你们公司的什么总监。”   岑绾秋敏锐地发觉她神色间的古怪:“怎么了?”   佣人犹豫一下,往后看了眼,小声通气:“以前也没见过这号人,跑来跟老太太说晏驰少爷的事儿,我看她没安什么好心。”   岑绾秋微蹙眉,说了声“我知道了”,走进客厅。   米雯坐在老太太对面,正说着话,瞧见她立刻站起身来,笑笑:“岑总,我来看望老太太。不知道您今天会回来,应该跟您打个招呼的。”   岑绾秋径自在沙发上坐下来,没多给她眼神,端起茶的时候说了句:“知道我会回来就不敢来了吧。”   米雯脸色一变。   “坐吧。”岑绾秋又说。   徐晏驰的眉眼便遗传自她,眼窝深邃、睫毛密长,十分漂亮的形状。   但她瞟过来时,眼神十足犀利:“刚聊什么呢,继续说。”   “也没聊什么要紧的,老太太关心徐总的近况,我们就随便聊聊。”   岑绾秋一个过来人,什么样的人精没见过,米雯这点小心思,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   她故作讶异,看一眼一旁耷拉着皮、一脸不悦的岑老太太:“您关心自己外孙的近况,亲自问他就是了,再不济问我,怎么还要劳烦一个外人来多嘴呢。”   这比直接指着米雯鼻子骂,还要难堪多了。   “岑总,您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前几天去听一位大师讲课,刚好遇上老太太,知道是徐总的姥姥,所以聊了几句。听说老太太身体不舒服,今天刚好有空就过来看看。既然您回来了,我就不叨扰了。”   老太太自始至终没说过话,阴沉着一张脸,明显已经动怒。   但她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忍着没发飙,听米雯要走,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米雯拿起自己的包离开,出门又被叫住:“你等等。”   岑绾秋走出来,含义不明地审视她片刻,才朝身后看了眼。   佣人立刻把米雯带来的两箱高丽参递过去。   “你的东西,自己拿回去吧。”   米雯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撑着笑:“岑总,这是给老太太补身体的,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我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我眼里见不得脏东西,你这怀着鬼胎的‘心意’,打哪来就带回哪去。听说你已经离职,正好,省得我再费心了。往后不管是盛来还是岑家,不要再踏进一步。”   岑绾秋站在门前台阶上,优雅地俯视着她:“明白我的意思吗?”   岑绾秋回到客厅,迎接她的是老太太劈头盖脸的质问:“这事你早知道了是不是?那个什么姓梁的秘书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他办公室里怎么净出些狐媚子,一个个不是勾引小尉,就是勾引晏驰,谁给她们的胆子?!”   岑绾秋面对自己母亲,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没去理会她不可理喻的问题,只提醒她:“妈,晏驰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你知道他的性子,再让他恼了你,我也帮不了你。”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怎么当妈的?”   岑绾秋不欲多说:“我给你预约了明天上午的身体检查,让嫂子陪你去吧。我先走了。”   -   梁橙一晚上脑袋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地想着她和徐晏驰的事、爸爸和岑阿姨的事……   很晚才睡着,早晨有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打着呵欠起床。   下楼吃过早餐,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梁攸宁问她:“还要去上班吗?”   卧底是个大乌龙,那她也就没必要再去盛来,兢兢业业地给徐晏驰打工了。   正好,吕秘书的产假即将结束,马上就能回来工作了。   “嗯。”天气预报有雷雨,梁橙把鞋子穿好,拿上雨伞:“有点事情要交接清楚。”   “那让司机送你。”梁攸宁说。   这次梁橙没有拒绝。   小王叔叔躲躲藏藏大半年,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送她去上班了,心情十分激动。   天果然阴沉得厉害,好像随时就要有暴雨袭来。   梁橙到盛来时,比平时晚了二十分钟。   总裁办已经进入忙碌而快速的工作节奏,见到她,林秘书抬头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梁橙哼了声,非常豪横地说:“因为不想干了。”   惊掉好几个下巴。   张秘书啧啧感叹:“当了老板娘就是不一样哈,说话都狂野了。”   谭珍珠不屑地嗤一声:“换成我,第一天就把副总裁干下去我自己当。”   张秘书伸出大拇指:“你真是小母牛坐火车,牛逼轰轰。”   谭珍珠:“……”   梁橙忍俊不禁,照旧做自己的事,上午忙完,坐下来喝水,微信上和吕秘书联络,问她复工时间。   众人都投入在工作中,办公室针落可闻。   梁橙收到吕秘书的回复,敲定时间,忽听在打印资料的林秘书疑惑地问:“这位奶奶,你找谁啊?”   “我是你们徐总的姥姥!”一道颇有气势的声音斥道。   梁橙心口突地跳了一下,那尖锐的嗓音莫名刺耳,将她耳膜都刺痛。   她在那种突如其来、却又十分强烈的不适感中,转头朝门口看去。   办公室几人都刷地一下抬起头来,齐齐张望。   门口进来一位头发花白、却打理得极为精致的老太太,皮草大衣里面是一件量身定制的深紫色旗袍,金线刺绣的牡丹花雍容华贵;颈上戴一枚成色极好、有年头的玉佛;手指上涂着深红色指甲油。   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无一不体现出这位老太太不俗的家世。   只可惜一脸凶相,脸上纹路向下耷拉,凸显出极难接近的严厉来。   梁橙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在看清她的那一瞬间。   每个人都有最害怕的东西,梁橙怕黑、怕鬼、怕蜘蛛、怕尖嘴鱼、怕爬行动物……   但从未有什么,让她如此时一般难受。   像夜里噩梦醒来,熟悉的排斥和恐惧暴击胸口。   有一把锤子在狠狠地敲打她的头部,她头晕目眩,有些喘不上来气。   唐主管立刻起身走过去,给林秘书使了个眼色,亲自客客气气、不失恭敬地跟她道歉:“实在抱歉,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怠慢您了。您是要找徐总吗?他现在在出差,这两天都不在公司,要不我……”   “我不找他。”老太太凌厉的视线往办公室里一扫,气势咄咄逼人:“你们这一共几个秘书?把人都给我叫出来!”   这下,总裁办众人已经无法再专心工作。   尽管她并没有那个权利,可以驱使盛来的员工,但毕竟是徐总的姥姥,岑总的母亲,换谁都没那个胆子得罪。   尽管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位老太太今天来者不善,还是不得不从座位上起来,接受她的检阅。   老太太压迫力十足的眼神挨个扫视着她们,看到唯一的男性小齐,直接道:“你回去。”   小齐愣了愣,不明所以地走回去。   老太太又说:“你们这有个姓梁的,还有个姓谭的,给我站出来。”   “我?”谭珍珠莫名其妙。   “你叫什么?”   “谭珍珠。”   “你就是那个谭珍珠。”老太太目光如刀子,在她脸上刮了两个来回:“长得是有几分姿色,怪不得是个狐媚子。”   这要不是老板的亲姥姥,谭珍珠都要开骂了。   她咬着后槽牙努力憋住,半天憋出一句:“谢谢您的夸奖。”   老太太盛气凌人:“我本不想跟你们说什么难听话,偏偏你们不识趣,非要我亲自来见你们,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你们这种年轻女孩,我见的太多了,小市井里养大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心比天高,一心想攀高枝。碰着个香饽饽,那是脸面都不顾了,使出浑身解数来留住男人,妄想着一朝嫁入豪门。我实话告诉你,我岑家的门,可不是你能进的。”   谭珍珠这才领悟她的意思,顿时一脸便秘:“您真多虑了,我也实话跟您说吧,我就没想进你们岑家的门。自己管不好孙子,跑我这来叨叨个屁。你看我稀罕吗?”   从未被如此顶撞过的老太太怒道:“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唐主管低喝:“你闭嘴!”   谭珍珠翻了个大白眼,勉强压制住。   老太太冷哼一声,皱着抬头纹又扫视一圈:“还有一个呢?”   梁橙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您找我?”   老太太这才发现一直坐在位置上,没起过身的她,当即脸色就有了变化,死死地盯着她的脸打量。   谭珍珠看见梁橙惨白惨白的脸,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吓了一跳:“橙橙,你没事吧?”   梁橙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体微晃了一下。   她撑住桌面,站稳。   “没事。”她看着老太太,嘴唇在极轻微地颤抖:“又见面了。”   岑老太太心里狐疑的猜测成真,当即神色狠狠一沉,厉声道:“又是你!”   满办公室人面面相觑,没人知道这两人竟然有过交集。   只有梁橙知道。   她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想起这位老太太当年怎么气势汹汹地冲到梁家,大闹一场。   把爷爷骂得狗血淋头,骂他生了儿子不好好教养,现在有了孙女依然如此,一家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跟你爸一样不要脸!你爸勾引我女儿,毁了她的家庭,你现在又来勾引我外孙,你们梁家能不能别来祸害我们!   那时的梁橙还只是个小姑娘,高中尚未毕业,未经世俗洗礼,在缺爱的环境里长大,在几座房子间辗转,却好像从没有过家;替爸爸背负多年歉疚,背负着不属于她的罪恶感,所以自卑而又缺乏安全感。   她有着一颗柔软却极度敏感的内心,在最纯真的年纪,好不容易,对一个男孩子敞开一点点心扉。   又在那一霎,被他的亲人给予鲜血淋漓的痛击。   徐晏驰得知消息赶到梁家,握住她的手,挡在她身前,与姥姥对峙着,不肯退让。   他的维护却仿佛成了她的罪证,那巨大的、难以承受的不堪,击垮了她。   她脸色苍白如纸,用力甩掉徐晏驰的手,跑了出去,才会撞上从路口开过来的车子。   那时的难堪,那种恨不得让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自厌自弃,浓重得直到今时今日,依然让她觉得窒息。   怪不得,她会选择性地忘记。   幸好,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梁橙了。   她没那么脆弱,她长大了。   “我也想说这句话。”梁橙直面着老太太、徐晏驰的姥姥,“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您。”   老太太明显被她激怒,气得嗓音愈发高亢尖锐:“你们梁家真是阴魂不散!我以为你出个车祸,会让你们学会收敛,没想到你还不死心,现在又来祸害晏驰!你怎么那么不要脸?谁把你安插到他身边的?是你爸指使你的对不对?你们梁家真是一门心思盯着我岑家不放,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是不是?”   总裁办众人心里都压着火气,这老太太说话真是难听,也不知道徐总怎么会有如此蛮不讲理的姥姥。   “不肯放过他们的,好像是您。”梁橙说,“他们的不幸,是您一手造成的。”   老太太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我说,毁了岑阿姨家庭的是您,还想继续毁掉徐晏驰的,也是您。是亲人,却做着仇人才会做的事,让他们痛苦,让他们不幸。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他们?”   平时好脾气的梁秘书何时跟人如此针锋相对过,说话句句扎心,总裁办一帮人都看呆了。   “你胡说八道!”老太太大怒:“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多嘴!跟你爸待了几年,就学得这么伶牙俐齿,一点教养都没有!”   “我爸对您一直都很尊敬,虽然您并值得。”梁橙没有退让半步,“我不是我爸,徐晏驰也不是岑阿姨,我们不会再受你摆布。这一次,我不会再甩开他的手了。”   “真是你爸爸教出来的好女儿!”老太太气得手指头都在抖,命令唐主管:“现在就把她们两个都给我开除掉,我不允许晏驰的办公室里有这种人。”   唐主管道:“岑老太太,我们总裁办的人事任命,直接归徐总本人管,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权利。”   “我是他姥姥,我还做不了一个秘书的主吗?”   “抱歉,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唐主管谦卑地道歉,实则全是打太极。   其他人已经从最初的懵逼中回过神来,知道这老太太是来棒打鸳鸯的了。   自发地站到统一战线:“我们听徐总的,您有什么意见,等徐总回来直接跟他说就好。您是他姥姥,还怕他不听您的吗?”   把老太太气得够呛,狠狠地责骂一句:“混账东西!”   七窍生烟地走了。   人一走,张秘书就摸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你们俩可以啊,加起来能把她气死。”   小齐也心有余悸地说:“这老太太这么刁,怎么教养出岑总那么优秀的女儿的?”   谭珍珠难得没贫嘴,走过去把手搭在梁橙肩上:“你还好吗?”   梁橙点头应了句,其实自己并不知道说了什么。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手机上拨出去的电话接通,她停下脚步,将手机放在耳边。   “徐晏驰。”她叫了一声。   徐晏驰正在会议桌上,中断对方的PPT讲解,接起电话,听到她声音里压得很低的哭腔。   难以解释的直觉,他从那微弱的哭腔里,辨认出痕迹。   “你想起来了?”他问。   走廊没人,梁橙鼻腔泛起酸意,强忍着:“我想见你。”   徐晏驰没有片刻的犹豫,只说两个字:“等我。”   作者有话说:   算还了半章吧。   剩下的债慢慢还。 第六十三章   梁橙去了天阜湾。   徐晏驰的家门密码, 她早就烂熟于心,但这是第一次,在没有任何正当理由的时候, 自己打开门进来。   0422,是他们在樱花道树下,第一次接吻的那一天。   也是被徐晏驰的姥姥闯上门当面斥骂,她出车祸的一天。   所以徐晏驰才会回答她:“一个很好也很坏的日子。希望它没有发生, 又舍不得它没有发生。”   对他来说最好的事与最坏的事, 都发生在这一天里。   梁橙径自走到客厅, 看到墙上那副《Moonlight》, 停下来。   她站在那幅画前,看了好一会。   曾经她暗自盘算, 怎样说服徐晏驰把这幅画出让给她。   现在看着它, 想着徐晏驰买下这幅画时的心情, 却是说不出的酸软。   他怎么那么可怜啊。   用这种几近徒劳的方式, 企盼着有机会见她一面。   挂在他卧室的那幅《Light》,名字叫做“光”,却并没有“光”。   在过往的这些年里,他是不是就像画里的人一样,独自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   等着她有一天能记起他,等着一束光降临。   在这一刻, 梁橙才能体会, 徐晏驰对她的喜欢, 远比她想象的, 还要多上很多。   这让她觉得很抱歉, 自己对他真的太公平了。   她把好的坏的都一并抹去, 来逃避不能承受的痛苦, 却把一切都留给他。   只有他记得。   然后固执地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他在漫长的岁月间,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独自消化那些隐忍的、无人可诉说的爱意。   梁橙多想重新回到那一刻。   不要忘记他。   不要跑出去。   不要甩开他的手。   那么聪明绝世的徐晏驰其实是个傻瓜,你不要丢下他。   她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听到动静,望向门口,看到徐晏驰走进来。   他在会议中途离场,抛下一屋子懵逼的合作方,坐最快的航班赶回云沂。   雨下起来了,他大衣沾染外面的湿意,肩上湿濡一片。   门锁轻轻合上,徐晏驰停在玄关,无声地注视着她。   梁橙想说句什么,眼睛却先红了。   她怕自己一开口会控制不住地哽咽,索性不再试图讲话,只是站在原地,朝他张开手臂。   徐晏驰脱下大衣走进来,经过沙发随手扔上去,一直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梁橙终于没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水渍洇透他干燥的衬衣,灼烫着胸口。   “我应该晚几天走。”   回来的路上,徐晏驰已经知道公司发生的事。他手掌扣着她脑袋,抚摸她头发的动作,有安抚的意味。   梁橙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脸靠在他肩上,自顾自说:“徐晏驰,我好喜欢你。”   徐晏驰理所当然地回她:“这不是应该的吗。”   一腔酸涩柔情全卡在喉咙眼,梁橙一时啼笑皆非,捏住他胳膊掐了一下。   她听见徐晏驰闷笑的声音:“听说你把我姥姥气得差点心脏病都犯了。你还挺厉害。”   梁橙抬起头:“真的吗?她没事吧?”   一把年纪的老人,要是真被她气出个好歹……   “装的。”徐晏驰显然对自家这位老太太的脾性了如指掌,“才做过身体检查,她心脏很正常。”   梁橙“哦”了一声:“她好像很不喜欢我。”   “不需要她喜欢,我喜欢就够了。”徐晏驰说,“她说什么都不用理会,任何人都不用理会。你只需要看着我。”   梁橙点点头。   他可能不会知道,这份坚定和不容置疑,能给多么大的底气。   徐晏驰把她的脸抬起,仔细地观察着:“不舒服?”   “有点累。”梁橙说。   这一天受到的冲击太大,情绪起伏太剧烈,后遗症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体现出来,她感觉有些脱力。   “去休息一下。”   徐晏驰从玄关鞋柜里给她拿出一双女士拖鞋,新的。   梁橙看一眼那双毛茸茸的粉色棉拖,立刻抬头看他。   上次还没有。   “这是专门给我买的吗?”   徐晏驰把拖鞋放到她跟前,蹲下-身:“很明显,不是我的尺寸。”   这会儿一双拖鞋都能让梁橙触动。   因为一想到徐晏驰亲自去买女士拖鞋的画面,实在有点好看。   徐晏驰抬起她的脚,亲手帮她换了鞋,牵着她走进他的房间。   梁橙被他安置在床上,他跟着躺下来,把她搂在怀里,安静地抱着。   四周尽是熟悉的气味,梁橙身体放松下来,才发觉脑袋昏沉。   但她此刻并不想睡,盯着徐晏驰衬衣的扣子,问他:“你干嘛要吊死在我这一颗树上,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你怎么办?”   “想不起来就算了。”徐晏驰说:“可以重新来过。”   梁橙鼻子又酸了:“徐晏驰,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那么好,值得他如此倾心。   徐晏驰静默片刻才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记得。”梁橙说完,又摇头:“也不记得。”   那已经是很小的时候了,大概六七岁的年纪,她最难过的一段时间。   她的爸妈在频繁的争吵与冷战过后,终于走到协议离婚那一步。   她只记得,徐晏驰曾经在梁家待过几天,却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唯独印象深刻的是,徐晏驰的爸爸曾经来大闹一场,还和梁攸宁打了一架。   “当时我父母正在商议离婚,那阵子家里乌烟瘴气,她把我送出去,希望我避开。”   岑绾秋婚后并不幸福。   丈夫对她的旧情耿耿于怀,总是怀疑她与旧情人不干净,不相信她。   自结婚之后,她就与梁攸宁断了联络,共同朋友的聚会,两人有意避开,从不同时出席。   就这样度过几年,有一回,老朋友邀约,两人不约而同地拒绝。朋友又打来电话,说攸宁今天不来,我马上就要移民了,你真的不来见我最后一面?   岑绾秋去了,不巧遇见被另一位朋友以同样方式叫来的梁攸宁。两人寒暄两句,坐在遥远的两端,像陌生人。   只是离开时下了雨,而家里的司机刚好那天都被叫了出去,岑绾秋在路边淋了十分钟的雨,住宅区打不到车,梁攸宁的车就在这时停在她面前。   他送她一程,这一幕偏偏被应酬回来的丈夫看见,妒火中烧指责她出轨。岑绾秋否认,但仍然不被相信,激烈的争吵中徐爸爸动了手。   岑绾秋被他狠狠甩到地上,头撞在桌脚,血顺着额头往下淌,她抬起头时看到不远处被惊醒的孩子。   多年忍受,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   岑绾秋与梁攸宁先后步入婚姻,又在巧合的同一个时期,各自走到婚姻的尽头。   那是一场漫长的战争,离婚牵扯到的利益太多,丈夫不肯松口,而她态度坚决。   那段日子夫妻之间满是硝烟,她不想孩子待在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之中,看着他父母如何毫无体面地互相攻讦、撕扯。   娘家从来不支持她离婚,她在几年里数次提出,都遭到岑老太太的极力反对。   那种情况之下,岑绾秋孤立无援,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梁家竟然是唯一可以托付的。   徐爸爸知道她将孩子送到梁家照看之后,更是暴跳如雷,喝醉酒后上梁家要人。   梁攸宁受岑绾秋所托,自然不能让他在醉酒的状态下带走孩子。   新仇旧恨,两人终是起了冲突,大打出手。   也就是因为那时的印象,梁橙才会误会自己爸爸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并为此负疚十多年。   徐晏驰的语气过于冷静,就像在谈论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梁橙忽然意识到,他的童年也生活在同样不幸的家庭当中,父母的不相爱,就像毒药侵蚀着他们的灵魂。   徐晏驰的境遇一点都不比她好,她因为爸妈争吵而躲起来哭的日日夜夜,他是怎样度过的。   看着他的爸爸对别人挥拳相向时,他又是怎样的心情。   “然后呢?”她问,“你在哪?”   徐晏驰说:“你带着我跑进房间,躲进柜子里,捂住我的耳朵,告诉我:不要听,不要害怕。然后自己对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   一个明明自己也在承受着伤害的女孩,想要用稚拙的双手来保护他。   之后的许多年,他与梁橙再无交集,却总是清晰记得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不止一次地想,他不想让这个女孩,再受一点委屈了。   徐晏驰抚摸着她鬓边的头发:“这个世界让我觉得糟透了,直到那一刻,我突然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   梁橙心底忽然又泛上酸涩。   她很害怕争吵,每次爸妈吵架的时候,就会躲进柜子里,捂住耳朵。   柜子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太可能邀请别的人进入。   她带徐晏驰躲进去,一定是觉得,他是自己的同类吧。   她保护了他一次,换来他的无限次。   梁橙把靠近他胸口:“那我好像赚了。”   徐晏驰吻了下她发心:“我也赚了。”   梁橙躺在他怀里,心下一片松软。   也许曾经经受过苦难,但她获得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   总归是不亏的,她想。   她在徐晏驰怀里睡过去,朦胧间感觉到他起身,动作放得很轻。   他离开前,俯身在她侧额吻了吻。   梁橙听到他的脚步声离开卧室,片刻后,响起关门声。   她知道他去哪里。 第六十四章   岑老太太上午受了一肚子气, 午觉没歇好,起来后坐在沙发上,让佣人给她按太阳穴。   一个劲地说, 在公司那两个没家教的小丫头是如何如何顶撞她,如何如何不把她放在眼里,岑家现在真是不如从前了,连她也被人看不起了。   不时地嚷嚷着头疼、心口疼, 自己一把年纪了, 还要遭这种罪。   岑绾秋就坐在对面, 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听她嚷嚷半晌, 才接一句:“您没事去公司闹什么。”   老太太一下炸毛,炮火转移到她身上:“你还有脸说!你怎么当妈的?梁家都把人插在你眼皮子底下了, 你都不知道, 让她有机可乘, 又来祸害我们晏驰!梁家那两父子真是险恶, 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死心,千方百计地非要与我们家攀扯上。我们岑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门外响起车声,佣人小跑过去看了眼,喊道:“是晏驰少爷回来了。”   老太太的鸣冤叫屈这才打住。   佣人打开大门,外面细密的雨丝还在飘,倾斜着扫进檐下。   天阴, 万物都蒙上一层灰色。徐晏驰没有撑伞, 穿过雨幕大步走上台阶。   他进门, 径直走入客厅, 没有更换的皮鞋, 和沾了雨水未脱下的外衣, 都显示出他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   岑老太太却没注意到这一点, 一见到他便说:“你来得正好。你什么时候又和梁家那个孙女搅和到一起的?你赶紧把她给我赶出去,别叫她待在你眼前,天天想方设法地勾引你。那是你的办公室,里面全是公司机密,她混进去能安什么好心?梁攸宁把她安插到你那,指不定打什么主意呢!她跟她那个爹一样,他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晏驰停在茶几前,身上裹挟进来的水雾,在暖烘烘的室温下显出一种入骨的森寒。   “是我求了梁老三个月,费尽心思,才把她哄骗到我身边。”   老太太瞪圆了眼睛,难以消化这句话:“你说什么?”   徐晏驰对她尖锐的态度无动于衷,凛冽的嗓音甚至透出几分冷漠。   “您年纪大了,听力和记忆力看来都衰退了。七年前我就说过,别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你姥姥!管你那是关心你、为你好,能叫指手画脚吗?你这个孩子真是不识好歹!”   徐晏驰唇角凉薄地一扯,露出一个极具讽刺的眼神:“我想这几年我的态度已经够明显,我对岑家仅剩的情分,只是因为我妈姓岑。你这个姥姥,我从小就没认过。”   老太太被他的大逆不道震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抖着手斥骂:“混账!你这个混账!”   徐晏驰更混账地将手里蓝色的文件夹扔到茶几上,啪——地一声,清脆刺耳。   单方面通知她:“从今天开始,盛来会正式解除与岑家名下所有产业的合作关系,我在岑氏所持有的股份,也会全部撤资。”   老太太腾地一下站起来,嗓音在暴怒之下变得极为尖利:“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那么多合作项目,你现在叫停,就全打水漂了!不光是岑家,盛来也会赔进去大笔钱!”   “这点损失我承担得起。”徐晏驰垂着眼皮,因为淡漠而显得格外冷酷:“岑家承担得起吗?”   “我看你真是被那个女人蛊惑了,脑子坏了,鬼迷心窍,竟然为了她跟你亲姥姥作对!你真是混账!蠢材!愚不可及!你……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岑家的孩子,岑家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从来都精致到头发丝的老太太,冲他歇斯底里地大叫,气得浑身发抖。   徐晏驰只冷眼看着她,像是生了副铁石心肠。   老太太朝岑绾秋大吼:“你看看你儿子!你看看他!你就让他这么对我?”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没有作声的岑绾秋,这时终于站起来。   徐晏驰对她这个母亲,总还是敬重、孝顺的,只要她开口,他总会听一些。   可是岑绾秋没有。   她站在徐晏驰身旁,对她一辈子从来说一不二、没人能违逆的母亲说:“妈,我提醒过你了,不要去插手他的事,你为什么不听呢?”   “这个时候你还说这种风凉话!他现在是要毁了我,毁了岑家!你养出来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连生他养他的亲人都不要了,要毁了我们!”   岑绾秋面上的神色复杂到难以说清,更多的成分是悲哀。   “我能为你做的,已经都做了。当初你阻拦我和攸宁,是要我救岑家,好,我为了你,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现在岑家好好的,有晏驰帮衬,你极力阻挠他们,又是为了什么?你究竟是为了岑家,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控制欲。”   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重复地念:“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岑绾秋说:“对不起,妈,这次我不会再帮你。他是我儿子,我希望他一生遂心如意,他想要什么,我都愿意成全。”   “我看你们母子俩就是想把我逼死!”老太太两眼一翻,捂着心口仰倒在沙发上,哆嗦着呻-吟:“我心脏病要犯了……我要死了……”   岑绾秋无声叹了口气,扭头喊佣人:“小崔,叫救护车。”   徐晏驰没耐性看她表演:“够了。您一贯精明,如果还想保住岑家——”   他漠不关心地转身:“你知道该怎么选。”   -   梁橙睡了很长的一觉,那些从上锁的盒子里释放而出的记忆,给她编织了一场真实的梦境。   转学的那一天,她抱着新书,被班主任从教导主任办公室领走,去往教室的走廊,迎面遇到人走来。班主任叫住他,说物理竞赛有关的事。   梁橙抬眸,少年人高高瘦瘦,穿着白蓝校服,立在早晨最清亮的一抹阳光下。梁橙对上他目光,一瞬便移开。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徐晏驰。   徐晏驰的名字大名鼎鼎,梁橙转学过去没多久,就在无意间听说了许多有关他的信息。   他过于好看的长相、他稳坐年级第一的成绩、还有他显赫的家世。   知道他的身份后,梁橙对他有点排斥和回避,刚开始的几个月,从不和他说话,迎面遇见,就绕着走。   徐晏驰却总会在一些时候,不动声色地维护她。   她上课发呆,被老师点名才倏然回神,在同学的盯视下羞愧脸红。   老师正要发难,坐在附近的徐晏驰突然站起来,极高的身量,不着痕迹地侧偏,刚好挡住老师的视线。   老师问他怎么了,他说太困了,站起来清醒。于是老师的注意力被岔开,没再追究她。   她太不擅交际,刚来不久被班委缠住,让她答应去参加女生私下聚会,她难以拒绝。   徐晏驰这时候叫她一声,说:“你上次借的书我带来了,自己过来拿。”   其实梁橙没跟他借过书,那时她不懂徐晏驰在替她解围,不解地走过去,看着他把手伸进课桌,最后掏出一盒橙子味的糖来。   她愣了下,抬起眼看他,徐晏驰低头翻开练习册,随意道:“别人送的,我不爱吃。你不想要就丢掉。”   她没什么安全感,不太喜欢和人接触,转学一年多,都没交到亲近的朋友。   只有徐晏驰。   只有他有那样的耐心,一点一点、不厌其烦地、撬开她的保护壳。   从高二到高三,一年的时间,她才慢慢接受他的靠近,慢慢会和他多说一些话,慢慢在他面前、肯暴露出真实的自己。   她成绩还行,但也就还行,和永远年级第一、稳top2的徐晏驰,有不小差距。   爷爷对她的学业没有太高要求,让她不要有压力,量力而行。可是梁橙自己有要求,有不能告诉别人的压力。   她想向徐晏驰靠近,想和他上同一所大学,她默默地努力学习,没有人知道;徐晏驰也不知道。   也许他是知道的。   不用她开口,他就会帮她划好重点,教她最有效的学习方法,把一整本练习册上值得做的题勾出来。每次月考试卷刚发回来,徐晏驰会第一时间拿过去研究她的错题,比她自己都更上心。   她梦见有次徐晏驰给她讲题,她含了一颗糖在嘴里,徐晏驰讲到一半忽然停住,看着她嘴唇问:“吃的什么?”   梁橙有点不自在,回答说:“你上次给的糖。”   过了几秒,徐晏驰哦了一声,垂下眼把习题册翻了一页:“看起来挺甜的。”   梁橙脸发热,看他若无其事,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于是更羞愧,把头埋得很低。   徐晏驰用手指碰了下她额头,她下意识抬头,他说:“没事,就是感觉你快冒烟了。”   梁橙看到他眼里那一丝不明显的促狭,明白他是故意的。   那时梁橙在他面前胆子已经大了许多,她当下觉得自己不能输,强撑着说:“你又没尝过,怎么知道甜不甜。”   徐晏驰一愣,她已经顶着烧红透的脸,拿起书走了。   背影看起来很镇定,其实差点左脚踩右脚。   那种橙子味的糖果,贯穿一年多的时间,徐晏驰总会在她吃完之后,送给她新的一盒。   后来梁橙知道,那不是别人送的。   她还梦见那年恒和院里的樱花道。   她在某天感慨一句想看樱花,放学后徐晏驰带她去了恒和院。那时花期已经快要结束,满树粉花过了盛花期,风一吹便迎风飞舞。   他们走到樱花树下,一直小猫突然从树上跳下来,跑进花丛,枝叶抖落下来簌簌花瓣,落了他们满身。   徐晏驰甩了甩头,甩掉花瓣,看到她用手扒拉头发,伸手去帮她。梁橙仰起头看他,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   当你沉浸在一个人的眼睛里,就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意识不到一些事情的发生,等她回过神来,徐晏驰已经低下头,靠得很近了。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徐晏驰顿了顿,直起身偏开头,说走吧。他转过身,梁橙在那一刹拽住他。   她不想让徐晏驰误会自己是不情愿,于是抓着他的手,踮起脚。   可她够不到。徐晏驰站着不动,也不低头,垂眼看她独自在那努力,梁橙有点难为情,也有点尴尬,松开他就想要放弃。   下一瞬,就被徐晏驰提到路牙上。她一下子高了一截。   她下意识攥着徐晏驰的手臂,徐晏驰平视着她,慢慢向前贴近。   梁橙醒来时,出了一身汗。   可能是被子闷得太紧,可能是梦境太活跃,也可能是那种过电似的感觉。   头没那么沉重了,她在满是徐晏驰气息的房间醒过来,有种尘埃落定后的安宁。   她去浴室冲澡,没经过徐晏驰允许,擅自借了他的衣服穿。   穿到一半听到开门声,她一慌,赶忙提上。   徐晏驰许是没料到,开门看到她的样子,略微停顿一瞬。   他站在门口,拿着她放在玄关的手机说:“你有几通未接电话。”   梁橙睡得太沉,完全没听见铃声。上午的事情闹那么大,爷爷跟爸爸大概也收到消息了。   她走过去正要拿手机,徐晏驰却忽地将手抬高。   梁橙手落空,疑惑地看他:“你干嘛?”   徐晏驰单手举着手机,梁橙从他语气里听出几分算账的意味。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   他含义不明地睨着她,一字一顿地念:“臭屁徐?”   梁橙一怔。   眼前冒出两个大字:糟糕。   作者有话说:   一更!最近码字速度很慢,二更估计要晚上。 第六十五章   她手机里的备注一直没有更改, 谁知道会被他本人看到。   梁橙眼神闪躲、摸鼻子、说话声音小,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心虚:“那是以前存的,忘记改掉了。”   徐晏驰语气凉凉:“你觉得我很臭屁?”   梁橙哪敢说是:“我那时候又没想起来你。”   徐晏驰看着她:“所以你说的脆皮熊, 是骗我的。”   他太机敏,给个1便能猜到100。   梁橙无法解释,眼看混不过去,便想伸长手将手机抢回来。   徐晏驰身高优势, 她踮脚够了几下, 都没够着。   “我道歉可以吗?”她认错态度良好, 诚心诚意地说:“我错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给你那么备注。我马上改。”   徐晏驰这才把手机还给她。   梁橙拿着手机, 当着他面, 把通讯录里的备注一字一字删掉。   重新输入“徐晏驰”, 停了下, 再次删掉。   改成:脆皮熊。   “改好了。”她抬头把手机展示给徐晏驰看。   她穿着他的睡衣,深蓝意料衬得皮肤格外细白,发梢还有未干的湿意。   那双眼眸被水汽染得湿漉漉的,澄透分明的瞳仁直勾勾望着他,带着些许讨好。   徐晏驰发现自己很难抵抗得住这样的眼神。   他大度道:“可以不追究你。”   梁橙刚想松一口气,他又说:“但我要讨点精神赔偿。”   刚刚才想起那么多的事, 知道他等了自己那么久, 梁橙对他心疼、示好都来不及, 哪里舍得他不高兴。   想也不想地问:“你想要我怎么赔偿你?”   徐晏驰没说话, 抱起她走到床畔, 放上去, 梁橙猛地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刚要撑着坐起身,他单腿跪上来,扣住她下颌,不由分说地吻下来。   梁橙重新被压回去。   快傍晚了,阴天一切都暗暗的,屋里没开灯,有种昏昧而静谧的宁静。   明明没过多久,心境却和之前很不相同了。   梁橙猜想徐晏驰也和她一样,因为他的吻在短暂的缱绻之后,逐渐变得重而深。   室内被地暖烘得温暖如春天,他手掌上残留一丝从外面带回来的凉意,在她温热的脸侧、颈侧摩挲,冷和热彼此糅合,轻缓却极富调-情意味。   梁橙腰被他单手控住,睡衣的料子柔软细滑,什么都抵挡不了。   她心想早知道不应该洗澡的。   过于宽大的衣服完全给他行了方便,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攻占得七七八八。   梁橙整个人都是晕的,无力反抗并且毫无斗争意志,像个从一开始就弃甲投降的俘虏。   乍然作响的手机铃声,将室内逐渐浓稠的空气劈开一道口子,梁橙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迷乱中骤然清醒几分,才想起忘了给家里回电话。   她赶忙接起电话,得到消息的梁攸宁急了一个下午,终于打通她的电话,声音里满是紧张:“橙橙,你去哪了?”   “爸爸。”梁橙瞥一眼正在给她系扣子的人,脸上烧得厉害:“我在徐晏驰家里。”   相较于她的理亏和心虚,精神补偿一次讨够本的徐晏驰心情不错,显得格外淡定,慢条斯理帮她拉下衣摆,又将半褪的睡裤提好。   跟长辈打着电话,这样的场景让梁橙臊得头顶直冒热气,往旁边翻身坐起来,离他远一点。   徐晏驰唇角微翘,捏了捏她红透的耳朵,离开卧室。   电话那头梁攸宁顿了顿,既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感到一阵新来的胸闷。   “我都听说了,他姥姥去公司找你了?”   “嗯。”   梁攸宁心一提:“她都说什么了?”   梁橙垂着眼睛道:“说的和以前一样。”   得知她已经恢复记忆,梁攸宁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心里揣了多年的石头总算落地,总归知道她没事,就放心了。   父女俩说了会话,梁攸宁说要来接她。   梁橙往门口看一眼,厨房规律的切菜声,徐晏驰好像在做饭。   她思考几秒,爱情短暂地占了上风。   “我今天不回去了。”   梁攸宁胸口更闷了,老父亲当时就坐不住了:“你今天情绪应该受了不少刺激,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吧,待在他家里不合适。盛来那你暂时也不要去了。我这就过去接你。”   “爸爸。”梁橙抠着被子,“我过完生日就二十五岁了。”   梁攸宁:“所以呢?”   梁橙望天:“所以,我今天不回去。”   长大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梁攸宁内心万般的复杂,在一心向着男朋友的女儿面前,也无能为力。   尽管其实已经接受了她和徐晏驰的事,甚至一心想要护她如愿,此时此刻,梁攸宁也实在不情愿让她在那里留宿。   宝贝女儿被猪拱了,天底下哪个爹能轻易接受?   梁攸宁还要再劝:“橙橙,你听爸爸的……”   梁橙:“我挂了。”   留给梁攸宁一串女大不中留的忙音:嘟——   梁橙从房间出去时,徐晏驰对照着一本新买的菜谱,不紧不慢地做菜。   她过去想要帮忙,拿起一颗洋葱问:“这个要切成丝还是丁?”   徐晏驰从她手里把洋葱拿出来:“会辣眼睛。”   梁橙又拿白菇:“那这个呢?”   瞥一眼他已经切好的其他配菜,伸手去拿刀:“切片对吧?”   手伸到一半,被徐晏驰塞进来那本食谱:“想帮忙的话,帮我念一下教程。”   梁橙只好拿着食谱站在一旁,盯着他动作,随时给他念下一步需要做什么。   到第三步的时候她就发现,其实不需要她来念,徐晏驰都知道。   有些人可能就有这样的天赋,有着超高的领悟能力,做什么事情,都能很快学好。哪怕是第一次尝试,也能做得像教科书一样。   她忽地想起刚到盛来时,一群人坐在一起八卦,她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高冷又英俊的徐总,幻想他私下是什么样子。   她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徐晏驰这样的一面。   他也会挽起衣袖,为一个人洗手作羹汤;会紧张她到,连刀都不让她碰。   这么好的徐晏驰,从头到尾,只属于她一个人。   梁橙忽然就很想跟人分享,她拍下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原本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没有文字可以准确表达此时的心情。   于是只配了一个emoji:【太阳】   上午老太太那一出给大家带来不小的精神冲击,因为是老板的亲姥姥,也不敢多嘴评论。   但每个人都在梁橙离开之后,关心她去哪了,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梁橙一整天没消息,突然上线冒泡,刚刚下班的一帮人纷纷赶来前排围观。   张秘书:我去……驭夫有道!   后来的同事们整整齐齐跟了一排。   小齐:我去……驭夫有道!   林秘书:我去……驭夫有道!   莉莉:我去……驭夫有道!   谭珍珠晚来了几分钟,一下打乱队形。   谭猪猪:?你想【太阳】他?   正刷朋友圈评论的梁橙差点把手机甩飞出去。   她给谭珍珠发去一张“不许瑟瑟”的表情包,飞快关掉手机,假装无事发生。   饭菜做好之后,梁橙和徐晏驰坐在餐桌前,面对面吃晚餐。   徐晏驰大概心情不错,开了瓶红酒,两人一起吃着饭,偶尔说一两句话。   一整天的跌宕起伏,在这个晚上归于平静。   然而,当夜晚真正来临时,又有新的不平静在发生。   在和梁攸宁再三申明要留宿的时候,梁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因为抱着这样的心理预期,她多少有些紧张,想让自己若无其事一些,身体却无不受控制,眼神总是情不自禁地飘向徐晏驰。   徐晏驰出差中途临时回来,又做出于岑家解约的一系列决定,导致不停有电话打来找他。   他不慌不忙地处理,又到书房回了几封邮件。   九点之后,他的手机终于消停下来,却迟迟没有重启傍晚未竟之业的意思。   梁橙想,他可能并没有那个意思吧。   十点,她在主卧和客卧门前徘徊。   晚上她到底睡哪里呢?   他们都那样那样了,现在还睡客房,好像有点刻意……   但是直接去他房间,又会不会太不见外了?   左右踟躇半晌,委实难以抉择。   正想要不再去客厅墨迹一会,等他来叫自己的时候再说吧。   一转身,徐晏驰悄没声地就站在她身后,手插在兜里,闲闲地看着她。   梁橙冷不防吓了一跳。   徐晏驰瞥一眼客房的门,又瞥一眼左侧主卧,问她:“有这么难选吗?”   被当场戳穿,梁橙眼神不自然地飘移开,又飘移回来:“我只是在想事情。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迈左脚的时候过来的。”徐晏驰说。   她刚刚明明没有迈脚,可还是反射性地心虚了一瞬。   梁橙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一团被捏着玩的泥巴。   徐晏驰又说:“你自己做不了决定,要不我帮你选?”   她马上说:“不用了,我自己……”   手腕被徐晏驰握住,往左边一扯。   她整个人踉跄一步,被他带进主卧。   梁橙被他按在门板上,压着门向后关严,他欺身过来,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把她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堵回口中。   之后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梁橙被他压到床-上时,指尖都在发烫。   徐晏驰细密温柔地亲吻着她,低声问她:“可以吗?”   人都已经被囫囵剥了壳,这时候,梁橙怎么可能说得出否决的话。   她捂着眼睛,很小声地说:“可以。”   徐晏驰拿开她的手,吻她的眉心和眼睛。   梁橙有点紧张,他费了很多心思来让她放松。   微弱的月光从落地窗笼罩进来,梁橙看到悬在深蓝夜幕上清凌凌的月牙。   她像在云端,包裹在绵软的云朵里。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或后天就能完结了。 第六十六章   梁橙不知道是几点结束的, 最后在重新更换过的床单上躺下时,月牙已经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徐晏驰从背后将她抱到怀里,梁橙已经困倦得随时都能昏睡过去, 感觉到他手指在轻轻抚弄她的脸颊和头发。   “你不困吗?”她眼睛都睁不开。   徐晏驰说:“不舍得睡。”   好像一个等待太久的执念终于实现,他并非患得患失的人,能紧紧地抓在手里,却也会担心, 会不会在醒来的瞬间发现一场空。   梁橙一下又心软得不行, 转过身去, 双手拥抱住他:“明天早上我还在。后天也在。以后每一天都会在。”   说完又眯开眼睛补充:“不需要你用雨夜杀人狂魔恐吓我, 我也会在的。”   现在回想他当时的行径,真是用心良苦居心叵测啊。   徐晏驰笑着将她搂紧, 吻了吻她眼角。   这一晚梁橙睡得很好, 一夜无梦, 早晨醒来时, 有阳光从纱帘透进来,她还被徐晏驰抱在怀里。   她比徐晏驰醒得早,忍着没动,小心翼翼地躺在那,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一直等到徐晏驰醒来,刚刚睁开眼, 她就凑过去, 亲了他一下。   “我还在。”她说。   徐晏驰在咫尺距离望着她, 抬手托住她侧脸, 深吻。   片刻后才放开, 说:“早。”   雨停了, 一个很好的天气。   两个人一整天哪也没去, 腻腻歪歪地在家待着。   吃完午餐徐晏驰却又接公司的电话,梁橙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听群聊里大家吹水闲聊的语音,顺便满足他们的八卦热情。   谭珍珠和张秘书两个人简直无法无天了,话题冲着高速走。   梁橙没几回合就招架不住,面红耳赤回她们:“你是不是忘记工作手册怎么写的了,禁止打探老板隐私!”   张秘书振振有词:“呵!工作手册只说不许泄露,可没说不能问。”   谭珍珠说:“我这不是积极为你们分忧吗,怕你没经验玩得不尽兴,帮你补习一下理论知识。”   “哎呀,我们小梁才不需要,理论知识丰富着呢,是吧。”   “……”   俩人一唱一和,梁橙简直哭笑不得。   “倒是徐总,一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张秘书操碎了心,“用不用指导一下?我这免费。”   梁橙没留神徐晏驰什么时候回来的,外放的语音被他听个正着。   她按下语音键,正要说话呢,徐晏驰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出声:“不需要。”   梁橙一惊,赶忙想取消,手一松,语音发了出去……   前一刻还在刷屏的群聊,一瞬间陷入死寂。   她飞快把那条语音撤回,但为时已晚。   张秘书马上发了个跪地痛哭的表情包忏悔:【对不起徐总,我今天加班到十点谢罪!】   下一秒,徐晏驰伸手来,将梁橙手里的手机抽走。   他捏在指间,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你对昨晚有什么意见?”   梁橙脸一热:“我没有。”   徐晏驰端详她两秒:“我觉得你有。”   ?   梁橙不好意思跟他煞有介事地讨论这个问题,把脚放下去,勾上拖鞋就想跑。   被徐晏驰拦腰捞回来,再度扔到沙发上,他俯身逼近过来,手撑在她脸侧沙发背:“听说你理论知识很丰富?”   “她们瞎说的……”梁橙人往旁边歪着躲,又叫他扣住腰拖回来。   “跑什么。”他凑近,一下一下地亲她唇角,下颌:“我比较想让你亲自指导一下。”   张秘书给她挖的大坑,梁橙费了不少体力劳动才填上。   徐晏驰把手头上的事全都推到一旁,就这样陪她待了两天。   陪到公司的事情积压太多,陈昇实在逼不得已,冒着触怒老板的风险跑上门来打扰。带来一堆需要他本人签字的文件、和急需处理的事宜。   陈昇离开之后,梁橙才从房间里探出头,问他:“你上次出差的事情是不是没做完?”   当时一心只想着,想见到他,什么都顾不上想。   现在才发觉他事情谈到一半,为了自己飞回来,耽误了多少工作。   她有点不好意思,挠挠额头说:“其实你可以忙完再回来的。”   徐晏驰把她搂过来:“你叫一声我的名字,我恨不能长双翅膀,立刻飞到你面前。”   “那你现在赶紧去吧,那边还等着你过去处理呢。”   她现在情绪很稳定,不需要一直陪着了。   徐晏驰本人倒是一点不见着急,问她:“你陪我去?”   “我还是不去了。”梁橙感觉自己是个祸水,压力颇大地摇摇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呢。”   徐晏驰笑了,扯住她脸:“我粘人?”   梁橙毫不犹豫地点头:“粘。”   -   徐晏驰重新安排行程,再度出差。   吕秘书正式回公司销假,梁橙跟她完成交接,把印章和钥匙还回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总裁办。   在这里工作了七个多月,已经有些感情。   前一天她想到离开的场景,心中有些怅然,事实上当天在办公室,想象中的挥泪送别并没有发生。   梁橙其实是太科老总孙女的秘密,已经被谭珍珠在吹水时不小心暴露出去。   总裁办可以说是欢天喜地兴高采烈,谭珍珠甚至给她搞了一条横幅。   上书:盛来太科喜结连理,橙驰夫妇佳偶天成!   整个上午,每一个上来总裁办办事的同事都要对着横幅笑一通,再来梁橙跟前跟她握手,说恭喜恭喜。   梁橙从最开始的脚趾抓地,到后面已经麻木,甚至被拉去横幅前拍照时,还配合地笑着比耶。   然而真正到了要走的时候,闹得欢的几人还是伤感起来。   梁橙东西不多,抱着箱子下楼时,几人坚持要送她。她再三说不用,被谭珍珠一把将箱子抢了过去。   大家一起送她到行政楼下,唐主管也跟着下来了。   小王叔叔的车已经在门前等候,蹲在一旁的还有大黄。   大家相继上前和她拥抱、道别,唐主管拍拍她的肩膀说:“祝你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咋咋呼呼的张秘书最先红了眼,抱住她说:“徐总要是给我穿小鞋,我就去投奔你,你不会不收我吧?”   “哎呀,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聚会的嘛。”   谭珍珠这样说着,伸开胳膊抱上来,骂骂咧咧:“靠,我眼妆花了。”   梁橙抱抱她们,笑着说:“不要哭啊,周末我请你们吃大餐。”   不需要难过,因为还会时常见面。   “害,你早说嘛。”张秘书抹掉眼泪,“我这一下就不哭了。”   谭珍珠唾弃她:“瞧瞧你那廉价的不舍。”转回头问梁橙:“我可以点人均五位数的不?”   张秘书叹为观止:“做人还是你狠!”   梁橙最后蹲下来,摸了摸大黄,跟它说会经常回来看它。   为了尽量化解她离开的气氛,免得狗伤心,她像往常一样拿罐头给他吃。   大黄却察觉得到离别的气息,对平日爱吃的罐头不闻不问,不停地扒她的膝盖,舔她的手,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它的情感。   谭珍珠看着大黄说:“不行,我刚才的表现好像还不如狗,要不我重新再哭一遍好了。”   笑倒一片。   “好啦,它现在是我们园区的大明星,大家都会照顾好它的。”谭珍珠安慰道。   梁橙拍拍大黄的脑袋,指着她说:“你要好好工作哦。以后有事就找这个姨姨。”   谭珍珠一脸“what the fuck”,低头对上大黄眉清目秀的脸,和一双干净的大眼睛,到了嘴边的抗议一噎,咬牙认下这个“姨姨”。   “好吧好吧,我可以勉为其难继承你这个骑士,明天早上记得准时去门口接我,不介意的话给我带一杯豆浆两个包子。”   “是人吗你。”张秘书啐她,“让狗给你带包子,馋死人家了。”   气氛转眼又恢复到平常,好似只是某一天普通的下班。   梁橙冲大家挥挥手,坐上车。   车子从樱花树下驶离,大黄跟在后面追,一直跑到园区门口才停下来,站在原地目送。   像之前每次送她下班一样。   车上,小王叔叔笑着说:“你在这里好像交到了很多新朋友。”   梁橙起先微怔,接着也笑了,点头:“对呀。”   -   离开盛来园区之后,梁橙先去太科找爷爷。   小王叔叔熟门熟路地领她上楼,到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走出电梯,遇到迎面走来的两个人。   一个是经常出入梁家、梁橙颇为熟悉的董秘;一个,是有些日子没见的米雯。   梁橙有点惊讶,没想到米雯会出现在这。   但显然,米雯比她更为吃惊,在见到她的刹那,脸上的微笑便僵住了。   董秘原本与米雯客气礼貌地说着话,见到梁橙露出笑容,语气听得出的亲近:“小姐来了。”   梁橙叫了声“葛叔叔”,说:“我来找爷爷。”   “董事长在办公室里呢,这会没人,可以进去。”   梁橙点头,看向脸色已经开始泛青的米雯。   给董事长做了这么多年秘书,董秘的眼力见自然不差,马上解释道:“这位是米雯小姐,来见董事长的。以前是盛来公关部的副总监。”   梁橙大概知道米雯来这里的原因,应该是求职。   她没多大反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平静而得体地冲米雯点了下头,便越过两人身旁,往前走了。   仿佛对米雯会否在盛来就职,一点都不关心。   而她的无视和不在意,恰恰是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米雯站在原地好一会没动,直到董秘出声提醒:“米小姐,电梯到了。”   她神色几变,越变越难看,但还是撑着,没让脸垮下来,向他确认:“刚才那个,是什么人?”   董秘道:“哦,那是我们董事长的孙女,梁橙小姐。”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米雯心中掀起了多么精彩的风暴。   她一度很后悔当时被徐三叔怂恿,一时冲动就去找了岑家老太太,结果触了徐晏驰的霉头。   她在盛来工作时积累不少人脉,离职之后联络过几间不错的公司,都很有意向邀请她加入。盛来的履历是加分项,有些公司甚至开出了比之前更为优渥的条件。   但就在前几天,这些抢着要她的公司不约而同地全都突然没了消息。   她主动打电话去问,对方吞吞吐吐不肯直言,最后只有一位有些交情的朋友委婉告诉她:“你体谅一下,我们一介小公司,得罪不起徐家……”   逞一时之气的后果就是,云沂没有企业敢要她了。   太科与盛来,一直以来都是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关系,所以她才会找到太科,寻求一条出路。   太科是她最后的机会。   然后她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她得罪的,不仅仅只有徐家。   她一直没放在眼里的人,竟然是太科董事长的亲孙女。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董秘扶了扶眼镜,仍然用客套的语气说:“太科很欢迎您这样的优秀人才加盟,董事长有了决定之后,我们会通知您结果。”   就连他的微笑、眼镜片后的目光,此时都仿佛别有深意。   米雯脸色惨白地扯出一个笑,走进电梯。   她知道不会有结果了。   -   梁橙回家之后,在梁爷爷和梁攸宁两人的合理敦促下,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确认没有任何毛病,两个中老年男人才真正安心。   就是梁橙解围巾时,被梁攸宁瞧见了颈侧一块不大明显的痕迹,当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梁橙吓了一跳,紧张地扶住他:“爸爸,你没事吧?”   梁爷爷瞟一眼他青不青紫不紫的脸,嫌弃地数落:“让你不要熬夜还不听话,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年轻力壮呢?你也顺道一块进去检查检查,别落一身病,我下去还想多清静几年呢。”   “……”   梁攸宁揉了揉额头,沧桑地说:“我没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梁爷爷拧眉直接道:“橙橙,给你爸也填张单子。”   在爷爷跟前,她爸爸也是一个不听话就会被教训的逆子。   梁橙忍着笑:“好。”   晚上一家三口吃饭时,梁橙才从他们口中听说,徐晏驰用岑家来挟制老太太,要她向梁家认错。   这几年徐晏驰没少帮衬岑家的生意,既是扶持母家,也是一步步地在掌握话语权。   到今日,他拿捏着岑家的兴衰,就算是不可一世的岑老太太,徐晏驰若要她低头,她也不得不低。   岑老太太几十年没跟任何人服软,要她给恨了一辈子的梁家认错,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徐晏驰说到做到,果真中止了盛来与岑氏的全部合作项目,几天岑家便被大大小小的问题找上门,焦头烂额左支右绌。   老太太一气之下真的病倒,在床上躺了两天没起来。   梁橙知道徐晏驰会去找老太太,但没想到他态度如此强硬,做得这么绝。   他真的不遗余力地在保护她。   梁爷爷感慨道:“小徐这孩子,做事沉着果断,心里有成算,为了我们橙橙,也是有心了。你别总是看他不满意了。”   梁攸宁沉默片刻,难得表示认可:“只要他能护着橙橙,我对他没什么不满。”   “你能想通就行了。”梁爷爷又说,“过两天老徐办家宴,请我们过去,到时候你对小徐态度好点,别给人摆脸色。”   梁橙有点意外。   徐家的家宴?   她对徐晏驰的爷爷没什么印象,印象中,应该没有见过他。   从岑绾秋嫁入徐家,两家关系就冷了。当年徐爸爸和梁攸宁大打出手,反目成仇,更是雪上加霜。   “徐伯伯请我们过去?”梁攸宁握着筷子,“他,不怪我了?”   当年岑绾秋夫妻二人因为离婚的事陷入僵局,争执许久没有结论,一直在打官司。财产牵扯太多,分割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厘清的。   徐爸爸那段时间心烦气躁,既要管着公司大堆事情,还要为这些家事分心,人心力交瘁,就在这期间突发一场疾病,很仓促地走了。   他是家里的长子,也是徐老爷子最器重的儿子。因为离婚的事三个人闹成那样,老爷子难免怪到梁攸宁身上一些。   梁爷爷哼了一声:“我们两个七老八十的老头,有什么事看不开的?比你们年轻人强多了。”   作者有话说:   倒数第二章。 第六十七章   车刚刚驶进恒和院徐家别墅, 梁橙便看到立在大门前的徐晏驰。   他穿着和她面试那天很相似的黑色西装,袖口露出衬衫白边,长腿窄腰, 身材好得出奇,站在台阶上的画面,很值得用相机摄取下来。   梁橙决定收回那天对他“徒有其表”的评价。   这个人小气巴拉,为此还专门刁难她一番。   车停稳, 梁攸宁担心女儿在这种场合有压力, 安慰道:“待会不用紧……”   旁边他的女儿已经打开车门。   梁攸宁话音卡在喉咙里。   “啊?”梁橙把手收回来, 看着他:“爸爸, 你说。”   梁攸宁心情复杂,接着说完:“不用紧张, 有爸爸跟你爷爷在, 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梁橙就笑起来, 说:“谢谢爸爸, 谢谢爷爷,我不紧张的。”   梁攸宁心说,看出来了。   你不仅不紧张,还很迫不及待。   梁橙打开车门下车,徐晏驰已经从台阶上走下来,朝她走来。   小时候所欠缺的, 她现在都已经重新得到了。   她的家人, 她的朋友……她不再害怕什么。   徐晏驰给了她无以复加的底气, 尽管对徐爷爷的脾气一点都摸不准, 来的路上还有点忐忑。   但她看到徐晏驰站在那里的时候, 忽然就觉得, 没什么好怕。   徐晏驰走上前, 问候两位长辈的态度称得上恭顺,这让梁攸宁那点微弱的意见消解下去。   打完招呼,请二位进门,他很自然地牵住梁橙的手,走在长辈身后。   “今天很漂亮。”他说,“看来我眼光不错。”   梁橙低头看看裙子。   今天穿的裙子是他送过去的,原本梁攸宁亲自挑选好的礼服没派上用场,为此还有点失落。   奶白的纱裙,裙摆上绣金丝柳叶,走动间闪烁星芒,兼并优雅和美感。   “是很好看。”   徐晏驰低声笑:“我是说你。”   梁橙掐了下他手心,偏头看着他,唇角又忍不住上翘。   梁攸宁回过头去,看到的便是那样一副画面。   两人十指紧紧交扣,走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眼里没有旁人,没有脚下的台阶,没有未来所有的不确定。   只有彼此。   进门之后,梁橙才发现,今天的场合比她想象得还要更为正式。   徐家老爷子身体不大好,近些年都在调养,集团里的事务已经不再过问。   但到底还是一家之主,老爷子发话,这天一家子整整齐齐地都聚齐了。   岑绾秋笑盈盈地招待他们。   老爷子上了年纪,身体看着有些干瘦,双眼却依然锐利,看着有些严肃。   与梁爷爷老友般寒暄,对梁攸宁淡淡点头,也还算客气。   梁橙跟着徐晏驰去问好,老爷子倒是多看了她几眼,不失慈祥地夸赞道:“叫橙橙是吧,是个好名字。总听晏驰提起你,我跟你爷爷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以后就把这当自己家,有空常过来。”   梁橙乖巧地应下,老爷子又塞给她一个非常丰厚的红包。   她愣了下,赶忙往回推:“徐爷爷,这我不能收。”   老爷子笑了:“这孩子。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有什么不能收的。”   梁橙扭头瞄徐晏驰,他泰然自若,显然并不意外。   再看向爷爷跟爸爸,两人也没什么反应,看样子同样心知肚明。   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今天这场会面的真正意义。   徐晏驰低声说:“收着吧。”   梁橙有点懵地接过来。   徐晏驰又带她过去见其他人。   除了岑绾秋,梁橙一个都不认识。   徐晏驰一一给她介绍,即便在这期间,都没有松开过紧握她的手。   他的叔叔和姑姑,以及各自的配偶、子女。   梁橙挨个叫人。   从岑绾秋,到只比她年长三岁的徐晏驰的堂兄,每个人都给她塞了一个红包。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徐晏驰跟岑氏解除关系的事情,最近闹得沸沸扬扬,老太太病倒,徐晏驰都没有松口的意思。   老太太拉不下老脸,这事便一直这么僵着。岑家生意上问题越来越多,她也病得越来越重。   老爷子不希望孙子跟岑家闹得太僵,出面与老太太谈了一场,做主今天一并请了过来。   她这一病,精神头都差了许多,撑着额头坐在紫檀木椅子上,看起来分外孱弱。   上次见面还是中气十足的样子,短短数日便状态大变,梁橙略一犹豫,还是礼貌地向她问了好。   老太太脸色不算好看,但应了一声,算是给了梁家这个面子。   她朝身后瞥了眼,一直跟着她贴身照顾的保姆递过来一只木匣子。   老太太打开匣子,取出一对羊脂玉手镯。   那对玉镯光泽莹润剔透,质地致密纯净,毫无杂质,是极好的成色。条宽足有20,圆圆满满的福镯。   老太太神色恹恹地说道:“这是当年我婆母过世前,送给我的镯子,也是从她婆母手里传下来的,早些年从宫里流出来的老物件,无价的宝贝,岑家传了几代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糊涂了,不该管那么多,让你受了委屈。今天我把这对镯子送给你,算是给你赔礼道歉,我说的那些气话,你别往心里去。过去咱们两家的恩怨,就不提了,往后就是一家人。”   她说完,把木匣子递过来。   虽是迫于无奈,岑老太太鼻孔朝天一辈子,武断专横一辈子,头一回向人低头,还是向一个小丫头低头。   这对镯子对岑家意义非凡,说是传家宝也不为过,她向来不轻易示人。   现在能拿出来送给梁橙,就是最大的诚意。   是对梁家求和,更是对徐晏驰求和。   梁橙回头看向爷爷和爸爸,见两人对她点头,便双手接过。   她天生好脾性,哪怕被老太太当面骂了两次,会回怼,会不退让,现在老太太道歉,她也不会真的记恨。   她接过镯子,说了声:“谢谢您。”   之后便是两家人一起坐下来吃饭。   徐家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梁橙跟爸爸坐在一起。   原本从礼数上,徐晏驰是不应该坐在她身边的,但他帮梁橙拉开椅子后,便旁若无人地在她右手旁坐下来。   其他人看一眼,没人敢管。   不过都是些虚礼,他不讲究就不讲究吧。   毕竟现在他当家,人狠话不多,亲姥姥岑老太太都能被他逼得不得不低头认错,老爷子没说什么,他们何必多嘴。   有两家二老坐镇,饭桌上气氛一派友好祥和。   说起这半年徐晏驰把梁橙安排在自己办公室做秘书的事,徐老爷子还向梁爷爷道歉:“这小子任性妄为,这段时间委屈橙橙了。”   徐晏驰正给梁橙夹松茸,闻言道貌岸然地说:“是委屈了。需要我给你一些精神补偿吗?”   梁橙差点把筷子咬断。   暗自庆幸,这张桌子上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精神补偿在他们这里的双层含义。   一双双眼睛盯着,她绷住表情说:“不用。”   徐晏驰还问:“真的不用?”   梁橙在桌子底下踢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真、的、不、用。”   徐晏驰笑了声,说:“那可惜了。”   梁橙撇开脸,不想理他了。   一桌子长辈,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就算没听懂那些暗语,也看得出两个小情侣之间的暗潮汹涌。   梁攸宁脸逐渐变色,越来越黑,寡言少语的人忽然开口,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   中途梁橙去洗手间,出来时,徐晏驰就站在门外等她。   梁橙勾头往餐厅方向看一眼:“你怎么过来了?”   徐晏驰直接伸手,将她捞到怀里抱着。   “不想我吗?”他问。   从他去出差,两人有几天没见面了。   梁橙一面觉得长辈都在不远处吃饭,他们在这里搂搂抱抱的,不成体统。   一面遵从内心,环抱住他腰。   “想了。”她诚实又认真地回答。   徐晏驰倒也不做别的,只是抱一抱她,亲一亲她额头,抚摸她柔软的脸颊。   餐厅杯盏说话声不时传来,他们在这无人打扰的一隅,安安静静地拥抱。   “真好。”梁橙靠在他肩上,忽然说。   徐晏驰问:“什么真好?”   “你真好。我真好。今天真好。现在真好。”她一件一件地细数,“刚刚的松茸很新鲜,真好。我昨天想了你五次,真好。”   徐晏驰捧起她脸颊,低下头来,细密地吻她。   他说:“抱着你真好。吻你真好。你回来了,真好。”   岑绾秋原本是来叫两人回去的,知道小情侣腻歪,但腻歪一会就差不多了,离席太久总归不好。   可看着眼前这样的场景,恋人最真挚美好的感情,情深意浓。   她忽然不忍心打破。   她在原地看了片刻,为从小跟块臭石头一样的儿子也会有这一面而失笑。   她笑着摇摇头,转身正要回去,看到站在身后的梁攸宁。   梁攸宁刚过来不久,想出声又临时打住,正迟疑,便见她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片刻,岑绾秋先笑了一笑:“还是别打搅他们了。”   梁攸宁点头。   岑绾秋往前走了几步,到他跟前,像老朋友一样的口吻,说起:“听说你的画廊已经开起来了,反响很不错,祝贺你。”   梁攸宁有点生硬地说:“谢谢。”   岑绾秋又问:“以后应该就留在国内发展了吧?”   “嗯。”   “那很好啊。橙橙和梁叔叔都在这里,你回来,也能照看他们。”   梁攸宁:“是。”   停顿几秒,他主动提起话题:“我听说,你打算辞去公司的职务了。”   像是怕她误会,又立刻解释:“前几天见了老钟,听他提了一句。”   “已经在准备了,等决定接任的人选,把手上的项目对接完,就正式递交辞呈了。”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打算先出去走走,休息一阵子。年轻的时候总说想环游世界,一直没时间去做。”岑绾秋说,“前二十年替岑家活,后来二十年为儿子活,以后的时间,总该属于我自己了。”   梁攸宁沉默片刻:“这些年你辛苦了。”   “自己选的路,倒也说不上辛苦。”   岑绾秋道:“我知道你对晏驰和橙橙的事,心里会有些芥蒂,不过我想,我们这一辈的恩怨,就在我们这一辈结束吧。”   “我们当年没能做到的事,现在他们做到了,也很好,对不对?”   “他们比我们都更坚定,也更勇敢。你可以放心把橙橙交给晏驰,他不会让你失望。要是他敢让橙橙受委屈,我第一个就不会答应的。”   她的笑容已经释然,温柔地站在面前,看着他说:“攸宁,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   梁攸宁张口想说句什么,却找不到任何语言。   岑绾秋没等到他的回应,从他身旁走过,回去餐厅。   擦肩而过的刹那,梁攸宁忽然就红了眼睛。   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就连回看一眼,都显得艰难。   时隔多年,他回头看着她背影,才恍然发觉,原来竟已,蹉跎半生。   -   梁橙和徐晏驰没再回去餐厅。   让长辈们在那里彼此应酬就好,他们更想单独度过时间。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间。   天黑之后,院区道路两侧造型典雅的路灯亮起,别墅里的灯光是家家户户的烟火。   梁橙和徐晏驰手牵着手散步,道路洁净,少有车辆经过。   入冬后气温有些低,出门时徐晏驰把自己的大衣裹到她身上,她一点不觉得冷。   徐晏驰带她走到从前的樱花道,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两排枝干,和冬天的其他枯木大同小异,若非事先知道,梁橙分辨不出差别。   她一边凭着记忆回想,一边在树下摸索,不时仰头看看试图确认。   徐晏驰问她:“在找什么?”   “找原来的位置。”梁橙踱了两步,问他:“是这里吗?”   徐晏驰偏头看一眼旁边的树干,把她往左带了半步。   梁橙踩上路牙,立在上面冲着他笑。   “徐晏驰,你过来。”   徐晏驰懂她的所有小心思,配合地往前迈近半步,站在她身前,面对着她。   她要从这个地方,重新开始。   梁橙扶住他手臂,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徐晏驰,谢谢你一直等了我这么久。我回来了。”   她说完,轻轻往前凑,亲上他嘴唇。   徐晏驰在她吻上来的刹那,抬手,托住她后颈。   唇瓣贴合的时候,他说:“我爱你。每一天都如此。”   梁橙心底软塌塌的: “谢谢你爱我这么久,我也好爱好爱你啊。”   他们在这棵树下告白、亲吻。   空气中有冬季特有的、萧索荒寂的气息,和宁静的风声。   樱花树只剩褐色光秃的树干,那些繁盛缤纷的花朵不属于这个季节。   但是没关系,他们还有下一个、和无限个春天。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文字的结束并不意味着故事的终结,橙橙和小徐会永远存在于这个专属世界,继续美好、精彩地生活下去的!   感谢喜欢,感恩陪伴,这一本心境变化很多,每一个连载期间的支持,都是对我莫大的鼓励。在6月6日完结,那就祝大家六六大顺吧!这章发庆祝完结的红包。   休息两天后回来写番外,写什么还没想好,大家有感兴趣的可以点单(但不一定会写)。   ————   下一本开《请问你是我老公吗》这本,求个收藏~   钟黎车祸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记得自己结婚了,老公长得超帅巨有钱,但把她当替身,结婚两年晾在家里守活寡,白月光一回国,就把她踹了,还想让她净身出户,简直凄惨。   但想不起来老公长什么样。   病房里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英俊不凡,手里拿着她的收费单据,腕上一块表就顶一套房。   ——超帅、巨有钱。   钟黎礼貌询问:请问你是我老公吗?   男人神情微妙:现在不是。   OK,那就是了。   钟黎叉腰开骂:“渣男!还我青春!还我爱情!不分我一半财产,休想让我成全你和那个小妖精!”   傅闻深:?   -   傅闻深把出院的钟黎领回家,她发现,这个家里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没有。   这么迫不及待就想赶走她和小妖精双宿双飞?呵!做梦。   钟黎翘着二郎腿往沙发上一坐:   给我买三十个包,十个Hermes十个LV十个CHANEL,我要每天背一个不重样。   给我请一个司机,两个厨师,三个保姆,要三十岁以下年轻帅气有肌肉的。   再去给我买个大钻戒,要十克拉以上,结婚两年连个戒指都没有,你很穷吗。   钟黎给自己安排好了脚踩渣男、干掉白月光、分走一半财产离婚逍遥快活的虐渣剧本。   每天放肆作妖,狠狠花钱,变着花样气气老公,阻挠他和小妖精情人见面。   剧本进展到一半,她脑子突然好了,记忆恢复了。   她没有结婚。   傅闻深不是她的渣男“老公”。   是她车祸前刚刚当面拒绝过的联姻对象。   看看被她使唤穿围裙给她做饭的男人,想想这三个月的账单……   钟黎诚恳道歉:“我现在从你家里滚出去好吗?”   傅闻深摘掉围裙,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不是让我还你青春,还你爱情,分你一半财产。钻戒买好了,傅太太,你要去哪?”   *非常有礼貌的作精vs秋后算账腹黑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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