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的是左手,是拍过夏恬箐的背的那只手。
这个认知让我诡异地产生几分愉悦,像是什么看着不舒服的脏东西被洗掉了。
不过脏了就是脏了。
江铖一直死盯着我,似乎抬步就要过来,但裴珂言很快就跟在他爹后面故作镇定地跑过来了检查情况,也挡住了江铖过来的脚步。
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江铖没再看我,然后接着在其他人还没围过去“嘘寒问暖”的时候,裴珂言就带着江铖和胡昊几人离开了会场。
闹剧匆忙开始又匆忙散去,会场里众人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很多。
舒原贤突然开口问道:“刚刚那个男人……好像有点眼熟。”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所以我回他:“是江铖。”
舒原贤愣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平静下去,只是双唇抿紧,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刚刚突然的急切让我非常不舒服,我不是很想探究原因,也没什么心思和他解释。
两人间的气氛尴尬了一会儿,突然间,刚刚跟着江铖离开的胡昊去而复返。
他一回到会场我就注意到他了,他几乎没有犹豫,直奔我而来。
我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他既然是过来找我的,那我就等着。
胡昊腿也不短,三两步在我面前停下,余光似乎扫了一眼舒原贤,然后低声道:“嫂子,大哥找你。”
我当然知道是江铖找我,不然胡昊和我还有什么关联。
“哦。”我应了一声,但是没有动弹,反问他:“找我干嘛?”
“大哥没说。”胡昊笑道,“嫂子,你和大哥之间的事我们怎么知道嘛。”
“所以呢?”我仰头看着他,语气却居高临下:“不知道就去问。胡总做总经理做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都不会干了吗?”
胡昊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我以前总待江铖好,对这些愿意忠心耿耿跟着江铖的朋友也都很友善,把他们当半个江铖,从来不说一句重话,什么时候都客客气气的,更别提用上司的身份压他们。
所以胡昊大概也忘了,我也是他领导。
他确实很久没受过这种气了,好半天才勉强露出个笑来:“嫂子,这种事,我们不方便问的。”
但我没有给他退路:“没关系,我要你问的,我觉得方便。”
胡昊的笑终于撑不起来了,沉着和江铖如出一辙的冷脸问我:“嫂子,你要问什么?”
我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你就帮我问,要我过去是不是准备谈离婚?是的话我现在就过去,律师都不用要了,财产我两随便分分就行。如果不是……”
我笑着眯起眼睛:“别来烦我。”
我确定我每个字都说得非常清楚,声音也不小,甚至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无关人士似乎都听清了,在那里装模作样什么都不知道,但故意乱看的眼睛却已经暴露了他们的惊讶。
所以我知道,胡昊听清楚了,听得非常清楚。
可他没有动。
作为江铖身边最得力的干将,胡昊对江铖的了解仅次于我,他现在不愿意走,大概也是知道他直接这样回去,江铖会发多大的火。
江铖脾气不好,但其实对着他们很少发火,一旦发火等同于要命。
所以胡昊尝试劝我。
他打的是苦情牌。
“嫂子,你去看看吧,大哥手都快被碎玻璃扎穿了,疼得额头上一直冒汗……”
“那他该去医院,我不是医生。”
“你在他旁边是心理安慰啊。”
“夏恬箐才是他的心理安慰,你怎么不去找夏恬箐?”
提到夏恬箐胡昊终于闭了嘴,他叹了口气,然后道:“我知道了。嫂子既然这么不愿意,那我先去和大哥说了……”
胡昊终于放弃,他转身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转身回来。
“嫂子。”他道:“你知道大哥刚刚是怎么被扎伤手的吗?”
——
我把舒原贤送到了家门口。
大概因为前面坐了人,舒原贤这次没有在车上不肯下车,打开车门就走了下去。
只是下车后走了不远就回身看我,犹豫道:“庄闻……你……不上来吗?”
“是要送我礼物吗?”我靠着车窗问他。
“嗯。”他笑道:“你上来就有。”
我在月色下打量起舒原贤。
他知道我在打量他,嘴角弯起一个诱/人的弧度,头微微偏了一些,看起来可爱又娇俏。
他变化好大。
我记得最开始我送他回家的时候,他很害羞,我抓一下他的手,他都要害羞地缩回去。
可后来,他突然开始会撒娇,会装可爱,哪还看得到一点点害羞的样子。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男人。
我自认为是颜控,不然也不会爱上江铖,江铖但凡丑一点点,我也不至于在这个泥潭里挣扎这么久。
那我为什么会对舒原贤这么有好感呢?
前两次见面尚且可以说是他身上温和的气质,再加之医生的身份,让人觉得靠谱又舒适。
但我对这样的人,是不会产生兴趣的。
“阿原。”
“嗯?”
他应声,邀请我:“要下来吗?庄闻?”
我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笑道:“你说。”
“那天我们去的洗浴中心一共有五个合伙人,你那个邀请你去洗浴中心的朋友,是哪一位?”
舒原贤的笑容收起了一瞬,又很快挂了起来:“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那五个人都是各家的二代,他们几家里有两三家最近都想和我们合作。”我慢慢道:“如果其中有你朋友,我就当给你面子,也当谢谢他给我们认识的机会,把这个项目给他们家好了。”
舒原贤笑着摇头,开玩笑道:“哎呀,我们的事归我们的事,别因为我儿影响这个,我可不希望做吹枕头风的祸国妖妃。”
而后又道:“你们合作还是选你们最适合的人就好,至于我们认识……我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在俱乐部前就见过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说来也是。”我笑道:“还是你们做医生的好,医者仁心,不搞虚头巴脑的这一套。我们这些搞买卖的得向你们多多学习才是。”
我目送舒原贤进门后就回了家,屋子里灯火通明,是江铖回来了。
果然,我一推门,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左手包着纱布,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不想理他,自顾自换鞋,换鞋的时候发现他还穿着皮鞋,沿路到沙发边留下了细碎的泥土痕迹。
我换鞋的动作一顿。
江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干净到即便讨厌做家务,也会一点点把屋子打扫地干干净净。
即便夏恬箐那时候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他也从来没有不换鞋就进屋。
但时至今日,我已经不想去探究原因了。
我换好鞋放在一旁,准备去卧室换下晚礼服。
我不想理他,但他终于扛不住,先叫住了我。
“庄闻。”江铖的每个字里,仿佛都带着冰碴:“那个男人是谁?”
我往前走,穿过客厅,没有理他。
“庄闻。”江铖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摁在墙壁上,他过于粗鲁的动作和坚硬的墙壁让我疼得皱起了眉头,而他厉声问我:“庄闻!我问你那个男人是谁!”
“啪!”
我想都没想给了他一巴掌。
但大概是因为已经受过一巴掌了,他失神片刻后回过头来,手还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不肯松。
他两只手都捏得很用力,曾经受过伤的右手在微微颤抖,而伤口未愈的左手,已经有鲜血渗透过了绷带,蹭在了我手臂上。
“我问你……”他俯下身,平视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眼里似乎有什么很晶莹的东西在反着光:“那个人是谁?”
他看起来,似乎要哭了。
说来也挺有意思,江铖在我面前哭的次数,可比我在他面前哭的次数多多了。
因为他不在乎我的眼泪,而我在乎他的。
他一哭我就没办法,哪怕只是含着泪看着我,我也恨不得把命捧给他。
但那是以前。
我嗤笑一声,一个膝顶撞在了他腹部,而后接了一个勾拳,逼得江铖松开了手。
“唔!”
江铖捂着腹部看着我,而我慢条斯理地走到一旁,拿纸巾擦掉了他留在我手臂上的血。
他眼底的情绪很复杂,但我不想懂。
“你来真的?”
他问我。
“你怎么就不懂呢,江铖。”
我把带血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看着江铖手上已经快被鲜血染红的绷带,想起胡昊走之前和我说:
“嫂子,大哥看见你在这儿,本来想过来找你,然后看见……再然后,大哥就硬生生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其实我觉得大哥,对你是有感情的,多少先且不论,但我们这些局外人看得很清,你不在身边,大哥的那种颓废做不了假。”
“大哥需要你,非常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