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茶香四溢,周珩倒出三杯,分别放在父子三人面前,没有说一个字,却用行动表示了,这是一杯和解茶。
许长寻第一个将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半阖着眼,用茶香将火顺了下去。
随即那茶杯一放,许长寻再度开口:“现在有件正事,要交代给你们。”
许景枫和许景烨正要端茶杯,闻言却一同停下,就听许长寻说:“袁生快不行了,我不方便去看他,但也不能让外人去。你们谁替我跑一趟,送他最后一程。”
周珩端着茶杯的手刚来到半空,只几不可见的停顿了一瞬,随即便恢复如常,若无其事的将茶送到嘴边。
她低垂着双眸,面上是一片平静,可脑海中久远的记忆却在这一刻唤醒。
她记得刚过八岁,那另外几栋小白楼就换了一批叔叔,其中一个就叫袁生。
袁生一身戾气,乍一看仿佛比之前那几个混蛋还要凶狠,她看了一眼,就打从心里害怕,只她和母亲的日子会更难过,怕母亲会遭受更多的羞辱。
可在那一刻,母亲脸上却流露出少见的喜悦,甚至连眼睛都泛红了。
袁生走到她们面前,对母亲笑了下,凶狠的线条顿时柔软了,他还抬起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
她仰起头,看着这个男人,只听他低声保证道:“有我们在,以后你们不会再受委屈了。”
她睁大了眼,感觉到自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的恐惧竟也神奇的在一点一滴的消散了。
“爸,我那两天刚好有事,还挺要紧的。陈董是您之前交代的大客户,他那边我不好推。”
许景烨忽然开口了,声音虽然淡,却一下子将周珩从那回忆中拉了出来,她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轻声道:“爸,我先出去了。”
可周珩正要起身,却被许长寻叫住:“你等等,一起听。”
周珩便又低眉顺目的坐下。
接着就听许长寻和许景烨讨论了两句,显然还是陈董那边更重要,许景烨用一个打高尔夫球的借口就把苦差事摘开了。
许景枫明显慢了一步,此时皱了下眉,也搬出一个借口:“爸,我这里要花一些时间和海外部核对下一步计划,所以……”
许长寻扫过来,脸色沉了:“海外部的事可以放放。”
“可是……”
“大哥,你这个理由连我都听不下去。”许景烨适时插刀子。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眼瞅着父子三人又要进入争吵的死循环,周珩却在此时开了口:“怎么说,袁叔也是我父亲的老下属,我对他还有印象,于情于理我也该去送一趟。”
这话一出,许长寻望了过来,眼神带着一点诧异,还有狐疑:“你去?问题是,他已经不是你印象中的模样了,我怕你见了会吓着。”
周珩扬起笑:“有什么可吓的,我不靠近,只让人把话递进去,等他咽了气,该收尸收尸,该下葬下葬,不用我动手,我无非也就是走个过场。再说,我去了,就等于许、周两家都出过面了。”
许长寻一时没有应,可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些,看待周珩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欣赏,然而就在他准备应允时,门外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林明娇推门进来了。
林明娇一进屋便快步走向许长寻,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彻底无视掉屋里三个年轻的,并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递到许长寻耳边,说:“老三找到了。”
听到这话,周珩三人立刻看过去,只见许长寻神色紧绷,对着电话里的人问:“人怎么样?”
那边很快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虽没有用扬声器,却能听到一二。
“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身体多处烧伤,断了一条腿……脸,也毁了。”
书房里安静的不像话,连喘气声都没有。
电话里的女人陈述完事实后,也跟着沉默了
许长寻垂眸思忖了片刻,过了许久才开口:“先把人救回来,不计代价。”
“好,我明白。”
电话切断,林明娇撤回手机,将一只手轻轻搭在许长寻肩上,柔声宽慰:“别太往心里去了,老三一定会回来的。”
许长寻也拍了拍她的手,沉重的点头。
方才的那几句对话,加上眼前的这一幕,看在周珩三人眼中,却是心思各异。
许景枫自不必说,他看着两人的互动只觉得扎眼,眼里全是毒。
所谓的“老三”,以血缘关系来说,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可他们素未蒙面,更别提兄弟情了,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
相比之下,许景烨就自然淡定得多,他半垂着眸子,不动声色的掂量着这通电话的分量,以及这个“老三”对许家的意义和价值,包括自己的处境。
至于老头子和林明娇如何恩爱,这点事还不足以勾起他的脾气。
恐怕这个屋子里唯有周珩,是最感到诧异的那一个了。
什么老三,哪里来的老三?
难道许长寻还有一个儿子,而且身受重伤?
只是诧异归诧异,周珩却十分克制自己的表现,并在抬眼间稍稍露出一点,靠近许景枫时,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许景枫因这动静转了头,对上周珩带着询问的眼神。
许景枫只抿着嘴,摇了下头。
就在这时,许长寻忽然发话了:“小珩,那件事就由你去办。记着,别留尾巴。”
许长寻说的自然是袁生。
周珩笑了:“您放心,我一定办妥。”
作者有话要说:
在系列文里,许景昕出场次数寥寥可数,却是那边最狗血的人物,现在终于让他回归本位了。在这种豪门世家,每个人都活得很狗血,真是再适合不过。
至于已经忘记他的故事,或是没看过系列文的亲,不用担心,这边我会展开说,该写的都会写到,就当全新的文和全新的人物来看。
第7章 5
Chapter 5
离开书房后,周珩一路挽着许景枫的手臂走向前院。
许景枫脸色不大好,而且步子迈得很大,令周珩跟的有些吃力,还要一路小跑来迁就。
直到来到阳光下,周珩慢下来,一手轻抚心口,说:“景枫,我喘不过气了,你慢点。”
许景枫这才停下来,脸上依旧挂着难堪。
周珩缓了缓气,就听许景枫问:“你这身衣服哪儿来的?”
周珩一顿,假装诧异的低头看了眼,说:“就是在常去的那家店里买的,怎么……”
说话间,周珩下意识往主屋里看了眼。
随后走出书房的许景烨,正好已经走到门口,就站在台阶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
周珩又立刻收回目光,仿佛才意识到问题,低着头,对许景枫说:“要是你不喜欢,我立刻去换掉它。”
许景枫瞪了那边的许景烨一眼,忍了忍,说道:“算了,穿着吧。”
话落,他便大跨步离开,走向此时迎上来打招呼的宾客。
周珩看了眼许景枫的背影,又扫向台阶上的许景烨,这时姚心语走了过去,两人就站在那里有说有笑。
说话间,姚心语还时不时瞄过来一眼,有着挑衅,也有嫉妒,尤其是周珩这身衣裙。
周珩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等她再一转身,便看到姗姗来迟的蒋从芸。
蒋从芸穿着一席紫色改良式旗袍,外面披了一条丝质披肩,才来了不久,就有几个关系户围上去打招呼。
虽然这些人都是看在周楠申的面子,可周珩却很清楚,这个女人的手腕、心机有多了得。
蒋从芸也发现了正朝她走来的周珩,很快离开包围圈。
母女俩一起走在走廊下,脸上同样都在笑,一个端雅,一个恬淡,一边对往来宾客点头示意,一边聊起“闲天”。
“爸爸身体怎么样?”这话是周珩问的。
蒋从芸说:“比之前更差了,不过风声还没有传开。”
周楠申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离不开私家医生和护士的看护,有时候几天都出不了屋子,自然不可能再回集团操持业务。
拐过一个弯,蒋从芸轻叹:“想当年,你爸可是许长寻身边最器重的人,不仅是称兄道弟,许先生更是当众表示过,要一辈子同甘共苦。”
周珩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无论是在许家,在周家,还是在集团公司,或是在这个圈子里,如何“听话”都是非常重要的,听的不仅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有字面背后的意思。
而类似的话,蒋从芸过去也说过很多次,这并非是她年纪老了,喜欢追忆当年,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影射当下。
等蒋从芸又问周珩:“你刚才去见许长寻了,怎么样?”
周珩这才抬眼,说:“他对我的态度一如既往,刚才还将一件重要的差事交给我。”
“念旧。”蒋从芸的笑多了一点讽刺,“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现在只是还没到时候。”
隔了两秒,又问:“什么差事?”
周珩十分平静道:“袁生这个人您还有印象吧。”
蒋从芸脚下停住了,侧头看向周珩,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周珩也跟着站定,不卑不亢,不躲不闪,只微笑的与她对望。
直到蒋从芸反应过来,似乎也琢磨出许长寻的意思了,就问了这样两句话:“这种血腥的事,他竟然让你去做,那两个儿子是摆设么?你怎么不拒绝?”
周珩笑容渐敛:“在我心里,这个人早该死了。他能活到现在,所有人都很意外。我这次去,就是帮大家去一块心病,这也算在董事长那里立一功。”
蒋从芸皱着眉,盯着周珩看了半晌,随即问:“只是这样?”
周珩抬了下眼,清楚的看到蒋从芸眼里有着疑虑,也有防备。
她知道蒋从芸不会轻易相信,毕竟她小时候是认识袁生的,而她们也不是亲母女。
但这种事,越澄清就越可疑,于是她便云淡风轻的将事情往外推:“这件事刚才我已经答应下来了,如今反悔也不合适。要是您觉得不妥,那待会儿我去和景枫说,让他安排个亲信替我去。只要事情办成了就好,反正董事长也不会说什么。”
这倒的确是一个折中的办法,就算被许长寻发现了,也不能说什么,只是会在印象上扣几分。
想到这,蒋从芸又摇了下头,在权衡利弊之间,方才的疑虑和戒备渐渐消除了。
“算了,你还是亲自去一趟。这事也不好交给其他人。”
这一次,周珩没有接话。
不会儿,母女俩又往回走。
蒋从芸又开始问关于许景枫近日的“谣言”:“我听说你又给他找了个伴儿?那宛新苑都塞了两个进去了,还不够?”
周珩浅笑开来,若只单看表情还以为她在聊什么趣事:“谁让我是周家的女儿呢,自小就有心脏病,许景枫花样多,一个病人又怎么经得起?再说,他知道当年我经历过什么,那件事给还我心理留下过创伤。外面女人那么多,他又何必跟我一个身心都有缺陷的人过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