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没有言语,只是估量着周珩话里有多少是真。
周珩慢悠悠的分析起来:“不过据我猜测,这个秘密应该和周家有关,和我爸有关。袁生是跟着我爸出来的,后来又帮许先生办了不少事,这里面一定是有我爸的授意。而袁生办的那些事若是普普通通,谁都能做,许先生也没必要让人来送他最后一程,所以那些事一定是见不得光的。”
周珩这番话一出,陈叔的脸色很快就变了,他立刻开门下车,将前面的门拉开,将行车记录仪里面的磁卡拿出来。
周珩见状,不由得轻笑出声。
果然,让她押对了。
陈叔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也是周楠申和蒋从芸最信任的人,即便他再看不上她这个野丫头,也能拎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她刚才的话要是被许家的人看见了,受累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听到周珩的笑声,陈叔很快瞪过来:“这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周珩看上去却越发轻松,她双手环胸,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有陈叔保护我,我怕什么?”
唯有她自己知道,这双拢在胸前的手,正在颤抖。
她暗暗握紧了拳,漆黑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仿佛能把一切都吞噬掉。
袁生不是她的亲人,她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时候,虽说有过温情,却也没那么刻骨。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从她心里悄悄离开,似乎是为祭奠袁生,为其哀悼。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抓不住。
这十几年来,她就只认得请一件事,那就是她始终站在悬崖边,凝望深渊,从来就没有退路。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到这里,可以安排男主了。
第10章 8
Chapter 8
许家的人很快和附近村里的人达成协议,将袁生以“村民”的身份土葬了事,尸体就埋在后山,不到两个小时一行人就回来了。
村民拿着钱,笑呵呵的恭送车队离开。
周珩坐在车里,透过窗户看到那些笑脸,心里却阵阵发凉。
她再往后望,隐约可见小白楼,甚至在想,当年母亲的尸体会不会也被这样处理掉了,是不是也埋在后山的某个地方?
只是周珩这个念头刚生成,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竟然是蒋从芸。
周珩将电话接起来,只“喂”了一声,就听蒋从芸说:“事情办完了尽快回家,你爸要见你。”
周珩应了一声便将电话切断。
说起来,她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周楠申了。
这几年周楠申病情时起时落,情况一直不稳定,而且每逢换季就会闹一次病,每一次周珩都以为他会挺不过去。
周珩还记得,半个月前见周楠申时,他的病情才刚刚控制住,脸色灰败,神色枯槁,双眼黯淡无光,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这场病消耗干了。
而就在昨天,蒋从芸还说,他的情况不乐观。
难道,周楠申真的不行了,所以急忙叫她回去,是准备交代后事?
……
傍晚,周珩和陈叔回到周家大宅。
周楠申的房间在三楼,为了照顾他的病情,蒋从芸恨不得将整个医院搬回家,还将三楼改建一番,将各种医疗器械设备放进家里。
周珩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身衣服,到三楼时,便按照流程消毒,套上隔离服,等所有程序都走完了,才踏进周楠申的房间。
哦,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病房。
屋里摆放着精密的设备,温度远比外面热得多,周楠申只穿了睡衣,盖着薄毯,躺在床上。
可令人惊讶的是,他的精神倒是不错,起码比半个月前好得多,脸色也没有那么坏,人还是清醒的,此时正看着窗外那颗银杏树。
周珩不动声色的走近了,坐下时,周楠申也转过头,这几年他瘦了很多,脸上的纹路也变得清晰了。
父女俩目光对上,周珩率先开口:“袁生已经走了。”
周楠申声音沙哑道:“我听说了。你做的很好。”
周珩对这样的夸奖毫无反应,只问:“您叫我回来,是有事要交给我办?”
周楠申也没有拐弯抹角,点头说:“这件事很重要,只能你去。”
周珩没有立刻接话,琢磨着周楠申的意思。
只能她去,意思就是只有她办成了,才能等于周家办成了。
很快,周楠申步入正题:“集团的海外部很快就会面临一个大麻烦,它直接波及的就是许景枫。以他的能力,绝对摆不平,许长寻一定会迁怒于他。”
周珩听着这番话,面上虽还能维持平静,心里却不由得收紧。
想不到周楠申都被“困”在这里了,身体上的病痛却没有阻碍他的耳目,他知道的听到的远比他们这些在外奔波的人还要多得多。
而这些事,她相信蒋从芸是不知道的,起码前一天在生日宴上,蒋从芸的反应与当下无关。
周珩说:“集团的重要事务我都没机会接触,何况是海外部。景枫也没有和我说过这些,我就算要插手,也没机会。”
“机会不会自己送上门,有时候需要自己创造。”周楠申难得的笑了下,却是一闪而过,周珩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周珩接道:“这么说,您已经知道它在哪里了。”
周楠申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说:“只是这件事办起来有点难度,不仅需要能力,你还得沉得住气。过不了几天,海外部就会焦头烂额,消息就会传到许景枫这里。以他的性格一定大事化小,先想办法把事情压下来,再暗中解决。”
周珩隐约明白了些:“您的意思是,我就趁着这段时间抢占先机?”
“不错。”周楠申又是一笑,这次笑意比刚才深,倒显现出几分他年轻时的风采,“所以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帮手我已经给你找好了,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袁洋。”
袁洋,就是袁生的儿子。
这才刚处理掉袁生,就重用起他的儿子了。
周珩垂下眼,心绪一时复杂,也不由得为周楠申这番城府感到心惊。
周珩只低声问:“袁生的事,袁洋知道么?”
周楠申平静地回:“病故。”
周珩抬眼,眼里没有一点波澜,就如同漆黑的夜:“那么,我可以完全信任他么?”
周楠申说:“在这件事情上,他会鼎力相助,任何事你都可以交给他。”
周珩又问:“这么说他只代表您?”
周珩问的含蓄,可周楠申却听明白了,说道:“袁洋不对蒋从芸负责,若是她或者其他什么人问起来,你不用理会。”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蒋从芸对此事毫不知情,而周楠申也没打算让蒋从芸插上一脚。
有了这层认定,周珩微微一笑,只问:“那下一步我该做什么?”
周楠申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枚优盘,递给她:“你要接触的人,他的资料都在里面,此事务必办成。”
周珩没有多言,将优盘塞进兜里,遂站起身,又看了周楠申一眼,点了下头便转身走向门口。
……
离开周楠申的房间,周珩脚下没有停留,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曾再去。
来到一楼时,就见蒋从芸正坐在客厅里,显然是在等她。
周珩目光平定的走上前,蒋从芸也站起身,两个女人四目相交,一同露出笑容。
随即蒋从芸便仿佛“知情者”一样,说道:“我知道接下来这件事难度很大,可你是楠申唯一的孩子,除了你,他也有别人可以托付。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到底。”
周珩在心里笑出了声,真是不得不佩服蒋从芸忽悠的能力,如果不是她刚才和周楠申确定过这一点,这会儿恐怕要被蒋从芸骗到了。
周珩没有当场拆穿她,只是说:“事情的确难办,但爸爸说了,非得我来做,而且他已经派了个帮手给我。”
说到这,周珩往大门口扫去一眼,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是从外面进来的,正是周楠申所谓的帮手,袁洋。
蒋从芸也侧了下身,随即又转过来,说:“哦,是小洋啊,这几年你爸爸很器重他。”
周珩又是一笑,遂绕过蒋从芸,边走边说:“事情紧急,我就先回了,改天再回来看您。”
蒋从芸没有阻拦,就站在原地,笑容渐敛,一直盯着周珩的背影,直到她和袁洋一起消失在门口。
蒋从芸转身,叫了声:“老陈。”
陈叔来到跟前,没等蒋从芸问,便主动回答:“这一次,周先生没让我们插手。”
蒋从芸惊讶道:“一点风声都没打听到?”
陈叔说:“此事进行得很隐秘,似乎只有袁洋那边的人知情。但夫人,您是知道的,袁洋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关系也不近,我们……”
“行了,我明白。”蒋从芸没等陈叔说完,就将他打断,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不再言语。
她心里忽然有种预感——周珩这丫头,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
另一边,周珩坐着袁洋开的车,一路返回自己的公寓。
就在半路上,两人还聊了一些小时候的往事。
那时候袁、高、黄三家负责看护梁琦母女,三个男人的孩子就和周珩一样,只生活在小白楼里,而不像外面的小孩一样要上学,有正常的社交。
在他们这几个小孩眼里,儿时的玩伴,就只有这几家人。
如今十六年过去了,袁洋也已经成人,他话虽不多,也不怎么爱笑,看向周珩的眼神却带着真诚和亲切,倒不似他看待蒋从芸和陈叔那样。
周珩也问起袁洋这些年的经历,袁洋几句话带过,只说早些年都是蒋从芸在安排他,后来是周楠申突然过问起来,便将他送到国外去念书,直到上个月才回来。
这件事周珩并不知情,她原先也只是听说袁洋出去读书了,而后如何也没过问。
这之后,周珩便一直看着窗外,她有些不敢接触袁洋的眼睛,只要看到他,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袁生死前的模样。
她甚至在想,若是早一天见到袁洋,那她就可以对袁生说,袁洋现在很好。
可话说回来,若是袁生还在世,恐怕周楠申还不会让她见到袁洋。
如今周楠申以为袁生死在她的手上,便笃定她和他一样心狠手辣,一定不会将袁生的死透露给袁洋,并将他利用到底,就像他当年利用袁生一样。
周珩心不在焉的想着这些,临下车前,袁洋忽然叫住她:“姐。”
周珩诧异的望过去,就听袁洋说:“周先生已经告诉我了,他说年初我爸走的时候,很安详,是你出面帮他办的后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