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翩一无所觉,随手撩开散落的长发,手撑着床垫,像猫一样往被子里钻,钻进去坐好,抱住热水袋。
一抬头,她对上陈寒丘的眼睛。
他背光站着,神情不明。
空气凝滞,气氛有点怪。
施翩微歪下了头:“你在看什么?”
陈寒丘移开视线,走向衣柜,认真选了很久,挑了一件他留在这里的白色衬衫。
他拎着衬衫,走到门口,关上房门,再返回窗前。
“哗啦”一声,窗帘遮蔽磨砂玻璃,将唯一的光亮吞噬。
施翩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往角落里缩。
“……我自己换。”她整个人躲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道,“你出去等我。”
话音落下,他的膝盖抵在床上,倾身过来。
陈寒丘垂着眼,修长的指节轻抚上她的长发,不紧不慢地顺了顺,指节往下,覆上她的后颈。
“宝宝。”
他低声喊。
施翩的心一跳,轻抿住唇。
轻微的羞耻感涌出来,让她手脚发麻。
明明以前她脱个外套都会背对着她不看,现在拎了衬衫就敢往床上爬,这人……
陈寒丘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无声一笑,手灵活地钻进被子里,温热的气息扑在她额间。
“我帮你换。”
一字一句,像恶魔的低语。
-
施翩换好衬衫,已是半小时后。
她陷在阵阵热潮中,脸颊绯红,无力地用手背挡着眼睛,大脑昏昏沉沉,似乎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陈寒丘低眼看她濡湿的小脸,亲了亲她的面颊,嗓音喑哑:“睡会儿,我去外面,别怕。”
施翩嘴硬,小声道:“谁怕了。”
他笑笑,没再欺负她。
施翩缓了一阵,翻了身对着墙面,轻轻嗅了嗅枕头。
有陈寒丘的味道,清清淡淡的皂香。
她早上起得早,又来这么一出,很快放松下来,在他温暖的小床上睡着了。
陈寒丘关掉客厅的空调,打开窗户,冷风吹进来。
许久,他等着身体内的躁动消失,冷静下来,冻红的指节微动,关上窗户,重新打开空调。
他打开房门,让热气进入施翩睡着的房间。
陈寒丘简单清扫了家里,骑车去了趟市场。
来回不过半小时,他进门脱下外套,去房里看了眼施翩,她睡得热了,手和脚都往外伸。
他拿掉热水袋,调低空调温度,进了厨房。
静谧的冬日午后很快过去,本就昏暗的一楼彻底暗下来。
不多时,厨房里亮起昏黄的光。
施翩醒来的时候有点呆,摸摸自己的脸,再摸摸自己的唇,想起自己睡着之前的事。
“没礼貌!流氓!”
她嘀咕了句,打开灯,去摸内衣,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床脚整齐地放着袜子和裤子,看起来像新买的。
施翩摸了摸,似乎洗过了刚烘干,暖洋洋的,最边上是一件他的白色毛衣,宽松柔软。
她换上,像穿了一条长长的毛衣裙。
“陈寒丘?”
施翩打开房门,去找他。
“这儿。”
厨房里,陈寒丘弯腰在蛋糕上画着图案,一笔一画画得认真。
画完最后一笔,他直起身。
他背对着施翩,她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小跑着过去,从身后抱住他,踮起脚用脸蹭了蹭他的后颈。
蹭够了,她探出头:“你在干什么?”
嗯?施翩眨眨眼睛。
眼前是一只四寸的……抽象小蛋糕?
施翩忍着笑,指了指蛋糕:“这是《星空11》的颜色和线条?画得很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陈寒丘盯着蛋糕,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天才两个字很遥远。
在Liz笔下奇妙的星空,到了他手里,没有了漂亮的面容,像一只在外面打完架回来的小蛋糕,摔得乌漆麻黑,身上还挂了彩。
“Liz老师,我还有救吗?”
他认真问。
施翩没忍住,靠着他的背大笑出声:“你还是去找星星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最后,她没了力气,差点滑倒。
陈寒丘无奈地抱住她,捏捏她的脸:“不是要出去玩?去穿上外套,带你去骑自行车。”
施翩笑眯眯地去穿上羽绒服。
走到门口,看到一双新球鞋,花里胡哨的颜色。
她换上蹦跶两下,舒服又轻便。
在屋里觉得时间已晚,等走出阴冷的楼道才发觉天色还亮着,看时间不过四点。
施翩瞧了一会儿,身后响起自行车的响铃声。
陈寒丘推着车出来,还是高中那辆自行车,修修补补,看起来半新不旧。
“想去哪儿?”他问。
施翩熟练在后座坐好,应道:“去附近的小公园,你小时候晒被子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陈寒丘微顿:“我爸和你说的?”
施翩:“他连你幼儿园和别的小朋友牵手都和我说了。”
陈寒丘:“?”
“我没和人家牵手。”
施翩催他:“走了走了,都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和小朋友牵个手怎么了,快点上车。”
陈寒丘:“……”
小公园不远,骑车穿过两条弄堂就是。
冬日公园里草木凋零,看起来有些荒芜,游乐设施已经老旧,也没有人再来这里晒衣服。
“都没人了啊。”施翩小声嘀咕。
陈寒丘用腿撑着自行车,闻言转身拍了拍她的发顶:“冬天冷,春天再带你来。”
施翩抱着他腰,乖乖应:“好吧。”
自行车离小公园越来越远,施翩扭头看着荒凉的景。
那时小小的陈寒丘,跟着妈妈穿过两条长长的弄堂,努力抱起被子,再走一遍来时的路。
夕阳的光照在她们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长一短的影子。
她想,那时的他应该很幸福。
陈寒丘带着施翩穿过黄昏时寂静的弄堂,和这里的居民擦肩而过。
这时,窄窄的弄堂里便响起清脆的铃声。
穿过几条街,他们到了那个人最精明的菜市场。
这是施翩第一次看陈寒丘买菜。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观摩他和人家砍价。
陈寒丘买鱼——
老板:“两斤六两。”
陈寒丘用手掂了掂:“两斤五两。”
老板看他一眼,叹气,摆摆手。
陈寒丘买菜——
老板:“十八块八毛。”
陈寒丘:“十八吧。”
老板:“行吧。”
陈寒丘买水果——
老板:“再加个橘子?”说着,放了进去。
陈寒丘拿出来:“不用。”
老板上下扫他一眼,没说话。